萧瑟骑着马慢悠悠的坠在雪月城的队尾,垂眸看着手心里那枚精致的银球。手指缓缓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这银球应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在这样的天气下,仍然隐隐泛着光晕。
华锦的药向来是极为有效的,他手臂上的伤虽未完全恢复,但至少已经不再痛了。
雷无桀勒了下缰绳,退到萧瑟身边,朝他手心里看了几眼,问道:“这是那日在临安城时和尚给你的那个吗?”
萧瑟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雷无桀又看了两眼,又说:“还挺好看的,怎么光送你不送我?不行,等见到和尚我也跟他要一个。”
萧瑟横了他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
“不知你就想要。”
“和尚总不会害你。给你的当然是好东西。”他说的坦然。
“平时说你傻,现在到聪明起来了。”
遥遥望到边境之时已是傍晚时分,因天沉着,是以虽是傍晚,天色却已极暗。
边境处已聚集了不少世家,目之所及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雪月城来了。人群纷纷回首,自行分开两侧,空出一条路来。
雪月城身为百家之首,自是没有跟在后面的道理。他们应当站在人前。
白发仙和紫衣侯并排站在域外弟子身前,与中原江湖隔着数十丈相对。
“雪月城来了。”白发仙对紫衣侯低声耳语。
紫衣侯啪的一声收了折扇,朝为首的二人扬了下巴,浅笑问道:“那是李寒衣和尹落霞?”
“是。”
“十几年未见,也不似当年的小姑娘了。”习武之人目力也强些,紫衣侯的目光在对面人群中转了一圈,多了些感慨,“老面孔也有,但大多都不认识了。”
“天外天这是何意?莫非要二次东征不成?”许是雪月城来了,中原这方底气也足了些。有人朗声问道。
白发仙摇摇头,“天外天不欲东征,是中原人欺人太甚。谋害我天外天宗主,此事中原武林必须给天外天一个交代。”玉剑出鞘,剑尖指地,闪烁着幽幽寒芒。
“这与东征有何区别!”
紫衣侯冷笑,“报仇还是东征都无所谓,随你们怎么想”
李寒衣蹙眉,虽然有些迟疑,但也并未太过诧异。毕竟大鱼还没上钩,一切都无法定论。
他目光一闪。既然大鱼不来,那就再撒一把饵。他和尹落霞对视一眼。尹落霞身上的白色披风便飞进落明轩怀里。她脚下一跃,在乌云之下像是一道霞光万丈。脚尖轻点,站在了两军正中,食中双指一并,遥指紫白二人。
“天外天未免狂妄了些,在下雪月城尹落霞。请紫衣侯赐教。”
紫衣侯和白发仙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只见紫光一闪,身影便已出现在尹落霞身前不远处。
域外偏远神秘,与中原之间隔着荒原绝境,冰原千里。虽然百晓堂从未停止过对天外天的探寻。可那个地方于中原而言依旧是一个谜。两位护法的实力也从不曾了解过一个大概。
但如今只看紫衣侯的轻功身法,应是足以入百晓堂的金榜了。
紫衣侯不待站稳,也不与尹落霞多说废话,手中折扇一挥,一道风刃呼啸而出,直逼仙子面门。
他出其不意,尹落霞一时来不及反应,只得身子急退,退出一丈有余。抬手盈盈一挥,断霞掌迎面撞在了风刃上。
风刃被卸了力道,断霞掌也就此消散。
雪月城与天外天诸人相识多年,也称得上有些交情,如当日白发仙入中原接少主回宗,也未曾对雪月城的弟子多加刁难。
只是此时,紫衣侯与尹落霞虽然都没有情绪外露,可在旁人看去,这十几年前交情在新仇面前应是淡薄的不剩几分了。
二人都不曾留手,招招皆指对方要害。紫衣与霞影交错闪过,不过片刻,已不下百招。
这般情形,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在演戏。
忽的,白发仙神色一动,侧头看向身后。
天地之间,有一条黄色的线正朝他们飞奔而来,速度飞快如白驹过隙。但仔细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一条线,那分明是一队不下万人的骑兵扬起的沙尘,乍一看去便如同黄线一般。
李寒衣也看到了这条黄线,手指藏在袖子里捏了一捏,“来了。”
萧瑟坠在队尾,隐在人群之中状似松了口气。他实在不知,若是敖玉再不来,让他们这场戏继续演下去,中原武林和域外之间含着的真心假意,还能不能由得他们控制。
南诀的骑兵骑术高超训练有素,又是有备而来,在敖玉的带领下仅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已整整齐齐的站在了域外弟子旁边。
敖玉翻身下马,看了眼丝毫未受影响的紫衣侯尹落霞二人,微微一笑径直到白发仙身边,朝他虚一抱拳。
“久仰白发仙大名。”
白发仙也略一回礼,目光微闪,问道:“敖玉太子怎会在此处?”
