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谢:

  于是到了终章。这一章略长,16000余字。

  不知道是否有亲在期待一场大战。很抱歉,我没有能够写出一场大战。

  不知道是否有亲在期待领主和瑟王帅到飞起。很抱歉,我没有能够写出他们帅到飞起。

  不知道是否有亲在期待戒指销毁后的欢呼雀跃。很抱歉,我没有写大家胜利后的狂欢。

  但到底写了些东西,否则也不会凑上16000多字。

  至于到底写了很多,还是请大人们看吧,每个人的理解总是不一样。

  谢谢大人们挥舞的小爪子。爱你们。

  ——金生水,2015.08.07

  哈尔迪尔臆想过很多次格洛芬德尔与他的天使再次相逢的情景,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程会是这样的。

  大概凌晨五点,哈尔迪尔的卧室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从这套公寓最外面一扇门到卧室门,隔着五扇门。所以当格洛芬德尔踹到卧室房门的时候,哈尔迪尔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但格洛芬德尔跟“衣冠楚楚”四个字相去就不止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了。睡衣的带子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头乱蓬蓬的金发像刚在草地上打过滚的小狮子的毛发,一脸的呆滞让恶魔搞不清他到底是被彩蛋砸中了还是砸傻了,那张平日里驰骋天堂炼狱无障碍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愣是没蹦出一个字......最后,干脆放弃了,把手里攥着的手机朝哈尔迪尔砸过来,自己跳上了哈尔迪尔的床,傻着。

  哈尔迪尔在听见埃尔隆德的声音的同时,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个中国字——井——据说,这个字,最新的解释叫“横竖都是二”。

  埃尔隆德的声音稳定,陈述清晰,只是透着浓浓的无奈和干瘪。

  哈尔迪尔能理解,莫说是埃尔隆德,就是他,听见这计划,也觉得咽喉离剑尖不过一毫米的距离。不过,既然高层达成一致了,那就执行吧。

  “麻烦照顾好兄长,我们七点钟再见。”埃尔隆德带着点怅惘地结束了通话,不知道是怅惘被瑟兰迪尔威逼,还是怅惘格洛芬德尔的反应。

  哈尔迪尔将手机往床上一扔,出去了,一圈电话敲醒了几只恶魔,该干啥干啥去。欢迎条幅不必了,房间不必了,玫瑰花也没有,戒指圈号要齐全,一应用度要完美,保安防卫要周全,虽然这就是顺着索隆的意思,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发挥点什么?不用接,只要等,地狱外面的事情,加里安会安排。

  对了,忘记问天使喜欢什么颜色。哈尔迪尔随手给埃尔隆德发了个消息,完全不指望格洛芬德尔。

  六点过一点,哈尔迪尔审阅完所有安排,满意了,进了卧室,把持续傻在床上的格洛芬德尔抓下来,拽回他自己的房间,“洗澡,换衣服。”

  “哈尔迪尔,怎么办?”格洛芬德尔傻乎乎地看着哈尔迪尔,傻乎乎地问了一个足以让他嘲笑到天地毁灭的问题。

  不过,哈尔迪尔在现场并没有笑,不但没有笑,甚至忽然有一种伸手揉一揉小狮子那头乱糟糟的金发的冲动。但他也没这么做,只是冷冷地问:“你确定需要你的情敌,告诉你该怎么办?”

  格洛芬德尔跳起来就往浴室冲。

  哈尔迪尔去衣帽间找齐了衣服配饰放床上,朝浴室吼,“六点五十五,通道前见,不要迟到也不要早到。”然后出去了。他没察觉自己笑了一下,只是觉得这位代天使长大人很像个小孩子,难怪天使们都爱他。

  接下来,哈尔迪尔一直期待格洛芬德尔能在见面的时候表现好一点,但很显然,他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在六点五十五到七点之间,格洛芬德尔还相当正常,能说会道,能蹦会跳。但是,就在埃尔隆德和甘道夫穿过通道,出现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又不好了。

  埃尔隆德抱着天使走过来的时候,格洛芬德尔还呆若木鸡。

  哈尔迪尔无奈,只好迎上去,然后他就基本理解了为什么格洛芬德尔那么担心他要去争夺他的天使。

  那是一只非常英俊的天使。当然,哈尔迪尔见过的天使没有不英俊的,但这只天使可能最符合人类对天使的期待。这就是人类心目中那种会在小朋友哭泣的时候守护他,害怕的时候保护他,失败的时候鼓励他,烦恼的时候安慰他,迷茫的时候引导他,高兴的时候看着他的那种可以陪着小朋友慢慢长大慢慢变老的天使……而不是格洛芬德尔和埃尔隆德那种让人一眼看见就觉得见到了巅峰或者导师一样的天使。

  “嘿,宝贝儿,欢迎回来。”在“情敌”的刺激下,格洛芬德尔恢复了正常,走过来,小心翼翼地从埃尔隆德怀里抱过了天使,“他一直就这么睡着?”

  “是的,自从找到他。”埃尔隆德说,将手上的米迦勒之剑晃了晃,“他还一直紧紧抓着这个,我费了老大劲才拿过来。”

  “那玩意儿可够沉的,难怪累坏了。”格洛芬德尔低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天使的额头。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是从未见过的温柔与虔诚,哈尔迪尔忽然觉得小狮子一样的代天使长大人一定无数次在天使面前告解,然后天使会摸摸他的头。哈尔迪尔无意识地笑了笑,转向客人,“一路还顺利吗?”

  “很顺利,毫无阻碍。”埃尔隆德说:“不过我们得赶快找个地方让甘道夫睡一觉。他为了找到解除禁咒的方法,已经两天三夜没合眼了。”

  甘道夫满身烟火味,要不是他的烟丝,可真撑不到这会儿。

  “辛苦了,请先跟我来吧。”哈尔迪尔向埃尔隆德道了“失陪”,带着甘道夫快步离开了。

  埃尔隆德陪着格洛芬德尔慢慢地走,一路无语,一路走回他的房间,看他安静周到稳妥细致地打理他的天使。

  看了一会儿,埃尔隆德将米迦勒之剑轻轻放在桌上,准备退出去。

  “埃隆,给我一点时间。”格洛芬德尔忽然说,语气中带一点点羞愧。

  “不用那么赶,兄长。”埃尔隆德微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安置好了甘道夫的哈尔迪尔在门口等着埃尔隆德,“地狱需要做什么准备?”

