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载着林氏的软轿逐渐走远,禾玉看出安陵容情绪低落,却也劝道:“虽说夫人是外命妇,不常得见。但只要小主得宠,哪里怕日后没有相见的时候呢。”

  是了,这一世母亲已经受封七品孺人,便是在安比槐这个八品的松阳县丞面前,也能挺直身板了。

  她有幸重来一次,不就是为了母亲与她都不再重蹈覆辙吗?

  想到那两个小婴儿,安陵容脸上泛起柔软的笑意,她须得继续去争。

  “哟,这不是费常在吗?怎么见了我和齐妃娘娘,也不知道行礼问安?”富察贵人同齐妃刚从景仁宫出来,准备去御花园,便撞见了原先的丽嫔,如今的费常在。

  费常在脸一僵,随即不情不愿地福身行礼:“嫔妾参见齐妃娘娘、富察贵人。”

  富察贵人哼了一声,此人不仅心眼子小,还很是毒辣,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她便发了疯似的把自己和桑儿都推下水。从前她常常对那安答应,噢,如今的怡嫔出言不逊,瞧瞧别人多大度,从来没和她红过脸呢!

  桑儿可是她宫里最机灵的丫头啊!若是被费常在给害没了,她心中定会难受的。

  想到这里,富察贵人扭头对齐妃道:“娘娘,此等心计狠毒之人实在是碍眼,可别让她扰了咱们赏景的兴致,咱们走吧。”

  齐妃瞧着费常在半蹲着有些费力的样子,心中很是畅快,从前华妃得势,她这个拥趸便也跟着抖起来,如今华妃摆明了不再带她玩儿,她倒是要看这费常在日后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富察贵人大度,本宫却是看她受了委屈也不吱声的样子很是不忍。”齐妃冷冷一笑,“翠果……”

  她正要下令让她打烂费常在的嘴,甄嬛三人便过来了,瞧着费常在身子颤颤巍巍的,富察贵人和齐妃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模样,俱都皱了皱眉。

  富察贵人先前还在心中嘀咕着怡嫔此人大度,是个能处的,可如今瞧着她身着一袭桂子绿瑞锦度花宫装,虽说生育过了,身段瞧着还是很纤细。头上别着的那个三翅莺羽珠钗瞧着便很贵重,她心中又别扭上了,扭过头去不愿和她讲话。

  安陵容未曾察觉到富察贵人丰富的内心活动,只对齐妃微微一笑:“今日天气好,齐妃娘娘和富察贵人也来这御花园赏花,倒是巧了。”

  如今怡嫔那一对龙凤胎很受皇帝宠爱,想到个子越发高了,壮了,却只有她这个额娘疼爱的三阿哥,齐妃嘴里的好话硬是吐不出去,只酸溜溜道:“怡嫔瞧着身子应该养好了吧?不是本宫说你,只是皇后娘娘是这大清的国母,她体下仁爱,许你不去请安,可你怎么能真的不去呢?哪怕是生下了阿哥,也得谨言慎行,你瞧瞧本宫,就算给皇上生下了三阿哥,这十几年来也从未恃宠生娇过。”

  安陵容微微一笑:“娘娘教训得极是。有三阿哥这个长子做模范,嫔妾教育六阿哥时自然有例可循,千万要叫他同他哥哥一般,勤学好思,方能不负圣恩。”

  “……算你还懂些规矩。”齐妃有些勉强地夸了一句,看着一边儿的甄嬛同沈眉庄又开始阴阳怪气了,“听说莞贵人近日很是风光,便是华妃,也抵不过莞贵人的恩宠。只是啊,莞贵人得宠,运道却不好,你瞧怡嫔,你们都是一道儿入宫的,如今别人生了孩子成了主位,你却没个喜信儿,本宫看着都替你伤心呢。平日里没事还是多去宝华殿,烧香祈福吧。”

  面对这样低级的挑拨,甄嬛抿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齐妃娘娘福泽深厚,方能养育三阿哥。嫔妾年纪尚轻,连伺候皇上、太后与皇后娘娘这样的本分都未尽到,又何来脸面去求观音娘娘赐子呢?”

  “娘娘。”富察贵人扯了扯齐妃的袖子,对面的三个都是正得宠的,若是哪个今天受了气,在皇帝耳边一吹,那她岂不是更没宠爱可搏了,“这大好的秋光,可别浪费在这上面,咱们还是去瞧瞧那些珊瑚秋海棠吧。”

  齐妃她们走了,沈眉庄瞧着费常在敷衍地朝她们行了个礼,便带着小丫鬟赶紧跑路,不免叹了口气:“她虽是咎由自取,却也点醒了我。在这宫中犯了错,失了宠,便是这般的墙倒众人推。”

  她这话说得有些丧气,安陵容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咱们三人从不会主动去害人,却也不会容忍他人来害我们。无论如何,咱们三人总是一条心,便无需怕会有这样独木难支的时候。”

  甄嬛点了点头:“姐姐向来是最灵醒的一个人,何必为了那费常在去偏想些未曾有的坏事儿?”

