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真正意识清醒的那天是三天后。
随着圣杯在我身体内融合, 我被切成片的灵魂似乎也彻底融合了,导致的结果就是让我一朝恢复了所有记忆,然后大脑为了处理这些记忆, 不要让我发生混乱, 自动自发的陷入了休眠。
而本来跟圣杯同生共死的我的灵魂被强行拽了出来, 塞到了零小姐专门为我准备的身体里之后,产生了对魔力的戒断反应, 导致的结果也是让我休眠。
所以我自动自发的身体和灵魂一起睡了三天三夜。
在医生放弃我打算把我扔去社会福利机构、于是连病床一起送上急救车的前一秒,我深吸了一大口气, 活像诈尸一样睁开了眼睛。
2
负责送我离开的护士大概是几个还没过实习期的新人。
对于我突然深吸一口气坐起来这件事, 她们怔楞在原地, 然后扯开嗓子, 带着我听不懂的话叽里呱啦一顿尖叫, 声音划破天空, 生生把这一辆不算大的车变成了围观现场。
他们说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话, 吵吵嚷嚷的,直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拨开众人挤了进来,他身后的保安对着围观的人民群众大喊了几声, 挥舞着手中的警棍将人群驱散了,这里才算是重新安静下来。
医生掏出一个手电筒,上来看了看我的眼睛,又示意我张嘴, 看了看我的舌头,然后对着两个被吓得哭出声的护士说了句什么,两人看了看我, 点了点头,然后推着我重新回了医院里。
我坐在病床上, 语言不通,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啥,只能挺着一张笑脸,至少表达我是个友好的异乡来客。
说实话,要说对这场闹剧我最大的感觉是什么的话——那应该就是,我怀念我的万能翻译阿赖耶君。
3
在我和医生的沟通障碍之下,我们进行了一场长达半小时,但两边没人搞懂对方在说什么的对话。
这么描述其实也不对。
我唯一搞懂他在说的,就是他比出的世界通用手势,表达了钱的意思。
我知道,住院看病是要付钱的。
我知道的。
但是我知道、不代表神话时代的零小姐也知道啊。
说实话,她能在我这具身体上给我留套衣服我都感天动地了,所以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明、甚至没有丝毫有价值的物品随身持有这件事,真的不能怪她。
嗯,真的、真的不能怪她。
4
在近乎崩溃的语言不通之下,感谢医院没直接把我卖了换钱,而是选择在医院里找到了一位精通日本语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坐下,充当了我们之间的翻译。
首先我被告知的是,我是大概十个月前被一个黑色长发的英国人在沙漠里发现的,当时大家推测我可能是缺水的旅人,而且被送来时的随身物品就只有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
黑色长发的英国人将我委托给了当地的一个什么组织,然后潇洒离去。
正因有这个组织为后盾,我才得以在十个月一分住院费都没付过的前提下没被医院直接卖给地下社会或者身体零件贩卖组织。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救了我的黑发男人有没有留下地址和名字之类的?”
翻译皱着眉跟医生对话之后,纠结的转过头来,跟我说,“我不知道这个翻译的意思对不对,但是对方似乎自称是来自时钟。”
时钟?
难道指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时钟塔?
我歪了歪头,然后问那在埃及庇护我的组织又是什么?
翻译这次没有跟医生说话,轻松地回答,“这个我知道,是在本地非常有声望的三大家族,他们似乎被救你的男人请求了庇护,然后在双方交涉后,给与了你庇护。”
“不过这份庇护的时效只有一年,如果一年内你醒过来,就一笔勾销,如果一年后你没醒,那几个家族就不会再继续提供庇护,医院就可以自由处理你了。”
5
“所以。”
两只手一起摊在了我的面前。
“十个月的治疗费以及其他各种费用,加上今天的翻译费,请您付款。”
6
在他们两人殷切的期待的目光下,我维持着自己僵硬的微笑,问,“我可以打个电话么?”
医生和翻译对视了一眼,然后将办公桌旁的电话挪了过来,示意我可以自由使用。
7
我迟疑了一下,胸中涌出了一股类似于近乡情怯一样的感觉,然后在医生和翻译两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下,按下了那一串似乎被刻在DNA里的数字。
我总是还怀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这个时候阿赖耶能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大喊一声,“不要什么都往DNA里面刻啊!”