  “加强戒备,等待王与索隆会面。”埃尔隆德说着,轻轻皱了皱眉头。

  “您的到来相当冒险。我不认为索隆会让您再回到密林庄园,回到王的身边。”哈尔迪尔有忧色。

  “是的。”埃尔隆德语气平静,神情安定,“加里安和林迪尔正在加固密林庄园的防御,阿拉贡也会随时跟着王。”

  “这样的对峙将持续多久?”

  “无法预估。待莱格拉斯到达魔多,视情况,会安排促动一下。”

  哈尔迪尔明白了“促动”这个婉转的词汇的内涵,点点头,“我送您回房休息吧。”

  此时的瑟兰迪尔正坐在露台上,端着酒杯,看着天边一抹红霞。

  朝阳如火,晨鸟穿林。林子边缘高大的树木半截戳进了天空,映着红霞,燃烧起来了一般。

  密林庄园恢复了宁静,甚至是从所未有过的宁静。没有莱戈拉斯忙忙碌碌,没有埃尔隆德温言细语,没有陶瑞尔跑进跑出,没有巴德问东问西,连前两天到处弥漫的甘道夫的烟味都消失了……

  瑟兰迪尔看了看从埃尔隆德离开后就一直抱着个IPad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阿拉贡,随口问:“莱戈莱斯到哪里了?”

  阿拉贡显然对这个问题重视极了,挺了挺腰,坐直了,把IPad递了过去,认认真真地回答:“莱格拉斯目前离魔多还有九百三十七公里。按照我们的计划,他应该在下午5点到达魔多,并与当地负责的恶魔和天使会面,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瑟兰迪尔看着IPad,上面有九个小点,代表不包括弗罗多和山姆在内的九组人马。移动速度最快的那个小点直指魔多,那就是地狱的王子殿下和巴德。

  “那两位小先生呢?”瑟兰迪尔问。

  “比莱格拉斯晚一点。他们在离魔多一千五百公里的地方,放弃了飞机,改为开车前往。为了保证信息不被窃取,他们所有的位置信息和联系信息都由一条专线和加里安联系。所以这里没有出现他们的踪迹。”阿拉贡说:“按计划,他们会比莱格拉斯晚十二个小时达到,但他们不会与莱格拉斯会合,也不会做任何停留,而会直接赶往末日火山,那大概会需要一天的时间,然后他们会在末日火山等待加里安的通知。”

  “弗罗多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阿拉贡有点为难,瑟兰迪尔问到了点子上。随着越来越靠近魔多,戒指和索隆之间的呼应以及对弗罗多的影响都在加重。“不太好,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但他们一直按计划前进。”

  瑟兰迪尔点点头。

  “其他八组人马呢?”

  “他们将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后到凌晨十二点之前陆续到达,待命。”

  瑟兰迪尔微微抬头,看向天际,红霞已经消褪了,天边露出了莱格拉斯眼睛里的那种蓝色。

  “王,您有什么决定吗?”阿拉贡问,他觉得瑟兰迪尔若有所思。

  “如果你想念莱格拉斯,可以去魔多。”瑟兰迪尔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阿拉贡一愣,抬头紧肩,却没出声。

  “敢想不敢认?”瑟兰迪尔白了他一眼。

  “没想到您会知道。”阿拉贡决定实话实说。

  这句话娱乐了瑟兰迪尔,“年轻人总会忘记我们也年轻过。”

  阿拉贡笑了,放松下来。其实,自从上次被狠涮了,他就不觉得这老恶魔难以相处了。但没经过人家允许,就喜欢上人家最宝贝的儿子,还是多少有些心虚。

  “一旦索隆在我身上得不到他想要的,魔多就会成为风暴的中心。那里不但是莱格拉斯战斗的地方,也是你为伊西铎挽回荣誉最恰当的地方。”

  阿拉贡沉默片刻,看见天空中一片云飞过,转瞬化风,“我不会去。”

  瑟兰迪尔不语,等待他的解释。

  “莱格拉斯说,我要是看不好这里的恶魔和天使,就把我钉在墙上,一根根拔光我的羽毛。”阿拉贡肃然回答。

  瑟兰迪尔失笑,很满意莱格拉斯少有表达出来的凶狠和野蛮。

  这当然只是个笑话。

  “王,我以为,伊西铎做得不好的地方并不在于他没有把戒指扔进末日火山,而在于他没有尽力执行自己的任务。”阿拉贡说:“现在,我的任务是保护密林庄园,保护您,而不是销毁戒指或者打败索隆。”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个任务可不够热血振奋。将来人世的传说中,也只会有弗罗多,山姆,巴德和那些驱魔人的名字,你,甚至于伊西铎的传承将会被湮没。”

  “我会为他们祈祷。”阿拉贡微笑。

  瑟兰迪尔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很深,似乎看到了他心里,然后微笑,“人皇,伊西铎理应为你骄傲。”

  “谢谢您,王。”阿拉贡极认真而庄重地道谢,转而却又带了一点赧色,“关于莱格拉斯,我很抱歉。我爱他,永远。恳请您允许。”

  瑟兰迪尔板起了脸,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拉贡,“关于这件事,让你的父亲来跟我谈。”然后转身而去。

  阿拉贡没有受到惊吓,但悄悄为埃尔隆德的发际线担忧了一下。

  这一天就在风平浪静中度过了。

  夜里,瑟兰迪尔和莱戈拉斯,埃尔隆德通完电话之后,睡下了。睡得很安稳,只是好像不太习惯那已经充实了有那么一阵子的大床忽然又空了一半,到半夜里,翻滚了两圈,自然而然就醒了。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三十七分,还显示了一条未读短信。

  瑟兰迪尔拧亮了壁灯,点开短信,是埃尔隆德的号码,“瑟兰,如果睡不着,去我的枕头下摸一摸。我爱你。”嘿,去个地狱长本事了,都能预知未来了,瑟兰迪尔没放下手机,只把手伸进了旁边枕头下。

  果然,那里有个玩意儿。瑟兰迪尔摸了出来,是一封信,雪白的信封,信封下角留有埃尔隆德的徽章标志。这个,是情书吗?瑟兰迪尔发现自己很有点激动,稳了稳,才抽出信封里的信纸,白底洒金,带一丝草木清香,并不花俏的花体字:

  “亲爱的瑟兰:继上一次你愤然抛弃了我,这一回,你变本加厉地驱逐了我。

  瑟兰迪尔唇角一弯。

  “我很不安,却也很骄傲。你是如此温柔而勇敢地爱着这一切,爱着我。我愿遵从你的意志,遵从你的爱。可是,那将意味着我必须依靠回忆度过这段不知将持续多久的日子。这真是残酷而艰难,但那些回忆也美妙而温暖。

  瑟兰迪尔翻了个白眼,那么会说话,可写出来的东西怎么就这么干瘪无味呢?

