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台看稿子时,江珩也回来了,风轻云淡地应付着老师的夺命连环问,见我在看着他,对我微微笑了一下。我马上心跳加速,忙低头专注于稿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从刚刚跑完之后,全身上下就一阵一阵地力不从心。
是这几天太累了?我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想着这一两个月来似乎也没什么力气,段思还笑话我扛水桶的身子突然柔弱到水瓶都拧不开。
大概是考试和比赛太紧了。明后要好好休息休息。
听着别人在台上流利的表现,我又有些焦灼,想到江珩刚才教我的那招,不自觉地把他写了字的掌心往额头上贴了贴。
“江珩你突然笑什么——”后面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然后就是他反差之下很是淡漠的一句“我没笑”。
时间过得飞快,第八个人的演讲已经到了尾声,后台只剩下了我和另外几人。站得越久,一股莫名的困意就越明显,我就伸展了伸展以提精神,一道穿刺的疼痛却突然从我的腹侧激起,疼得我始料不及,倒吸着冷气缩了一下身子。
旁边偷看幕前的老师被我吓了一跳,回头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突然有点……”我皱眉捂着肚子摇了摇头,双腿却紧跟着一顿乏力,再也直不起来,不由挨着幕布缓缓坐在了地上。
“诶诶——你怎么了?”
旁边惊起一小阵骚动,然后我就听见了江珩焦急的声音:“怎么了?”
我盯着地面,使劲眨了眨沉重得有些模糊的眼:“好像刚刚……上下楼跑得……太厉害了,有点……有点使不上力气……”
旁边有个人就笑:“不会是紧张到脱力吧?”
“你说够了没?”江珩冷着脸看过去,呵斥了他一声。
“我没事的,站起来就好了……”我咬着牙想重新撑起身,却发现这平时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做起来竟然有点吃力。
我这是……怎么了?
江珩道了声“借过”后挤过面前围着的几人,在我面前半蹲下来,动手解开了我的高跟鞋:“你那小跑不会这样的,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
在他面前我还是想端庄一些。本来打算用表现惊艳一下他的,怎么好巧不巧出了这茬子事……
“起都起不来还没事。扶好我。”他搀着我慢慢站了起来,轻声喃了句,“你的手有点冷。”
站起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腿脚发软头也晕得厉害,肯定不是疲惫的无力,还没能站多久就靠在了他身上。
老师也被这一出搞得紧张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呀?要不和江珩换个顺序休息一下?”
我再说不出“我没事”这句话来,喘息着答了声“好”。
正混乱间,幕前就传来了一阵掌声,应该是上一个人谢幕了。我听到动静动了一下,江珩就用力地把我往身边带了带:“你别去了。”然后对老师道,“我带她去校医室。”
后者一听赶紧反驳:“她上不了台的话下一个就是你,你还陪她去校医室?”
我也强打着精神推了推他:“你去吧,我让其他人扶我下去就好。”
“就当我弃赛。”他抛下一句话,多看了我一眼后就转身背对我,蹲下时把我往他背上牵了去,从始至终支撑的力道都没离开过我。
“哎,你这个人怎么——”老师在一旁急得直叹息,但又拦不住他。我一来没反应过来,二来没力气拒绝,跌跌撞撞地就扑在了他背上,被稳稳接住,身边适时地传来三两起哄声。
“你干什么?”我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挣扎了一下,不明白这人突然又想做什么。
“趴好。”他背着我站起身,也没管旁边人的反应,径直往门口走去。
我被抬得一愣,一是没想到体型不算娇小的我就这么给背起来了,二是看他是真不打算出赛了,赧然顿时化为慌乱,心说怎么有这么一意孤行的人,忙忍着疼道:“别闹,你赶紧放我下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安分点吧。”
我还想说什么,可腰间的痛感又厉害了些,折腾得我也没精神回嘴了,头抵着他背喘了喘气。视野里,他走进了走廊,我光着的脚蹭过他的西裤。
“眉舒……”我低低喊了他一声。
“是江珩。”
“江珩……”我有气无力地道,“我保证以后不炸你气场了……”
他笑了声:“你把我名字喊对的时候喊得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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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后,茫然地看了会瓷砖地面。
离开礼堂后,江珩带着我去了校医室。校医说我是贫血,又林林总总问了我一些问题,觉得情况不对,就让他带我来了市医院。他给我挂了科,又陪我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我大概就是在候诊区坐着等结果的时候睡过去的。
我坐正身子揉了揉眼,一只手就把我的手按了下去:“在医院里不要用手揉眼睛。”
我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是江珩,惊道:“江珩!?……你……你怎么还在这?”
“不然你刚刚是枕着什么睡的?”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去看他皱皱的大衣的肩头。
“……现在几点了?”
“晚上八点。”他答完后倾身过来,伸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头还晕不晕?”
我还没缓过劲来,怔怔地问他:“你晚上的课呢?不是还有个什么会要开……”
“翘了。”他轻描淡写地道。
“……”我又陷入了震惊中。
他手心贴着我的额头望了我一会,看我一时半会没别的问题问了,就笑着又问了遍:“头还晕不晕?”
“……比早上好点了……”
“没事就好。你现在抵抗力低,注意点别生病了。”他坐了回去闭目养神,一手按着我的手腕,“贫血不是什么大事,输点微量元素什么的就好了。不用担心。”
我轻声应了声。
面前病人医生匆匆路过,带起股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来。我垂眼看着他们在瓷砖里的倒影,低声道:“耽搁了你的比赛,真的不好意思……”
他在我手腕上的力道重了一些:“我本来就不想去。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也许是被气味影响了情绪,我鼻子一酸,眼泪开始打转:“你教了我那么多天的东西我也没用到,让你失望了……”
“天呢,齐不晚……”他叹息着从包里翻出纸巾来,“你哭什么呀?”
我抽噎着摇头,觉得今天丢人真是丢到家了。
他轻手轻脚地给我擦着眼泪,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一点也不失望。而且你都答应我不炸我气场了。让一个看见别人气场就不舒服的剑纯答应这个多不容易。”
我含泪瞪他:“谁说的,我那都是技术性失误。”
“这不是很有精神吗。”他听了就失笑,“没事的,别哭了。”
我隔着一层朦胧的泪看着他,然后微微垂了垂眼,也跟着扯起唇角来。
我的生活在我父母的车沉进大海的同时,也沉了进去,反复挣扎,仍不得见光明。
眉舒,或是江珩,都是穿透混沌的海的一束光。
很早以前就知道,如果我某一天能见到眉舒,我会表白的。
表白的时候说什么呢,就说我想和他去看一场真正的烟火吧。我想和他一起看烟火在天上绽开,而不是满地的真诚之心在地上反复闪烁。
我想说。我想现在说。
“……江珩。”
“嗯?”
我抿了抿唇,开口:“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他微微一怔。
我在心里过了遍台词,又把江珩写过字的手紧紧攥了攥,第一个音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个人就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是……齐不晚小姐是吗?”
我给拍得一个激灵,忙擦了擦颊上的泪痕回头看了过去:“是我,怎么了?”
小护士抱着叠资料,看向走廊示意:“你的结果出来了,医生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