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四十一章

  很长时间以来,命运之线对于知情者来说,都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它代表了戏弄、嘲讽,代表了人生中所有的不幸,代表了每一次午夜梦回醒来时的满身湿汗,还有憎恨或无声的落泪。

  但这一次,她们却在金光中看到了希望。

  “母亲!”雅典娜丢弃了战斗女神的矜持端庄,惊喜而短促地叫了一声,将微笑抬头的墨提斯拥入怀中,“我差点以为——算了,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是,恭喜。”赫尔墨斯幽怨地从桌下钻出来。

  刚刚金线来时他就感觉不妙,滚进桌底还是没躲开:“有人在意一下我和赫斯提亚吗?还有德墨忒尔?我们的神格没了,现在怎么办?”

  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围在宙斯与赫拉的尸体边,冲着飘出来的两条弱小无助的亡魂指指点点:

  “真可笑,他们居然还有灵魂?我总觉得他们的心早该烂透了,像这样的神不配有灵魂。”

  “换个角度想,这倒也公平。在他们手上丧命、受尽折磨的受害者多了去了,哪是死一回就能赎罪的?那也太轻松了。”

  “对,赫尔墨斯呢?把他们的亡魂送进冥——哦。”

  议论到这里,众神才重新关注到赫尔墨斯的存在,纷纷回头。

  赫尔墨斯眼神哀怨,刚想卖个惨,指责大家对他的不关心,损友阿波罗就哈哈大笑,大步走过来,眉飞色舞地哐哐拍他的肩:“挺好挺好。我早就在等这一天。”

  “??”赫尔墨斯还没来得及表达震惊,阿芙洛狄忒也眼神一亮,跟着凑过来:“哎呀,这可了不得。我们雅辛两辈子拼死拼活,千辛万苦替你摆脱命运的钳制,你是不是也该有所回报啊?”

  提到这个,大家可就又有劲了,尤其是那些神殿曾经历过一轮强盗……不是,雅辛洗礼的神明,顿时七嘴八舌开始替赫尔墨斯列谢礼清单。

  羊毛不出在自己身上,不仅不疼,反而越薅越快乐,阿尔忒弥斯甚至言辞凿凿地表示:“这种恩情是用物质能偿还的吗?肤浅!赫尔就应该跟我们一样,也要发自内心地、尽心尽力地帮雅辛干一段时间的苦工。”

  真的勇士,不惮于将真实目的直接说出来,众神停顿片刻,忆及过往经历,纷纷点头:“对对,是这样。”

  “还发自内心?”雅辛托斯都觉得好笑,“你们说这话,心里都不虚吗?”

  他看了眼满脸震惊的赫尔墨斯:“而且,我没什么能用得上赫尔的地方。真要说,其实我更希望德墨忒尔能帮我一个忙。”

  一直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德墨忒尔如遭雷劈:“……啊,啊?”

  雅辛托斯笑起来:“早在阿尔忒弥斯来斯巴达那会儿,我就有这个念头。”

  “很多时候,战争打响的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资源不足、粮食不足,为了供养人口,不得不侵略扩张。”

  “当然,我不排除也有领袖引发战争只是为了满足野心,但令庄稼增产这件事,不论是对减少战争,还是应对侵略来说,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更重要的是,能让领土上的每一位子民都吃饱穿暖,我想,单凭这最后一点,就足以让我身为斯巴达的国王心向往之了。”

  雅辛托斯顿了一下:“所以,我希望你能——”

  “去斯巴达种地。”阿尔忒弥斯冲德墨忒尔竖起大拇指,在对方震惊投来的眼神中叉腰,“咋了,我还给母猪配过种呢!你种种地咋了!”

  没咋,没咋,德墨忒尔想一想旁边的卡俄斯,脑袋顿时弱弱地垂下去。

  雅辛托斯:“……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本来他还想说“研究如何培育优良粮种”,听起来高端文雅一点,但被阿尔忒弥斯这么一说,他要是再坚持原本的说辞,貌似有点虚伪。

  天边月色如水。

  安静了许久的山头似乎给人以风平浪静的感觉。

  原本听闻神战动静,惊恐地躲藏起来的其余神明们小心翼翼地聚了过来,在花园外探头,望着宙斯和赫拉打着颤的灵魂迷茫不已。

  经历过死亡,这对夫妻的嚣张高傲的底气彻底没了,惊慌不定缩在一起的样子丝毫不像众神印象中的神王夫妇。

  雅辛托斯扫了眼周围,举起手:“奥林匹斯山内部的事,我就不掺和了。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还要赶回伊利斯,有很重要的事在等着我。”

  “啊!”赫尔墨斯慌忙跨上前一步,“我——们的神格!对了,宙斯和赫拉的神格你准备怎么处理?”

