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七十一章

  老实的铸造之神激动不已。

  往常为了阿芙洛狄忒来的人不少,冲着他来的可几乎没有。

  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应该给这两位倒点茶,以展示一下待客之道,但对于铸造的热情让他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迫不及待地拄着拐走到门边,回头催促雅辛托斯两人:“来吧,让我带你们参观我的工坊。”

  “等等,”雅辛托斯神态自若地伸手,将桌上的汤碗塞进阿卡怀里,自己抱起面包篮,做派坦然得活像他们真是来找火神请教、而不是被美神抓来做亏心事的,“我们还没吃早餐,不建议我们把面包带进工坊吧?”

  赫菲斯托斯一愣,目光落在还冒着热气的汤上,心里顿时又松快不少:瞧!这汤一看就是刚盛出来没多久的,动都没动过,显然在我踹门之前,这两人正准备吃早餐。

  老实的火神甚至颇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腼腆友好的笑容:“抱歉,我刚刚是不是打断你们的早餐了?尽管带进工坊吧,我其实也经常在工坊里用餐。”

  阿芙洛狄忒趁热打铁:“是不是也该给他们准备休息的房间?偏殿还有一两个空房,我可以——”

  “不,能够踏入铸造的殿堂,怎么可以休息?”雅辛托斯眼神真挚得差点把火神给看得虎目含泪,“实在撑不住,我和阿卡可以就在工坊里席地而眠。”

  “好!你……我,”赫菲斯托斯高兴得语无伦次片刻,转身领路,步子迈得都比平时大,“我在工坊也有地铺,回头可以给你们俩打一个……哦,放心,我会记得给你们拉帘子的。”

  赫菲斯托斯走得快,雅辛托斯看似随意地拉着阿卡的手,大长腿一迈,走得比赫菲斯托斯还快。

  火神还在碎碎念表达自己内心的小窃喜,冷不丁身边的朋友就超出自己了:“?”

  这可还行?赫菲斯托斯连忙闭上嘴,拄着拐杖再次提速。

  “……”阿芙洛狄忒脸上还挂着贤惠的笑容,瞪着三个男人以竞走的速度迅速远去,“??”

  什么鬼?阿芙洛狄忒匪夷所思地又瞪了一会,直到三个男人的身影彻底在视线里消失,才极不甘愿又难以置信地收回眼神。

  不,冷静。

  好好想想,那两个人类根本就不像是会铸铁的人,一看气质就知道他们都是那种被人服侍的上位者。

  这一定只是他们软化赫菲斯托斯防备的计谋而已,怎么可能真待在工坊里一直不出来?

  阿芙洛狄忒的心顿时放下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

  赫菲斯托斯的工坊并不大,几座熔炉已经燃尽,向外冒着浓浓黑烟,炉渣中是已经一些形状难定的银色金属颗粒。

  雅辛托斯连那是银还是铁都分不清,但这不影响他淡定地和火神搭话:“你有条件能盖起封闭式的工坊,让熔炉口通向工坊屋顶外,把有毒的烟排出屋子而自己不必受太多影响,这真是太棒了,很多采矿人是没有这种条件的。”

  “……”阿卡在旁边掀动眼睫,瞥了鬼扯得像模像样的某人一眼。

  要是没记错,对方平生最近接铸造的一次,就是作为国王去斯巴达的银矿参观。

  这人完全就是扯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游历经历来糊弄老实人吧,还表现得经验老道、颇为感慨的样子。

  老实人·火神相当配合地被糊弄过去了,点头赞同:“毕竟采矿人只是最低级的苦力,谁会在意他们的工作环境糟不糟糕?”

  他在自己摆放凌乱的工具里翻了翻,拿起某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张开嘴一副要征求意见的神情。

  雅辛托斯在赫菲斯托斯开口前语气淡淡地道:“如果能够发明出某种装置,可以过滤这种毒气,或者阻碍这种毒气、粉尘吸入口鼻,是不是就能改善这种情况?”

  “……?”赫菲斯托斯被问得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愣了一会后,突然迸发出兴趣,“你是在建议我们挑战用人类能得到的材料,尝试解决这些人类会遇到的问题?”

  没有“们”,只有你。

  雅辛托斯在心里纠正完,对已经有点瘸的火神继续发功:“没错,还有很多。比如有什么办法能让矿道里的粉尘神奇的不在到处乱飘?但又不需要让采矿人亲自动手去做,免得浪费他们的劳动时间,毕竟他们的薪酬里,有一部分按照采集成果来计算……”

  他又随口说了点在视察银矿时,自己当时心中的遗憾,目光则停留在赫菲斯托斯面庞上审视片刻。

  他以为,赫菲斯托斯会爱上美神是因为她的美貌,那这样会因为容貌而爱上一个人的人,看到他的脸难道不应该被迷得神魂颠倒?

