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四位长老中最菜的是我师父,最穷的山门是霁月山。

  就拿从偏殿到主殿的那条路,碎石凌乱,一脚踩下去起码能摁到三个穴位,直痛得人眼泪直飙。

  其他山门绿林丛茂,溪水蜿蜒,我们的山门光秃无木,宛如大漠,特别是一到晚上,冷风飒飒,鬼哭狼嚎。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晚上很少出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师父给我输了灵力,虽然全身痛不欲生,倒也还能行动自如,估计得个把月才能恢复。

  虽说掌门下了死手,但我平时刻苦修炼,这段时间修为突飞猛进,比起下山那次倒霉催的差点两眼一闭归西外,这次的伤并没有伤及灵识。

  我提了一个夜灯往主殿走,出门就不见盛孟商去哪了,让我很怀疑他的腿是不是真的断了,跑这么快。

  按理去竹林那边的茅草房要路过这条路,我随手穿了一件外袍就出来,是一定追得上他的。

  风大迷了眼,我也没心思管他去了哪儿,冷风灌进口鼻喉咙发痒,我闷咳了一声,加快了步子。

  偏殿离主殿并不远,平时也就我和季师弟住,所以这段路上很难遇到人。

  树木摩擦着风的声音咯吱作响,我捏紧了手中的夜灯,心里已经咒骂了我师父几百遍,非得让我跑这一趟。

  没过多久前方透来明亮的烛光,全霁月山最好的屋子映入眼帘,我正想着是直接进去还是礼貌性的请个安再进,就忽的从门缝里传出对话声来。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找师父?不应该啊。

  我师父平时最讨厌宗门的长老或者弟子大晚上来找他,鉴于他脾气暴躁,也没人敢来打扰他。

  我犹豫再三,奈何外面太冷,本想大喊一声,奈何才喊了一个字,喉咙处就有口淤血想涌上来,只能弱弱的道:“师父,弟子来了。”

  里面的对话声忽的停住,安静得我只能听见风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里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身前的门被打开。

  抬眸看去,师父眼上还蒙着三指宽的白绫,腰间的玉佩随着步子晃来晃去,看他脸色苍白,气色很不好,我正以为他为了救我给我渡灵力而感动,就听他道:“磨磨蹭蹭,让为师久等。”

  我:“……”

  “进来。”师父放开了门,我跟着他身后进去,却见房中没有其他人。

  奇怪了,那刚才和师父说话的是谁?

  我又偏头仔细看了一圈,却猛地发现窗旁的木架上站着一只鸟。

  那不是……老八吗?!刚才和我师父说话的不会是他吧?

  可我才有了这个想法就立刻否定,神也现在是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何况是对我师父这种人精。

  估计就是个不方便露面找师父商议大事的宗门之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我本来平静的心开始有了它自己的想法,连太阳穴都突突直疼。

  可这么晚叫我过来做什么?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让师父知道我私自把通天塔结界内的生灵放出来的事,大晚上要找我算账吗这是?

  我怀着忐忑的心在师父旁坐下,狗腿的替他捏肩,连语气都带了三分讨好:“师父,师父您老人家大晚上找弟子是有什么事吗?”

  我师父本人懒到无人匹敌,青云宗还在他手里的时候什么规矩都没有,活生生一群野人,后来掌门接手之后,规矩多得宗祠的石碑都写不下。

  每个山门弟子的规矩也不同,弟子服饰各异,唯独霁月山依旧维持着放养的优秀传统,师父甚至还曾带着我去当街表演胸口碎大石,完全不顾青云宗的形象。

  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的时候,我不但要下山除妖渡灵,还要经常为他操碎了心,后来有了季师弟,他最小,杂活又落到了他身上。

  一个传一个,季师弟经常不见人,现在重担又落在了盛孟商头上,只是他比较惨,不得师父待见,这个苦力真的只是苦力。

  所以当师父把手抬起来的时候,我就先入为主认为他老人家要勉为其难动动手教训我,正反射性的抱住头,腕间却搭上了冰凉的指尖。

  我一愣,奇怪的看向他,三尺白绫往下的薄唇抿紧,然后慢慢张开,说:“为师还以为你这次要先走一步了呢。”

  我:“……”

  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翻了白眼,还没翻完,脑袋就被人打了一巴掌,我‘哎哟’了一声,就听见师父清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是半瞎,不是全瞎,白眼翻给谁看呢?”

