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四十九章

  沉默,是今晚的深渊。

  塔尔塔罗斯再次艰难地把卡俄斯的话在心里反复嚼了几遍:那个亡魂是个斯巴达人……

  怎么的?他还要跑到斯巴达给那个亡魂带家乡菜是吗?

  “……我这儿只有上奉给神明的祭品。”爱要不要,塔尔塔罗斯木着脸一甩袖子,将祭台上的水果点心扫到面前,“你挑新——”

  他准备说,你挑些新鲜的带走,剩下的还要供神狱里那些不安分的主吃,下一秒就见卡俄斯提着果篮,自然流畅地将所有的祭品一扫而空,简单地冲他说了声辛苦,便掉头就走。

  “等……”塔尔塔罗斯都没来得及挽留。

  ……什么意思??你来到底来干什么的??

  ·

  卡俄斯回到沉眠地时,雅辛托斯正拿着金箭,将一小段命运之线往箭身上编。

  伴随着金线一寸寸融入箭杆,卡俄斯能清晰感受到这支箭的威胁性在节节攀升,虽然及至金线完全融入箭杆,这种威胁性仍旧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但这却说明雅辛托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研究终于摸对了方向。

  “哈,哈哈!”雅辛托斯一开始还有点不相信居然成功了,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笑了几声,过了几秒才喜形于色地猛然一蹦而起,大笑,“成了!”

  他终于摸清了命运是如何将金箭的威力平摊的。

  这一根金线虽然逆转的程度不多,但十根、百根呢?他说不准能将金箭淬炼得比最原始的状态还要具有杀伤力。

  他一时有些忘我,踩在绵软的云絮上手舞足蹈,看到卡俄斯的神识托着果篮回来,也没产生一点在人家脑门上舞、被人当面捉住的尴尬,反倒是大笑着扑过去,胡乱揽过托着果篮的云絮状神识亲了几口:“成了!看到没?成——唔。”

  原本平静的云絮被他抱在怀里搓揉,僵滞片刻,猛地将这倒霉玩意儿掀了个跟头,脸朝下摁进云团里。

  还怕黑、孤寂……怎么不能将这混账玩意儿闷死了事呢??卡俄斯几乎在云团上摁出一个人形的坑。

  但他其实是为雅辛托斯感到高兴的,当然,也是为自己。

  只是内心深处,仍有一小部分有些发闷,大约是有些生气。

  并不是为了雅辛托斯的放肆,而是他看着金箭,忍不住就在想刚刚和塔尔塔罗斯的对话。

  这个人,可以把任何人的任何事放在心上,但怎么就不能在心里留下那么一小块,留给自己?

  金箭是很重要,但有那么不能等吗?没有吧。

  毒发的时间加在一起,可能确实没有研究一次性解毒的方案耗时长,但那些在雅辛托斯口中讲起来似乎短暂的时光,就真的短暂到不值一提,轻松到随便熬一熬就过去?也不是吧。

  但以他这么长时间对雅辛托斯的了解,即便他将这话说出口,对方估计也就只会愣一下,然后笑着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亡魂并不怕窒息,等卡俄斯沉默着松开手后,雅辛托斯翻过身来躺在云团上,脸上仍旧是轻松愉悦的笑,并且还有心思撩不高兴的老虎须:“有吃的吗?带来了没?”

  ……我是欠你的?卡俄斯没好气地将果篮丢到雅辛托斯面前:“距离拔除毒素还要发作几回?”

  雅辛托斯躺在云絮上,跟条没骨头的毛虫一样扭动几下,懒懒地抱过果篮翻找:“一回。你看,是不是像我说的很快?”

  “……”卡俄斯顿时把云絮绷得梆硬。

  “好嘛,我都快解脱了你不替我高兴?还板起个脸……”雅辛托斯调笑了一句。

  其实他多少知道对方不开心是为的什么,只是他比起无关紧要的疼痛,的确更想早点让这场旷日持久、并无硝烟的战争早日结束。

  因为有些人,已经在无人知处饱受折磨了太久太久,他又怎么舍得让他们再多熬一秒?

  就像他说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题。

  用他一个人短暂的痛苦,换取那么多人的解脱,何乐而不为?

  雅辛托斯微顿,脸上依旧挂着兴致昂扬的笑,拈着一串饱满的葡萄翻了个身,混不吝地拎着葡萄晃荡几下,岔开话题:“怎么净是些要剥皮的东西,你帮我剥。”

  “??”卡俄斯的注意力被新产生的怒点成功吸引走,完全不晓得这话是怎么从雅辛托斯嘴里说出来的。

  不对,被气得话都说不顺了。

  是不晓得雅辛托斯怎么有脸这么理直气壮提要求的。

  事实证明,如果需要,雅辛托斯的脸皮可以和意志一样坚固。见卡俄斯没答话,他手一松,趴在云层上唉声叹气,无耻程度堪比碰瓷的老头:“好饿啊。手酸。”

  卡俄斯差点被气笑:“毒素不发作,你反倒娇气了?”

  难怪人类有句话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雅辛托斯耳尖一动,拖着腮帮子撑起脸:“谁?我?不要脸?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语带谴责,“你可以说我脸皮厚,但不能说我不要脸。”

  “……”能说出这种话,已经很不要脸。

  雅辛托斯还能更不要脸,故意捧着脸蛋恶意卖萌:“我这脸这么好看……”

  他往前一凑,挨近云絮:“难道你能说不?”