  “于是,满怀对辛苦工作的甘道夫和阿拉贡的愧疚,我躲在书房里写信,写下许许多多的信,惟愿它们陪你度过没有我陪伴的夜晚。”

  可我只摸到了这一封信。瑟兰迪尔想,其他的,在哪里?哪个角落里藏着还是加里安收着?

  “吾爱,对我而言,皆因你存在,这个天地方才得以有存在的意义。永远爱你的埃尔隆德。”

  就这样了?瑟兰迪尔翻来覆去找,再找不出来一个字,有点烦恼,只好再从头看起。看了一会儿,忽然手一抖,信纸捏不住,飘落床上,一股锐痛自手腕处飞快地往肩膀蔓延。瑟兰迪尔一把捏住肩膀,心惊,这种痛和那两次索隆出现时的痛除了剧烈程度有差异之外,简直一模一样。他往窗外望,却没有人影,脑子里也没有声音。

  可是锐痛还在继续,就像眼镜蛇在沙漠中追逐猎物,迅速凶猛直击目标,又像春雨过后的野草,满天满地地疯长。他那曾被灼伤的半边身体已经布满了尖锐的痛楚。

  幻觉?现实?瑟兰迪尔冷汗如注,唯有全神忍耐痛苦,无法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

  “我只是想说明一下,那真的不是幻觉。”索隆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瑟兰迪尔虽然立刻头痛如裂,却有了豁然轻松之感,而身上的痛楚也倏尔消散,“你已经说明了,可以滚了。”

  “就这么赶我走?”索隆笑,“你特意让埃尔隆德先生离开,难道不是为了引我前来?”

  “于是你就来了?”瑟兰迪尔也笑,一边笑,一边起身,披衣,“早能这么听话,何必到今天?”

  “我只是好奇,你从哪里来的信心能够抗衡我的力量。”

  随着索隆的话语,瑟兰迪尔痛得一颤,衣衫上有血迹浸出来,晕成一朵花——旧伤开裂的后果。

  “所以,我想要看清楚你和埃尔隆德先生的诡计,然后彻底挫败你们的诡计。”

  “这一回,没有诡计。”瑟兰迪尔下床,走到衣帽间,甩开染血的衣衫,找到他最喜欢的那套酒红色礼服,从里到外一层一层穿好,所有配饰一件一件戴好,衣领衣襟衣袖衣衽一点一点整好,转身,微微抬起下颌,“索隆,我们都很清楚,只有在你全力对付我的时候,埃隆才有机会解除你施加在天使身上的禁咒。”

  索隆的声音中有点嘲笑的意味,“瑟兰,你高估自己了。对付你,易如反掌。”

  “你若要我死,易如反掌,但很显然,你要的,不是这个。”瑟兰迪尔笑一笑,“所以,赌一回吧?”

  “怎么赌?”

  “我会放任你残留于我身上的气息在灵魂中游荡,如果你可以通过它控制我的意志,那么,我就是你的了。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天使就是我们的了。”

  一阵沉默。

  瑟兰迪尔在难得的平和中从枕头下摸出婚戒,慢慢戴上,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白宝石看起来更加闪耀。

  “你令我越发好奇了。”索隆的声音响起,“我不相信没有诡计。”

  “几天前见面的那个十字路口?我只等三分钟。”瑟兰迪尔说,洒洒然转身去开门。

  “去萨茹曼那里看他的真知球。”索隆说,“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可不希望我们俩的交流再像几天前那样被他人打扰。”

  瑟兰迪尔并不停步,心中却些微惊诧,难怪总觉得索隆离自己近,原来和那个在恶魔和天使看来不算起眼的真知球有关系。

  此时已过凌晨三点。庄园里一片静寂,就连办公室值班的恶魔可能都在打盹了。原本璀璨的星河也已隐去,只有路灯的微光在昏暗中照出一点亮色。

  瑟兰迪尔以走向王座的姿态缓慢而庄严地行走着。夜风拂过他的发丝,扬起柔和婉转的角度,温柔如埃尔隆德的手。索隆的气息在他的灵魂中游荡,暗黑而诡异的行迹,刺痛如荆棘。

  索隆没有催促。

  萨茹曼被软禁在庄园东边的一处寓所,不被允许外出,但在寓所内拥有自由。

  看守在看见瑟兰迪尔进来的那一瞬间吃惊得连问候都忘记了。瑟兰迪尔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入了梦乡,随后用相同的方式对待了依然威严十足,意图和他好好谈一谈的萨茹曼。

  真知球被放置在书房。如墨的黑色中氤氲着诡异的光。

  瑟兰迪尔走进了,那光开始闪烁流淌,带着些兴奋的气息。

  “他们感受到了你身上所携带的我的气息。”索隆的声音再度响起,有点满意的意思,“你很诚实。”

  “这个水晶球里有你的气息?”

  “是的。借助驱魔人赋予水晶球的能力,我能够借助它很好地施加影响。”

  “听起来,你很期待这一刻。”瑟兰迪尔笑,他想这一回落入圈套的可能是自己。

  “很期待。”

  瑟兰迪尔伸出手,稳定而优雅地伸向真知球。

  随着那只手的靠近,真知球的光芒大胜。

  瑟兰迪尔的指尖刚刚触到球面,就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把攥住了,凌厉的痛楚如利箭一般从指尖劈入了他的心底。

  刹那之间,真知球内风起云涌,光影变幻。而那种痛楚的力道就像深海激流的漩涡中心足以将他碾为粉末,又像魔多烈焰的焰心足以将他化为灰烬。

  瑟兰迪尔后背一紧,旧伤尽裂,冷汗湿透了衣衫,手掌却已被死死粘在了球面上,动弹不得。

  “来吧,瑟兰,我等你太久了。”在一片波诡云谲中,隐隐一团金光,像极了巨大的眼睛,热切而诡异地盯着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凛然,骤然发现自己的目光就如同手掌一样,已经被迫与那只眼睛对视,再也无法移开。而那只眼睛,却在不断变大变亮,直到把整只真知球都变成了眼睛。

