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九十九章

  雅辛托斯无语又好笑地抬手:“别,活生生把我叫老几千岁。这件事我插手的够多了,后续丘比特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不由我决定。”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遵从心意开口:“只是出于私心,还是希望别把他罚得太狠。”

  上辈子死神兄弟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话语里阿波罗的无情与丘比特的抵死守信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到底还是有所触动,但又心知丘比特该受罚长点教训,免得下次再毫无计划、考虑不周地导致好心办坏事:“——只是这么一说。该怎么罚你们还是怎么罚。”

  他在这件事上估计是最没发言权的。

  毕竟上辈子他可是直接逃出冥界、逆转时间了,哈迪斯的规矩早被他踩得稀碎,这辈子也没好到哪去。

  阿芙洛狄忒连忙增加筹码:“丘比特还能帮忙公务呢,现在冥界事务这么多,正缺这样一个热爱办公的人手啊。”

  “嗯……”原本还在酝酿怎么惩罚丘比特的冥界众人,顿时陷入内心的矛盾。

  雅辛托斯已经转出房间去换衣服了,整理披风时,想起丘比特到来前,火神说的转生门。

  “……”他有些犹豫地放下手,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以及阿卡说转生门无法实现的事。

  这只是一个格外理想化的提案,但阿卡似乎非常想实现它。

  以阿卡这种从早到晚泡在外面收集民意的劲头,指不定会给其他人一种错觉,好像这件事铁板钉钉就能办成了,也不知得知转生门无法实现的事,大家会怎么想。

  这么一想,雅辛托斯原本往床边走的脚顿时一转,打算到母亲那儿探探情况,顺便告知阿卡转生门的事。

  …………

  吕忒斯王后平时居住在草原上的一处聚集地里。

  雅辛托斯进门时,院落里还有不少姑娘在嬉戏,好在这些姑娘很害羞的样子,看到雅辛托斯也没有上前搭话。

  雅辛托斯在屋里找了一圈,才在卧室看见正和一只幼狼对峙的母亲。

  吕忒斯王后手里拿着肉,眯着眼睛看毛绒绒的小灰团子:“三加五,是多少?”

  “……”毛团子仰头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啥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扭过头,伸出小粉舌头梳理自己过于蓬松、显得有几分虚胖的毛毛。

  雅辛托斯无语:“母亲……”

  吕忒斯王后拨了下小狼的短尾巴,把幼崽拨得炸毛,才把肉一丢,站起身:“你怎么还不走?斯巴达不需要你了?好好一个大活人,整天待在冥界像什么样子?”

  雅辛托斯无奈:“冥界这边还有些问题没处理完,结束了我就会回去。对了,阿卡呢?这几天他一直在为了转生门的事在你这儿收集意见,我刚刚一路走过来,怎么没看到他?”

  “一直在我这儿?”吕忒斯王后抱起狼崽搓揉的动作顿了下,看向雅辛托斯,“他可没一直在这儿。收集民意的事早就做完了,当时我还夸了他一句效率挺高……他没回去找你?”

  “……没有。”雅辛托斯顿了一下,“他这几天陆陆续续地往行宫送记录,我以为他一直在这里忙。本来过来,就是想告诉他转生门的事可能办不成,叫他别白忙活,谁知道……”

  谁知道阿卡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或许,他觉得阿卡希望转生门能实现,只是阿卡表现给他看的假相。

  或许,他担心阿卡会因为转生门办不成的消息而失落,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担忧。

  雅辛托斯微蹙了下眉头,倒不是因为阿卡的隐瞒,而是有些挫败。

  阿卡为他做的太多,原本他以为转生门是个不错的机会,难得他能帮助阿卡实现对方期待的事情,结果赫菲斯托斯告诉他办不成。

  而现在,母亲又告诉他,阿卡或许并不如他想的那么期望转生门能实现。

  旁边,吕忒斯王后又三两下把狼崽折腾得气呼呼的,呲出小奶牙使劲咬吕忒斯王后的手掌。

  吕忒斯王后也不在意这点痛,任小灰团子叼着她手掌挂着磨牙:“这个小伙子跟你什么关系?我听传言说,你把哈迪斯也踹了?现在是那个什么预备……总之你又是一个人了?那这个阿卡不错。”

  雅辛托斯抽回神,有几分好笑:“我以为,你听说他对我有所隐瞒,会很生气地让我远离他,不要交付信任。”

  阿卡就这么招老一辈人的喜欢?

