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的车子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坐在副驾驶的有希子透过车里的后视镜看到一脸菜色的新一,不免担忧地问道:“小新,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新一摁了摁太阳穴,无精打采地回道:“没事,昨天晚上没睡好。”
说起昨晚,有希子问道:“我昨天晚上好像听到你屋里有动静,怎么了?”
“没什么……”新一顿了顿,想起被自己不小心摔坏的东西,脸色又是难看了几分,“不小心把东西撞到地上了。”
有希子点点头,“那一会儿回家你再补个觉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新一应了一声。
谈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明治神宫。
优作把车开进停车场,没有人注意到,在他停车的时候,有一辆车开了出去。
新一下车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车驶出,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有希子叫住了他,“小新,你去哪?”
新一停下了脚步,怔愣地站在原地。
有希子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事。”新一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刚才好像看到快斗家的车了。”
“诶?真的?”有希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颇有些遗憾地说道:“那还真是不巧,我们要是来早点没准还可以一起呢。”
不过事实都已经这样了,她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会有更多额外的感受。
来初诣的人不少,她可不敢多做耽搁,很快便把差点遇到快斗一家的事抛在脑后,她招呼着优作与新一,率先往神宫走去了。
新一又深深地看了后面一眼,确定自己是真的看不到快斗家的车了,才转身跟上了有希子。
排在队伍末尾的时候,新一有一瞬间的晃神。
去年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还是快斗,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他突然觉得很不习惯,明明他们一家这样来初诣已经十几年了,明明快斗只与他来过一次。可他却觉得,好像快斗陪在他身边才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快斗的陪伴才是不正常的。
他闭了闭眼,掩下内心纷扰的情绪。
这太可怕了,明明他们从相识到相交不过短短数载,那个人却把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如果他们相处得更久一点,如果他发现的再晚一点,他不敢想象那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他又会不会像当初一样毫不犹豫地再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他睁开眼,眼中是一片苍凉。他们哪有未来,哪有以后呢,一切都已经到此为止了啊。
那天他撞了钟,许了愿,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许了什么愿。他在寺庙里随意地走着,看到了挂着绘马的地方。
他想起去年自己与快斗一同在那里挂上各自的绘马时的情景,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去。
双眼下意识在悬挂着的绘马上逡巡一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笑。
他在想什么,那么久之前的绘马怎么可能还挂在上面,就算还在,这么多绘马他哪里还能找到当初那个呢。
心里无比清楚,可事实是他的双眼不曾离开过上面半下。他执着的,带着某种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执念,在上面找寻着。
直到双眼微酸,他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失落地垂下眼皮,自嘲地笑笑,转身便走。
那一刹那有一阵寒风刮过,他侧首避开这阵风,只听身后一片木牌撞击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一声清脆的木牌落地的声音。
他回首,看到一只绘马落在地上。没有多想,他俯身捡了起来,他本想将它重新挂上去,却发现它的绳子已经断了。
新一蹙眉看着手里的绘马,试图寻找关于它的主人的信息,他把绘马翻了过来。
然后,他便愣住了。
只见绘马上用他无比熟悉的字迹写着它主人的心愿,那末尾留下的“KID”字样彰示着它便是新一苦寻不见的那块绘马。
新一有些颤抖地抚摸着上面的文字,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他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生的本能让他张开嘴用力呼吸着。他压抑着内心的痛楚,才让自己不至于发出痛苦地悲鸣声。
只是越压抑,他内心的痛楚越甚。
他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异样,周遭围着的人都关心地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可他只是摇头,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绘马,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一瞬间,他难受得想要哭出来。
可最终,他也只是模糊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绘马。
氤氲的视线中,他看到他所熟悉的字迹书写着它主人无法让人窥探的心愿——
只愿我所爱之人,能够一生幸福。我不求得到,但求陪伴。
【“你写的什么,让我看看。”
“这是秘密。”
“你这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你挂上去大家不都能看到?”
“看到了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我只想给神佛看。”
“喂!不会是写了某个女生吧。”
“……大概吧。”
“不会吧,你真写了?谁啊,你喜欢的女生。”
“是喜欢的……”】
曾经的对话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清晰,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快斗的隐瞒而感觉不开心,时至今日他才发现,那分明是在吃醋。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已经变浅的字迹,心痛欲裂。
这是他爱的人许下的心愿,虔诚,而又卑微。
那天回去的路上新一一直靠着座椅的靠背,他紧闭双眼,微凉的绘马被他收了起来,就放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有希子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
优作伸手抚上有希子的手,极轻地摇了摇头。
有希子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听了优作的话没有开口。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是新一现在需要的也只是沉默罢了。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家,新一沉默着下了车,刚刚打开门,便被有希子叫住了。
“新一,我们可以聊聊吗?”有希子难得没有在称呼上调侃他,而是十分正经地开口。
新一此时身心俱疲,他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对上自己母亲担忧的眼神,他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沉默着,算是默许了。
有希子松了口气,和他一起进了屋。优作把车停好,也跟着进了屋。
新一坐在沙发上,隔着大衣,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那块绘马。
有希子和优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她看了优作一眼,才小心地开口,“新一啊,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新一知道自己的异样是瞒不过他们的,一味的隐瞒只会让他们更加担心,所以他没有否认,而是默认了。
有希子见他态度还算配合,便不再顾忌,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和小兰吵架了?”