敖玉长叹一声,神色透出些许失望,惆怅道:“本太子前几日听闻了叶宗主的事情。今日又听说天外天出现在这里。便猜到你们的打算。本太子也实在为叶宗主惋惜,特来此处愿助天外天一臂之力。”他说的义正言辞,好像在做一件颇为正义的事。
他身后的骑兵都是他的亲信,长期耳濡目染之下。骨子里便灌输着太子殿下的话语大过天下间的一切的思想。听闻他的话,纷纷举起手里的长枪。呼喊一声‘太子英勇’,连身下的战马都变得躁动不安,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敖玉脸上的慷慨激昂,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有他。
可白发仙却不为所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双眼睛如鹰般审视着敖玉。似乎要将他的心盯出个洞来。
直到敖玉隐隐有些不安,脸上的表情几乎挂不住了。
白发仙才点头说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这毕竟是域外与中原的恩怨,还请太子殿下以自身安全为先。”
敖玉暗松口气,沉着的点了点头。
紫衣侯和尹落霞二人还打得难分难舍,白发仙轻轻摇头,抬起右手高举过头顶,轻声道:“该结束了。”
他手势一起,四周霎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手都摸上了身边的武器。这是一个信号,只待信号落下。乱战骤起。
白发仙深吸口气,微眯了眼睛,右手缓缓挥下。分明没着半分力道,可却让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一颤。
他身后的域外弟子动了,几乎是在他右掌挥下的瞬间,一声长吼怒而冲天,数万名域外教众一哄而上。
李寒衣终于再次皱起眉头,他确实是来帮萧瑟他们演这一场戏的。可若是天外天从来都没打算和他们一起演,若是叶安世根本就没能拦得住他们,那以如今这番情形。
十五年前的乱战恐怕就要重演。
李寒衣手指抚到腰间的铁马冰河,他到底还是中原人。
指尖轻动,铁马冰河脱鞘半尺,在他的腰间颤动不安,于剑鞘之中暗中蓄力,只待出鞘之时,便是杀人一刻。
突然,李寒衣目光一凝,又将腰间的铁马冰河生生按住,“不对。”
域外的阵型似乎发生着些微变化,这变化极小,若不是他始终关注也未必能看得出来。
域外之人与敖玉的骑兵原本左右相隔,并未合在一起,可此时动了起来。混乱之中,却见域外的的阵型并非一往直前,而是微微右移绕了个弯。看似与敖玉的骑兵并驾齐驱,实则阵尾正在慢慢的绕到骑兵的右方。逐渐将敖玉的兵马包围其中。
瓮中捉鳖。
李寒衣罕见的勾起嘴角,狂风吹起他墨色的衣摆,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长剑凌空而出,闪烁着修罗一般的森森寒光。
他朝身后的落明轩递了个眼色,脚尖轻点马鞍,腾空而起。铁马冰河横扫,划出一道凌厉的剑芒。
剑芒快如闪电,直奔敖玉胸口。
敖玉大惊,他只自在的境界,也未曾想过李寒衣会针对他而来。惊慌之下,如何抗得过天境的一击。只得领着周围的骑兵急急后退。
他这一退,便与天外天诸人有了鲜明的对比。
李寒衣的剑芒看似锋利勇猛,实际也只是看似而已。他并未放太多实力在剑芒之上,为的就是将敖玉逼退,给天外天一个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机会。
如今大局已成,剑芒自然功成身退。
敖玉看着将自己的骑兵围困在内,万般凌厉都对准自己的域外教众。连紫衣侯和尹落霞也不再对峙,而是退回了各自的队伍。
敖玉面色阴沉,冷声问道:“天外天这是何意?”
