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瓶邪同人)年轮>第61章 年轮

  逃院这个事最后还是被胖子捅破了,第二天我就被医生臭骂了一顿。我一个人挨骂这老脸还有点挂不住,就拉着闷油瓶一起挨骂,结果他跟我排排站着,完全面不改色,甚至还发起了呆,深刻贯彻了“只要我够淡定,挨骂的就不是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北京的雪一下起来就没个完,医院的院子里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每天都能看到小孩在院子里闹腾。

  我好久没在冬天遇到过下雪这事儿了,但也就最开始我新鲜了几天,后来就天天缩在病房里不出去,弯也不遛了,哪里有暖气我就待在哪里。

  我妈和我爸在我住院期间陆陆续续来了好几趟,快到过年的时候干脆在北京来了个短期小住,小花还专门给他们派了个车,医院住所来回跑。此时见我缩在床上,我妈一边打毛衣一边又开始数落我。

  她的数落我从来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再加上我后来这病让老两口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她多骂骂我也当尽孝道了,只是看着她手上不停打着毛衣,嘴上又客套了几句:“织毛衣多伤眼睛啊,我也不缺衣服。”

  此话一出我觉得有点耳熟,我妈不理我,直接喊道:“小张,过来,阿姨看看这个颜色和花样跟你搭不搭。”

  闷油瓶坐在窗户旁的小桌子前陪我爸下棋,此时一局差不多也结束了,他站了起来走到我妈旁边。我妈拿着打了一半的毛衣在他身上比比划划,嘴里嘟嘟囔囔的,闷油瓶很安静地垂着眼任凭她折腾,还配合地弯腰抬手让她比划得更方便。

  我爸也走了过去,乐呵呵地评价了一番:“有多的线再给小张打个手套吧,外面买的没自家织的实在。”

  我坐在床上,看着这场景,咽下了嘴里那句“谁才是你们亲儿子”。在我昏睡的那大半年,我爸妈来医院都是闷油瓶去接的,这关系眼看着又近了好几层,我要是不醒估计还真有人以为他才是我爸妈亲生的。

  但这场景看得我还是挺高兴的,我就撑着下巴看着闷油瓶被我爸妈围着一阵折腾,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我看着他转过头来看我,嘴里也评价了几句:“这花也别勾得太复杂了,简单点好看。”

  我妈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你在床上都生根了,还管别人的事。起来动动,下午秀秀他们该来了。”

  我脸皮厚,心说来就来,反正我带氧气罩躺床上时也被看过无数轮了,拿过旁边的果盘开始插苹果吃。我妈虽然嘴上不饶人,这苹果还是给削好切好了摆在了我手边。

  我吃了几口又去摸水杯,闷油瓶走到了我旁边,直接拿起我的空水杯准备去添热水。我顺手插了块苹果凑到他嘴边,他张口接了,然后把空热水瓶也拎了,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往门外走去。

  我妈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我一眼。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继续打毛衣,嘴里嘟囔了一句:“拼了十年,换来这么一个人,你可赚大发了。”

  说完,她又看了看门口,然后抬头冲着我说:“我跟你说,隔壁房的小姑娘最近老是找我打听小张是不是单身,我都帮你圆过去了,你可给我把人抓牢了。也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药,全天下这么多树,非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

  我听了,差点没一口苹果卡在喉咙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一开始怎么就没见他们两个看闷油瓶这么顺眼,果然我这一躺直接给躺成捡来的了。

  到了下午,小花和秀秀拎着大包小包过来了。今年不是在雨村过年,但大家都聚在了北京,这医院本来就和小花贴着关系,于是干脆在我的病房里支了个大桌子。我妈开始在小花带来的菜里面挑挑拣拣,准备晚点用一下医院的厨房。

  过了一会胖子也和老板娘她们过来了,老板娘看到人一下子多了还有点惊讶,忙说不打扰了想先走,我妈拦了她一下,说一起吃顿饭而已,人多也热闹。

  我妈来回劝了她几轮,她才留了下来,但马上卷起袖子加入了摘菜的行列。那小姑娘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帮忙,我妈看着忍不住眼神都柔了几分,直夸她懂事,夸着夸着又瞪了我好几眼。