  沈眉庄笑着摇摇头:“许是近日枣泥山药糕吃多了,人心头总是闷闷的,瞧着费常在那模样,觉着可怜又可恨,这才感慨了两句。没成想你们俩人倒是一个比一个聪慧,点醒我了呢。”

  三人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甄嬛瞧着树枝上绽放的朵朵桂花,轻声道:“又是一年秋天了。”

  母亲来信,说是将浣碧许配给了通州一商户人家的长子,此人不过弱冠便已成了秀才,家底颇厚,人也上进。对于浣碧来说,算是极好的一桩姻缘了。

  她去年踏入这紫禁城时,从未想过会有现在这般际遇,宠爱与友情都握在手中,可她莫名觉得,这一切都像是镜花水月,就如同皇帝来得莫名的喜爱一般,叫她心底总是不自主地溢出恐慌来。

  寿康宫

  竹息看着太后半倚在榻上,郁郁寡欢的模样,劝道:“太后如今身子好些了,不如奴婢陪您去御花园走走。”

  太后翻了页经书,无趣道:“进宫这么多年,御花园的景致来来去去就是那些,有什么稀奇的。”

  “这景致虽是见惯了的,可这秋日风光难得,太后总是在殿中念经看书,没得憋坏了。”竹息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若是您不想出去,那便叫些人过来陪您说说话,逗逗趣儿也是好的。”

  太后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前不久才得的一对孙儿,点头应允了。

  安陵容带着两个孩子并伺候的一群乳母宫女进了寿康宫,见太后气色正好,见着她时神色亦很慈爱。

  “怡嫔快坐吧。”太后略抬抬手,“把六阿哥和怀宁抱过来让哀家瞧瞧。”

  乳母们分别将一粉一黄的两个襁褓抱过前去,太后伸手掖了掖襁褓一角,见弘珩醒着,也不哭闹,一双琉璃般的眼珠看着人,瞧着很是灵动,不免笑了笑:“这孩子,模样长得好。”说着,又去看了看淑质,瞧她紧闭着眼睛,小脸白嫩的模样心中也很是喜欢:“怡嫔将阿哥和公主都养得很好。竹息,你去取那对翡翠如意赏给怡嫔。”

  安陵容连忙跪下谢恩,太后今日兴致倒是不错,逗了半天孩子,这才叫她们回去。

  看着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寿康宫顿时安静下来,竹息安慰太后:“奴婢瞧着怡嫔娘娘是个知礼贤惠的,日后您想孙儿了,传他们来便是了。”

  太后想着那两个白白胖胖的孙儿,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干净,听着竹息这么说却叹了口气:“这宫里的孩子,长大本就不易。再者,他们是庶出,我越是看重他们,他们便越是危险。”

  竹息对这内里实情一清二楚,闻言只道:“有您护着,六阿哥与公主定能平安长大。”

  太后以手抵额,正想进内殿去睡一会儿,却听得堂下通传,说是皇后来了。

  “她的耳朵倒是灵醒。”太后轻哼一声,见皇后进来也未曾开颜,“皇后身子可好些了?倒是有力气来这寿康宫。”

  皇后微微一笑,似是对太后的冷淡毫无所觉:“臣妾惭愧,只听闻怡嫔带了一双孩儿来向太后请安。臣妾也许久没见着两个孩子了,想借皇额娘的光看一看,没成想还是来晚了。”

  太后抬头瞧她一眼:“怡嫔是个懂规矩的,你若是开口,什么时候见不到?”

  皇后垂下眼,脸上带了些悲怆:“臣妾福薄,不能再替皇上养育一个阿哥。如今臣妾早已不是适合孕育之身,看着六阿哥他们,不过是平添伤感罢了。”

  太后微微蹙眉:“你是皇后,六阿哥他们都是你的孩子,是要恭恭敬敬叫你一声皇额娘的。你只管做好你的皇后,来日必有你的福气在。”

  果然,太后对自己这些年做下的事还是很不满的,只不过为了这个姓氏,才叫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凤座上。

  皇后泪盈于睫,悲声道:“臣妾何尝不想这样?可这宫里的阿哥都有自己的亲额娘陪伴,臣妾便是中宫,也难保他们日后会真心敬爱臣妾。”

  “你的意思是……”

  见太后肯回应,皇后的心便安稳了一半:“若是能有孩儿能承欢膝下,臣妾必然会好好履行中宫之责,再不叫皇额娘失望。”

  若是能给皇后一个孩子,叫她别再祸害后宫那些个妃嫔和皇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只是难保皇后日后会为了这个孩子能坐稳太子之位,转而又去害人。

  太后有些疲乏地揉了揉额头:“你先回去吧。”

  “太后……”

  “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你是大清的皇后,华妃她们协助你是应该的,但是这大权,还是该掌握在你自个儿手中。”

  皇后听了,心中一喜,太后果然还是向着她的,当即也不再多话,行礼后便告退了。

  太后看着皇后的背影,喃喃道:“皇后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只怕哀家走后,没人再能压制得住她了。”

  竹息替她续了一杯热茶,劝道:“太后近日身子已有起色,便是看着六阿哥他们给您生重孙也是使得的。”

  太后笑了笑,神色间却多了些忧虑。

  剪秋跟着皇后轿辇上,见皇后心情不错,有些不解:“奴婢瞧着太后娘娘似是有些不悦。”

  “那又如何?”皇后想起底下人来报齐妃同三阿哥说的那些蠢话,冷下脸去,“与其指望一个只会长高的蠢货……不若从小便培养起来,养娘哪有生娘亲,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便是抱养不成又有何妨?只要叫安陵容知道,她,乃至她儿子女儿的命运,都可以由她轻松拿捏就是了。

  剪秋心头一紧,若是六阿哥真的养在中宫膝下,那怡嫔…最后怕是只能落得个病逝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