不光是他想不通,中原武林也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今是何情况,不知为何剑拔弩张的魔教临时倒戈。
偌大的边关一时寂静无声,一个个面面相觑,举着手里的刀枪棍棒站在原地不知应作何反应。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天外天是何意,难道太子殿下不知?”这似乎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但却梵音阵阵,回声重重,又像是由天宫之上传来的九霄梵音,带着圣洁不可侵犯的含义。
敖玉却顿时面色大变,“你!”
他眼前一花,一阵雪浪迎风吹落,似给这夏日里也带来了丝丝寒气。
待看得清楚了,那穿着白袍的和尚已经站在了他的前方,面带微笑。那颗一毛不生的头上虽然光秃秃的。但任谁见了都会觉得。
风华绝代。
哪还有半分濒死之态。
敖玉几乎失了语,“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心笑得讥讽,凉凉问道:“太子殿下认为我应该在哪里呢?”
“……本太子的意思是……见叶宗主无恙便可安心……”
“行了,”无心长袖一甩转过身去,“到了这个时候就别再装了,看着恶心。”
无心朝李寒衣微笑颔首。道:“李寒衣前辈。”站在他身边的都是雪月城弟子,俨然一副将他与旁的江湖人隔开的架势,半包围似的将他护在其内。
定是受李寒衣之意。无心一看便知。
萧瑟和雷无桀慢悠悠的走到无心身边,萧瑟双臂环胸微皱了眉,问道:“怎么这么久?”
无心偏头看了他一眼,浅笑着念了一声佛号,道:“这不是为了给你制造谈判的机会?小僧为了能让萧老板赢可是费尽了心思啊。”
萧瑟斜睨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向敖玉,神色变回清冷,淡淡的说道:“敖玉,你输了。”
敖玉心神震动,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个,面色青了又白。他原是算计的极好,只等魔教和中原武林打的两败俱伤,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再加上天启那里他安排的棋子,一举攻入皇城也并非绝不可能。
可如今,全被突然出现的叶安世毁了。
他冷哼一声,盯着一脸泰然自若的无心,咬牙道:“看来今日天外天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南诀为敌了?”
他这话暗含心机。他身为南诀太子,一旦在边境之地与北离武林打起来,必成两国之争。
天外天于方外之境逍遥至今,始终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也从未偏向过任何一方。他这话一出,若是天外天此时与他开战,便等于公然与北离站在了一条船上。日后若北离皇帝追究起今日之事来。也是有中原武林作证的。
萧瑟皱起眉头,目光阴沉的看着敖玉。
可无心却丝毫不在意,眯了一双好看的眼睛,道:“太子殿下多虑了,你南诀与北离之间有何恩怨与我无关,你想让中原武林乱成什么样子我也管不着。横竖中原变成什么样子和域外也没有半点关系。可越过了荒漠冰川,那里就是我的地盘了。你明目张胆的越界,我还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反倒先咬起我来了。”
他脸上笑意更深,可一双红铜色的眸子里却是寒光闪烁,“你也忒不要脸。”
“放肆!”敖玉身边的副将怒吼一声,“你不过是个域外的魔头,也配与我家殿下……”话未说完,他的瞳孔猛地缩入针尖,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一滴冷汗从副将的额间滑下,叮的一声弹在了他颈间的玉剑上。
玉剑流光璀璨甚是美丽。可剑上的寒芒却让副将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似乎哪怕再说一个字,等着他的便只有人首分离的下场。
白发仙冰冷的睨了他一眼,一字一顿慢慢说道:“辱我宗主,论罪当诛。”
萧瑟朝前走了两步,又一次说道“敖玉,退兵吧,你输定了。”
“哈哈哈哈——”敖玉长笑几声,面容透出几分苦涩。闷笑几声,自嘲道:“萧楚河,我斗不过你。是你赢了。”
他抬手挥了挥,随着身边的骑兵徐徐后退,如来时一样,缓缓推到了南诀领地,又道:“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但这只是我与你的约定,你若是死了,则约定作废。”他突然笑得高深莫测,阴阴说道:“萧楚河,你可别死了。我还给你,最后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话音刚落,骑兵之中突然一声龙吟冲天,一条黑色巨龙乘云踏雾腾空而起。这黑龙头生单角,背长黑鳍,身上的龙鳞倒长,都说龙有逆鳞,可这幻化出的黑龙,全身竟遍布逆鳞。如针一般尖锐无比。
雷无桀瞠然,怎么看这条黑龙都觉得隐隐有几分眼熟,他握紧手中的心剑,惊道:“这……这难道是……无法无相功?”