  “……”

  “?怎么不吱声了?”雅辛托斯的爪子拍拍云絮,下一秒,就又被掀飞出去。

  “做你的事。”剥好的葡萄包裹在一小团蓬松的云中,和着冷冰冰的呵斥砸过来,“别动手动脚,放老实点。”

  ·

  大概是卡俄斯的言行不一鼓舞了雅辛托斯,接下来几天,这位小祖宗几乎是变着法儿地折腾,无辜的塔尔塔罗斯就遭了殃。

  “……”塔尔塔罗斯木然地和再次造访神狱的卡俄斯对视,“他要什么?鸡……”

  他有些难以将这个词说出口:“鸡腿?”

  还表壳炸得酥脆酥脆的,外表包了蜂蜜和糖霜,最好到嘴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塔尔塔罗斯忍无可忍:“深渊里怎么能有……亡魂能吃到嘴的东西怎么可能冒着热气?”

  “只是不能冒热气?”卡俄斯的注意点与众不同,“那就先满足前面的。热气你再想想办法。”

  塔尔塔罗斯:“???”

  我从出生活到现在,就没哪天跟这段时间一样无语过。

  他恨不能抓着卡俄斯晃几下好唤醒对方: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听听你刚刚说的话,活像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昏君。

  卡俄斯倒不觉得。

  事实上,他一直以来表现的比较近人情、礼貌克制并非本性。

  本质上来说,他和大多数神明一样,并不是一个进退有度、会体谅人的个性,只是在理性上对这些社交规则有着基本的认知,清楚这件事应该怎么做才合乎规矩和常理。

  当然,这些规矩常理其实并不能约束他,只是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他很乐意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按照自己的造物编出的小规矩行事,就像玩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如果塔尔塔罗斯能抹除掉自己对父神的滤镜,大概就能发现,卡俄斯的礼貌、克制都浮于表面,非常有限。

  就好比他在扫走祭品后,还记得彬彬有礼地跟塔尔塔罗斯道一声“辛苦”,却懒得想自己把祭品全带走,剩下那些神狱里的不肖子孙该怎么办,或者塔尔塔罗斯得怎么应付痛失祭品的众神。

  我只遵守我乐意履行的规矩,我只做我想做的事,这大概是另一种程度上的随心所欲。带着创世神俯视规则的高高在上和漫不经心。

  毕竟这些规则、造物再怎么有趣,也无法达到能与他并肩、让他平等对待的水平,哪怕是塔尔塔罗斯。

  在卡俄斯眼中,不论是宙斯还是塔尔塔罗斯,漫天神明、所有造物,都是他的后裔,不论在人前多风光,到他这里,都只是脾性不同、但都同样顽皮的孩童。

  他可以随意配合一下小孩的游戏,要多认真?不可能。

  但雅辛托斯不同。

  雅辛托斯凭实力赢得了他的平等相待,这就足以将雅辛托斯与其他的一切存在划分开。

  塔尔塔罗斯没忍住:“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没觉得那亡魂在蹬鼻子上脸?”

  卡俄斯客观地评价:“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确实每天都在蹬鼻子上脸。”

  偶尔兴奋的时候,也确实在他头上舞。但他觉得,现在这样比从前那样几千年几万年的沉眠有趣多了,也比听耳边警铃长鸣愉快不知多少倍。

  大约是人真的经不起念叨,卡俄斯心里才闪过这样的念头,耳畔就响起刺耳的长鸣。

  他立时起身,神识归体,在金光微敛处找见某人时,这位能气死百十个医者都不在话下的病人正蜷缩在巢穴中。

  雅辛托斯难得安静,卡俄斯本该觉得省心,但事实上没有哪次毒发他是省心的,毕竟耳边的警鸣声仍旧声嘶力竭:“该娇气的时候又不娇气了?”

  他很难理解雅辛托斯的性格,平时没病没灾的时候惯能耍赖没脸没皮,偏偏真到生病,该娇气的时候,这人又缩在角落,牢牢关住蚌壳,不让任何一丝病痛泄露出踪影。

  身下的云絮变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软,雅辛托斯感觉到自己干燥的唇正在被水滋润,他微微睁了下眼,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你知不知道,有人陪的时候,原本大不了的病痛也会变得难熬。”

  所以在斯巴达,他病重时的确会受到最精心的医治,但也仅限于医治,保证他不会丢掉性命,但再进一步的照料,即便是吕忒斯王后也不曾给予过。

  “又在瞎说什么歪理。”卡俄斯没好气的道,“你们人类父母不是都很爱自己的孩子?难道你的父母没照料过你?那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就证明他们不爱你。”

  “那倒不是,只是在我们斯巴达,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女孩也一样。”雅辛托斯停顿了一段时间,平复呼吸,“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怎么就不能抱怨了?卡俄斯要是有眉头,非得皱出九曲连环,谁生病的时候不虚弱,哪怕是幽冥的化身厄瑞玻斯和黑夜女神倪克斯,这两个初代神明在吵架时都知道装病等对方哄呢,怎么轮到人类身上,轮到雅辛托斯身上就不行了。

  他想了再三,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开口:“你可以。”

  你可以抱怨,可以娇气,可以在生病的时候要求人陪,提出各种过分的、平时不会提出的要求,他想他愿意接受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