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五十五章

  塔尔塔罗斯将深渊划分为四层,最上层是将深渊与冥界隔绝开的黑暗,第二层是地狱焦土,第三层是神狱,第四层是卡俄斯的沉眠地。

  众人现在所在的黑暗就是最上层,卡俄斯将他们拦在此处:“他们身上的寄生体还没有解决,直接下去反而拖后腿。”

  卡俄斯对雅辛托斯沉声道:“我已经封锁了整个深渊,只要命运在这里,就逃不开。你先把他们身上的寄生体解决,我们再往下走。”

  雅辛托斯触动完,心里也在琢磨这事,闻声心不在焉地摆摆手,金丝就从他的心口钻出来。

  上一世他几乎将金线颠来倒去研究了个透,记忆恢复后,操纵起这些金线来不仅得心应手,还有心思分神琢磨别的问题:“你记不记得,上一世命运中箭后本来已经重伤,半途突然迅速恢复。那是因为寄生体吗?”

  如果是倒还好说,就怕命运有别的底牌。

  “不是。”卡俄斯短暂地蹙了下眉,透着几分厌恶,“祂当时应该是利用寄生体,夺取吞噬了盖亚的生命之瓶。”

  “就是那个大地之母用来孕育生命,让万物生生不息的神器?”雅辛托斯摸着下巴嘀咕,“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好像他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过,但只是惊鸿一瞥,所以印象不深。乍然提起,有些想不起来。

  “生命之瓶是盖亚的伴生神器,力量脱胎于我,所以效用强劲。”卡俄斯淡淡道,“命运如果真是在深渊,祂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这一世盖亚的生命之瓶。”

  “那岂不是很麻烦……怎么?你这么平静,”雅辛托斯眯起眼睛,“生命之瓶在你手里?”

  “不在。但也算是在我们手里。”卡俄斯微扬下巴,冲着人群中某个还在哭丧的傻金毛示意。

  某只金毛本来就心惊胆战地一直偷瞄着这里,被卡俄斯下巴这么一点,腿一软差点膝盖点地。

  也不知道他内心究竟经历了何等纠结挣扎,反正腿软完这金毛就哭丧着脸,慷慨就义似的自己走了过来:“怎……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吧。”

  “办个屁,现在谁有空理你。”雅辛托斯好笑地骂了一句,又略微正了下神色,“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给我寄过一封信?说自己去深渊借到了生命之瓶,给达芙妮恢复了自由。”

  “啊,对啊。”阿波罗傻登登地说,随手从怀里一摸,“这个呗?”

  他嘿然一笑:“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当初我说这生命之瓶是借的,其实是偷的……盖亚哪有那么好说话?还把自己的伴生神器借给我。为了进深渊不丢掉小命,我当时还特地请赫尔墨斯来喝酒,‘借用’了一下赫尔墨斯的隐形头盔和飞靴,这才有惊无险地从盖亚手里盗来生命之瓶……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这个生命之瓶明明是盖亚的伴生神器吧,照理来说应该贴身携带啊?但是盖亚却把它放得贼远,倒是给我提供了机会。”

  雅辛托斯哼笑了一声。

  上辈子因为生命之瓶被命运吞噬,盖亚就算是没恢复记忆,恐怕也会对生命之瓶产生本能的抗拒。倒是方便了阿波罗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命运釜底抽薪……这大约是命运怎么也没料到的。

  记忆恢复之后,金线的效率发生了质的提升。和阿波罗谈话的空荡,所有命运的寄生体都被金线拔离出诸神的身体,又丝丝缕缕送入雅辛托斯手中。

  那些看起来光辉璀璨,实则阴毒的玩意儿在金线的迫使下逐渐融合成一团光球,雅辛托斯用修长的手指轻叩了一下光球表面,一根缠绕其上的金线便分离而出,借着光球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循着气息垂直而下。

  一直到金线传来某种连接到实处的感觉,雅辛托斯才抖了下眼睫:“找到了。”

  他说的声音不大,偏偏这一句话话音刚落下,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戛然而止,诸神齐齐投来目光。

  卡俄斯右臂微抬,骨节分明的手捉住金线,掀动神力悍然一扯。

  “轰……轰——”某种像是贯穿地面的轰鸣声自深渊深处,一路靠近。

  下一秒,某个藏头不露尾、始终躲在幕后操纵着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终于出现在众神面前。

  “——塔尔塔罗斯?”阿波罗失声叫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靠!命运你也太不要脸了吧,侵占塔尔塔罗斯的身躯是想让我们投鼠忌器?!做事能不能光明磊落一点?”

