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仇嵘便意识到,或许不是上一任主人太粗心让猫猫溜了出来。

  看似软绵绵只会撒娇和用山竹爪爪无痛揍人的狮子猫,实际上是一只向往自由的猫猫。

  第一次发现猫不见时仇嵘焦急地找遍别墅上下,哪儿都没有大白猫的身影,吓得他差点儿变回狼身寻着气味去外面找猫。

  好在他这么干之前,不知去哪儿潇洒了一趟的猫又自己回来了。

  猫猫端坐在玄关,等仇嵘给他擦爪爪,然后没事猫一样溜进屋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经此一吓,仇嵘发现,他家猫不仅会爬高上低,还有独自开门的本领。仇嵘考虑要不要换个门锁,结果第二天,猫猫又从一楼窗户翻出去了。

  区区门窗,关不住猫猫向往自由的灵魂。

  见识过猫主子离家出走的高超技巧,仇嵘深觉自己拘不住它,只得敞开大门,每天蹲守在门口等猫主子玩够了自己回来。

  那望眼欲穿的样子,像极了仇小狗过去等晏总下班回家的翻版。

  去宠物店时,仇嵘给猫主子买了软软的猫窝,就摆在他床边,然而猫猫一次都没卧过。一到晚上,它便跑到仇嵘枕边,盘成一个猫猫球,呼噜呼噜的声音,有效缓解仇嵘联系不上老婆的愁云惨淡。

  老婆仍在失联,仇嵘转而敲了敲兄弟。

  仇嵘想让原尚帮他留意一下学校有没有人丢猫,万一逃逸惯犯狮子猫的原主人还在找它,也好及时告诉对方猫是安全的。

  原尚一听仇嵘带了只猫离家出走,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还怎么追老婆。”

  仇嵘也知道不能等下去了:“我准备直接去找他。”

  原尚:“真的吗?”

  仇嵘:“真的。”

  原尚:“好。不找不是真男人!”

  仇嵘:“……”

  经过几天休息,原尚恢复了一点活力,他感慨道:“嵘啊,不瞒你说,还记得之前网上传的失血案吗?我当时看过论坛,论坛里有人说那些受害者死前都有过突然变得很虚弱的现象。”

  仇嵘:“……怎么说起这个。”

  “是不是和我这次的情况很像?而且我还做了那么奇怪的梦。”原尚惆怅道,“其实在你来找我前我都以为自己要完蛋了。那个梦太邪门了,又是许愿又是面容丑陋的狗,不知道到底是神奇动物还是什么异能现世,反正我当时真的有种自己要凉的直觉。”

  “也就这几天我身体有所好转才敢和你说,之前我都怕自己一说就一语成谶。”

  “不会。”仇嵘安慰他,“你不是拒绝那人帮你写论文了吗?他帮不到你凭什么伤害你,别忘了能量守恒。”

  “哈哈哈谢谢,有被安慰到。”原尚又轻松起来,笑道,“话题差点让你带偏了。其实我是想说,时间不等人,谁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所以仇小嵘,别再纠结了,快去找你家晏总和好吧!”

  原尚和仇嵘感叹了几句生命可贵,说自己歇够了准备回实验室继续搞研究,希望仇嵘能早点追回老婆来和他一起干活。

  仇嵘劝他多休息几天,挂电话前又提了一次,让原尚有事及时联系他。

  原大师为仇嵘提供了这么多次情感咨询,仇大师也很乐意为原尚提供情绪疏导。

  一番话成功把原尚感动地稀里哗啦,没等他哭完,仇嵘挂断电话。

  原尚:“……”

  有兄弟情,但不多。

  违规处理部排查过A大,没有发现乌列尔的踪迹,现在也还有人留在学校确保学生们的安全。不过原尚毕竟是被乌列尔找过的人,还是保持一定警惕比较好。

  仇嵘没料到原尚一个人在宿舍会想那么多,也不知是受恶魔影响,让人的情绪变得敏感容易低落,还是说,这几个月频频出现难以给出可靠通报的死亡案件,笼罩在A市的阴影比中心想象中的要严重。