  “你的亲人也等你太久了。”

  瑟兰迪尔忽然在那只眼睛里看到了一座宫殿,千回百转,雕楼画栋;转眼火雨漫天,血光四起。那是2500年前的地狱。潮水一般的半兽人冲进了地狱之王的宫殿,华厦倾覆,断墙颓垣,无数勇敢的恶魔横尸大殿,银甲雪刃的瑞芬塔尔浴血苦战,小小的莱戈拉斯躲在神殿里瑟瑟发抖……

  “瑞芬塔儿……”瑟兰迪尔想伸手去拉住那女恶魔,心念方动,就觉得指尖一寒,有被蜂针刺破之感,整个灵魂似乎就从那一点点被刺破的伤痕处被硬生生扯了出去,狠狠地撰住了,拖入了旋涡中,一直往下坠,打着旋儿往下坠,挣不脱,被拧成麻花,被搅成一团浆糊,被放在烈焰中心融化,煮沸,夯实,重铸……如轮回,一次又一次。

  “这是幻觉,幻觉……”瑟兰迪尔竭力保持着清醒,“幻觉……”

  往事以欧洛费尔被烈焰吞没终结,但恐吓并未终结。瑟兰迪尔看见一支长箭破空而出,迅疾如电,在空间中带起一串火光,接着“夺”地一声,紧接着一声痛呼,那是莱戈拉斯的声音。

  莱格拉斯的声音比长箭更利,直直钉进瑟兰迪尔的心尖。他眼睁睁看着心尖一滴血破胸而出,溅在球面上。

  那只金色的眼睛瞬间变成一片血海。

  “瑟兰……”埃尔隆德声音忽然响起,疲倦而虚弱。瑟兰迪尔悚然,还未捕捉到埃尔隆德的身影,却见一群半兽人朝声音来出扑了过去,刹那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声影皆无,死一般的寂静。

  “不!”瑟兰迪尔一声肝胆俱裂的嘶吼,左腕一翻,抽出了置于袖中的那柄匕首,插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一声惊呼同时响起,一道雪光直直劈向真知球。刹那间,电光雷鸣,一声巨响,真知球碎为千百块,被那力道所激,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瑟兰迪尔也被那力道弹开,摔到一边,几片真知球的碎片从他面上划过,留下道道血痕。

  又是一声带着痛楚的怒吼,数点黑光从漫天碎片中飞出,直扑瑟兰迪尔。

  “滚!”一片金光在瑟兰迪尔面前散开,将他遮得严严实实。金光中羽翼隐然。

  顷刻,金光翻涌如潮,黑光消失殆尽。一室清静。

  “王……”阿拉贡小心翼翼地扶起瑟兰迪尔起身。他有些惊恐,老恶魔的礼服上被鲜血浸透了。

  “打个电话给你父亲。”瑟兰迪尔冷汗淋漓。

  阿拉贡心一横,违背了地狱之王的旨意,先打了电话给加里安,然后才电话埃尔隆德。

  “埃斯特尔,”埃尔隆德的声音带着兴奋与喜悦,“王呢,王在哪里?”

  “王……”阿拉贡正要回答,却见瑟兰迪尔朝他伸手,就赶快将手机递过去。

  “我在这里。”瑟兰迪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你那边怎么样?”

  “他醒了,醒了。瑟兰,他醒了……”以擅长表达而著称的埃尔隆德先生忽然变笨了,翻来覆去,就那么一个词“醒了”。幸好,翻了几次之后,平静了,“瑟兰,你还好吗?”

  阿拉贡张口,想说话,被瑟兰迪尔白了一眼。

  “很好。你的儿子很棒,帮了大忙。”

  “真的?你不可以骗我。我和甘道夫刚才为天使解除禁咒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阻力,那意味索隆的全副精力都在你那里。”

  “是的。他的全副精力都在我这里。可是,你的儿子很棒,趁机攻击了他。他不但没有伤害我,反而被你的儿子伤害了。”瑟兰迪尔甚至笑了一声,以示所言非虚,顺便抬手摆了摆,制止了要进来的加里安,“埃斯特尔,是不是?”

  “啊……”阿拉贡从来不知道地狱之王还撒得一手好慌。

  “好了,先这样吧,都累了,好好休息。告诉哈尔迪尔,小心。”

  “好。瑟兰,晚安。”温和诚恳的埃尔隆德虽然不安,却不愿让瑟兰迪尔烦恼,“不,早安,吾爱。”

  “早安。”瑟兰迪尔微笑着挂线,然后抬头,狠狠盯着阿拉贡,“不许告诉你父亲。”

  鉴于心神劳损之下的虚弱无力,瑟兰迪尔的目光远不似平常那般有力,阿拉贡没有被吓到,只有点为这赤裸裸的区别待遇感到纠结,“我觉得……”

  “不用觉得。你父亲还有很重要紧急的事情要做,不能让他担心。明白吗?”瑟兰迪尔甚至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好吧。”阿拉贡不甚服气地回答,心想,我总可以告诉莱戈拉斯。

  “不许告诉莱戈拉斯。”

  阿拉贡被吓到了。

  加里安抱起了老恶魔往外走。

  “你怎么过来了?”瑟兰迪尔还是对阿拉贡能够来帮忙感到不解。

  “我是天使,就算在书房,也能感觉到你放任游荡的那一缕索隆的气息呢,但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应该出现,所以拖到了现在。”

  “时机很好。”瑟兰迪尔对小天使的警觉和谦虚表示满意。

  “埃尔隆德写的信是不是都在你哪里?”解开迷惑,老恶魔转而逼问大总管。

  “是的。”

  “他到底写了多少封?”