  阿波罗叫得最快、最响,命运一眼望过来,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见阿波罗手中还未收起的生命之瓶:“——你!”

  命运气得当场猛翻了数个白眼,回忆起这段时间他占据塔尔塔罗斯的身躯,在神狱里翻找了那么久的生命之瓶,祂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才不要脸!偷窃神器的毛贼也好意思站出来叫别人光明磊落?”

  大约是这些年东躲西藏确实委屈,命运骂完阿波罗,又扭过头恨恨地磨着牙冲卡俄斯道:“你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堂堂至高神,被美色所惑,居然帮一个人类来对付我……”

  “关我什么事,没我之前你们的关系就很好吗?”雅辛托斯当着命运的面随手从阿波罗手中收走生命之瓶,顺道扭头奇怪地说。

  “……”命运目眦欲裂,偏偏又奈何雅辛托斯不得,只能继续盯着卡俄斯道,“你怎么能相信人类?他们是一切贪婪、恶劣的集合体,今日把我拉下神坛,明天就轮到你。你和我才是这世间唯一的同类,为什么要同类相残?这些年,你一日都没停过追杀,兔死狐悲的故事难道你没听过?”

  狐狸无动于衷,并用淡漠的眼神略带不耐地扫了一眼兔子,表示只想老婆孩子热炕……算了,孩子个顶个的糟心,他只想要老婆。

  至于命运口中贪婪、恶劣的人类……雅辛托斯似笑非笑地看了命运一眼,目光转开,在诸神群中扫了一圈,最终定在某个缩起身体,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的前任神王身上。

  金线倏然而出,将这只恨不能钻进地里逃走的西瓜虫卷到雅辛托斯身边,顺道把宙斯的亡魂往命运的方向推了一把:“不帮忙引荐一下?这位可是一手把你扶上神王宝座,又保你艳福不断、儿女双全,亲爹也不过如此。”

  “我……我不知道……”失去神格后,宙斯的亡魂能在深渊中开口都算是奇迹,发点抖真不算什么。

  在冥界被收押的这几天,他和赫拉都受过几轮相应的刑罚,以此惩治他们生前的恶行,此时别说表现得有骨气,宙斯抓到机会只想求饶:“求……求求,求求别把我丢在深渊,我……我反省,我后悔了,我不应该仗着神力为所欲为,别——”

  他求饶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对面命运一声拔高的尖声呵斥打断:“住嘴!!”

  看到卡俄斯和雅辛托斯同时出现,命运都没表现得这么生气。

  雅辛托斯挑起眉,反倒在这时替宙斯说起话:“这么凶干什么,他现在没有神格,又经过冥界的刑罚,害怕一点很正常。”

  “害怕个……”命运咬着后槽牙,塔尔塔罗斯的黑袍被神力激荡,像深海中的水母招展衣摆,“他不能害怕,不可以求饶!”

  “为什么?”雅辛托斯并没有等待命运回答的意思,问完便紧跟着自己回答道,“因为就像某些自傲的作家会在某个角色身上投射进自己的影子一样,宙斯就是你选择的那个角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你。”

  雅辛托斯往前逼近一步:“所以你在那么多人身上随意编织悲剧,却给自己编织的是大权在握、财色兼得、儿女双全的完美剧情……所有的好处都被你占尽了。你总挂在嘴边的公平呢?你口口声声说的悲剧就是艺术呢?到底谁才是一切贪婪、恶劣的集合体?”

  “命运!!”无数怒喝混成回答,夹带着攻击一同落向命运。

  命运见势不妙,这群人居然被雅辛托斯煽动得什么等级压制、什么投鼠忌器都不考虑,直接下死手,连卡俄斯也攻了过来,连忙后退融进黑暗中,化出一片大雾笼罩战场。

  薄雾袭来的瞬间,雅辛托斯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神,下一秒就发觉自己回到了斯巴达,正站在自家后院里。

  夜色静谧,小院中空无一人,雅辛托斯站在窗外往屋内看,瞧见正在床上沉睡的自己。

  在旧时记忆里切进切出那么多次,雅辛托斯当然清楚这不是现实,就是有些奇怪命运给他看这空荡荡的小院干嘛?