  上一任总长宋德或许一点都不会在乎普通人怎么想,但现任总长钟离书,一定想给大众一个满意的解释。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先解决掉乌列尔这个罪魁祸首。

  最近几天乌列尔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新的死亡报告,也没有异能者被跟踪。

  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不是特殊的日子,墓园里静谧无声。

  和管理员打了声招呼,仇嵘抱着一束风信子上山。

  顾家的墓在山腰,风景最好的地方,是霍知行的父母帮忙选的地方。

  如今的狼族早已不再沿用统一的坟地,和人类一样,他们需要自己选择安葬处。

  当年孟家栋用车祸二次爆炸伪造现场,连一具体面的尸体都没有留给顾家人。可毕竟是族长一家,孟家栋原先选的墓地也不算差,看着还比这里要更贵气。

  霍知行的母亲和仇嵘的母亲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情同亲姐妹,她知道故友不会喜欢那样的地方,当即驳了新族长的面子,做主将坟址选在了这里。

  夏日枝叶繁茂,空寂的墓地里偶尔能听到几声清脆鸟鸣。

  仇嵘擦净两座墓碑上的尘泥,将蓝色风信子和白色郁金香混搭的花束放在了父母的合墓前。

  “爸妈,哥,孟家栋今天被捕了,之后中心也会出公告,说清当年的事。”仇嵘半蹲在两座墓碑前,垂眸望着其上家人们的名字,目光柔和,道,“现在只剩下乌列尔……很快就要到七月十五了,希望在那之前这些事情都能结束。”

  “到时,我想给你们介绍一个人。”

  “是我去年提到过的那个人,我们在一起了。而且我才知道,十五年前救了我的人也是他。”

  “我好像有点笨,居然现在才发现找了这么久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去年忌日晏凌正好出差,那时仇嵘刚住进晏总的公寓,他们还没在一起。一年过去,这一次仇嵘希望能把晏凌,他的爱人,正式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他还有一个身份,下次再告诉你们,你们肯定也会被吓一跳。”仇嵘笑了笑,“最近因为这件事,我们之间产生了点误会。我等会儿就会去找他,祝愿我们能快点和好吧。”

  今天孟家栋被批捕,钟离书问仇嵘要不要再见孟家栋一面,仇嵘拒绝了。他和那个男人没什么想说的。头狼之争时他咬断了对方的小腿骨,孟家栋至今还是坡脚,见着他就目露怨恨,像是要把他剥皮抽筋。

  仇嵘又在墓前坐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起身道:“我先走了。爸,哥,你俩的花下次一定带。”

  早上仇嵘临时起意来墓园,路过花店没有菊花,就要了一束妈妈最喜欢的风信子和郁金香,相信只要妈妈开心,爸爸和哥哥也不会在意这个。

  仇嵘起身,忽然听到身后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三束巨大的菊花入目。

  仇嵘:“……?”

  三束花完全遮住了抱着它们的人,那人看不清路,曲里拐弯地走到了仇嵘面前。

  一撮卷毛从花后翘了起来。

  仇嵘接过一束对方手里的花,恢复视线的小卷毛惊讶道:“老大?”

  ……

  孟柏川也听说了孟家栋被捕的事,他去看了,远远地注视着那个头发近乎全白的男人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被人拷走。

  “大喜的日子,我想着让老大您的父母和哥哥也高兴高兴。”孟柏川摆好三束巨大的花,拜了拜,直起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

  仇嵘看他,抬手揉了把孟柏川的卷毛,说道:“正好,我没给我爸和我哥买花,谢了。”

  孟柏川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老大!”

