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剑苍素在通天塔顶层。

  这事很简单,由于剑追着我们乱捅,最后师父以不能驾驭为由把它封印在了塔内,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我现在身上这把配剑用了很多年,是在山下的铁匠铺里随手挑的,用久了就有了一丝灵性,自然也就没有想起苍素来。

  我还给它取了个贴心的名字,叫小八。

  就是不晓得老八知道了作何感想。

  通天塔是禁地,我没告诉老八是为了他好,我这么安慰自己,随即一脸坦然的猫着身子躲在草丛后。

  现在要谁见了我都得说句“真猥琐”。

  我拿了根树枝挡在脸前,看着远处两道青灰色的身影只觉头疼。

  从知道苍素能炼化盛孟商身上的煞气起,我就琢磨着如何到顶层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剑拿走,奈何出门忘了看黄历,撞见了两个瘟神。

  我看着不知道在争论什么的师妹和她的跟班,也就是掌门坐下刚收不久的徒弟,叫李四。

  李四人如其名,长得普通,但是根骨却不普通,算是修炼奇才,但偏偏这么一棵好苗,深受破晓和他党羽的毒害,日常就是找盛孟商茬和拍掌门的马屁,讨师妹的欢心。

  我和他虽然同为真传弟子,但日常接触得不多,对他最深刻的就属师妹鼻涕眼泪的来找在后山修炼的我,说李四把盛孟商的腿打断了。

  等我急急忙忙赶过去的时候,盛孟商已经跪在掌门跟前,在掌门的压迫及李四的打死不承认下,只能说腿是自己摔断的。

  李四谄媚,将同门弟子及师伯们哄的团团转,没人信盛孟商的话。

  自那之后我也不再与李四多有接触,他也算懂得审时度势,在掌门和师妹面前装起了乖巧。

  不远处的两人一个要往里走,一个往外拉,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过去凑个热闹的时候,师妹突然甩开了李四的手跑进了结界内。

  擅闯通天塔可是死罪。

  我一看事情不妙,站起来就要去挽回这对苦命同门,可才起身就又看到个身影追着那两人而去,我连忙再次拿着树枝蹲回了原地。

  我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拉扯变成了三个。

  我呆楞的弯着腰小步挪过去,最后发现追过去也没拦下那两勇者的人是破晓。

  今天这是…….碰到犯戒大甩卖了?

  他们进塔做什么?

  本来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冒险进去,现在看他们三个已经进塔,我作为大师兄,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我这是为了同门友谊,可不是为了进去偷剑。

  塔内阴气极重,每一层关押的魔物不同,越往上妖魔越厉害,封印也就不同。

  我看过名册记录,哪个妖魔关在什么地方我都知道,自然也能绕过他们,避免正面硬刚。

  破晓三人一路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师妹也许是烦了,站在原地突然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形象全无。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找盛师弟,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师妹哽咽着说。

  听到这话,原本跟在他们后面,在拐角处靠着墙,嘴里啧个不停的我顿时一愣,凑近了一点竖起了耳朵努力听。

  师妹哭的伤心,破晓和李四恨不得跪下认错,心疼的不行。

  只听见破晓说:“师妹,擅自进入通天塔是死罪,就算我们不管门规去找盛孟商那小杂……咳咳,以我们的修为在塔内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不管!”师妹俨然不听道理,“你害怕了,是因为你只是个外门弟子,可我和李四师弟都是真传弟子,你害怕就直说,我也没让你跟着我!”

  此话一出,空气中陷入沉默,显然这话刺痛了破晓脆弱的自尊心。

  师妹啊,知道你说话直,但你何苦为难那么苦苦暗恋你的破晓呢?