  我心说,这枪躺起来还没个完了。今年我妈在,我们那点手艺她估计是瞧不上,于是我干脆躲灾似的拉着闷油瓶出了门。胖子和小花也跟着我出来了,理由是我妈说一堆大男人挡着做事。我爸也想跟着溜,我妈眼疾手快又把他抓住,说他一个老头去年轻人里面混什么,最终把他安排去削土豆。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秀秀,我看了她一眼,她挠了挠头,说:“我想帮忙的,阿姨说我能直接把土豆削到没有。”

  我和小花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让秀秀去削土豆,还不如让她跟十个壮汉单挑。

  但眼下也没别的事情干,我们五个人就蹲在医院走廊上无所事事。闷油瓶开始发呆,胖子和秀秀唠起了磕,我和小花开始刷手机。刷到朋友圈,黑瞎子发了一张图片,上面写了一个“穷”字,文字写的是:“开年接活儿,等开饭。”

  我给他点了一个赞,只是这赞一点下去,别人手机的提示音就在我面前响了起来。我一抬头,看到黑瞎子勾着嘴站在我面前。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朋友圈:“你在医院等开饭?”

  这时旁边的秀秀说:“我们过来时打滴滴,打到他的车了。”

  小花头也不抬地在旁边噼里啪啦刷着手机,听到也“嗯”了一声。黑瞎子笑嘻嘻地补充道:“花爷大方,直接给把剩下的单全部结了,今天都不用跑了。”

  我说:“嚯,那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这打滴滴还得包司机的饭?”

  胖子接了一句:“那你他妈还是继续回去开你的滴滴吧,胖爷我不做亏本买卖。大过年的,你多跑几趟,说不定还能在二环买块地砖,就是今天有点雾霾,你戴着墨镜别撞到电线杆上去了。”

  黑瞎子“啧”了一声,骂道“都这么熟了,还有没有良心”,愣是在胖子旁边挤了一个位置蹲了下来。

  我佯装听不懂:“谁跟你熟了,我跟这里所有人都熟,就是除了你。胖爷体积大,你别挤着他。”

  黑瞎子充耳不闻,蹲得更稳了,说:“吴邪你前年还借了我一百块,还了么?”

  倒是小花听到这话,抬起头看我:“哦,之前想着你失忆了,现在倒是提醒了我,还钱。”

  我一听,之前的话马上当放屁了,马上和小花也不熟了,往旁边挪了几步挤到了闷油瓶旁边,严肃地表明“我这失忆是间歇性的”。小花本来也就说说而已,我这钱估计把我丢到他非洲分公司挖十年煤都还不完,他听了也就“嘁”了一声,倒是黑瞎子笑得直抖肩膀。

  他本来戴着墨镜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路过的都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都说傻逼会传染,眼下他挤在我们中间笑得一脸欠揍,我们六个人蹲在走廊边完全成为了路人视线的焦点。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议的,我们从走廊转移到了院子里。只是这院子里除了一大片的积雪,什么都没有,我脚上还穿着大棉拖鞋,裹着闷油瓶的大衣,揣着手踩了几脚雪,就缩在他身边不想动了。

  秀秀和胖子倒是来了点兴致,然后又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他们居然分了组准备开始打雪仗。也刚好六个人,我和胖子闷油瓶一组,黑瞎子秀秀小花一组。

  我骂了一句:“幼不幼稚,都他妈几岁了。”

  黑瞎子倒是很配合,我看他已经开始在地上扒拉雪团球了,一边扒拉一边说:“闲着也是闲着,哑巴年纪最大,他都还没说话。徒弟,不是我说你,你躺这半年了,我教你的是不是就剩下了睫毛神功?”