白发仙同紫衣侯一左一右站在无心身前。紫衣侯道:“段辰逸叛逃时还没学会真龙相。”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他逃入中原后自行摸索而出的。
司空千落冷哼一声,走到几人身后,“见招如见人,心中若无歹恶,又怎么会幻化出这样一条恶龙来。”
可无心却隆起眉毛微微偏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瑟问道:“不对劲?”
“不像无法无相功。”无心答道。在场的人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无法无相功。这黑龙与真龙相幻化而出的金龙确实有几分相似,初一见时他也险些认错。可仔细看去,这黑龙的气息却与无法无相功并不相似。
黑龙在天空中飞舞咆哮,口中像喷发了的火山似的涌出浓稠的黑烟。
萧瑟的鼻间传来阵阵刺鼻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花果香气。两种味道结合在一起,嗅之便生出莫名的诡异之感。
烟雾弥漫这与天上的乌云纠缠结合,一时让人分不清是烟云中诞生了黑龙,还是黑龙吞吐着雾气。
无心面色一变,惊道:“糟了!”他屏住呼吸,再想去提醒其他人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目光空洞神情木然,像是着了什么魔似的。口中喃喃自语,但却完全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无心轻叹,突觉杀气逼面。一道锋利的剑芒正朝他袭来。无心双眼微阖,脚下轻动,朝一旁挪了几寸,便将那道剑芒躲了过去。
“藏头露尾,两年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他轻哼。
黑雾中传来几声沉闷的笑声,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飘飘忽忽的慢慢现出了身子。
“段某见过宗主。”
无心对段辰逸隐约有些模糊的记忆,印象中那个男人身高应有八尺。明明身姿伟岸相貌俊朗。却偏爱在下巴上留些短硬的胡茬,每次见到幼年的无心时都要抱起来用胡茬蹭他的脸。非得蹭的他脸上都是红印子才肯大笑着放手。
那时的他与白发仙紫衣侯还有碎空刀王人孙四人并称天外天四大护法。
常有人言,天启皇帝身边有四位守护,天外天宗主身边便有四位护法。若说能攻下那座天启城的,应不是那南诀军队,而是天外天之人了。
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如今的段辰逸深驼着背,后背突起,像是长着一个巨大的肉瘤。隐在兜帽里的脸无心看不清楚,可光听那声音嘶哑阴沉。还哪有半点当初那豪爽的样子。
无心神色闪过一丝复杂,轻叹道:“若论起来,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叔叔。”
段辰逸闷笑一声,“你跟叶鼎之一样,都爱感怀过去。过去若能重来,就不叫过去了。”
“你想如何?”
