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心情颇好地抱着淑质在逗她玩儿,不老实的小胖团子伸出手去撩那琉璃珠帘,叮铃脆响的声音叫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停过,时不时还咿咿呀呀两句,瞧着真是可爱极了。

  宝桑从小厨房端了新做好的点心过来,顺便还给安陵容播报了最新消息:“奴婢听清凉殿那边儿的宫女太监们私下讨论,说是钦天监算得下月初九便是吉时,到时候皇上要给华贵妃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册封宴呢。”

  安陵容并不意外,掂了掂怀里香馥馥的糯米团子,亲了亲她幼嫩的面颊:“淑质又长重了些。”

  淑质在额娘怀里扭着小胖身子狂笑,很快安陵容就招架不住了,只得将她递给叶澜依抱着,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是皇贵妃,还是皇后?”

  “小主您说什么呢,肯定是皇贵妃啊。”宝桑挠了挠头,“奴婢今儿去内务府拿这个月的缎子的时候,见着姜忠敏他们都忙着准备东西呢,那规制……也不像是皇后用的啊。”

  “是吗?”安陵容拿起剪子给桌上的绿玉铁线莲修剪着枝叶,看来皇帝又要玩老招数了。

  她有时候不禁怀疑,皇帝真的爱年世兰吗?如果真的爱她,又怎么会亲手剥夺了她做母亲的希望,又将她的骄傲和母族屠戮殆尽呢?

  这时候弘珩总算玩腻了鲁班锁,慢吞吞地自个儿站了起来,扶着暖榻的边边挪到安陵容身边,小手扯了扯她织绣香囊上坠着的流苏穗子:“看鱼。”

  正忙着叫叶澜依喂她吃小点心的淑质听了这话也顾不得许多了,嘴里还塞着东西就开始闹着要下去玩儿。

  “澜依,带着他们出去玩儿会罢。”安陵容拿了一块儿果酱金糕掰成小块小块地喂弘珩吃完了,又给他擦了擦嘴,这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放他们出去玩儿了。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出去玩儿,一时间屋里的人也跟着出去了不少,安陵容难得空闲下来,便叫宝霜将绣绷拿过来,正好近日天热,给孩子们准备的小香包都快用完了,这会儿子正好多绣几个放进防蚊虫的芳草,这样夜里睡着就更安稳了。

  弘珩淑质,静和,莞姐姐眉姐姐那儿的,再意思意思给皇帝那边儿送几个罢。

  这一下午的日子过得极快,安陵容正在收线,便听着淑质高声大笑着跑进来了。

  虽说乳母们紧张地一前一后地围着,但安陵容还是蹙起眉头,小孩子嗓子娇嫩,这般高声大笑会伤着嗓子的。

  淑质乐陶陶地跑进来,正想照例扑进额娘怀里好好撒撒娇,却被亲亲额娘给拉住了。

  淑质有些懵懂地抬起眼看着额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凝出一点委屈的意思,便叫人忍不住心软下来。

  此时叶澜依和弘珩才从殿外走进来,她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儿,身上湿漉漉的,卧在叶澜依怀里还在微微打颤。

  “这是从哪儿捡到的猫儿?”安陵容有些惊奇,叶澜依见状连忙解释道:“小主,这是公主扑蝴蝶的时候在草丛里发现的猫儿,它不脏,性情很温顺呢。”

  淑质拉了拉额娘的手,骄傲地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肚皮。

  安陵容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待会儿再收拾你。”

  淑质才不怕,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猫猫!”

  弘珩也慢慢悠悠地挪了过来,拉住安陵容的另一只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淑质和叶澜依也是欲说还休地望着她。

  反正养一只猫是养,养两只猫也是养,只要雪团不吃醋便罢了。

  见安陵容点了头,叶澜依愈发张开的清冷眉眼里闪过明晃晃的笑意:“多谢小主!”

  “好了,你带着这只猫儿去找素心罢,她是专门伺候雪团的,照顾猫儿的经验多些。既然要养,就要好好对它,知不知道?”

  后一句是对着两个孩子说的,弘珩和淑质很开心地点了点头,淑质甚至都开始喜滋滋地开始分配了:“雪雪,淑质的!猫猫,哥哥的!”

  淑质还小,说不全雪团的名字,这独占欲倒是挺明显的。

  安陵容没好气地捏了捏她滑嫩如羊脂的面颊,对着叶澜依说道:“这猫儿既然是你捡回来的,那便由你给它取个名字罢。”

  叶澜依轻轻抚着怀里白猫柔软的皮毛:“团绒?就叫团绒好了。”

  年世兰这些时日都忙着捯饬自己,这会儿子颂芝正在给她摆弄几个精致的白玉瓶子:“娘娘,这是江南巡抚特地孝敬给娘娘的玫瑰露呢,听说沐浴时滴几滴在水里,那香气经久不散,好闻得很呢。”

  说着,她便拨开瓶口,手轻轻地朝年世兰那边儿扇了扇,那股子馥郁甜蜜的玫瑰香气便一下子漫了出来,年世兰原本有些疲乏的神色瞧着都精神了一些。

  “算他有心了。”年世兰素手轻拂,又嗅了嗅那阵叫人心神宁静的玫瑰香气,懒懒道,“不是说叫宫外的铺子打了几幅宝石头面吗?怎么还没见到啊。”