  我听了,忍不住摸了自己肚子一把。还真的是,躺了半年,人躺白了,腹肌躺软了,近期在闷油瓶和我妈的填鸭式喂食中,仅剩的腹肌也快变成一块了。

  想到这里我冷笑一声,见黑瞎子还想逼逼歪歪几句,直接抓起一坨雪球砸到了他脸上。他本来正在专心扒拉他的雪球,大概也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难。再加上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和最刁钻的角度,我以前和他对打也不是一下都打不中,这一下子居然还真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脸上。

  这一砸差点没把他的墨镜砸掉,我砸中愣了一下,但马上又想着气势不能丢,叉着腰说:“师傅你试试身手丢没丢?”

  黑瞎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墨镜,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嘿嘿笑了一声:“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

  他说完我就见一团雪球径直朝着我飞了过来,速度极快,只是这雪球半路直接被一只手截了下来。闷油瓶站在我面前,手挡在我脸前抓住了那雪球,然后用了点力,一捏就捏碎了。

  我本来还以为这下是躲不过了,闷油瓶一站出来我就松了一口气,见他一下子帮我挡住了更是有了底气,从他身后探出头说:“团体战。”

  黑瞎子没理我,手上颠着雪球一副要接着扔的架势,看着闷油瓶嬉皮笑脸:“哑巴,你这护短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了。跟着吴邪养老天天夕阳红状态,你这身手还剩多少?”

  回应他的是一个直朝着他面门飞过去的雪球,黑瞎子站着没动,偏了偏头,那雪球就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投掷的手,语气很淡地道:“试试。”

  黑瞎子看着他,笑了一声。然后下一秒两人同时动了。

  闷油瓶一把揪起我往旁边角落一塞,肌肉瞬间绷紧一个弓背矮身躲了过去,同时压低重心几步拉开了距离,贴地在地上捞起一把雪用力一团,借着惯力手臂大力一甩,就朝着黑瞎子狠狠砸了过去。

  黑瞎子一击没打中,他反应也极快,直接就地一翻躲过,站起来的瞬间手上也是用力一甩。闷油瓶飞起一脚直接一踢打散,同时脚上扬起大片的雪直糊向黑瞎子的面门。黑瞎子手臂一挥打开,朝着后面跳开躲避,弓起身体时手上连续唰唰几下砸了过去。

  闷油瓶如同一只豹子一般,脚下连蹬几步躲过,黑瞎子继续步步紧追投掷。追了几回合闷油瓶一踩台阶猛地发力跃起,凌空一个利索的侧翻躲过,落地时就地一滚,同时贴着地面又是抓起一把雪朝着黑瞎子砸去。

  好在现在院子里没其他人,不然这阵仗能直接把路人吓傻。我蹲在角落看他俩连续又过了几个回合的招,胖子本来撅着屁股在一边专心致志团着他的巨型雪球,一转头看到这两人已经打了起来,人都看傻了:“娘希匹的,小哥怎么和他同事干起了架,我们不是准备打雪仗么?”

  他话音刚落,一团雪就唰的一声从他旁边飞了过去,狠狠地砸在了树上,用力之大团得之紧实,砸得树直接晃了一下,树上的落雪簌簌直往下掉。

  我说:“这雪仗不是正打着么。”

  胖子的脸色变得和落雪一样,大惊:“他娘的,这他妈打的是雪仗吗,这他妈甩的是铁球,哪儿来的两个高速人形发球机。你有本事去他们两个中间站一下,直接给你打成脑瘫。”

  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此时也不打算掺和进去了,直接蹲在那里开始团雪球:“赶紧的,小哥是先锋,你是大炮,我就当个后勤给你们量产得了。”

  我的病房就在二楼,此时这阵仗也惊动了在房间里摘菜的几人,小姑娘探出了头,往楼下一看就惊叹了一声。

  胖子此时已经往手上呸了几口,站起来和对面放了几句狠话准备开丢,我听到我妈说:“别去和这些臭小子瞎掺和。”

  小姑娘倒不是想加入我们,只是有点好奇的样子,听了这话,犹犹豫豫地看向秀秀:“那里不是还有一个漂亮姐姐么?”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个漂亮姐姐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下腰,躲过了胖子的一砸,然后狠狠捏起一个雪球以投掷手榴弹的力道用力砸到了胖子的脸上。

  我继续缩在角落里捏雪球,嘿嘿笑了一声:“她算什么女人,她比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男人。”

  秀秀大怒:“吴邪你要不是我哥我今天就把你埋雪里!哑巴张管好你的人!”