  “没数过,但很多。”

  “全部拿过来。”

  “埃隆先生交代,每天一封。“

  “我受伤了,需要补偿。”

  “那就不能保证埃隆先生回来之前每晚一封了。”加里安也朝天刷了个密林经典小白眼,没有见过受伤的精神这么好呢。

  “我可以每天晚上从第一封看到最后一封。”

  加里安无语。

  “一会儿就拿过来。”瑟兰迪尔加重了语气。

  加里安的叹息和阿拉贡的笑声尚未出口,忽然空间震动,风云色变。

  “地狱!“加里安失色,“怪物开始进攻地狱了。”

  “不仅是地狱。”瑟兰迪尔冷冷道。

  加里安看着朝这边奔涌过来的暗黑气息,“还有密林庄园。”

  “不仅是密林庄园。”阿拉贡笑着说,看了看西边天空中如潮水般翻涌的气息,“你送王回房休息,这里交给我。”

  “看起来你把他惹火了。”瑟兰迪尔难得同阿拉贡开了个玩笑。

  “我认为您应该为此承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责任。”阿拉贡拔出短刃,带领着各处冒出来的恶魔天使朝庄园门口奔了过去。

  此时是凌晨四点十七分,距离天使苏醒不足三十分钟。哈尔迪尔已经和来犯者动上手了,但并没有打扰天使们。

  “哦,宝贝儿,我得去看看。”格洛芬德尔抱着自己的天使,眉开眼笑,“送贺礼的来了。”

  “去吧。”

  “我叫埃隆来陪你。”

  “好啊。我正好想问埃隆一些事情。”

  “有什么事情不能问我,偏要问他?”格洛芬德尔德醋坛子开始倾斜。

  “就问问他,你这些年有没有拈花惹草。所有的天使都知道,你就是只大花蝴蝶。”

  “所有的天使都知道,这只大花蝴蝶只粘一朵花。”格洛芬德尔低头去吻天使。

  天使微微偏头,避开嘴唇的位置。

  格洛芬德尔抬起手掌,捧住他的脸,正对着他的唇吻下去,舌尖撬开他的齿,灵巧地钻入了他的口腔,和他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已经尝试过几次的刀剑入喉一般的痛再次光临格洛芬德尔,不过这次他的反应堪称完美,完全没有影响整个吻的节奏。

  “我走了,宝贝儿,你乖乖地呆着,不用太想我。”结束了这个吻的格洛芬德尔在天使额头上又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才起身,抓起一旁的晨耀之星,走出去。走到门口,回头,再抛个飞吻回来。

  天使一直看着他,微笑。

  埃尔隆德在三分钟之后就到了。

  “你气色不错,看起来格洛芬德尔没过分。”埃尔隆德调用了从前惯常的语气和玩笑。话音未落,愧疚已生。他忽然想起,眼前的天使体内任何物质对天使都是剧毒,格洛芬德尔要吻他都会很痛苦。

  “王还好吗?”天使拍了拍床沿,要埃尔隆德坐过去。

  “他说他很好,我就当他很好。”埃尔隆德无奈而宠溺地笑,却移过去一把椅子,坐下来,“我可不敢靠你太近。万一让那个大醋坛子看见了,又要追我好几大圈。”

  天使笑,有点脸红,始终改不掉的小小羞涩。

  埃尔隆德蓦地就心酸了,探身过去吻了天使的额头,柔声道:“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天使笑笑,抿了抿唇,两条细长的眉微微皱起,“外面怎么样?这里什么都听不见。”

  这里位于地狱最深处,静谧温暖。天使和恶魔以最绝望的结局为假设来布置这里,其最低技术要求为即便怪物冲进了地狱,打开了那扇门,这里至少能支撑十二个月。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可以触发很多事。

  “哈尔迪尔和兄长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埃尔隆德没有正面回答,“我有时候还觉得,兄长很期待这一天。”

  “我觉得他更期待去魔多。”天使很认真地说:“无论如何,那枚戒指要尽快销毁。”

  “会的。一旦消除你身上积累的不良因素,我们就会销毁那枚戒指。”

  “你有头绪吗?”

  埃尔隆德一怔。他有头绪,但很艰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天使轻轻叹了口气,“索隆很明白天使和怪物是绝对相斥的,所以他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来试验。不同的怪物的血,不同的配方,不同的剂量,不同的间隔时间……到现在,我几乎真的能够接受各种怪物原料了。”

  天使说得和风细雨,埃尔隆德如坠冰窟。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可以理解为用不同的原料按照这个过程再来一遍。”

  “不,不,不……”埃尔隆德亟不可待地否认,“我们完全可以找到其他办法。”

  天使笑起来,不说话,看着他。

  埃尔隆德恨不得夺门而出。可所有的天使都知道,永远不要指望能在大天使莱格拉斯先生温柔的注视下逃脱。

  过了好一会儿,看埃尔隆德差不多丢盔弃甲了,温柔的天使继续,“所以,不要再考虑我。该做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

  “我会请瑟兰和兄长与你讨论这个话题。”埃尔隆德企图临阵脱逃。

  “哦,埃隆,你可真不负责任。”天使露出了伤心的表情,“这么艰难的话题,你居然把它推给王和兄长。”

  “你也知道这是个艰难的话题?”埃尔隆德板起了脸。

  “我当然知道。否则,并没有必要和最有智慧的弟兄讨论。”天使轻言细语。

  “我不会帮你去说服兄长。”埃尔隆德咬牙发狠。

  “意思是,你同意我的意见?”天使微笑。

  “你……我……”埃尔隆德张口结舌,兄长啊,求你快点回来。

  “那么我们就有了进一步讨论的基础了。”天使从容地继续了,“我不愿意随着索隆消失,也不愿意灵魂去到炼狱。所以,我想要和地狱签一份契约,十字路口的契约,将灵魂交给地狱。”

  埃尔隆德默然。这不是个不能接受的办法,但他无法接受重逢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要面对这样的离别。

  “上次害王和你都受伤严重,很抱歉。”

  埃尔隆德苦笑,“要不是你把瑟兰推给我,又闯进了索隆的暗黑之域给小叶子制造了离开的时机,我们估计都要交代在那里了。”

  “小叶子......”天使想起那只温暖的小恶魔,笑起来,“他应该在魔多了。”接着又沉默了。索隆的力量之强大,超乎想象,否则他并不必虚以委蛇,“直面索隆,压力会很大。”

  “他顶得住。”

  这真是简单粗暴,完全不是天使的美学传承。天使忍不住笑,“王对你的影响可真大。”

  “所以,你看,我觉得我们还能再努力一下。”埃尔隆德振作了一下,“瑟兰也说,大不了再打2500年。然而,以我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需要那么久?”