  说起来,他的父亲乌纳陛下也是头一次见阿卡,就指着阿卡说他比阿波罗好,更适合当爱人。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又死过一次就知道了。”吕忒斯王后道,“秘密不那么重要,是个人都有秘密。非要把人扒的清清楚楚、赤.裸裸的,对于我们这种藏着太多心思的人来说,反而不利于相处。”

  吕忒斯王后停顿了片刻:“我说他不错,是因为他看你的眼神。”

  “嗯?”雅辛托斯愣了一下。

  吕忒斯王后缓缓梳着小狼的后背,重新把小灰团子梳成个狼饼,贴在她膝盖上:“咱们在行宫里喝酒的那会儿,我就见过他。你大概没注意过他站在你背后时,看你的眼神吧?下回可以找面镜子试试。那种眼神……我很熟悉。”

  不曾有人对她展露过那样的眼神,但这种目光,她曾在乌纳的眼中见到过。

  那时候,奥斯的母亲尚未去世,吕忒斯王后时常在驯鹰回家的路上,与这对爱侣擦肩而过。

  乌纳总是走在那个个子娇小的女人身后,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但他的眼神落在前面的人身上,却像是在诉说着再多言语也讲不尽的爱意,而更多的,则是属于一个成熟强大的男性的强烈保护欲。

  他跟在前面的人身后,不像个斯巴达的国王,倒像是个只属于一人的守护神。

  也是那个画面,让吕忒斯王后在数年后双亲亡故,成为身负巨额财产的孤女时,果断拒绝了一应试图求娶她以获得财富的斯巴达男子,嫁给当时麻烦缠身的乌纳陛下。

  因为她相信,能对一名黑劳士露出那样眼神的男人,一定不会被她的财产所动摇,相反,他会支持她的政见,成为她棋盘上最坚定、得力的一枚棋子。

  吕忒斯王后淡淡道:“我这辈子是没懂过爱情,所以或许说得不准。但我觉得,你父亲看到他,估计也会这么说。他的眼神……乌纳大约也见过不少次。就在他每日清晨醒来,对着铜镜洗漱的时候。”

  那种……知道爱人脆弱纤细,于是坚定地要守护爱人的决心和信念,大概是乌纳陛下在面对元老院和贵族刁难时,支撑他每天清晨踏入议事厅的动力。

  吕忒斯王后耸耸肩:“没死前,我可能还挺在乎子嗣的,现在死进爱丽舍,我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你俩说不定还挺互补的,看起来你们各自好像都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角色上?也挺好,单向的保护总是脆弱的,看看乌纳的失败爱情就知道了。双方都同样强大,至少在遇到问题时,不存在谁是谁的弱点这一说了。”

  “母亲。”雅辛托斯有些哭笑不得。

  门外传来姑娘们小小的呼唤声:“是阿卡呀,他又来了。”

  议论声音未落,阿卡就迈着大长腿停在门口:“你怎么来了?在聊什么?”

  雅辛托斯深深看了面色淡淡的阿卡一眼,又看了母亲一下:“在损父亲的爱情?”

  阿卡:“……??”

  ·

  虽然打从几位殿下长大后,明塔就在各种公文的折磨下疲惫不堪,但无疑,今天绝对是她最精疲力竭的一次。

  被爱神之箭威胁着埋首公务,从恶犬爪下逃生,最后又得知行宫里的几位殿下居然真的也是神明本尊……天!她之前竟然是指着火神和美神骂丑吗?!