  这种时候只有讨巧才不会挨打,所以我再次狗腿的为他捶肩:“这不是多亏了师父给我渡灵力,要不然弟子这次肯定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半死不活。”

  “我可没有,”师父打开了我的手,道:“为师又废又菜,挡下你师伯那一掌就得闭关复原,可没有多余的灵力给你。”

  “那是谁给我大费周章渡的灵力?”我惊讶道。

  “为师也想知道啊,可谁知道呢。”

  师父的眼睛从我入他门下时就是坏的,时好时瞎,大多数时间里眼前一片雾障,看不清景,也看不清人,所以多数都用白绫遮着眼。

  他的屋里常年只有暗淡的烛光,外头倒是明亮。

  葱白的指尖拿下眼上的白绫,师父戏谑的看了我一眼,那双凤眸弯了弯,又在我惊恐的眼神中看向窗边的鸟:“把你的鸟拿回去,大晚上黑不隆咚的看着晦气。”

  难道是没有发现,就只是让我过来拿鸟顺便看伤的?

  “师父你在哪看到它的?”我问。

  “路上捡的。”

  语气不咸不淡,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听话的哦了一声,又有些欲言又止,既想问问师父对盛孟商不好是不是因为他身上的煞气,可突然想到师父从我带回盛孟商时起就奇奇怪怪,煞气是我后来带回来,阴差阳错跑到盛孟商身上的。

  又想问问他能不能让盛孟商别再住在竹林那边的茅草屋了,大晚上的那里又湿又冷,反正我旁边的房间还是空的。

  正想犹豫开口,师父就放下了手中一直摩擦的茶杯,皱着眉看向我:“筠儿,为师有时在想这个筠字是不是还不够硬,怎么就挡不了你身上的霉运呢。”

  我一愣,这说的是哪跟哪,怎么又扯到了名字上。

  我想说人一旦要倒霉,不是一个名字就能救命的,可还未开口,师父就下了逐客令,让我带着鸟赶紧滚。

  我本来还想为盛孟商求求情,可眼下不是时机,并也不敢开口,更何况师父今天也算救了盛孟商一命的,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今日该如何收场。

  所以我一把抓着鸟就往外走,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想的都是究竟是谁给我输的灵力,就问手中的鸟:“仙尊,今日昏死过去错过了好多事,我身上的伤是不是你给治的?”

  我一脸期待,可手中的鸟一动不动就算,一句话也不说,我估计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因为我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只是单纯的一只鸟。

  一阵沉默,我也不好说话。

  把能猜的都猜了一遍,最后都离谱的想着会不会是掌门良心发现。

  猜测越来越离谱,夜深露重,身上依旧阵阵疼痛,我吸了口冷气,到自己的房间时,就听沉默不语了一路的老八突然开口:“你还想救你自己吗?”

  我虽然没反应过来,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答道:“那是自然。”

  谁想那么惨的死,更何况雍和镜预言的浩劫,八九不离十和盛孟商有关。

  若是不救回这头迷路的羔羊,整个六界都会动荡。

  “你身上的伤是我治的,灵力却不是我输的,而且你体内的那股外来灵力不见得是好的。”神也说:“仙盟大会上,各宗门弟子之间比试,你一定会上场,我要你尽快恢复,找机会在这之前带盛孟商离开青云宗。”

  听了前半句,我暂且满头雾水,却在听到后半句时脚一软:“这不行,没有掌门令,私自带弟子下山可是重罪。”

  更何况喜欢欺负盛孟商的那群人还日日盯着他,生怕有一天忘了揍他。

  “你没有选择。”神也说。

  “什么?”我一滞,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仙盟大会上,盛孟商不走,你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