  包围圈里,宙斯和赫拉猛然抬头,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被雅典娜的剑逼了回去。

  “反正我会保证不会回到他们手里就对了。”雅辛托斯耸耸肩,环视四周,“不然,你们自主竞选一下?将当下一任神王的往前一步?”

  在场的神明,没哪个是有野心的,要么只想逍遥自在,要么对权势毫无兴趣,闻声顿时齐刷刷往后一步走,被雅辛托斯寄予厚望、曾“重点培养”过的阿尔忒弥斯更是惊恐地一阵狂退,恨不能跑回月亮上。

  才被救出,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没能动弹的墨提斯脸上的微笑略僵:“……?”

  “——墨提斯好啊!”先是有一个神明出声,接着附和声立马响应起来:

  “仔细想想,原本宙斯在位的时候,统治不就是靠得墨提斯?这么说起来,墨提斯也只是干回老本行罢了。”

  “而且墨提斯亲身体会过宙斯的迫害,一定更加能引以为鉴。她还为了帮助我们战胜宙斯,不惜牺牲自己,这个人选很好哇!”

  “对对,众所周知,墨提斯是一位公平的女神,充满仁爱,我相信她一定能整顿好奥林匹斯山的风气。”

  墨提斯:“啊……等等……”

  然而大家已经迅速转移到下个话题上了:“那雷霆和婚姻的神格怎么办呢?”

  阿波罗一拍大腿:“我们这不是有现成的‘宙斯’可以用嘛?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偏向性的‘宙斯’。我看婚姻神格也抛进‘宙斯’里存着算了,自己的婚姻要什么外人庇佑?是分分合合还是用心经营,都应该全凭人心。”

  “……”众神一阵无言,片刻后,竟觉得这法子真不错。

  雷霆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自主意识,应当是遵循天气诞生,丢进闪电柱子里可以避免人为滥用,再稳妥不过。

  众神们纷纷点头,几句“可以可以”“就这样吧”便定下去留后续,不比决定今晚吃什么更上心。

  宙斯夫妇眼睁睁看着他们奉若至宝的权柄被人推来让去:“你们……”

  难道没有人有垂涎之心?

  没有,只有墨提斯还在低声地试图推脱:“我就想多陪陪女儿……”

  “雅典娜可以在神王殿帮忙的嘛,”阿尔忒弥斯露齿而笑,凭借从雅辛托斯那儿习得的话术迅速应对,“对嘛雅典娜?你肯定愿意多陪母亲对不对?”

  雅典娜:“……啊……”

  为什么???这个火怎么烧到的她身上??

  “你这么能言善辩才思敏捷你来搞这个政治不好吗?”雅典娜的反应还算及时,呆了一下就不甘反击,“我觉得以你之能,完全能当个副官。”

  阿尔忒弥斯脸色骤变:“我不行——我弟弟可以,你不知道,当初阿波罗还是在我之前接受雅辛训练的呢!”

  “什么?!”阿波罗震惊,“不……不是!其、其实说起阴谋算计,还是赫尔墨斯这个欺诈之神更加得心应手吧?”

  “??”赫尔墨斯被迫趟入浑水,“我……那真要说的话,我说一百句话,可能还抵不上阿芙洛狄忒轻轻一笑呢!”

  阿芙洛狄忒:“????”

  雅辛托斯用关怀智障的眼神慈爱地看着这群小辈连环扯后腿:“看你的曾……曾曾孙们。”

  “……”卡俄斯也不是头一次因为这些不肖子孙感到丢人,此时面不改色地低头,将雅辛托斯鬓角的碎发撩至耳后,“你刚刚说,回去有很重要的事做?参加奥林匹克大赛?”

  “一半是吧。”雅辛托斯略微收敛了一下神色,“更多的是我在想雅典贵族的事。”

  上一世的记忆虽然没有恢复完全,但根据命运即便不敢在卡俄斯面前露头,仍然坚持搞事要弄自己的行为,雅辛托斯基本可以判断,自己上一世或许真的抓到了命运的命门,导致对方在躲藏的途中,仍然不得不冒着风险对自己出手。

  刚才的金泪落下后,可以说命运最有力的一波帮手已经不再受祂掌控,接下来命运要想有什么动作,估计只能亲自出手。

  既然如此,那在被逼无奈之下,命运会不会出现在伊利斯,亲自为那些想要挑事的雅典贵族助阵?

  如果没出现……那他可能就得考虑,命运是不是又在暗中做了什么倒霉计划,或许现在就在为最后的背水一战积蓄实力了。

  讲实话,雅辛托斯无比希望是前者。

  比起迎战一个早有准备的敌人,他当然更希望面对的是被迫应战的敌手。

  “嗯。”卡俄斯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雅辛托斯的脸颊,“我送你回去。”

  他说的声音也不大吧,几乎是在低语。

  然而旁边的赫尔墨斯、德墨忒尔等呼啦一下就围过来了,赫尔墨斯硬起头皮腆着脸:“一起一起。哈哈,我听说斯巴达现在蛮富的,去伊利斯应该不缺我们吃住吧?”