  还是说他在哪一环理解错了,比如赫菲斯托斯想要迎娶阿芙洛狄忒,并不是冲着她的美貌?

  “……对,这简直太有挑战性了!”赫菲斯托斯彻底宣告被雅辛托斯忽悠瘸,脸上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精神奕奕到甚至丢开了拐杖,跛着脚走到工坊角落的材料区,伸手翻找起来,“以前我都是用非常珍稀的、凝聚着神力的材料打造器物。只用人类能够获得的普通材料达到你说的一切?哦,这一定会非常有趣!”

  赫菲斯托斯的手一碰到材料,激动的动作就变得慢而耐心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翻弄着材料,粗糙的手指爱惜地摩挲过材料边角,眼神怜爱得活像他看的不是一截干燥的木头,而是自己的爱人。

  雅辛托斯:“……”

  难道他的面容对赫菲斯托斯无效,是因为火神比起人的美色,更爱珍稀的材料?

  他走着神,突然觉得手中一空。

  “……”阿卡站在远处的铁架后,投来复杂的注视。

  高大的放置架投下阴影,遮住他黑沉的眸子,让雅辛托斯有些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

  不过雅辛托斯也没有难为自己站在原地挑战视力的打算,趁着赫菲斯托斯还在翻找,直接泰然自若地迈开长腿,几步走到铁架后,伸手一下捉住阿卡的小臂,侧过脸靠近阿卡的耳边:“别闹,特殊时期。”

  他说得正义凛然,抓着阿卡的手也没闲着,拉都拉了,顺道往上一滑,捏了下对方的臂膀。

  不像他,阿卡穿着衣服看起来劲瘦有型,布料下的肌肉却结实鼓胀。

  雅辛托斯捏完后轻啧了一声,语气里饱含着羡慕和眼红。

  “我——”刚一回头就看到两人又抱在一起咬耳朵的赫菲斯托斯:“……”

  这位可怜的老实人耳朵都红了,僵硬地一点点转回去,试图装作没看见雅辛托斯在阿卡臂膀上作乱的手:“我——咳!”他清清嗓子,轰如雷声的嗓音都因为尴尬小了下去,“那个,我之前确实没有收藏普通材料的习惯,不过可以交给我的侍从们去办。你们想看看我收藏的材料吗……”

  说到最后,赫菲斯托斯的语调都有点可怜了,主要是窘迫地想他是不是应该暂时离开工坊啊?但是好难得有人来参观,他不是很想走耶。

  雅辛托斯神态自若地转回身:“当然,不好意思,情难自禁了一下。”

  “……”阿卡的黑眸里透出几分无语。

  雅辛托斯见好就收,举起双手退了几步,走到赫菲斯托斯身边,继续大言不惭:“逗过了,其实我们也不常在人前展示亲昵的一面,他现在有点害羞——你有什么能转移他注意的好东西?”

  不常展示吗?火神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配合地指着自己的材料架,特地挑了个有趣的来说:“看见这些透着蓝光的木头碎屑没有?原本的完整的木材我已经用完了,但这其实是我从海神波塞冬的王座上拆下来的。”

  “?”阿卡也不禁从两人身后扫来目光。

  赫菲斯托斯:“包括现在放在海神殿的议事大厅里,波塞冬正在使用的那张王座,也是我给他做的。”

  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工作台边,翻着那些堆砌如山的图纸:“当时我就在未雨绸缪地想,万一有些先天存在的材料用完了怎么办?我得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所以我就砍了些奥林匹斯山的圣橄榄树,做成海皇椅给波塞冬送了过去。”

  赫菲斯托斯从诸多图纸中抽出一张,带着些得意道:“这种木头非常特别,日积月累能够浸润波塞冬的神力。我就跟波塞冬说,这个海皇椅每过一千年就得更换一下主要的零件,其实我只是把那些已经完全浸润了神力的木头拆卸下来,再给他换点新木头送回去,我就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波塞冬神力木啦!”

  欢欣鼓舞,雅辛托斯简直能看到赫菲斯托斯眼里有小人在为自己的机智疯狂鼓掌。

  “……”他神情复杂地接过赫菲斯托斯递来的图纸。

  这就是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海神知道你把他当做可再生的资源持续利用吗?