  连番波折下,回到家后,明塔甚至没有力气去餐桌边绕一圈,给自己拿个面包。

  因此,她也没注意家里似乎多了一个人,餐桌上的氛围也和往日不同。

  “啪!”

  明塔的房门关上后,整整齐齐坐在桌边的水泽仙子们顿时爆发出一阵低语:

  “看!我就说明塔肯定在行宫受了很多委屈,今天居然连家里面来人都没发现。”

  “是啊,也不知道那个雅辛托斯是怎么蹉跎她的。瞧瞧明塔的惨样!那个雅辛托斯还让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两位殿下四处宣传,他是凭借工作能力进的行宫……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何必跟明塔这个小姑娘过不去呢?”

  “就是,你说对吧?”

  其中一位水泽仙女推了推身边的男人,含嗔地骂了句:“你呆呀?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游吟诗人“呃”着挠挠头:“我——我觉得,那位陛下好歹也是人间国王,不大可能做这种事吧?”

  水泽仙子们纷纷变了脸色:“你居然还站在雅辛托斯那一边!我瞧你是不想和我妹妹好了!”

  “好吧好吧,”游吟诗人投降摆手,圆滑地哄道,“你们毕竟是当事人的家人,可能知道的比我更多些。我又知道什么呢?我就是个破讲故事的。”

  他才不要牵扯进这个麻烦。

  不过以那位年轻陛下促狭的性格,自己的故事都能主动拿出来跟他们津津乐道,放任他们随意修改发挥,指不定这些仙子们盘算的“麻烦”,雅辛托斯陛下根本没放在眼里,说不定还会觉得挺有意思呢。

  水泽仙子们这才满意,连忙又从桌边站起身,围聚在明塔房门外,小心地敲敲门:“明塔,能出来聊聊吗?”

  半晌后,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明塔有气无力地把脸怼在门缝后:“什么事?”

  水泽仙子们不由得更加担心,话匣子顿时打开:

  “你在行宫里的事,我们都知道啦!那个雅辛托斯怎么能这样折腾你呢?我们早就在帮你想反击的法子。”

  “是呀是呀,你出来听听,我们可是准备了好多办法呢!”

  “比如说这个三头犬的涎液,只要一滴滴进冥河水里,咱们用神力把腥臭的气味覆盖掉,骗雅辛托斯喝下,他就能口臭好长时间!说不定自己都能被自己臭晕——”

  “卧槽!”明塔不禁本能地一推房门,鲜少说的粗口一下从嘴里滑出来,什么疲惫、饱受惊吓都被姐妹的话给吓飞了,“住手!不是,住口!别想了,冥后——雅辛托斯对我好——”

  她本来想说对她好好的,想想堆积如山的公文,她又有点说不出口,只得不无心酸地改口道:“好重视的,你们胡说什么折腾我。”

  悲伤的眼泪往肚里流。你们知道个屁,那位折腾的又岂止是我,就连冥王陛下不也是逃不过魔爪。

  雅辛托斯对她还算是仁慈的了,还允许她每天晚上回家休息,想想还在行宫里的哈迪斯陛下还有死神他们吧,那才叫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水泽仙子们狐疑不已:“你这个语气,听起来可不像是真的啊。而且,之前你还气呼呼说,那个雅辛托斯奸诈狡猾,一下抢走了哈迪斯陛下的心,还水性杨花……”

  “没有!!”明塔一个激灵,震声打断,“没有抢心,没有水性杨花!”

  奸诈狡猾是有的,但这个不能说。

  水泽仙子们被明塔的声音震得一惊:“真的假的?你看起来很不正常啊,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声……真不是受什么胁迫吗?不然你怎么会每天累成那个样子,还给雅辛托斯说好话?”

