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石阶, 见玄德殿外的符文微微震颤，如游鱼蝌蚪一般游动退散开来，露出大门。
殿门上几道纵横的仙光锁链影子, 却犹疑了许久。直到婵玉敲了敲殿门, 里面方才撤去。
婵玉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明明之前很急切, 这会儿不知怎的, 又有些紧张了。
将殿门推开一条缝隙，淡淡的清光便涌了出来。
是熟悉的, 上清仙光的芬芳没错了。
她顿觉安心, 嘴里喊一声“师尊, 我进来了”，便用力推开殿门, 跨了进去。
几乎就在婵玉进门的同时, 那沉重殿门轰然关闭。吓得她胸口扑腾一跳。
无数符文重聚，清光锁链再度封印。
本已到门口的元始天尊吃了个闭门羹, 气闷地收回手。为弟弟对徒弟和二哥的差别对待, 心酸不已。
最终是轻叹一声, “惟愿这一线生机, 能帮你一二吧。”
说完, 又摇了摇头, 消失在殿外。
殿内，婵玉正陷入修行以来最大的迷惑困境中。
她才被关闭的殿门吓了一跳，抬眼看清殿内场景的瞬间, 就傻眼了。
“师，师尊？”人间迷惑。
只见那大殿中，清光缭绕，香雾氤氲。十来根原色梁柱，质朴古旧，尽显清幽。
正前方，熟悉的青年着大红白鹤绛绡衣，墨发披散，盘膝坐于云床上。
听见动静，睁开眼眸，星目深邃若沧海。却是不语。
左前方，有一黑衣青年倚靠圆柱，周身星罗密布的上清仙光。婵玉瞧着仿佛是周天星辰大阵，做了封锁的变阵。
看他模样，仿佛是通天教主的同胞兄弟一般，只稍微年轻一些。
一双瞳孔竟是赤红色，皮肤煞白，眉心有一道黑色魔纹，如血一样的眼眸望着婵玉。
似是审视，又极具侵略性。
神态透出一股子冰冷邪性，道，“这里有三人，你叫哪个是你师尊？”
听声音，微微低哑。应是第一个说“见”的人。
他话音落下，右侧，站立在香炉边，腰佩青萍剑的青衣道人就幽幽开了口。
“玉宸道友何必强求，总归，青萍才是她认下的第一个师尊。”
婵玉顺着声音转过眼去。
青衣道人声音温润，仍是与师尊相仿的面貌，神情更为和善。
见婵玉看过来，他唇边微微含了笑，眼中尽是宠溺，倒比平常的师尊显得成熟一些。
主动开口介绍道，“上首的是本尊通天。吾为青萍，是本尊通天的善尸。那个黑衣的小子是恶尸玉宸。
小徒弟不用害怕。玉宸只是负面情绪多了一些，比较暴躁。不会伤害你。”
婵玉：这个师尊好温柔！
想来刚刚在里面说情的也是师尊的善尸青萍道人了。
眼看着小弟子感激的目光投向青萍道人。
角落里，玉宸道人眼中微凉，冷嘲道，
“呵，承受那黑莲花里万魂怨念和魔祖魔念的都是吾，怎就轮到你来卖好了。”
黑莲花里的万魂怨念？
听到这一句，婵玉猛地转向玉宸道人。
她只知师尊去过了地府，救了她。却没想到，通天救她的方式竟然是代她承受了那些恶魂的怨念。
“师尊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吗？”
魔纹，赤瞳，皆是入魔的象征。通天教主乃是盘古元神，一团清气所化。又是圣人之尊，学的玄门道法正宗。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若都是因她导致，那婵玉纵然万死也难辞其咎。
青萍道人皱起眉头，“玉宸——”
黑衣的玉宸道人亦有些懊恼，冷冷道，“跟你没关系。”
又看婵玉，尖锐少了一些，皱眉道，“不是因为你。别瞎想。”
却是对着婵玉唤了一声，“你过来。”
玉宸道人叫人的时候，青萍道人目光微闪，温和道，“玉宸身上有本尊设的禁制，近不得人。婵玉，到吾这里来。”
婵玉看看左边冰冷邪气的黑衣师尊，又看看右边温柔和善的青衣师尊，陷入迷乱。
当初两个师伯跟师尊一起，她可以毫不犹豫选师尊。现在两边都是师尊，都不能得罪，要听谁的？
上首，红衣尊圣冷眼看了许久。在善尸恶尸抢人之时，轻轻咳嗽一声。响声在宁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婵玉望过去，却见她最熟悉的那一位，面色苍白。白玉一般的指放在唇边，衬得唇色也淡了许多。
好一副虚弱的模样。
通天又咳了一声，伸出右手，语声清淡，唤她，“徒儿，过来。”
好嘛，不用选了！
婵玉一看红衣青年的虚弱模样，心中大恸。
几步小跑到云床边，搀着教主伸出的手臂，跪在下方，乖巧可人。
嘘寒问暖地关切道，“师尊受伤了？是哪里不适？我去找大师伯来可好。”
浑然忘记了下面还有两位虎视眈眈盯着她。
通天教主的本尊拉住小徒弟，勾唇笑道，“不必，为师只是在天魔域伤了些元气。无需劳烦你大师伯。”
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视下方气闷不已的善尸和恶尸。眼中暗藏的得意，只有他自己的三尸身能够看出。
通天教主：跟吾抢徒弟？就凭你们两个分/身？
玉宸道人：呸！不当人子！