  德墨忒尔也喏喏地搓着手,赫斯提亚眼神乱飘,像极了一群厚着脸皮硬要啃老、还要打扰长辈夕阳红恋情的不肖子孙。

  卡俄斯:“……”

  ·

  考虑到命运可能会借机生事,雅辛托斯回伊利斯的路上,顺道给兄长发去信件,大致提讲述了一下尼刻的怀疑,并询问如果从城邦内调军,最快什么时候能够抵达伊利斯。

  奥林匹斯山上发生的事情说起来很大,其实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两天的时间,雅辛托斯回到伊利斯时,大赛还未开始,但这并不代表时间就很宽裕了。

  “你这两天都去了哪里?!”

  雅辛托斯刚安顿完赫尔墨斯几个,一回到选手居所,就被尼刻找上门:“我派人去查了一下选手报名的清单,阿尔戈斯最有希望夺冠的选手一个都没来,登记表上全是些没听过的选手名单。”

  尼刻大约是确实有些急了,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立马就觉得不对,叫人去探看了阿尔戈斯选手的情况,你猜怎么着?这些选手要么瘦得像竹竿,要么老得一看都跑不完一圈赛场,各个状态都跟送死来的似的灰心丧气——难怪登记之后,阿尔戈斯的队伍没有入住选手居所!这状态给谁看都知道铁定有问题!”

  他在原地猛跺了几圈,恨恨地一捶桌子:“阿尔戈斯!你们斯巴达的这位老恶邻,到底还是坐不住了,居然和那群丧家之犬联合,想在奥林匹克大赛期间搞事?!”

  尼刻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下情绪,语气逐渐恢复沉稳,但说的话还是重磅炸弹:“问题不止这一个。你还记得之前碰面时,我跟你说的阿卡迪亚的事?就是路过阿卡迪亚的时候,觉得气氛怪怪的,后来派线人去阿卡迪亚的市集打探,他却带回了很多雅典的旧铸银币——在发现阿尔戈斯的异状后,我就留了个心眼。昨天晚上吧,我来选手居所,想看看你回来没有,顺便往阿卡迪亚选手的房间转了一圈……”

  好事不成双,祸事不单行。

  他当时只是想顺带看一眼,结果却发现阿卡迪亚选手的房间内黑灯瞎火。

  “我不顾形象地扒了一回窗台,确定白天还在的选手们一个都没在房间,出了门我就询问居所门口的守卫,都说没见有人出门,大家还以为我小题大做,觉得我扒人窗户怕不是有什么怪癖……”

  尼刻无语又无奈地抹了一把脸:“我就带着人去阿卡迪亚选手的房间窗台外调查了一下,每个房间都有人跳窗而出的脚印。这时候守卫才觉得事情可能真的不对,闯进阿卡迪亚选手的房间一查,所有值钱的细软都被收拾带走,明显是落跑了。”

  如果阿卡迪亚城邦内没出事,这些选手好好的逃什么跑?

  “我怀疑——不,是我肯定,阿卡迪亚一定也卷进了这场阴谋中,而且已经商定了要在大赛期间出手。这些选手知道自己来伊利斯根本不是夺取冠军来的,而是送死来的,等到自己城邦的大军围城,他们这些困在伊利斯里面的人,肯定会被当做人质,所以现在早早逃走。”

  尼刻说着,苦笑了一下。

  之前酒会上还有人开玩笑,说伊利斯现在云集了来自各城邦的重要人士,万一有人趁机围城,希腊恐怕要混乱几十年……

  雅辛托斯也是轻轻嘶了一声。

  从斯巴达出军,斯巴达的军队要想抵达伊利斯,势必途径阿卡迪亚,哪怕走海路也是一样。

  尼刻显然也明晰这一点:“我收到消息,立马就派人跟其余城邦的使节联系,想着从就近的城邦调集军队。你猜怎么着?伊利斯的城门已经被围住了。那些阿卡迪亚和阿尔戈斯人在城外伪装成劫匪、百姓,现在没人能出城,进城的人也要经过他们把守的关卡,从昨晚到现在,城门里进的就只有老弱妇孺。”

  “……”雅辛托斯轻微蹙眉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睫。

  老弱妇孺?

  巧了么这不是,这不是巧了么?

  出门前兄长还在絮叨女兵的首次上战场该怎么安排——

  雅辛托斯眉头舒展开,想了想后,毫无谦逊地扭过头对卡俄斯厚脸皮地自夸:“你说得对。走到今天这步,我靠的确实不是什么运气,是早有准备。”

  卡俄斯心不在焉地看着雅辛托斯,根本没听对方说什么,只管嗯了一声,又低头亲了一下雅辛托斯的眼角。

  “……?????”尼刻瞪大双眼,“喂??我还在呢??不是,说着这么严峻的事你们怎么还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