  明塔咽下心酸的眼泪:“因为、因为他的人格魅力……”

  其实是神格压迫,但这个也不能说。

  水泽仙子们还存疑地嘀咕着,院落外传来冥界士兵的呼唤:“明塔?哭河之神科库托斯之女,大侍女明塔在吗?这里有一份你的委任令,经过冥后……呃,雅辛托斯大人和哈迪斯陛下的商议,决定任命你为督查官,负责核查一应有关冥界改建的事务。”

  明塔身不由己地被姐妹们裹挟着出门,闻言一个没绷住,一滴眼泪潸然滑过脸颊。她还要掩饰:“这、这是感动的眼泪,感动。”

  其实是痛苦的眼泪,但这个还是不能说。

  然而之前还存疑的姐姐妹妹们却是彻底被动摇了,无比欣喜地拉住她:

  “天啦!明塔,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冥界虽然有很多女神,但是女官却是一个没有,你、你以后就是冥界第一个女官啦!而且改建的事对冥界那么重要的……哇,我们真的错怪雅辛托斯大人了。”

  “嗯嗯,看看明塔的眼泪,再想想以前她总是疲惫不堪的回家……唉,我们肤浅了,想必她一定是痛并快乐着的吧。”

  明塔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响亮的哽咽:“还、还好吧……呜。”

  那位被明塔的姐妹带回来见家人的游吟诗人也从屋里出来,眼神闪亮地从腰间抽出纸笔:“啊,多么宽容的瑰宝殿下!竟然能让情敌也为他倒戈……我要记下来,写到明天的表演里去!”

  明塔:“……”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其实在不知晓的情况下,也曾惊险地死里逃生。

  幸好她和雅辛大人不是真情敌!!

  以后她一定会多多的祈祷,祝雅辛大人与阿卡百年好合……

  ·

  雅辛托斯发觉,八卦这个东西总是传得比想象还要快。

  当他梳理好情绪,带阿卡回行宫,不到几天的时间,有关于他“用人格魅力折服了大侍女”的故事就已经在冥界流传,搞得他忍不住询问哈迪斯:“你不觉得这个风气很不好?在人间,像这样为自己塑造好名声的,总会被领袖忌惮,你就没点想法?”

  哈迪斯面无表情:“有想法你现在会把神格还给我?”

  ……这个真的做不到,雅辛托斯道:“不会。”

  “那就算了。”哈迪斯毫不拖泥带水地垂下头,继续埋首公务。

  他还有空管这点小事,真是嫌公务不够多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他反而越来越对游吟诗人的故事乐见其成,有几天工作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他甚至还主动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问及了游吟诗人,听着游吟诗人改得面目全非的雅辛托斯的故事,颇有种听压迫者糗事排遣压力的快感。

  雅辛托斯无语地看着哈迪斯,刚捣了阿卡一下,想让他也发表下意见,丘比特大呼小叫的声音就从书房外传来。

  “天哪!天哪!”丘比特一路小跑刮进门,双目圆瞪,“你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我被赶出去遛狗,崽崽居然在地狱门和刻耳柏洛斯看对眼了!天哪!天哪!”

  哈迪斯都不禁侧目:“他们也能——哦,崽……”冥王陛下默然了一下,还是蠕动嘴唇,将名字念完,“……崽是母狗。”

  丘比特跺脚:“你们听懂没有?崽崽,好像喜欢上刻耳柏洛斯了!”

  “这有什么好叫嚷的,”塔纳托斯被公务烦得焦头烂额,不耐地道,“一公一母,都是狗,看对眼不是很正常?”

  “可是,崽崽才被我的金箭射中啊!”丘比特猛拍了一下塔纳托斯的桌子,“我的,爱神之箭!哈迪斯中箭也没那么快摆脱效果呢,崽崽就喜欢上别的狗了!”