“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他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的不是杀人的事,而是这天要下雨,下雨前会刮风一样。
“你先放了他们。”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由不得旁人来插手。就让他们在幻境里待一会儿,磨炼自己的心性吧。”段辰逸抬起手里的剑,手指轻轻的抚在上面,那轻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位娇弱的美人。或是一件稀世珍宝。
“动手吧。”
无心眉头皱紧,一改平时对任何事都混不在意的模样,摇头道:“我不杀你,能掌握你的生死的,该是你那两位故友。”
段辰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唏嘘道:“前任魔教宗主的儿子,现任的魔教宗主。居然跟我说不杀人?忘忧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许是无心的错觉,他似乎看到了那黑色兜帽之下有一道精光闪过。随即那柄被段辰逸视若珍宝的剑便来势汹涌的刺向了他的胸口。
萧瑟看着四周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景色,面色阴沉中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也隐隐猜到了几分。自他嗅到那股诡异的气味,待再回过神来时便已身处异处。
用气味来达到目的这样的招数,无心也曾经用过。
萧瑟面含愠怒,凉凉说道:“真不愧是一个地方出的秘术。”他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目之所及再看不到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这几乎是最低级的幻术。但凡被拉入其中的人,无需花上多少时间便可明白这里只是幻境。
可这也是最实用的幻术。身处幻境的人除了自身再看不到其他,若找不到破幻之法,怕是穷极一生也未必走得出去。
萧瑟紧了紧手里的无极棍,慢慢朝前方走去。坐以待毙当然不是办法,找到出去的方式才是上上之选。只要是幻境,总有破除的方式。
四周景色不变,连白天黑夜都没了区别,在这里会让人失去对时间空间甚至世间一切的感知。或者说在幻境之中时间本来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
萧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或许连意识都会被慢慢侵蚀,直到被雾气吞噬殆尽。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活着,也等同于死了。
突然,萧瑟的脚步停住了。他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
在这个地方,第一次出现了除了白色的雾气外的第二种颜色。
红色,鲜艳的几乎刺眼的红色。
萧瑟的手在抖,抖得几乎握不住无极棍。两只脚像灌了沙子似的挪不动半分。他看见在那滩醒目的红色里,还躺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袍被染红,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里。一双眼睛微阖,殷红的眼尾衬着苍白的面色格外的醒目,那里面看不到半分神采。
心口像被人重重砸了一拳,萧瑟踉跄着退了两步。
又退了两步。
“萧瑟……”
倏然,他的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这声音很轻,轻得若不仔细去听便可完全忽略。
“萧瑟……!”那声音大了一些。
“萧瑟!”
声音在萧瑟耳边炸响,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
萧瑟一惊,猛地回过神来。再看向那道血泊中的身影,只觉不过是个木偶假人,与真正的无心比起来差之千里,虚假异常。
萧瑟微眯了双眼,冷笑一声,右手一甩扬起手里的无极棍,扫出一朵漂亮的棍花。
棍花一化十,十化百,百化万千。
“宗主为何不反击?”段辰逸一剑刺出,阴阳怪气的说道:“看来那毒让你吃了不少苦头。那就让我——”他话没说完,但听轰的一声响,便将他的后半句话尽数噎回肚子里。
段辰逸手里的动作一停,猛地转头看向声响处。那里飞沙走石烟尘弥漫。于一片黑雾之中更显影影绰绰。丝毫看不清晰。他只觉那沙石中似有黑光一闪,待回过神来,一根雕花棍子离他的胸口已不足三寸。
段辰逸大惊,身子急退,可是想躲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气势磅礴的一棍结结实实的杵在他的胸口上。
血花四溅。一道黑影重重的落在地上,那坠地的声音比起方才的巨响也不遑多让。
萧瑟走到段辰逸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方才那一棍子含了他半步神游的功力,被这段辰逸生生挨下,虽然未死,但也已经是废人一个。
施术者武功尽废,秘术自然不攻自破。天上的黑龙惨叫一声,身影渐渐消散。
萧瑟侧头看向身后朝他走过来的无心,皱眉问道:“你们天外天哪来这么多邪门歪道?”
无心扬眉看他,“段辰逸两年前就逃出天外天了,你怎么知道这是天外天的秘术?”
“难道不是?”萧瑟反问。
“……”无心轻叹一声,“是。”
有一缕阳光斜射下来,照在了萧瑟的脸上,显出一道明亮的光斑来。他同无心一起抬头看去,只见乌云消散,阳光慢慢从乌云后面透了出来。在清晨之时带来一丝暖意。
无心得意的一笑,说道:“你看,我就说这雨下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