  颂芝连忙道:“要献给娘娘的东西自然要是最好的,那些个师傅想必也是在好好做呢。娘娘您也知道,慢工出细活,这可是将来的皇后娘娘要戴的首饰,谅他们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马虎的。”

  “也是。”

  年世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正想说去内室睡一会儿,却见周宁海跛着一只脚着急忙慌地从外边儿进来了,许是因为太急了,进来时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年世兰看得有些心烦,又忍不住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灵芝连忙上前去将周宁海给扶了起来,周宁海还来不及将歪了的帽子扶正,便急声道:“娘娘!不好了!大将军给皇上的请安折子里说错话了,将,将‘朝乾夕惕’写作了‘夕惕朝乾’……”

  “这只是一点笔误,皇上大抵不会真的生气吧?”年世兰的手死死扣住紫檀小几,脸上的急迫之情叫她的面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周宁海低下头去:“可是听说皇上发了大火了……都将大将军的请安折子给撤回去了……”

  “哥哥也是!再忙也不能将给皇上的请安折子上出错啊!”年世兰嚯地一下站起身,急切道,“快备轿!本宫要去勤政殿求见皇上!”

  “是,奴婢这就去!”颂芝见她原本娇艳灼灼的脸都弥漫上几分惊心的苍白,想说什么,又闭上嘴,低下头匆匆出去叫人准备步辇了。

  年世兰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一面安慰着自己即将封后,皇帝想必会顾及着她的面子,一面又担心是否哥哥这阵子过于轻狂了些,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早知道就不传信给哥哥说皇帝有意册封她为继后的事儿了。

  这下哥哥行事倒是比以前还叫她觉着心惊。

  此时再急也没有用了,颂芝只得催促抬着步辇的小太监们再快一些,好容易到了勤政殿,年世兰急匆匆地下了步辇,还未进殿便被苏培盛给拦下来了。

  “苏公公,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

  苏培盛还是拦下了她,好声好气道:“娘娘,恕奴才多嘴,这再过不久就是娘娘的好日子了。娘娘何必在这紧要时候惹得皇上生气呢?”

  “可那是本宫的娘家哥哥!本宫怎么能坐视不管?”

  苏培盛还是劝道:“哎哟,娘娘欸,大将军军功卓著,皇上往日待您和大将军有多信重,您自个儿也是清楚的。此事的确是大将军有失礼数了,怎么能……唉。”

  年世兰往日总是骄傲慵懒的声调终于忍不住低了些:“此事是哥哥有错在先,皇上要罚要骂本宫都受着……公公你便让本宫先进去罢。”

  这人怎么劝不听呢?

  若是皇帝有心见你,那就不至于叫他苏公公滚出来守着门了。

  苏培盛面色尴尬:“此时,呵呵,皇上正和其他娘娘说着话儿呢……”

  别的娘娘?

  年世兰长眉蹙起,神色陡然间冷了下来:“是谁?”

  苏培盛呵呵笑:“是端妃娘娘。”

  年世兰还在咬牙切齿地猜测是莞贵人、怡嫔还是惠嫔这几个狐媚子中的哪一个,便被苏培盛轻轻说出的那个人名给惊了一惊。

  “端妃?”年世兰有些错愕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见苏培盛笑着点头,又道,“她那副破落身子出来做什么!没得将病气过给了皇上,这样的罪过她担当得起吗?”

  苏培盛只能赔笑:“娘娘,您看这……端妃娘娘进去还没多久呢,想来还得过些时候,皇上才能得空。如今日头正大着,娘娘何苦在这烈日下苦等呢?还是先回清凉殿罢。”

  年世兰犹有些不服气,但颂芝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道:“娘娘,皇上此时正生着气呢,可不好和皇上对着干呀……”

  苏培盛也跟着点头。

  年世兰只得咽下那口闷气,拂袖转身走了。

  苏培盛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自个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时的勤政殿里。

  皇帝原本闭眼听着端妃弹琵琶,突闻一丝颤音,缓缓睁开了眼。

  端妃轻轻咳嗽几声,轻笑着摇头:“臣妾体力不支,扰了皇上的兴致。”

  “无妨,你常在病中,能弹得一二便很不错了。”

  见皇帝神色平静,端妃仍抱着琵琶,柔声道:“臣妾虽自小师承大家,可弹起琵琶来难免多了几分匠气。还是在进了王府之后,在纯元皇后的指导下练了许久,这才敢在皇上面前卖弄几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皇帝心弦一动,这才看了端妃一眼:“嗯,纯元的琵琶最好,你得了她几分真传,也很是不错。”

  端妃含笑低下头去,又轻轻拨动琵琶四弦,声音泠泠动听,叫皇帝想起纯元还在的时候,也是这般,爱在庭院里为他弹琵琶。

  微风拂笑美人面,当真是极美的光景。

  端妃见皇帝神色怔怔,似乎陷入了往日追思之中,又轻轻垂下眼去。

  被当作挡箭牌又如何,只要皇帝需要她,要她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