  天使笑出声了,然后抿了一会儿唇,垂下眼帘,轻声说:“埃隆,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埃尔隆德整只天使都僵住了。

  “你们爱我。在王召唤我的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们将为了我做任何事。但是,很抱歉,我想要离开了。”天使的目光一直落在放在膝上的双手上,声音越来越轻,渐至细若蚊蝇。

  埃尔隆德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悲伤正在把他拖入绝望的深渊。

  天使的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指根。那里曾经有一枚丑丑的银戒指,戒指内圈刻着歪歪扭扭的“G&L”。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格洛芬德尔自己做的,他俩一人一个。格洛芬德尔在很多方面是个天才,但在锻造方面相当愧对“天使”的身份。

  他看见格洛芬德尔的那个还在那里,但他的那个,在第一次被怪物折磨的时候就被扒掉了,扔到了角落里。他想要挣扎过去捡起来,被一一节一节捏碎了十个手指的指骨......等他醒过来,触目之处除了自己的血肉,什么都没有了......他嚎啕大哭,那是他在索隆那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泪。

  天使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捏住了左手无名指的指根,轻轻捏了捏,转了转,似乎在调整戒指的角度。可是,现在,这里连戒指的印痕都已经消失了。天使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溅开了,溅到埃尔隆德的手上。

  埃尔隆德只觉得脸上一片湿润,眼前一片朦胧。就在那一片朦胧中,他看见天堂的大花园里,有一群小天使正在打闹玩耍。格洛芬德尔一边奔跑一边胡乱挥舞着从米迦勒那里偷出来的炎剑。天使坐在云朵上,笼在阳光里,安安静静看着大家跑来跑去。兴高采烈的格洛芬德尔偶尔抬头,就跑不动了,傻乎乎地呆着。

  “我爱你们。可是,我想要离开了。”天使抽泣着小小声说。

  “好的。”埃尔隆德说,声音空洞而无力,完全听不出来那是自己的声音,“好的,我去跟兄长说。”

  “不,我自己跟他说。”天使回答,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发狠。

  “好的,好的,你自己跟他说。”埃尔隆德坐到天使身边,抱住了天使,不顾这样很可能被格洛芬德尔戳好几个窟窿。

  出乎埃尔隆德的预料,格洛芬德尔接受起天使的决定来,似乎并不艰难,如果仅从谈话时间来判断。

  格洛芬德尔拍了拍忧心忡忡等在门外的埃尔隆德的肩膀,笑了笑,咬着后槽牙笑了笑,似乎想说点什么,却一直没说出来,只是反复拍埃尔隆德肩膀。拍够了,说,“我去叫哈尔迪尔回来。”

  埃尔隆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曾经在人世间见过的提线木偶。

  哈尔迪尔被格洛芬德尔抓住的时候,正干净利落地砍掉一只怪物的头。怪物的进攻比预想的更有力更准确,看起来也是蓄谋已久。

  他不知道天使为什么要见他,但吃惊于格洛芬德尔浑身几乎能凝成形的杀气。返回之后连衣服也没换,一身血污地径直进了天使的房间。

  “抱歉这种时候请你过来。”天使带着歉意。

  哈尔迪尔拖过椅子坐到天使面前,“没事,格洛芬德尔盯着呢。”

  天使点点头,笑起来,“兄长跟我说,你是他的情敌,可他只爱我。”

  哈尔迪尔一愣,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尤其是相对于天使那看起来乖得不得了的外表,“我觉得快了,如果他再这么胡说八道下去的话,很快了。”

  “听起来有点赌气的意思。”天使若有所思。

  哈尔迪尔默然。

  天使笑,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儿。

  “你的意思是,我有望成为你的情敌?”哈尔迪尔也笑了起来,难得开个玩笑,也不错,虽然他的感觉告诉他应该尽快去把格洛芬德尔换回来。

  “是的。但在那之前,我想要请你帮个忙。”天使肃然。

  “请说吧。”

  “跟我签一份十字路口的契约。”

  哈尔迪尔又愣了,愣了好一阵,“你应该回到天堂。”他明白格洛芬德尔那杀气的由来了。

  天使没有说话,就悠悠地笑。

  “不可改变?”哈尔迪尔呆坐了一会儿,问。

  “不可改变。”

  哈尔迪尔点点头,“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去实现?”

  天使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子,“如果你愿意,请爱格洛芬德尔。”

  哈尔迪尔第三次愣住了。

  天使目光温柔,语气轻柔,“从我出生到2500年前,我都和兄长在一起。他就像一颗小太阳,无论在哪里,总是吸引着所有的注意力。在见过无数对他无限爱慕的目光之后,我也爱上了他。”

  哈尔迪尔的脸上现出点慌张的神情。

  天使也忍俊不禁,“我只是想说,基于作为旁观者的丰富经验和作为他的爱人的敏锐直觉,我有着准确分辨任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的含义的本能,甚至比本人所感受到的更加准确。”

  哈尔迪尔在慌张之外又增添了紧张,他左右看了看,但这里并没有旁人可以拯救他,也没有借口可以离开。

  “很抱歉这么直接。”天使继续了,“但是,我非常期待你愿意爱他,而且,他会爱你。”

  “那不可能。”哈尔迪尔脱口而出,都不用过脑子。

  天使想了一会儿,“这么说吧,除了我的卧室,他绝不会进入别人的卧室,更不会直接窝在别人床上,更不会主动问别人‘怎么办’,对埃隆和林迪尔都不例外。”

  哈尔迪尔傻了,“他连这个也告诉你?”

  天使也愣了,想起格洛芬德尔描绘的哈尔迪尔的性格,觉得自己大概鲁莽了。

  “那不过是因为他过于吃惊罢了。”哈尔迪尔为天使认为的格洛芬德尔对自己做出不同寻常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当年米迦勒兄长告诉他天父不会再回来了,他也没问过怎么办。”

  “那只能说明你在他心里远比那个老头儿重要。”哈尔迪尔并没有发现自己忽然伶牙俐齿了。

  这么说下去就没个尽头了。天使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真的希望你愿意爱他。”

  “他不会爱我。他喜欢像你这么温柔的天使。”哈尔迪尔固执己见。但是,他没有听见天使的回应。

  天使在笑,看着他笑。

  刹那间意识到这句话背后隐含涵义的哈尔迪尔脸红了。

  “他适应能力很强,”天使满意了,好心地为哈尔迪尔增强信心,“而且,你有你的温柔。”

  天啦,这哪里是只天使,这根本就是只狐狸!一只值得所有爱的狐狸。冷峻的地狱巡视官哈尔迪尔先生首次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但他最多只能逃离了这个话题,“我会向王申请,然后跟加里安确认一下魔多的情况。只要在戒指销毁之前就可以,并不必太赶,对不对?”