青萍道人：本尊心机太深了！
婵玉完全没看到，也想象不到圣人还能跟自己的三尸身抢徒弟的关注。
听了通天的话，却放不下心里的担忧。道，“师尊莫要自己忍着不说，若真的无事，怎么会要闭关一年？玉宸和青萍两位老爷又怎会现身出来？”
尤其是玉宸，明显一副入了魔的样子。
通天教主掐了一下婵玉的脸颊，笑道，
“你小小年纪，还担心起为师来了。
不过是恶念重了些，导致善恶失衡，才让他们出来。小问题而已。
闭关一年是说给你两个师伯听的，盖因懒得被他二个说教，想躲个清净罢了。
为师可是圣人，哪需要你来操心。”
婵玉歪着头，不怎么相信，眼中水汪汪蓄着泪，“师尊骗我，善恶念都失衡了，还说是小问题。”
通天：说漏嘴了。
为了表示真的是小问题，教主从容反问，
“徒儿不信？”
目光再次看向下方善尸恶尸。着重与玉宸道人进行了一下目光交流。
三尸本为一体，心念相通。
两息后，玉宸道人不甘愿地点头。仍旧神情冷漠，表示他是为了徒弟，才不是屈服了本尊。
教主遂拍了拍婵玉，让她转头看殿中。
而后暗中收了玉宸身上的星辰大阵封印，淡淡道了一声，“二位道友可归位矣。”
他此话说完，玉宸道人与青萍道人各自点头，化作一红一青两团灵光，融入了红衣的通天教主体内。
圣人遂勾起嘴角，剑眉轻挑，从容笑道，“这不就没事了？”
婵玉将信将疑，能收能放，好像真的是小问题。
“可是玉宸老爷……”赤瞳魔纹。
圣人面色不改，嫌弃小徒弟，“少见多怪。他就长那样。”
玉宸：……忍住！徒弟走了再跟本尊打。
为防止小徒弟再多两句，玉宸控制不住自己。圣人老爷垂眼看婵玉，似笑非笑道，“徒儿此来，就没有什么要对为师坦白的？”
婵玉：……
完球！忘记大事了！
怂怂地道了声，“有。”
便要跪下，下定决心将所有事，包括系统的存在都原原本本说来。
却被圣人拉住肩膀，不让她下跪。
困惑地抬起眼，见青年眉目间满是不赞同的神色，道，
“吾才走了多久，你是跟哪个学来的软骨头？”
婵玉：？？？
正迷惑间，又听教主继续嫌弃她道，
“小时候还机灵，越大越蠢了。再敢下跪，就把你送给你二师伯……不，西方教去。”
婵玉：西方二圣知道老师你这么挂念他们会感动哭的！
嘟着嘴道，“那徒儿先替西方教谢谢师尊了。”
通天：……
下重手，掐一下徒弟的小脸，教主道，“这会儿又机灵了。回碧游去写一万字反省再来说话。”
一万就一万！又不是没写过！晚一天坦白倒好了。
婵玉干脆应下，拉住通天掐她脸颊的手，蹭了蹭那温暖的掌心。眸中映着红衣青年的俊颜，充满了依赖。乖巧软萌。
笑嘻嘻问，“师尊，也回碧游宫吗？”
青年指节微僵，似乎有些不自在，又舍不得把手拿开。
到底还是抽出手，暗自摩挲了一下掌心。嘴上道，“不回。碧游宫吾待腻了，八景宫甚好。”
婵玉：自家道场也能待腻？
咬了下嘴唇，婵玉想了想，撒娇道，“徒儿也觉得八景宫甚好，要不师尊就让我在八景宫写反省吧。写完了也好直接拿给师尊过目呀。”
教主眯眼看她，淡笑中透出危险，“八景宫甚好？比碧游宫还好吗？”
婵玉内心：明明是你先说八景宫好不想回去的！感觉师尊这次回来愈发有些喜怒无常了。
虽说如此，到底还是对通天所说的“小问题”将信将疑，不想离得远了。
遂仰起头，目光直视，坦诚道，“碧游宫当然要比八景宫好。”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有无数回忆。甚至取代了三山关在她心中“家”的位置。
“但碧游宫好，是因为有师尊在。师尊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好的。”
她的师尊，有教无类，碧游宫广纳天下有心求道之生灵。不因是先天之灵而偏爱，不因是湿生卵化而不屑，不因她修了魔道而嫌恶。
碧游宫只是一个名字，截教的灵魂却只有通天教主一人。
教主在哪儿，碧游就在哪儿。
殿堂清光中，少女红衣白肤，面若桃花，天然就带了几分娇羞。神态却无比坦然大方。
那黑眸晶莹明澈，眼底有敬重，有崇拜，有依赖。懵懂澄净，全然是徒弟看师父的目光。
不知怎的就回忆起曾在云镜中所见，朝歌王宫内她因与孔宣贴近而羞红的脸。
圣人目光微涩然，汹涌的恶念几乎要压制不住。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教主起身直立，垂眼看一下小徒弟，笑道，
“也是二哥干的好事，把你带了来，叫吾一刻也不得安宁。
也罢，回碧游宫……为师跟你，一同回去。”
婵玉顿时惊喜，欢欣雀跃，“太好了！”
圣人走到殿门口，撤下所有禁制，跨出了玄德殿。山巅之外，竟显荒凉之色。
神念深处，一双赤瞳泛起冷光，愈是压制，愈是恶念丛生。
作者有话要说：要给期待加更的小天使说声对不起，其实这张昨天该作为加更的，但是我写好了又删，删改了好几次。一不留神就想小黑屋锁死QAQ
所以就当欠你们一次加更，不卡文了就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