  她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回应,一转头发现闷油瓶已经和黑瞎子打到了第十个回合,飞起的雪球简直都出现了残影,脸上的表情不由凝固了几秒。

  胖子趁着这空隙一甩头上的雪,朝她砸了一个雪球过去,她反应过来侧腰一躲,专心和胖子一对一起来。

  小花一脸嫌弃地看着两波人热火朝天地打了起来,揣着手走到我旁边蹲下,我说:“你不去?”

  小花脸上嫌弃的表情更盛,满脸写着“一群幼稚鬼”,同时懒洋洋地道:“手冷。”

  虽然这么说着,但我还是看到他突然抓起了一小撮雪,团了一个非常紧实的小雪球,手上一弹,那雪球就飞了过去。

  胖子此时已经举起了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雪球,大吼着如同扛着一个导弹一样冲向了战场,小花这一弹直接打在了他的大腿上。他一个踉跄,那个硕大无比的雪球就脱离了他的原定轨道,朝着一边飞了过去,差点没砸中隔壁的黑瞎子。

  黑瞎子一躲骂了一声,闷油瓶一个暴起一团雪砸到了他脸上。秀秀则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好机会”,趁乱捧起一大团雪就往胖子头上丢,砸得胖子一通骂娘。

  我看着差点没笑出声,小花丢出去一个后倒也没什么动作了,拂了拂旁边花坛上的雪,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刷手机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戏。

  我蹲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团了一大堆雪球,见没地儿摆了,冲胖子喊了一句“胖子,你的弹给你备足了”。胖子大喝了一声“好兄弟”,我也不管了,哈着手站了起来,在小花旁边坐下开始悠哉看戏。

  坐了一会儿,我听到小花突然开了口:“你真的准备一直待在这里吗?”

  这问题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我一听这问题又觉得有点耳熟,仔细一回想发现他去年过年也问过。

  只是现在他问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了闷油瓶身上。

  我笑了一下,说:“我只想待在这里。”

  他没太大反应,“嗯”了一声,突然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花坛,伸手在一个东西上拂了拂积雪,说:“不同的树,年轮周期也不一样。”

  我侧头一看,那是一个树桩,医院前几天把这棵树锯掉了,现在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断层面,小花的手把雪拂掉过后,一圈圈的年轮显露了出来。

  我直直地看了一眼,随后说:“树不同,但年轮同样是在一圈圈地往上长。”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德宏地宫的龙树。那两棵树一棵只剩下了树桩,上面的年轮如同两股乱糟糟的线纠缠在一起一般。如今想来,我觉得那也是一种当时命数的预兆,只是如今这种预兆已经被打破了。

  我想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时间只要在走就行了。”

  年轮会一圈一圈地覆盖在时间的节点上,各不相同,但只要时间还在走,能够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我们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波澜壮阔,如今我只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够一切都好,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

  小花听了,转头直直地看向了我。我冲他笑笑,他也勾了勾嘴,我感觉他的神色柔和了很多。这时秀秀和胖子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秀秀一边躲一边在那边喊“小花哥哥我们不是一组的么,别看戏快来帮忙”。

  小花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突然说道:“不过说句别的,你这是不是一早就全部想起来了。”

  我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又在闷油瓶身上扫了一个来回,也不多说了,插着口袋悠哉悠哉地走向秀秀那边,说了一句:“死胖子差不多得了,你打女人你还来劲儿了。”

  胖子头上身上全部都是雪,连眉毛都被染白了,怒道:“她算什么女人,你看她把我打得!哎哟!”