  我唏嘘的摇摇头,就像看了一场多角恋,台上的互诉倾肠,只觉心寒,台下的我细细琢磨,只觉天寒。

  我打了个冷颤,继续偷听墙角。

  许是阴风阵阵加之诡异沉默,这时李四尴尬的笑了两声忙打圆场:“师姐,你别这样,破晓他只是关心你。”

  “你到底站在他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师妹带着姑娘家独有的尖锐声,透过浓重的阴寒气传到我的耳朵里,戏太悲伤了,我不配听。

  三人虽然各执己见,最后还是拗不过师妹,继续往前。

  我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他们也是往上走。

  我摸着下巴原本还在暗自看戏的心一凉,结合刚才听到的加以推测,顿时腿一软差点摔倒。

  师妹是来找盛孟商的,破晓和李四是跟着师妹进来的,而且我们都在往上走。

  我跟着他们三人走,他们跟着盛孟商走,也就是说,盛孟商进塔的目标十有八九也是为了苍素剑。

  难道他知道了苍素能炼化他身上的煞气。

  我不知今天到底是黄道吉日还是倒霉日,我俩偷剑偷到同一天来了。

  若是这样,我就得先一步盛孟商拿到苍素,先不说他到底知不知道,若是他拿着剑去做点别的,或者与妖魔正对面碰上中途嗝屁,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所以我放慢了脚步陷入了两难。

  是不管他们三我走我的还是跟在他们身后,到最后在抢先去。

  可要是跟着他们三个,我不知道盛孟商的情况,要是不跟着,那以他们三现在的修为万一嗝屁那就是三条人命,到时候我要是被发现,不但有个擅闯的罪,还有见死不救的罪。

  我来回踱步,愁得面部扭曲,口鼻歪斜。

  唯一能让我欣慰一点的就是傻白甜师妹终于不傻了,还知道从掌门那里偷了通天塔的布局图。

  我犹豫再三,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抄近道走在他们前面造出一些困难,让他们知难而退。

  现在已经到了十三层楼,都是些他们能应付的魔物,通天塔八十一层楼,再往上,那就说不准了,就算我们渡灵师说不定都会死在这儿。

  四十九层以下的机关和结界由青云宗我在内的七位渡灵师修复,往上就是我师父及其师伯们,只有最后三层,是曾经造出通天塔的神君涅初设计的,无人能修复,也没几个人能到那。

  所以这几层我还算轻松,他们三人也还能吵吵闹闹上演三人拉扯。

  可就在四十九层,我打算吓退他们时,原本走在前头的破晓突然停下,把师妹挡在了身后:“不对,有些不对劲。”

  我懒散的身形顿时站直,因为在他们前面,有着浓烈的妖气。

  渡灵师,渡人魂魄,护世间生灵,也身兼斩妖除魔,所以我们比平常修仙之人更能感受到妖气。

  紧张的气氛里,每个人连气都不敢喘,突然一个身影从前面的石门一闪而过,师妹惊叫了一声,我腰间的佩剑开始嗡嗡鸣响。

  师妹的惊叫声引来了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原本不断后退的三人看见前面逐渐现身的庞然大物顿时吓得呆住。

  我侧身站在石柱后,抬头看去,眼睛瞬时睁大。

  开明兽!为什么……为什么开明兽会在这儿?

  一声嚎啸,足有五六只老虎大,长着九个人脸脑袋的开明兽一步步向前。

  破晓被吓得不敢动弹,眼看诺大的爪子就要压到他们身上我忙捏出剑诀,腰间的佩剑立刻爆发蓝色光芒猛地向前刺去。

  剑身挡住了开明兽的爪子,但也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断裂。

  跌坐在地的师妹看着头顶上的剑,盛满泪水惊恐瞪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高兴的看着剑,大声道:“小八!是大师兄的剑,大师兄来救我了!”

  我:“……”

  现在不暴露也得暴露,我只能从石柱后出来,三个人转头惊讶的看着我,又庆幸又开心的眼神,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也是擅闯进来的。

  我又加了一道剑诀,剑身涨大了一倍,开明兽眼见他们三个人跑向我开始狂躁。

  我听见小八剑身碎裂的细碎声,心在滴血,这好歹也是我用了好多年的剑,今天就要这样没了。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铁片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我的剑彻底废了。

  师妹紧紧握着我手臂的手掐的更紧,掐得我差点痛叫出声,她原本还带着希望的脸一下就塌了,带着哭腔颤抖着声音问我:“大师兄,这是什么东西,连你的剑都碎了。”

