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妹们绣花喝茶逗猫猫的日子十分惬意,但是身处后宫之中,越是放松,便意味着越是危险。

  “今儿是年羹尧班师回朝的日子。”沈眉庄轻轻哄着怀里的小女儿入睡,见她安安静静地坠入梦乡,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她递给乳母,抱下去睡了,“听说皇上传了华妃一道儿在养心殿用午膳,这可真是莫大的荣宠。”

  “做给旁人看的宠爱,其中是苦是甜还不知道呢。”安陵容递给她一盏绿豆凉水,“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再不喝些这些个凉水冰茶的,又要等到明年了。”

  “陵容还笑我呢,你自己不也是贪吃得紧?”甄嬛笑着丢过去一个干桂圆,安陵容动作灵巧地接过,笑道:“小厨房的手艺好,便是多吃些才好过冬呢。这天气一旦冷下来,很快又要下雪了,到时候可以堆几个雪人儿在殿前放着,也好叫弘珩和淑质瞧瞧新鲜。”

  三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槿汐进来低声道:“奴婢方才去内务府领月例,听着一旁的徐总管在吩咐绣娘们加紧赶制吉服,听说……是贵妃的服制。”

  “贵妃服制……”

  甄嬛放下手中的定窑五彩茶盏,神情有些阴翳:“看来,不日便要称呼一句华贵妃了。”

  “娘家得力,自己又得宠,晋封贵妃,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罢了。正巧年羹尧得胜还朝,晋封他的妹妹为我朝第一位贵妃,如此,正好昭示他年氏一族圣眷正隆。”安陵容垂下眼眸,“如今势大,是该她们得意的时候,咱们也别急,安安心心地等着便是了。”

  年羹尧那人脾气跋扈胜过华妃千百倍,都不需她动手脚,再者,她的手也伸不到前朝去。

  年羹尧自己便能把自己的赫赫战功生生给磨没。

  到时候,华妃又有何惧。

  沈眉庄点点头,又对着一旁的采月招了招手:“去将我昨个儿绣好的东西拿过来。”又转头对着安陵容笑道,“瞧我这记性,我给弘珩和淑质缝了一条小被子,里头用的是细细挑拣用的蚕丝,盖起来又轻又暖。这天气呀渐渐转凉了,你可得记着嘱咐乳母们给她们适当加些衣裳,别着凉了。”

  采月笑着将那两条小被子呈了上来,安陵容摸了摸,果然很是软和,打趣道:“眉姐姐当了额娘之后,这绣活儿做得是越发好了。姐姐你瞧,这上边儿绣的白玉珠帘菊纹好不好看?”

  “好看,自然好看。”甄嬛眉眼间盈起笑意,见眉庄探过身去请教陵容这个绣法该怎样走针的样子,有些懒懒地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太闲适了,都叫她生不起争斗的心思了。

  “娘娘大喜!”

  内务府的人已然送来了贵妃服制的吉服,颂芝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高举过头顶,朝着华妃笑盈盈地道喜。

  华妃心中虽高兴,却还是有些不满,染着鲜红蔻丹的手轻轻拂过织造精致的贵妃吉服:“只是贵妃……如今皇后形若被废,若不是有太后撑腰,本宫又何至于才当这么一个贵妃!”

  颂芝连忙道:“娘娘不要生气,皇上能封娘娘为贵妃,下一次便是皇贵妃,再下一次,便是皇后了。娘娘年轻貌美,其中福气又怎是皇后那个不得皇上宠爱的老妇能比的?”

  华妃哼笑一声:“好生收起来吧。前几日和皇上、哥哥一同用膳,虽说本宫脾气是大些,但可比哥哥好上许多。还好皇上疼爱本宫,这才不计较。皇上待本宫和哥哥的好,本宫一直都知道。”

  “行了,快去准备准备,给本宫重新梳妆。倒是许久未曾去给太后请安了。”华妃又摸了摸华丽的贵妃吉服,一张美艳灼人的芙蓉面上尽是笑意,“记着将太后赏的簪子戴上。”

  颂芝笑着应了一声。

  寿康宫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

  四阿哥面容稚嫩,说话有些一板一眼的严谨,见他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太后原本不佳的心情看着也好些了:“好了,好孩子,快起来。竹息,给四阿哥拿些点心来。”

  四阿哥脸上适时摆出羞涩又孺慕的神情,轻声道:“多谢皇祖母。”

  “吃吧。”

  太后久不见这个孙儿,乍一见着了倒也很有几分慈爱之情。

  正巧四阿哥又有意逢迎,一时间两人说起话来气氛倒很是融洽。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华妃穿着一袭青莲色的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绫缎宫装,相较于往日的珠光宝气,今日的她更多了几分端庄。

  “华妃来了,快起来吧,竹息,给华妃看座。”