  话还没说完,秀秀又砸了他一下。胖子节节败退,一边喊着“护驾”一边狼狈躲避,最后跑累了,干脆不跑了,啪的一声往雪地上躺了一个大字,嚷嚷着他认输了。

  秀秀这才咯咯笑着停了手,也跟着在雪地上摆了一个大字,还手脚并用地跟着胖子在雪地上划拉了几下。小花在旁边“啧”了一声让他俩注意一下形象,但也没阻止,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意看着他俩。

  这时闷油瓶和黑瞎子也停了手,我看那边的雪地一片狼藉,也不知道是谁赢了。黑瞎子满头满身都是雪,墨镜上也全部都是雪,喘着气笑了几声,走到了胖子他们旁边,跟着躺了个大字。胖子推了他一下,骂他别挤,他也不在意,嬉皮笑脸地把大字摆得更大了。

  闷油瓶走到了我身边,他没黑瞎子这么狼狈,但头上身上也落了不少雪。

  说实话,这样的闷油瓶还真有点新鲜,虽然他俩直接发展成了高手过招,但这本质上还是在打雪仗。我想到这里不由失笑,他停在了我面前也不吭声,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我马上站起来帮他拍雪。

  我几下帮他把身上的拍掉,又去够他的头顶。他配合地低了低头,我抬手帮他把头上的也仔仔细细扫掉了。我做完了这些,再一低头就见他认真地看着我,脸上没太多表情,只是那眼睛似乎黑亮了几分,不由又笑了笑。

  这时我妈在上面叫我们别闹腾了,快开饭了,差不多得了。我一把牵起闷油瓶的手往我兜里一揣,冲那边几个在雪地上摆大字的人喊了一嗓子:“撤,吃饭了!”

  当天晚上跟去年一样,人又聚了一大桌子,只是今年多了老板娘她们娘俩。医院条件有限,我妈却愣是和老板娘整出了一大桌子,一群人挤在一起有说有笑,虽然是在医院过年,这氛围倒是一点没落下。

  因为是在医院,今年大家都没喝酒,全部都喝的果汁。吃着吃着我爸还让我起来发个言,我站了起来,盯着天花板,停顿了一下,声音响亮地来了句:“谢谢。”然后跟干了一杯酒似的把杯子里的橙汁一饮而尽。

  吃完饭大家又聚了一会儿,不过这里毕竟是医院,能让我们在病房里摆一桌年夜饭已经够破例了,闹到十二点是不可能了,把残局收拾好后,一群人也陆陆续续地散了。

  小花和秀秀带着我爸妈去坐黑瞎子的车,胖子去送老板娘她们,一帮子人一下子就呼啦啦地走光了,剩下了我和闷油瓶两个人。

  我看了看时间,倒是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跨年了,只是今年闹了一通我也累得够呛,直接去洗手间洗漱了打算上床休息。

  出来时我看到闷油瓶正在往我的被子里塞热水袋,虽然房间里都是有暖气的,但这被子里一时半会也暖不起来。大概是不年轻了,我近些年冬天有了容易手脚发冷的毛病,这热水袋从雨村就开始用了,眼下到了北京他也习惯性地天天灌了往我被子里塞。

  他看我出来了,等我走到床边又转头去门口关灯。这医院什么都好,就是开关设计得不太人性化,开关在门口,睡觉前总得有个人跑一趟。

  房间里很快没入一片暗色中,但走廊和窗户外的灯光隐隐透进来,屋内并不太黑暗。我没爬进被子里,坐在那里盯着他看,他关了灯转头见我还坐在那儿,走到了我面前,无声地用眼神询问我怎么了。

  小花白天的话又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我挠了挠头,也拎不清他现在到底是清楚还是不清楚,于是思索片刻,站了起来,打算和他敞开谈一谈:“小哥……”

  这话才起了一个头,我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我听了一下,辨认出了是平时专门负责我这边的护士。因为我算是小花塞进来的关系户,护士巡查我这房来得还挺勤快,虽然眼下我只是想和闷油瓶聊一聊,但灯也熄了,她一看两个人直挺挺地站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免不得又要费些口舌和她唠几句。