  雅辛托斯虚遮着耳朵:“这没什么吧,你的箭是爱神之箭,爱又不光是男女之情这一种。母爱、父爱……崽崽当时中箭,看着你的眼神也不是想睡你,只是把你当做最心爱的主人。”

  “这……”丘比特张口结舌,“怎么可能呢?我用了这么多年的爱神金箭,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哪怕我射的是路边的泥巴,被爱神金箭射中的人,也会疯狂地想要和烂泥共赴云雨……”

  雅辛托斯觉得这完全都怪丘比特自己心思不正吧:“可能是你没想着试过。”

  他一边说一边往阿卡身上靠,这几天神格都送回去大半了,他的工作激情也没有以前那么亢奋,况且阿卡人在身边,还看个屁的公文。

  他懒洋洋地抬臂,拽了下阿卡的衣领,把人拉得微微弯下腰来:“今晚有空?明塔的姐妹为了表达感谢,送了新的芳香油来。”

  “……”阿卡瞥了他一眼,神色像是在揣度,过了会低沉地应了声,“嗯。”

  雅辛托斯的笑容里掠过一丝狡黠,把他拉得更近,几乎贴着耳畔轻声道:“我才想起一件事。你知道……芳香油都是可以吃的吗?”

  仗着视线阻挡,雅辛托斯相当放肆地微微仰头,脖颈欣长的线条随着仰起的动作拉长,启唇在阿卡的耳尖轻咬了一下,又微微使力叼住了不让走:“嗯?”

  嘴里含着东西,雅辛托斯的哼问显得有些含糊。

  气息顺着耳朵的轮廓,一路将微痒的暖意送进深处,激得阿卡霎时没绷住手劲,手臂的肌肉微微一绷。

  “咔嚓!”

  可怜的椅背像块饼干似的被掰下了一块,脆响引得悄咪咪偷窥围观的众神纷纷发出装模作样的干咳:“咳咳!”

  雅辛托斯有时候还是很懂见好就收的,顺势松开阿卡:“今天都早点结束吧,这些天也辛苦了。”

  众神顿时腹诽一片: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这么通情达理的话呢,雅辛托斯的嘴真是骗人的鬼,硬能把好色这档子事说的那么宽容正面。

  但没人会傻到说出口,都一脸沉稳地应了,各个正经地就像在答什么严肃的议会似的。

  “明后天所有的神格就该都恢复正常了。”雅辛托斯施施然换到躺椅上卧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神格归还后,他就像正常凡人一样,再次感受到了困倦:“我先睡一会,过会儿再叫我……”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连轴转,累得有点狠了,困倦反弹似的卷席而来,雅辛托斯的眼皮刚阖上,几乎下一秒就坠入了熟睡。

  当梦境袭来时,他都有种习以为常感,甚至有闲心分辨了一下:嗯,没什么具体的实感,要么是个普通噩梦,要么是个预示梦。跟上辈子的记忆无关。

  梦里的他似乎身处一座宫殿中。

  奇异的是,他的头发并不是自然垂下,而是飘散在空中,就像……漂浮在水中。

  宫殿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性骑着一只海豚,举着三叉戟颇为矫健地俯冲进宫殿内,眨眼间便游到他的面前,下一秒,雅辛托斯就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在失去视野前,看清了对方向他双眼探来的手,雅辛托斯差点以为自己又是梦到一半戛然而止了。

  但即便意识到自己失去视野很可能是被对方挖了眼睛,雅辛托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怎么遇到的神明一个比一个麻烦,这个变态到直接挖眼睛?

  水下的宫殿、骑着海豚、三叉戟,很明显这个络腮胡应该就是海神波塞冬。但即便是上辈子听过的传说里,也没见哪个故事有提到波塞冬跟人眼睛过不去的?