但实际上我脑子里一片安静。
令我完全不能适应的安静。
就好像再也没有英灵,时刻陪伴在我身边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我难得的产生了些微孤独和恐惧的感觉。
没什么,不过是一瞬间的难受的感觉而已。
我只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能够自我排解了。
8
听筒中传来等待的‘嘟——’的声音。
没有后世的手机彩铃那么花里胡哨的,这样朴实无华的等待音反而让人感觉安宁下来。
我用手指绕着电话线,耐心的等待,直到听筒被拿起。
从里面传来微弱的男性的笑声,听不出到底是谁,然后还有热闹的电视的声音,交谈的声音。
对面似乎正在开一场庆祝会一样。
让我忍不住想,自己这通电话打的真不是时候。
但是我也没办法啊,说实话,我唯一记得的电话号码,也只有这个而已。
9
从听筒里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女声。
“你好,这里是空条家。”
我舔了舔嘴唇,这个时候才终于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到,‘失踪人口回归这件事,会不会吓到荷莉阿姨啊?’
‘啊,不过如果被吓到的人是承太郎,说实话我还蛮期待的。’
然后我清了清嗓子,说,“不好意思啊,荷莉阿姨,是我,立香,我忘了父亲和母亲的电话了,您那边还有记录么?”
电话那边传来荷莉阿姨突然急促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一片安静,像是落入湖水中的石头一样,只有些微的涟漪扩散开来。
这开头真的太蠢了。
听上去好像那种‘是我是我’的骗局啊......
10
“......立香?”荷莉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真的、真的是立香么?”
她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对面喧哗吵闹的声音就像突然被按了停止键一样,只剩下我隐约能分辨出来的电视的声音,微弱的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别、别哭啊荷莉阿姨,是我是我,藤丸立香,17岁,女子高中生!目前一切良好,状况绝佳,只是有点缺钱而已,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我有些手足无措的通过电话安抚着荷莉阿姨,然后口不择言的继续说,“只要我给我父亲和母亲打个电话,交了住院费,我下周就能出现在你面前啦!放心!”
但显然我的安抚并没与什么用。
荷莉阿姨的哭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然后电话那边传来我熟悉的男性声音,他语气不耐中带着温柔的对荷莉阿姨说了句,“吵死了婆娘,她不是没事么,别哭了。”然后接过了荷莉阿姨手中的话筒。
我们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直到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话筒说了句,“承太郎?”
11
这感觉与平时我在迦勒底叫御主的承太郎的感觉完全不同。
却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我感觉到自己的孤独、恐惧、彷徨,在这一刻突然如同云雾一样消失不见。
轻飘飘的好像一切都是虚假的感觉随着这个小小话筒中传来的声音一起消失不见。
我的眼前也忍不住氤氲起来,有点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之后,只要父母弯下身子问我‘怎么了?’我就可以把这份委屈宣泄出去的感觉。
听筒里传来承太郎的声音。
“嗯。”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一句,“你在哪?立香。”
12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问了旁边的医生我所在的医院的具体地址,将之告诉了承太郎。
承太郎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等着,我很快就到。”
他的话让我所有的彷徨瞬间消失。
我们又再说了两句,然后在我嘱咐他,“好好安慰一下荷莉阿姨啊,让她不要再哭啦!再哭要不好看了!”之后,他破天荒的回应了我这句毫无营养的废话,说了句,“嗯。”
然后他重新嘱咐了一遍。
“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原地等着,我们很快就到。”
我美滋滋的回答,“知道啦知道啦,我等你啊!”
然后终于挂断了电话。
13
我本来以为要等很久,怎么也要十几个小时那种。
毕竟日本到埃及就算坐飞机也不是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到的,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没有等多久——大概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来找我的第一个人就出现了。
不是别人,正是我熟悉的阿布嘟嘟。
他依然穿着那身好像从没换过的袍子,一路风尘仆仆的向我走过来,震惊的看着我,然后握住了我的手,欣慰的附身抱了抱我。
“原来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立香。”
14
说实话,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线,我其实与星尘十字军的大家并不熟悉。
不像承太郎那样,我跟他们一起走过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两天而已。
但我此时真切的感觉到了阿布嘟嘟的担忧和庆幸。
热气熏得我眼眶发热。
我回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让你担心了,真的抱歉。”
15
虽然我消失的时候其实以为的是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并且大家脑海中关于我的一切都会消失。
基于这个大前提,我才会一声不响的选择了那样的结局。
但是算了。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