  “由你决定。”天使,不,狐狸乖巧地笑,然后递过了米迦勒之剑,“炎剑送给你。它和晨耀之星一定会很高兴再次看见对方。”狐狸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抚过剑鞘,神情带着一点点痛惜和愧疚,“它被怪物们拖来拖去,它一定很不舒服。请你好好对它。”

  “谢谢,我会的。”哈尔迪尔肃然点头,“那么,我去安排了,顺便把格洛芬德尔换回来。”

  “谢谢。”狐狸欢喜起来。

  哈尔迪尔逃命一样地奔了出去。

  瑟兰迪尔睡着了。哈尔迪尔和加里安聊了一会儿。和他估计的一样,恶魔显然不赞成天使们的决定,但他决定尊重了天使们的决定。

  “我会向王报告这件事。”加里安说,“你可以先进行。”

  “你那边怎么样?”哈尔迪尔听见对面各种动静。

  “有点吃紧。索隆积攒的力量怎么夸大都不为过。”加里安笑了笑,“以后你跟夏莫联系,我得下场了。”

  “就您那老胳膊老腿?”哈尔迪尔问得相当严肃认真。

  “滚,小兔崽子,”加里安完全不能领会他的严肃认真,笑骂,“你加里安叔叔砍怪物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莱格拉斯那边怎么样?”

  加里安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压力相当大。”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照顾好王。”哈尔迪尔说:“我会想办法支援你和莱格拉斯。”

  “在确保你的任务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再考虑这个。”加里安挂了电话。

  紧接着,哈尔迪尔就发现自己可能说了句大话。地狱战况的激烈已比他离开的时候升级了好几个段位。怪物不但从开放的通道涌进来,甚至试图从已关闭的通道冲进来,很多封锁通道的禁咒被冲击得粉碎。

  不必再埋头寻找解决方案的埃尔隆德和甘道夫也干干脆脆地将愤怒和悲伤发泄在了怪物身上。

  哈尔迪尔些微诧异看起来斯文一脉的埃尔隆德先生砍起怪物来,其凶狠霸道居然不比格洛芬德尔差多少。而甘道夫,笑容可掬的老顽童一样的驱魔人,也同样凌厉勇决,不遑多让。

  难怪王那么迷恋埃尔隆德先生,优雅和力量的完美结合。哈尔迪尔允许自己小小地跑了一下神,以期冲淡和天使交谈带来的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复杂的情绪,悲伤,痛楚,心酸,怜惜,愧疚,愤怒.......当然,还有一点点向往,从来不曾觉察却已经生根的向往......

  “回去陪他。”哈尔迪尔找到了格洛芬德尔,顺手帮他干掉身后扑过来的两只半兽人,接着看见一只座狼和一只戒灵冲过来。

  “你们俩达成一致了?”格洛芬德尔口气不善,“炎剑怎么在你手上?”

  “他送给我的。你不同意?”哈尔迪尔一剑把座狼从咽喉到腹部撕开一条尺余深的口子,“用起来顺手极了。”

  格洛芬德尔一边用晨耀之星宕开了戒灵的剑,一边踹飞座狼的尸体,砸倒面前一排半兽人,再抹一把溅到脸上的血迹,“好眼光。”

  哈尔迪尔并不知道他说谁有眼光,天使或者自己?只催他,“快点滚。”

  “我一会儿直接去其他通道看一圈......”

  “看什么看!埃尔隆德先生,甘道夫加上我,有什么看不过来的?要你看?”哈尔迪尔侧身避过怪物的攻击,顺势把炎剑刺进了戒灵的黑袍,听见戒灵一声尖叫,但他的声音比那尖叫声还大,“你只有不到12小时。”

  格洛芬德尔一愣,拔腿就跑。

  远在魔多的莱格拉斯也已深陷恶战。

  魔多是索隆的主场。暗黑的气息盘旋在空间,像沉甸甸的雨云,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像入冬的冻雨,森冷冷地入侵这里的一切。

  莱格拉斯的箭囊已空,双刀已折,长剑已损,巴德也不知道失散到哪里了。刚才还能听见他的长箭的尖啸声,现在已经一塌糊涂了。莱格拉斯手里现在抓着的是不知道从哪个怪物手里抓过来的两柄带着锯齿的刀,也还挺合手,而且因为是锯齿形,一下子过去,损伤面积大幅增加,这让莱格拉斯略略缓解了武器尽失的恼火。

  在一片混乱之中,莱格拉斯始终觉得有一点森寒如冰凌的气息跟着他。他知道那是索隆在刺探消息,在寻找机会。他并不担心自己,正如埃尔隆德所言,对于不曾沾染他的气息的种族来说,在获得形体之前,索隆只能施加影响,在对方被影响的情况下,才能造成伤害。

  但他担心弗罗多。戒指在弗罗多身上。随着越来越靠近魔多,戒指和索隆的呼应会加强,对弗罗多的影响也会加强。他知道弗罗多和山姆已经开始向末日火山进发,他也知道弗罗多已经受到了强烈影响,但两位小先生不曾退缩,也不曾求援。

  弗罗多和山姆此时已开始攀登末日火山。情况比所有人预计的更严重一些。弗罗多几乎已经无法坚持行走。他在每一秒都觉得下一秒那枚戒指就会吞噬自己,连皮带肉带灵魂。山姆比他略好些,但环境的恶劣让这种差距变得毫无意义。异度空间和现实空间的战斗对这里产生了无法避免的影响,他们必须时刻提防着火雨流矢和从空间裂痕中摔出来的怪物。

  “弗罗多,你看,火山口就在那边,再坚持一下。”山姆用袖口抹掉脸上的尘灰,朝挂在肩膀上的弗罗多笑。

  “好。”弗罗多拖着脚,迫使自己尽量去看那个火山口,而不关注挂在胸前的那枚似乎在熊熊燃烧的戒指。

  加里安也交代好了一切,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两柄长刀,准备出发。

  忽然门被推开了,瑟兰迪尔提着双刀进来,看见大总管已然披挂整齐,笑了笑,微微抬了抬下颌,转身当先出去。

  加里安也笑了笑,跟上去。

  双手持剑,大开大阖,左砍右劈的阿拉贡正一个斜劈差差地将一只半兽人分为两片,就听见身后有人说:“你这样很浪费力气。”

  开什么玩笑!阿拉贡一个激灵,借着避开侧面两刀的机会转身,“王,您来干什么?”