像新一这样理智的人其实不该出现这样情绪化的反应的,但是爱情有时候是能改变一个人的。他们都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自然明白爱情的威力,尤其是他们清楚自己家的孩子对小兰有多上心。
虽然有希子也很奇怪,毕竟这俩孩子感情一直很好,没道理突然闹别扭的。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找不到其他能让新一产生异样的原因了。
当然,有希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让新一产生异样的,虽然确实是感情。但不是小兰,而是快斗。
如今新一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她误会了。虽然他烦恼的问题其中确实有一部分与小兰有关,但归根究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自然不会让有希子继续误会。
“没有。”他说了离开明治神宫后的第一句话,“妈你想到哪去了,我和小兰挺好的,怎么会吵架。”
“你还想瞒我啊。”有希子轻叹一声,一副早就已经看穿一切的样子,“年前我和英理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她都和我说了。”
新一一头雾水,“不是,英理阿姨和你说什么了?”
说他俩吵架了?不能吧,他俩真的没吵架啊。
有希子见他的神情不似是伪装,也有些奇怪,“英理和我说小兰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总是愁容满面的,问她原因她又不肯说,就猜着是不是你们两个吵架了。”
新一脸色凝重起来,“小兰心情不太好?”
自从圣诞节旅游回来他就没怎么见过小兰了,可是两人平时聊天的时候明明一切正常,她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你不知道?”有希子也是奇怪,她问出来的时候还挺有把握的,结果新一几句话把她所有的推断都打乱了。她喃喃低语了几句,“这到底什么情况?”
小兰的情况她现在是无从得知了,可是新一反常的原因还是有希望得知一二的。
于是她问道:“你俩要是没吵架,那你这两天,还有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新一的手停了下来,他按着大衣,手下微硬的触感给了他莫大的力量。
他眼眸微垂,“我没事,就是晚上没睡好有些没精神。”
想着这个理由可能无法让人接受,他补充道:“还有就是,我不小心把快斗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摔坏了。”
他顿了顿,面上带上几分忧愁,似乎真的是在为此时困扰,“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怎么修好它。”
他笑了笑,“还是得修好它,不然要是让快斗知道了,他可能得冲我发火。”
这个理由显然比没睡好更能令人信服,有希子松了口气,语气有些责怪,“你怎么不早说,你自己修不好可以让你爸帮忙啊。”
被点到名的优作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
新一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便算是把此事揭过了。
眼见事情解决了,他和有希子说了一声,便准备回房补个觉。当然,回去之后是睡觉还是做别的,有希子就不会知道了。
新一走到半路,手刚刚碰到楼梯扶手,突然被有希子叫住了。
“新一。”有希子道:“你和小兰交往时间也不短了,改天咱们两家人坐下来把你们的事定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大学毕业你俩就可以结婚。当然,如果太急的话,你们先订婚也行。”
新一站在楼梯上,他背光而立,有希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在沉默。
“新……”她开口想要询问,新一却突然开了口。
“好。”新一的声音透着空灵,“你们决定就好。”
“结婚也好订婚也好,我都没什么意见。”
有希子蹙眉,“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怎么能我们来决定……”
“我困了。”新一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改天再说吧。”
他噔噔地上了楼,不给有希子多言的机会。
有希子未完的话被噎住,她侧首看向优作,有些发愁,“这俩孩子似乎真的出大问题了。”
优作若有所思地看着新一的房间,声音低沉,“也许,出问题的只有一个。”
房门之后,新一靠在门上站了许久,然后才慢慢走了进去。
他从大衣口袋里探出绘马,小心地抚摸着。可是微微抬眸,他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合照。
那是,他和小兰的合照。
他手指微顿,几乎要握不住绘马了。
他把绘马收了起来,和那破碎的领带夹一起,被他深深地隐藏起来。就像被他压在心底,不可见光的感情一样。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合照。
有希子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看着照片里小兰灿烂的笑容,内心有一瞬间的荒凉。
可也只是一瞬。
他摩挲着照片,心里一片纷杂。
他会娶她,他当然会娶她。他已经负了自己爱的人,不能连爱自己的人也一同负了。
不仅会娶她,他还会待她好,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只是,他此生恐怕再也无法爱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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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