  仇嵘能猜到孟柏川为什么会来给自己的家人送花。

  大概是出于某种莫须有的愧疚。

  孟柏川憎恶孟家人,也憎恶孟家人用偷来的族长之位作威作福。

  可他自己也姓孟,也曾在仇嵘家的别墅里住过。

  孟家没有人对顾家道歉,孟柏川想,自己应该来送上一束花。

  孟柏川的父亲是孟家栋的亲弟弟,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年轻时凭借着花言巧语,骗的一个普通人类小姑娘和他生下了孟柏川。

  直到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了一头小狼,孟柏川的母亲才明白过来自己爱上了一个多不负责任的男人。

  因为生育,孟柏川的母亲身材严重走样,容貌也大不如前。孟父很快厌倦了家里憔悴的妻子和哭个不停的孩子,跑去外面花天酒地。

  孟母想过要离婚,但孟柏川是狼人,一旦离婚,只能交由父亲抚养。看着在地上追着网球跑的活泼小狼崽,孟母狠不下心。

  时间来到孟柏川六岁,孟父在外寻欢作乐时意外身亡,孟母不仅要一个人养孩子,还要还孟父瞒着她欠下的外债。

  连续几年不分昼夜地工作,为了赶时间应付了事地吃饭,没多久,孟母查出了胃癌。

  家里的欠债刚还清,余下的钱很少,治疗一拖再拖,最终孟柏川的母亲也离开了他。

  幼年期的狼崽还控制不好自己的形态,按照规定,孟柏川被他的大伯,也就是孟家栋领养。

  显然,孟家栋不可能对孟柏川有多上心。

  孟柏川在孟家饥一顿饱一顿,小小年纪学会了去网吧帮人打游戏赚钱。

  还不清的外债,看不起病的母亲,吃不饱饭的童年……正是这些造就了孟柏川如今对钱的过分在意。

  “……老大,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停车场距离仇嵘家人的墓碑有一段距离,孟柏川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和仇嵘一起散着步下山。

  “你问。”

  “就是,三年前你为什么愿意送我去青训营?”孟柏川低头数着延绵而下的石阶,有点好奇、又有点紧张会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仇嵘慢着孟柏川一步,他垂眼瞧见了孟柏川身后勾在一起扭动的手指。

  临近正午,太阳高悬在天空,树荫打在石阶上,知了不知藏在哪儿充满了活力地叫唤。

  仇嵘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说道:“因为你还很年轻,也很有天赋。”

  三年前仇嵘打残了孟家栋,再找上孟家时是孟柏川给他开的门。

  后来阮斯佳提起孟家有个快要被退学的养子。

  仇嵘跟着阮斯佳去网吧,就看到了抱着泡面桶吸溜,满口和谐用语的孟柏川。

  从小在网吧里混大,很难不沾染一些坏习惯。

  那会儿的孟柏川和阮斯佳还在读高中,是同班同学。孟柏川蹲网吧里做陪玩,搞直播,一个月能赚不少钱,这钱赚着赚着,就让他对学习彻底丧失兴趣,一心只想搞钱。

  “这么喜欢游戏怎么不去打职业?”仇嵘问他。

  孟柏川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没钱。青训生月薪太低了,不够用。”

  实际上孟柏川像仓鼠热衷于囤粮一样,已经攒下了不少钱。

  出于对仇嵘的崇拜,孟柏川耐心地听了仇嵘讲那些老生常谈。

  单人包间里的空气不流通,仇嵘讲着讲着停下来,看看身侧双手放膝盖上乖乖听他说话的阮斯佳,又瞧瞧眼神飘走明显思维跑毛的孟柏川,仇嵘顿了顿,道:“你如果真的想打游戏,我带你去办休学打职业,不够的钱我给你。”

  神游天外的孟柏川猛地回神,搞不清状况:“族……族长,我可是孟家人……”

  那会儿的仇嵘没有理会孟柏川的疑惑,只问他想不想打。

  现在的仇嵘可以坦然地告诉孟柏川:“我一个人在外地时有很多不好的经历,但孤身一人走到今天,也少不了有很多、很多人的帮助。”

  “那时候看着你,我就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人可以信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人生重要的选择也无从商量,只能凭借着自己浅薄的见识去判断。”

  “有时一念的偏差,会让一个人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曾经有人帮助我走出了人生的低谷,所以在看到你时,我就想着,能不能也帮你一把。毕竟你还那么年轻,才刚站在人生的起点。”

  “这无关于你的血缘、我的仇恨。柏川,我只想帮助一个未来有无限可能的弟弟。”

  走在前面的孟柏川停了下来,不知道从哪儿取了顶鸭舌帽扣头上。仇嵘下了两节台阶,站在孟柏川身旁,探身瞧了瞧:“哭了?”