  大概是不想节外生枝,又或者这话起了个头不想被别人打断,我“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手上一用力,就推着他把他按到了窗帘后面。

  房间是落地窗帘,一层纱一层遮光布,我撩开窗帘直接把他按到了墙上。这里卡着观察窗的一个视觉死角,当下又关了灯,两人往窗帘后面一站就跟隐了形似的。

  我如今状况已经稳定了,巡房的那人大概也就是草草看一眼。我侧耳听到那人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很快就走远了,转头去看闷油瓶打算继续我的话题,结果一转过去差点和他的鼻子撞上。

  窗帘背后的空间本就狭窄,他现在半边身体贴在窗户的玻璃上,和我紧紧挤在一起。我刚刚草草把他往后面一塞,里面那层纱也没完全撩开,我头上还顶着半截,剩下一点垂下来挂在了我们中间。

  他此时就隔着这层纱和我对视着。今天外面的月色很好,光影混杂着路灯的光,再被雪反射,从玻璃外面透进来,模糊了他的头发边缘,再透过这层朦朦胧胧的纱映到我眼里。

  我隔着这层流沙一样的光影看着他的眼睛,他静静看着我,黑墨一样的眼睛里也流动着这种光影,然后手突然在我腰上一揽,把我拉近了一些,我的鼻子就和他的鼻子撞在了一起。

  我见状勾了勾嘴,撑着他背后的墙往后退了一点,干脆利索地把那层纱一掀,又用了点力把他往墙上一按,然后也不犹豫,直接就朝着他亲了下去。

  我感觉他的呼吸沉了一下,还没亲几秒就觉得腰上的手一紧,一下子被抱着掉了一个头,换成了我被按在墙上。

  他也就很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紧接着手撑在我背后的墙上,嘴又直接堵了上来。

  我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毫不犹豫地顶开了我的牙齿。我主动去追他的舌头,很快就和他缠在了一起。

  这个吻激烈,但持续的时间不长,他倒是很快就从我嘴里退了出去,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

  我也回忆了一下:“前天?还是今早?记不太清了。”

  这事儿本来就只是时间问题,跟缓慢开闸似的,之前已经开到只剩一点点了,但这人却好像还有点顾忌。我也说不上他在顾忌什么,小动作倒是有,实际点的一直没搞,临门一脚过来了又会条件反射地退回到一个相对和平的界限,就跟怕吓到我似的,克制得都有点小心翼翼了。

  想到这儿我心下又热了几分,但嘴上还是笑了一声,道:“我看你还挺不着急的,也不怕我想不起来。”

  他听了神色依旧淡然,眼神却非常认真,直直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会想起来。”

  听到这话我稍微愣了一下。此时他面对着窗户站着,外面隐隐透进来的流光更加清晰地映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黑而透亮,光沉在他的眼底仿佛流动着万千星辰。

  我想起了在黑暗中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我的名字,此刻就如同那时,他的眼睛清冷如同雪山,却深沉而热烈。

  我也认真的和他对视着,窗外这时传来了很模糊的钟声,似乎是从非常远的地方飘过来的。紧接着我听到身后传来“啪”的一声炸响,眼前的光影骤然出现了色彩。

  他循着声音往窗外看了看,我看到有烟花在他的眼里炸开,将那种光影染上了更多的颜色,温暖而明亮。

  我意识到除夕过了,新年来临。

  他却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转向了我。我看着他眼底的自己,笑了笑,说:“小哥,新年快乐。”

  我看到他很浅地笑了一下,也轻声道:“新年快乐。”

  然后他也不再理会其他,侧过头又把唇凑了上来。

  窗外的烟花在房间内明明灭灭,带来很遥远的回响。我却只觉得万籁俱寂,余下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于是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回吻了上去。

  烟花将夜空映衬得五彩缤纷,有光在雪地上流动,数过了年轮,穿过了山海,跨越了时间,融化了寒冬。

  而我们,只是好久不见。

  END

第四册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