  失去视力令后续的梦境也变得有些难以分辨情况。

  没有真实的感觉就意味着雅辛托斯甚至分辨不出眼前一片黑暗到底是梦境结束了,还是瞎眼的预示梦仍然在继续。

  幸而他的听力还保存着,能从耳边加快了许多倍速度的声音中分辨出只言片语:

  “……乞丐,可怜虫。”

  “啊,真脏,离我远点流浪汉!城邦里的那些政治家真该出台法律,处死这些瘟疫和偷盗的源头……”

  “呜呜!他的眼睛好可怕,妈妈!”

  时间的步伐仍在不断加快,很快那些耳畔的话语就变成了高低不平的连续音调,刺耳又分辨不清音节,音量也不断提高,最终像拍来的潮浪,一下将雅辛托斯从梦境中惊醒:“——呼……”

  他只猛喘了口气,就控制住呼气,晃了下脑袋。

  眼睛火辣辣的发疼,心脏在胸口跳得像恨不得撞破肋骨似的,带起一阵说不清是真还是幻觉的钝痛。

  “又做噩梦了?”阿卡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雅辛托斯就感到后背被一道坚实有力的臂膀托住,安定感迅速令搏动不已的心脏恢复常速。

  雅辛托斯按着眼睛,答非所问地问了句:“你听说过波塞冬有收集眼珠的癖好吗?或者挖人眼珠。”

  阿卡还没做声,近旁的塔纳托斯就抬起头语带嫌恶道:“虽然波塞冬私生活是挺不检点的,但挖人眼珠这也太恶心了。你做的什么梦?怎么还梦到波塞冬挖你眼睛了。”

  雅辛托斯没答话,之前地那点困意是彻底没了,索性正坐起来,两条大长腿随意地踩上地面。

  赫菲斯托斯快乐的声音从临时书房外传进来:“雅辛!之前那个挂囊,我给你重做了一个,这个就结实多了,保管不是故意,就算是哈迪斯想弄坏里面的东西都得费点劲。你瞅,这是我用波塞冬神力木的皮和浸透着宙斯神力的布做的,你再让哈迪斯给你加道保险,保管稳稳妥妥。”

  现在除了丘比特,各神的神格已经恢复了绝大部分,哈迪斯闻声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起身接过挂囊,在手里捧了半晌,也不知道是灌了多少神力进去。

  阿芙洛狄忒也忍不住露出想凑热闹的表情:“我也来,我可以让这个挂囊显得普普通通,不招人注意。塔纳托斯,修普诺斯,你们要不要也来上道保险?”

  思及隔壁还没修好的旧书房,死神兄弟几乎立刻就从书桌后绕出来,相当郑重地捧着挂囊念念有词。

  修普诺斯没念出声,塔纳托斯的祷告倒是能听清一两句:“……庇佑雅辛托斯长命百岁……”

  是是是,明塔都想在旁边点头了。雅辛大人晚一点回冥界,他们也能多放松一天。

  雅辛托斯挑眉看着塔纳托斯,心想反正长命百岁也不是他吃亏,便装着没听出塔纳托斯的言下之意:“冥石榴还有吗?”

  被丘比特一搅和,幸存的冥石榴籽也不多了。想到梦中的波塞冬,雅辛托斯拳头发痒地觉得这点石榴籽不够用:“多给我几颗吧。”

  “……??”塔纳托斯顿时僵住,结结巴巴地问,“你……你饿了?那个,吃点别的吧!!我和修普诺斯从人间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呢!你要什么?”

  雅辛托斯颇觉好笑,闲散地环臂抱胸,睨着塔纳托斯:“之前我头一次进冥界,你们还总催着我吃冥石榴。怎么,现在又不想了?”

  当然不想了!当初他们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识庐山真面目,不……

  塔纳托斯能想出好多的修辞来,但最终都憋着没说。

  他小心揣摩着雅辛托斯的神色,生怕一句话没说对,这位小祖宗又落泪了:“这,主要是,人间需要你啊!人间比我们冥界更需要你!是吧陛下?”

  哈迪斯:“……对。”

  仔细想想,副官不副官的,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