  不过这些话,雅辛托斯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表面还是赞叹着赫菲斯托斯的机智,垂下头扫视赫菲斯托斯给的图纸。

  “但是每一千年拆一次还是挺麻烦的,圣橄榄木质地非常坚固,如果打死,很难随意更换木板。”赫菲斯托斯用手指圈了一下图纸的某几个地方,用手示范了一下,“这些暗藏的结构就能保证我拆卸起来非常方便,只是我也不能做的那么明显,免得波塞冬轻易发现了海皇椅的秘密……所以想拆开这些机关还需要点技巧,好比这里……”

  赫菲斯托斯演示得相当卖力,一方面是他从事铸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带朋友参观他的工坊,这位朋友不断给予他真诚的惊叹,很难不让他生出想再多说点的欲望。另一方面,他还记得阿卡害羞这件事,很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力量,帮助朋友解决这点小问题。

  于是当他结束完所有的演示,还特地故作平淡地道:“奥林匹斯山上谁都是兴致来了就就地来一发,追求欢愉是天性,真没什么好为此感到羞耻的,你们人类就是规矩太多。”

  他难得有一天会说话说到口干舌燥,随便在旁边找了个小石凳坐下来后,看看外面的天色,竟已经到了傍晚,连忙派遣自己用金属制作的神侍去采集材料,顺带招呼新朋友们:“坐?神侍们会为我们准备晚餐。”

  他有点不好意思,又颇感兴趣地挠挠下巴,“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能不能也说说?你们怎么相爱的?”

  赫菲斯托斯的眼底流露出些许羡慕。

  爱情到底该是什么滋味,他从没真正地品尝过。长久以来与阿芙洛狄忒的婚姻,只给他带来了疲倦、愤怒和苦涩。

  他们比起夫妻,更像仇人,彼此折磨着对方。

  “……”雅辛托斯瞥了赫菲斯托斯一眼。

  刚刚他听火神说“你们能不能也说说”,心里蓦然一跳,还好对方不是要他们分享自己的锻造经历。

  为了彻底杜绝这种可能性,雅辛托斯决定为他们与火神未来的交流定一下内容,比如长篇爱情史诗:“其实,这个故事要说起来就很漫长了。”他沉声道,“我只能先跟你透露说,我们原本来自势同水火的两大敌对阵营,期间经历了种种生死考验,离别、逃亡、诱惑、战争……我们甚至还曾与自己的同胞们为敌。”

  “……喔。”赫菲斯托斯的神色不自觉就变了,坐直腰杆,身体微微前倾。

  前段时间试图去冥界偷材料,他被死神和睡神赶出冥界前,就曾在冥河边听到摆渡人卡戎的船上有人在诵唱一段阿波罗的爱情故事。

  只可惜死神、睡神那对兄弟一点礼貌没有,直接摁着他踹出地狱门,他就来得及听了个阿波罗如何为爱人肝肠寸断,啥前因后果都没有就被踹出冥界了。

  赫菲斯托斯在心底颇为兴奋地想,阿波罗的爱情故事有屁好听的,多半就是看上哪个美人然后颠鸾倒凤,一点内涵没有,我这位朋友的爱情经历听起来才坎坷又丰富,而且,最重要的是真实!

  赫菲斯托斯手扒在方石凳的边缘,听雅辛托斯起了个头后,就猛然从凳子上站起来:“不不不,你继续,别停,我给你们俩打个地铺,今晚就在我这儿过夜吧?我想听你把故事讲完。”

  雅辛托斯故作迟疑:“可我们来,是为了学习铸造技术的……”

  赫菲斯托斯流露出忍痛割舍的表情:“——那这样,等材料到了,我每天白天教你们铸造的技巧,吃完晚饭入睡前,你们跟我讲一会你们的故事。”

  讲起铸造,赫菲斯托斯的神情又严肃起来:“但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我的铸造方法可能会和你们人类平时使用的不大一样。尤其是要想实现像宙斯的神盾一样的效果,我要求你们在明天……好吧,三天,三天之内,把以前学的所有理念、肌肉习惯通通忘掉。”

  “……”雅辛托斯和赫菲斯托斯对视片刻,点点头,语气认真,“有点难,但我们一定会努力。”

  阿卡:“……”

  演的就跟真的一样!