  【看……看床边……】

  命运装神弄鬼的声音在后院中沙哑地响起,下一秒雅辛托斯就瞧见床上的自己一个翻身,身上的被褥歪斜少许,紧接着,原本完美与窗外藤萝融合在一起的黑影诡异地一扭,悄然从墙面上探出,细长的触手伸到他身边,勾起被褥整理好,又无声地缩回墙面。

  【他一直……一直都在监视你……即便不在你身边……你的周围,你的脚下,你不曾注意到的阴暗角落里,他一直都在……】

  “哦。”雅辛托斯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你等等。”

  命运:【……@#¥你干什么??】

  雅辛托斯用金丝在脚边揪出一截与周围黑暗截然不同的黑影,猛然一拽:“和同伴汇合?”

  命运精心架设、分隔在雅辛托斯与卡俄斯之间的薄膜被这一扯打破。

  卡俄斯从隔膜的另一端撞进来,连带着他那边的幻境也一并跟了来:“我哪点比不过他?明明我俩一模一样!”

  “?”雅辛托斯一愣,没想到才在自己这儿见过另一个自己,现在又冒出第二个。

  他忍不住盯着另一个“自己”看了几眼,才确定这玩意儿应该不是幻境,只是什么东西幻化出了自己的样子。

  假货和雅辛托斯本尊打了个照面,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叉起腰:“你看你看,明明我们就长得一样!”

  它带着几分哄劝:“他有什么好执念的?你是堂堂至高神,却为他做这些。不过就是因为当初闯入深渊的是他而已,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特别?我是没他好看吗?是没他温——”

  卡俄斯听都没听完,无比厌恶地反手将这东西拍下黑暗,落进地狱焦土:“那就在这里呆上三个月再来见我。”

  地狱焦土上焦火遍布,每一寸火焰都是塔尔塔罗斯专门为刑罚炼制的,哪怕是神狱中的二代神王也经受不了这种折磨。

  那个假货一落进火堆里便发出刺耳的惨叫,一边打着滚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一边尖啸:“不!不!说好的只要我向卡俄斯承诺会百依百顺、陪他呆在深渊,他就会像宠雅辛托斯一样宠我的呢?!”

  “??”雅辛托斯用围观人类迷惑行为的眼神,顺着卡俄斯在黑暗中拍出的洞口望向焦火中的假货。

  这东西也仅仅是开头的时候还有力气尖叫,很快便因为没有塔尔塔罗斯本尊贴心地套上禁制,在焦火的摧残下禁不住疼痛,魂飞魄散,徒留下一具焦枯的虫类尸体。

  卡俄斯皱着眉:“他是怎么觉得自己配和你相提并论的?居然还怂恿我杀了你,有他就够……”

  简直匪夷所思,“你在九头蛇毒下连一声痛呼都没吭过,他在地狱焦火里只待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禁受不住疼痛魂飞魄散。”

  “……咳。”雅辛托斯清了一下嗓子,“你知道在择偶方面,正常人不会用耐痛作为标准吧?”

  卡俄斯勉强换了一个:“能重伤命运。”

  雅辛托斯:“正常人也……算了。”他没忍住笑了一下,略显轻佻地拍拍卡俄斯的脸颊,“情话等战后再说。我现在就想弄明白,命运演得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在他这儿挑拨离间说卡俄斯监视他,好像这就能让他当场跟卡俄斯翻脸似的。

  跑到卡俄斯那儿,又找了个假货扮成他,好像说几句百依百顺的话,保证自己会一直陪伴卡俄斯,就能让卡俄斯喜新厌旧似的。

  雅辛托斯想着想着,顿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这些其实又是命运试图为他们编写剧本。

  只是这一次,没有神力能够强制生效,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意志,这些在命运眼中“完全说得通,合情合理”的情节,就变得荒唐可笑,单薄得不堪一击。

  周围的大雾逐渐消散,是其余神明从新剧本中奋力挣扎出来。

  不少人因为这些荒诞的“新戏”出离愤怒,失却往日的风度破口大骂,其中尤其以雅典娜的声音最高:“和解???你告诉我,走到这一步我突然觉得还是家庭和睦更重要,于是和宙斯和解,救助他站在你这一边???你当我是什么??当我母亲这些年受的苦、与宙斯神战前宁可自毁神智的牺牲是什么?一个轻飘飘的屁,放过就散了吗?!”