  孟柏川抹了把眼睛,很没出息地吸溜了一声,紧紧抿着唇,瞪着两只兔子眼,破音道:“……没有。”

  仇嵘扬了扬唇,没再逗孟柏川。他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孟柏川追上他,小声道:“族长,没有你和小阮,我也站不到现在的高度。那会儿我总觉得捏在手里的钱才是真的,进青训苦,还不一定能出头,所以我不敢去赌。”

  “谢谢你推了我一把,让我有机会进二队,进首发,站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领奖台。”

  仇嵘看过孟柏川的夺冠赛,少年和队友站在璀璨的灯光下,飘飞的彩带里,一起举起手中的奖杯,朝气蓬勃,光彩夺目。

  “是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送你站到了现在的高度。”仇嵘抬了一下孟柏川的帽檐,看着他还红着的眼睛道,“你现在有队友,有荣誉,有了全新的人生。孟柏川只是孟柏川。过去的种种,就让它们留在过去吧。”

  不再自卑,不再怯懦,不再去背负不该背负的愧疚。

  孟柏川听懂了仇嵘的意思。

  他很崇拜仇嵘,因为仇嵘轻松打倒了视他为要饭乞丐的大伯。可有时孟柏川也会害怕,怕这样的仇嵘内心其实也讨厌着他。

  因为他是孟家人,是鸠占了鹊巢的孟家人。

  现在仇嵘告诉他,孟柏川只是孟柏川。

  族长不会让仇恨牵连到不相干的人,孟柏川也无需再让过去困住自己。

  两个人走到了停车场,仇嵘想到:“算起来你应该叫我表哥。”

  “是吗?”孟柏川记不清各种复杂的亲戚关系,见了长辈都是别人让他叫什么他就叫什么。

  停车场里只停了几辆车,仇嵘看到了孟柏川的,他点头道:“行,不用我送你了。”

  “赶紧回去吧,下午是不是还有训练?”

  “今天队里放假,一会儿和队友出去聚餐。”孟柏川扭捏了一下,嗫嚅道,“族……族长……”

  仇嵘好笑地看他:“怎么?”

  孟柏川的帽檐都快低到胸口了,他小声道:“你刚说你是我表哥……那我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叫你哥呀?”

  仇嵘假意思考,见孟柏川可怜巴巴抬头,笑了一下,道:“当然可以。”

  “哥!”孟柏川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地喊道,他飞速地靠近,轻轻抱了一下仇嵘,说,“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哥。”

  他们都从小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但这一刻,他们也是彼此的家人。

  *

  离开墓园,仇嵘没有直接去找晏凌,而是先回了趟家。

  家里的狮子猫估计又跑出去玩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这两天仇嵘在重新翻看家里的书,之前他和阮斯佳孟柏川找着看了有关恶魔的记载,仇嵘想把其它的内容也过一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一直到晚上,猫都没回来,仇嵘有些担心。他放下书,看了眼手机,差不多到晏凌下班的时间。

  仇嵘不准备去新月传媒找晏凌,那儿说话不方便。他打算直接去岚山御苑的别墅,就是之前专案组登记表上留下的地址。

  给猫主子留了个窗户口,仇嵘犹豫要不要先去找找猫,今天它回来的时间是有点晚。

  不过猫主子的脖子上带着刻了他电话的项圈,以他家猫猫的机敏,仇嵘还算放心。

  正在犹豫,他的电话响了。

  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仇嵘不可置信地抖了一下手。

  ……

  【猫总】

  【接通】【挂断】

  作者有话要说:

  卡在一个好地方(并没有

  天啊!六章了!仇嵘终于!马上!能和他老婆(人形)说上话了!!

  恭喜我们小狗!

  仇小狗:我谢谢你啊。(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