  …………

  阿芙洛狄忒很快就从在厨房里忙碌的金属神侍口中,听闻了自己抓来的人类真在工坊住下的噩耗。

  震惊之后,她气恼地咬了会嘴唇,难得捏着鼻子装温柔体贴,亲自端着神侍做好的面包与肉汤敲工坊大门,却被赫菲斯托斯拒之门外。

  开玩笑,他正想从朋友的爱情故事里汲取经验,学学对方是怎么化敌为爱人的,哪能泄密了。

  阿芙洛狄忒气得够呛,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安慰着自己“他们不可能一直不出来”,踩着重重的脚步回到宫殿。

  工坊内。

  赫菲斯托斯坐在自己的地铺上,吃着神侍重新端进门的晚餐,津津有味地听雅辛托斯讲完一段,再一看窗外,时间都快过夜了,连忙爬起来帮两人拉上帘幕:“休息吧,以我神侍的效率,早晨就该能把材料送来了,没人想在熔炉前打瞌睡。哦,你们放心,帘幕有隔音的神术,我听不到你们的动静。”

  赫菲斯托斯嘿嘿笑了一下,将深色的帘幕拉上。

  即便已经休息,工坊仍有几个不知名的炉子维持着燃烧的状态,暗而稳定的火光正适合雅辛托斯的习惯。

  他低头看了下身下的床铺,以他和阿卡的体型,刚够他们并肩躺下。雅辛托斯眼底泛出促狭的笑意,在床铺的一边侧卧下,随意拍拍另一侧:“来啊。”

  “……”阿卡没动,浓而黑的睫毛垂下,半遮住他的眼神,只有不自觉地蹙在一起的眉头暴露出他的些许心情。

  雅辛托斯懒散地等了一会,才意识到阿卡似乎真不打算睡下,蹙在一起的眉头或许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不大愉快。

  他愣了一会,才半撑起身:“你不会因为我对火神编的谎生气吧?当时我脑海里确实只蹦出这么一个说法,能最大限度地削弱他对我们的敌意,后面再想改也不方便,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顿了一下,心里因为自己还需要这样向阿卡解释而感到不大舒坦。

  但这不该有什么不舒服的,不管怎么说他没跟阿卡商量就用了这个法子,而阿卡又一向不爱与人接触,想必这个法子肯定会让阿卡不太高——

  “我喜欢男性。”阿卡突然开口,语气淡淡,“你不该编这样的谎,还有像之前那样,总是肆无忌惮地……手脚不大老实。”

  旁边炉子里的火突然噼啪响了一声,工坊里的光线短暂了暗了一瞬,又恢复明亮,像是一次不易察觉的抖动。

  “……”雅辛托斯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他的大脑还在离家出走,剩余的本能只能支撑他说了一句,“哦,抱歉。我以为——算了,没什么别的理由,我很抱歉。”

  他凭借多年来被教导出的修养,下意识地跪坐起身:“那我们这样睡好像确实不太合适,我可以找点枕头来放在我们中间,或者另外铺一床地铺,明早就跟赫菲斯托斯说你生气了——抱歉,我当时真不该用这个理由,但谎已经撒下去了,暂时还不好戳穿它……你可以不用回应,我会想办法周旋。”

  理智和思维能力总算回归大脑,雅辛托斯飞速想着补救的办法,之前刚拉上帘幕时的轻松愉快却轻飘飘地溜没影了。

  他揉了一下披散在膝盖上的红披风,不知所措之余,心里又升腾起另一股更加沉的情绪。

  这情绪绝对不属于愉悦,雅辛托斯不得不低头抬起手,微遮了下唇干咳一声,才恢复惯常的自若:“我看到赫菲斯托斯是从那个柜子里抽出被——”

  阿卡收回拉住他的手:“算了,别折腾,横生枝节。”

  “那我把披风卷卷放在我们中间。”雅辛托斯摘下红披风,拍好形状,刚抬起头,就见阿卡低头盯着红披风皱眉。

  他有些无奈地道:“披风就这么薄,最多只能卷这么厚。你要是真觉得不自在,放枕头、铺床铺也没什么问题——”

  “就这样。”阿卡打断雅辛托斯的话,在床铺的另一边躺下。

  他倒是没背过身拿后背冲着雅辛托斯,这多少缓解了一点尴尬,但这人也几乎是沿着边缘在睡了,其中一边胳膊只差毫分就要冲出被铺外去。

  雅辛托斯盯了一会,还是吞下了“你往里睡睡”这句话,拉开被子躺下,主动侧过身,往边缘让让,好给阿卡留出更多空间。

  他盯着前方发了会呆,不大舒坦之余,心底又有新的问题冒出来:

  喜欢男性?那为什么不早说?

  ……还有他捏下手臂、睡同一张床就算过界了,那之前阿卡对他又是按摩又是沐浴的……算什么?

  他承认,后来的按摩大多是他提议,但最初什么按摩、沐浴可都是阿卡主动。

  ……哈。

  雅辛托斯想到一半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未免有点双重标准了吧,真要算谁吃亏,难道不是他吃亏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