  瑟兰迪尔反手持刀,上撩,交错,挽一片刀花,收一片半兽人的命。

  “莱格拉斯的刀法是您亲传的?”阿拉贡笑,剑疾如风,猛如雷,实打实地砸倒一堆半兽人,“难怪好得不得了。”

  瑟兰迪尔冷笑。

  “回头能教教我麽?”阿拉贡拧身错步,从他身侧掠过,替他补了个缺,砍了身后袭来的两只半兽人。

  “莱格拉斯教你就足够了。”瑟兰迪尔唰了个小白眼。

  “谢谢王。”阿拉贡毫不客气地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在满身血污的衬托下,稍嫌有些诡异,不过看起来瑟兰迪尔好像不觉得有碍他的审美,因为他没以白眼回应。

  十二个小时很快过去。

  哈尔迪尔和埃尔隆德站在地狱最深处的一个十字路口,看着格洛芬德尔抱着他的天使过来。

  埃尔隆德吻了天使的额头。

  天使回吻了他,和他互道“再见”。

  格洛芬德尔也吻了天使的额头。

  天使回吻了他,然后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格洛芬德尔咬住了他的唇,微微用力,咬破了,轻轻一吸,一缕血丝入口,如饮一口硫酸。

  天使眼中有泪光。

  “总要留个纪念,宝贝儿,”格洛芬德尔笑,空出一只手,慢慢抹去天使眼角的泪,“我爱你,如同爱天父创造的万物。”

  “我爱你,如同爱天父赐予的命运。”天使微笑,像从前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吻了他,“我恳请你,日后,爱天父创造的万物,如同爱我。”

  “如你所愿。”格洛芬德尔将天使交给了哈尔迪尔。

  哈尔迪尔右手搂着天使,左手伸向虚空,一叠黑色的文件出现在他的掌中。

  “要看看吗?”

  “不必。”天使微微仰着头,“请吻我,情敌。”

  “谢谢。”哈尔迪尔微笑,庄重肃穆地吻了天使。

  一瞬间,文件和天使同时消失无。他转身,看见格洛芬德尔泪如雨下,埃尔隆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走过去,走到格洛芬德尔面前,摊开右手,一点小小的光团,安安静静伏在掌心。

  格洛芬德尔想笑,却止不住眼泪。

  埃尔隆德也笑了。

  “他太疲倦了,灵魂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哈尔迪尔拉起格洛芬德尔的手,将那个小小的光团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他的手上,“陪他一会儿。”

  格洛芬德尔不敢哭了,他怕眼泪把那个光团弄湿了。他抬头,傻乎乎地问哈尔迪尔,“我可不可以带它回天堂?”

  傻乎乎的问题,而且作为代天使长不可能不知道答案,但哈尔迪尔回答得认真,“属于地狱的灵魂无法去到天堂,但你可以来看他。当然,你需要先找他的引导恶魔,那就是我。”

  “等我一下,我先送他回房间。”格洛芬德尔笑了,然后转身跑走了,跑进房间,再很快跑出来。

  埃尔隆德和哈尔迪尔对视一眼,笑了。如果说跑进房间的是格洛芬德尔,那么,跑出来的就是代天使长大人。

  “埃隆,你立刻和甘道夫返回密林庄园支援王,”代天使长大人直奔主题,“我去魔多支援王子殿下,地狱交给哈尔迪尔。有意见吗?”

  “好。”埃尔隆德说。

  “好。”哈尔迪尔说,顿了一顿,“我在地狱等你。”

  “很快。”格洛芬德尔笑,笑意未绝,身形已消失在异度空间。

  埃尔隆德朝哈尔迪尔点头,“拜托了。”

  “请照顾好王。”哈尔迪尔弯腰行礼,目送他离开。

  “我会的。”埃尔隆德郑重回答,随即离开。

  哈尔迪尔翻腕,炎剑出鞘。

  越来越激烈的战况令弗罗多和山姆的前进举步维艰。虽然已经能看见熔岩映出的红光了,但弗罗多也已彻底瘫倒在地。

  “山姆,我走不动了。”弗罗多说,看着拼尽力气拖动他的山姆。

  山姆停下动作,转头看看火山口,“弗罗多,只有一百多米了。”

  “我走不动了。山姆,我要死掉了,那只戒指在等着吃掉我。”弗罗多像是梦呓。

  山姆愣了一瞬,然后开始脱衣服,接着把衣服撕成条,结在一起,结成一条绳,用力扯了扯。

  “山姆,你拿着那只戒指,往前走,不要管我了。”弗罗多抬了抬手,想去扯下胸前挂着的戒指。

  山姆按住了他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起来坐着,然后背朝他蹲了下来,把他拉到背上。

  “山姆,你干什么?”弗罗多迷迷糊糊地问。他觉得灵魂好像正在离开他的身体。那一定是戒指开始吃我了,他想。

  山姆用衣服做成的绳子把弗罗多和自己捆在一起,“弗罗多,我们说好的,一起去扔那枚戒指。我不会帮你完成这个任务,但我会背着你一起去完成这个任务。”

  “我很重……你很累……”

  “火山口很近。”

  “山姆……”

  “嗯?”

  “我知道那个故事应该如何结局了。”

  “说给我听。”

  “戒指被销毁,黑暗被粉碎,天地恢复平静,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是的。就是这样。本来就该这样。”山姆露出了惯常憨厚的笑容,艰难而坚定地朝火山口一点一点挪过去。

  是的。就是这样。本来就该这样。

  戒指终将被销毁,黑暗终将被粉碎,天地终将恢复平静,相爱的人终将永远在一起。

  (全文完)

后记:

  终于平坑了。有点欢喜,有点惆怅。

  从2月15日正式敲下第一个字,到8月7日全文完结,正文20余万字,其他各种短文还得有个五六万。速度最快的一次。真爱。

  想说的很多,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承蒙各位大人不离不弃,一路看过来。狗血也罢,BUG也罢,OOC也行,一路行来,感激不尽。

  ——金生水,2015.0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