  她这都算是比较文雅的了,硬汉如喀戎的那群英雄徒弟,骂的话简直荟萃了人间骂街历史的所有精华,连一贯比较冷静的安菲特里忒都极为激进地啐骂了几句脏话。

  雅辛托斯咂了一下舌,看向雾散的方向。命运套着塔尔塔罗斯的壳子,不知何时领着那些原本该呆在神狱中的前代神明们出现在战场。

  这位“剧作家”貌似还对自己的剧情没有奏效颇为不解,一边指示前代神明们上前替他冲锋陷阵,一边困惑地问:“我不懂。明明之前我抹去你们记忆的时候,你们都变得很听话,怎么现在就不起效了?”

  嘶……难怪这两位一向矜持的女神都破口大骂。雅辛托斯牙酸似的吸了口气。

  之前安菲特里忒被命运消除记忆,愧对守卫和盟友那么多年;雅典娜被命运的插手,忘却了营救母亲,还亲手引导好友安菲特里忒上海岛。

  这些记忆对于这两位女神来说是不可触之痛,现在又被命运第二次割开……

  幸好。

  幸好即便记忆可以被抹消,但本能不会。

  人性也不会。

  就像赫尔墨斯明明受控于儿女双全的命运,却总会想方设法营救被宙斯觊觎的无辜人。

  就像安菲特里忒日复一日,在夜晚点亮大殿的海图星灯。

  命运还在追问:“为什么?”

  雅辛托斯笑了一下:“因为某个你不懂得的东西。”

  人性这东西吧,你说它脆弱,它可以很脆弱。

  你说它坚韧,它又能在某些时候,为了某些人,为了某些事,为了某种信念,变得坚不可摧。

  它让雅辛托斯能够抵得住九头蛇毒的折磨,抵得住卡俄斯的凝视,也能让这些原本在开战前还畏惧着塔尔塔罗斯、畏惧着父神们的神明双手不再颤抖,脚步变得坚定。

  命运还想故技重施,再次逃匿,卡俄斯已经吃了先前的教训,也不耐烦再应对第二个假雅辛托斯,直接化出本体,浩瀚而绚烂的混沌星云猛然压向命运。

  这大约是雅辛托斯头一次见命运惊慌失措的模样,不光是因为卡俄斯的攻击,也是因为被祂占据的塔尔塔罗斯的躯壳,突然变得不太听使唤,有一半身子放弃挣扎似的瘫着,令祂在后撤间栽倒在地。

  雅辛托斯趁机操纵金线连上塔尔塔罗斯的躯壳,狠力一扯,试图将命运从塔尔塔罗斯的躯壳中驱赶出来。

  有那么一瞬,他成功了一小半,命运被拉出半寸。

  大约是对身体的掌控力削弱,有几分属于塔尔塔罗斯的残余意识跑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吐出抱怨:“我在……深……渊里……呆……得好……好的,为什……么……也……被殃……及池……鱼?”

  在命运的蚕食吞噬下,塔尔塔罗斯所能残留的意识并不多,仅存的都已经用来和命运对抗,克制住半边身子的行动,好斩断这个向来能苟的狗东西再次逃窜的后路。

  命运大约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原本占据塔尔塔罗斯的躯壳,一是为恢复神力,二是为让卡俄斯多少有点投鼠忌器,结果这个绝佳的寄居场所却成了祂的瓮。

  这只瓮中之鳖垂死挣扎,抵住重新汇成人形的卡俄斯探来的手:“你……你不能让雅辛托斯打败我,他有金梭,我消散后,他会继承我所有的神力……你上一世允许他为你编织命运之线了吧,难道不怕他操纵你?!”

  “怕?”卡俄斯一把将命运从塔尔塔罗斯的躯壳中扯出,垂着眼睫淡淡道,“早给他了。”

  深渊之中,金梭为年轻的国王编织成弓。

  金箭对准被扯出躯壳的命运,划破黑暗,疾射而出。

  逼近的刺目金光中,命运的视野中突然撞进另一抹光芒。

  它本该在金箭下黯然失色。

  然而披风猎猎招展之下,构成Λ纹的金光暗潮涌动。

  在旖旎蜿蜒的红海上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