  “开明兽啊。”我好心无奈提醒到。

  破晓和李四的腿因为这话彻底站不住,崴了一下差点也跌坐在地。

  原来你们也知道怕啊,长见识了。

  开明兽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

  昆仑山,是聚神之地,也是连接人界与神界的唯一通道,昆仑山的每一面,都有九道门通往各个神域,由开明兽把守。

  后来昆仑山坍塌,开明兽被冥王收服成了他的坐骑。

  可惜这头灵兽和我一样运气不好,后来它的主人死了,它也因为危害人界被关进了通天塔倒数第二层。

  一头神兽成了妖兽,说不定就是受它主人的影响,毕竟传说那任冥王杀万鬼而生,上位之后更是为人残暴,阴险歹毒,后来有了个王妃,也把人整死了。

  按理开明兽不在这一层,通天塔每一层除了派内弟子能任意穿梭,其余都不行,除非是有人打开了它的结界把它放到这里。

  我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开明兽开始发狂四处乱撞,我的结界支撑不了多久。

  我余光撇到了一个机关,心一横按了下去,只能赌一把了。

  机关按下的那一刻,地面开始抖动,一会地上就出现两条裂缝,由于刚才打斗,我把灵力稍弱的破晓和师妹,放在了后面。

  现在裂缝一开,他们两个掉了进去,我和李四也掉进了我们脚下的裂缝里。

  这个机关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掉进去的地方一片漆黑,就算动用灵力也只能看得见紧挨着自己的东西,更不知道在黑暗里会走向什么地方。

  原是为了困住擅闯通天塔的歹徒,现在却困住了我们,但我不是擅闯,无辜的我只是跟着他们为了保护他们三才进来的。

  眼前一片漆黑,我喊了一声李四,黑暗的环境里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回声,显得异常恐怖。

  我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

  我叹了口气,正打算用灵力照明,能看清一点是一点,可还没念诀,就在不远处听见了一声骨头的脆响和惨叫。

  惨叫声痛苦不堪,仿佛手脚被掰断毛骨悚立的嘎吱声一阵接一阵,宛如就在耳边,我顿时寒毛直竖。

  我能听出,惨叫声是李四的。

  “李四师弟!”

  我大喊了一声,可除了惨绝人寰的回声没有任何回应,直到阴凉的空气里传来一声淡淡的冷笑,紧接着就是利刃插进血肉的扑哧声和割肉的撕扯声,惨叫声才消失。

  我的步子猛地一停,手心开始发凉,口舌发麻。

  那声冷笑,是盛孟商。

  脚底的凉意瞬间到达太阳穴,脚底下一片粘腻,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还有我耳边浅浅的呼吸声。

  我的全身僵硬,喉咙就像被人卡了一根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旁边的鼻息喷到了我耳边,盛孟商就站在我左手边,他笑了一声,阴测测的轻声说道:“大师兄,你怕什么?”

  我不敢回答他,我见过太多恐怖的画面,以前渡灵死者识海内的情景怕得我几年几年的连续夜夜做噩梦。

  可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身边站了一个活物,我却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脚上仿佛钉了钉子,脚下温热的液体越来越多,这些温热的血里就好似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细丝,把我的整个身体缠住,让我动弹不得。

  许是我一句话不说,盛孟商终于有了动作,他先是退后了几步,然后不知道拿出了什么。

  一阵暗黄的烛光亮起,我的眼睛不适应光先是眯了一下,再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就是盛孟商沾满血挂着淡淡笑容的脸,还有他手中……李四的头颅。

  那颗头颅,血肉外翻,眼睛处空洞凹陷,沾着血惨惨的碎肉,舌头伸的老长,像是被人生拔出来了一截一样。

  我喘不上来的那口气一下子顺了出来,开始呼吸急促,在盛孟商脚边的,是李四没有头,四肢被扭断诡异扭曲的肢体。

  我的脚下全是血,在脚边甚至还有李四被挖出来的眼珠。

  硕大的两颗眼球瞪着我,仿佛在诉说他的死不瞑目。

  我惨白着脸看向盛孟商,他鸦黑的睫毛颤了颤,看着我脚边的眼球眯了眯眼睛,然后抬眸看向我:“大师兄,我们有六七日未见了吧?”

  我沉默不语,他却在一直笑,脸上被溅到的鲜血艳红。

  别人都以为他软弱可欺,任人宰割。

  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装的。

  或许我更早就该明白,盛孟商从来就不是闷声不响过了即忘的人,他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