  四阿哥连忙起来给她请安:“儿臣参见华娘娘。”

  “多谢太后。”华妃姿态柔顺地坐了下来,这才睨了四阿哥一眼,“倒是少有见着四阿哥在太后膝下尽孝呢。”

  “孙儿不孝,皇祖母静心养病,孙儿不好常来打扰,只得在习完先生交代的功课之后,替皇祖母抄了几卷佛经,以求皇祖母身子早日安康。”

  说着,他便从放在一旁小桌上的书袋里拿出了几卷佛经,竹息会意地拿过呈给太后,太后翻阅了几页,夸赞道:“你这孩子,进学时日尚短,这手字写得却还不错。竹息,拿去小佛堂供着,也不算浪费了四阿哥的一片诚心。”

  “四阿哥刚回来宫里,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见太后对四阿哥态度不错,华妃便也收敛了一些,只红唇微弯,“若是有什么短的少的,只管遣人去翊坤宫说一句便是了。”

  “是,儿臣多谢华娘娘。”

  “华妃,你平时若无事,便常常去皇帝面前转转,你们俩多年的情分,最是难得。”太后慈爱地望着她,“再过几日便是你封贵妃的日子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到时候哀家也给你添个彩头。”

  华妃面上闪过几分娇羞:“是,臣妾多谢太后。”

  这时外边传来请安的声音。

  是皇帝来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四阿哥是反应最快的,连忙离了座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给他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皇帝怎么突然来了?”太后愣了愣,随即摆出一副慈爱的笑脸来,“瞧瞧四阿哥,多懂事的一个孩子,你这个当阿玛的竟也忍心叫他一直跪着。”

  “皇额娘教训得是。起来吧。”皇帝有些漫不经心地扫了四阿哥一眼,又看了一眼今日装扮得倒有几分端华之姿的华妃,亲自过去扶了她起来,“华妃待皇额娘之心同儿臣是一样的,有华妃在皇额娘跟前尽孝,朕很放心。”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的华妃脸上满是娇羞笑意,向来能同夫君一起正大光明尽孝于婆母膝下,可是只有正妻才能有的荣光。

  皇上这样说……难道是在暗示她……

  又看了一眼乐得收不住笑的华妃,皇帝心中虽仍忌惮着年羹尧,见着她时却也不愿将前朝的那些阴谋算计都带到她头上来,因此只落座后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朕请人择了吉日,华妃晋封的日子便挑在下月初六。这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果郡王同沛国公府小姐的婚礼便定在那日。隔日新妇进宫请安,儿臣想着皇后病重,不好见人,便让她们来皇额娘宫中走一遭便是了。”

  听得此话,太后面上的笑意微微淡了淡,皇帝的意思还是不愿放皇后出来……

  皇帝还在望着自己,太后整了整心绪,只笑道:“老十七向来是个爱玩爱闹的,如今成了家,想必也会懂事些,能帮衬着皇帝你几分也是好的。”

  皇帝微微颔首,未曾接话,只对着在一旁乖乖站着的四阿哥道:“朕近日朝务繁忙,未曾去御书房考察你的功课,师傅教得可尽心吗?”

  四阿哥抬起头,小脸染上激动的晕红,但他仍是尽量稳声道:“师傅学富五车,文思渊博,为儿臣讲学时也语义详细,很是负责。”

  皇帝嗯了一声,在一旁自觉不日便要当上四阿哥正经嫡母的华妃也不免要关怀几句:“三阿哥是你哥哥,虽说你们俩不是在一块儿长大的,但这兄弟情分再珍贵不过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三阿哥也是好的。”

  她这话一出,自个儿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过了几瞬反应过来,身上冷汗都要吓出来了,连忙离座请罪:“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皇帝语气淡淡的:“弘时虽是兄长,在读书一道上却委实没有为兄的模样,你若是有不懂的,问师傅便是。”

  四阿哥半分眼光都不敢随便瞟,只恭敬回答了:“是,儿臣记着了。”

  “好了,一家子说着话,何苦跪来跪去的。华妃,快起来吧。”太后见皇帝闷闷地坐在一旁不说话,心中知道她这个儿子是个多疑又敏感的性子,面上只得装出一副笑脸来,叫竹息去扶华妃起来。

  华妃本就因着刚刚说错话的事儿心虚,自是不敢叫太后跟前最得脸的姑姑亲自扶自己起来,颂芝连忙膝行过来扶着她慢慢起身。

  “朕养心殿中还有事,便先过去了。”皇帝站起身,见着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华妃,心还是软了,“朕批完折子了,便去翊坤宫用晚膳。”

  原本情绪低落的华妃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一双泛着红的眼睛霎时便有了光彩。

  “是,臣妾定会盯着小厨房,多做些皇上爱吃的。”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大步出去了。

  四阿哥仍旧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儿臣恭送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