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请让我替你戴上。”

  黑丝绒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条流光溢彩的宝石项链。达西小心地将它取出,珍而重之地戴在女孩纤细白皙的脖颈上。

  莹白光洁的皮肤,衬得宝石通透迷人。仿佛皑皑雪峰之上,一片澄净的湖。

  “蓝宝石,很适合你。”

  戴完项链,达西抬起头。

  视线中的女人似乎在笑,红唇轻启,贝齿粲然,但她面容模糊,达西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看清她的脸。

  “我很喜欢,谢谢你,达西先生。”女人声音甜美。

  达西伸手到她的脸颊边,她似乎一下子变得很远,眼前朦胧始终无法揭开,而他也触碰不到她的脸。

  “伊丽莎,伊丽莎……”

  达西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还是不那么熟悉的房间,他恍然间意识到,这是自己入住好友宾利的新居尼日斐花园的第七天。

  而这整整一周,他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

  “怎么了,我的朋友,你又没睡好吗?”达西揉着鼻梁下楼,坐在客厅里品着红茶的好友,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达西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佣人很快送上热茶,淡淡的茶香飘散在空气里,迷离的水雾,将他满脸疲惫驱散一些。

  “你又做了那个梦?”宾利好奇地问。

  达西没有否认。

  “真是个奇怪的预兆,话说,这次你的梦里多了什么细节吗?”

  达西受梦境的干扰一周,而那个梦,似乎每一天都能让他多发现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我听到了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宾利惊讶地扬声,起身坐在达西身边,急切地问:“快告诉我,是什么名字?”

  “……”达西面容冷淡,沉默片刻,回忆着梦里那几声呼喊,“我听到有人喊伊丽莎,或许应该是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那不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吗?”宾利小姐的声音插进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宾利小姐挽着姐姐赫斯特太太的胳膊,优雅地朝二人走过来。

  “卡洛琳,偷听可不是淑女的行为。”宾利先生对着妹妹摇了摇头,他和好友的聊的话题,不便让更多人知道,毕竟只是一场不着边际的春/梦。

  “宾利先生,我们可不是偷听,只不过恰巧听见罢了。”赫斯特太太对弟弟解释。

  她和宾利小姐围坐过来,淑女地端起描金的茶杯,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刚刚说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那我和卡洛琳保证会保守秘密。”

  宾利小姐连忙附和,顺便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达西先生又没睡好吗?我那里有薰衣草药水,如果您需要的话,晚上服用两滴,可以让你的睡眠好一些。”

  “谢谢,我想不用。”达西拒绝了宾利小姐的好意。

  若是换做平时,他可能会为了好的睡眠服用两滴,可随着这个梦越来越清晰,他便像个探秘者一样,被好奇心驱使着去揭开那层面纱,看清那个在梦里,被他以从未有过的温柔相待的女孩,到底长成什么样。

  “达西,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去休息一下,今天晚上,还有一场舞会等着我们。”宾利先生拍了拍好友,看见他听到舞会两字,就自动皱起的眉头,笑道:“只是舞会而已,我保证没有人会吃了你。”

  朗伯恩,贝内特家。

  金橘色的晨光,穿过雪白飘逸的窗纱,投射在房间田园风格的碎花被面,一双雪白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唔……”被子掀开,阳光照耀到如绸缎一般金灿灿的长卷发上,床上那人翻了个身,面对窗户,睁开一双湛蓝如洗的眼睛。

  她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卷发慵懒,樱唇小巧,眉眼柔润,雪白通透的皮肤泛着一抹薄红,健康而细腻。睫毛被照成金色,若不是轻轻眨了几下,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木偶师手里漂亮的洋娃娃。

  咚咚咚——

  房门传来几声急促敲击,苏芮赤足下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把门打开。

  “莉迪亚,你终于醒了。妈妈为了今天晚上舞会的事情,一夜都没有睡好,刚刚又在跟爸爸念叨她‘脆弱的神经’。”吉蒂学着贝内特的太太的语气,扭捏作态地从外面进来,直奔苏芮的工作台,“对了,她让我来问你,你帮简改得裙子,有没有改好?还有你答应帮我改的发带,今天晚上我可是要戴着它去参加舞会的。”

  “已经改好了。”苏芮打了个哈欠,把桌子上零碎的工具和布头推到一边,拿起叠整齐的裙子,递到吉蒂手上,“让简试试吧,如果不合身的话,我再帮她弄一下。你的发带昨晚实在没有时间做了,你放心,今晚,它一定会让你戴在头上的。”

  苏芮一边说,一边把姐姐推出房间,“你先去吧,我得换身衣服了。”

  换了衣服,苏芮站在穿衣镜前,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略显丰腴成熟的少女。几周前,她生了一场病,康复之后,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不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不像记忆中那么活泼,还莫名其妙地会了很多她从来没有学过的技能,比如说女红、钢琴、唱歌,还有医术和推拿按摩。

  “莉迪亚,妈妈让你帮她按摩一下。”吉蒂的声音穿过长长的走廊,苏芮打起精神,从房间来到起居室。

  沙发上,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妇人,正揉着太阳穴。她眉心紧蹙,面色略显苍白,一头金发光泽暗淡。

  “妈妈,吉蒂说你不太舒服。”苏芮坐在沙发上,替代贝内特太太的位置,双手搭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

  贝内特太太作为庄园女主人,有着一个凡事都不上心的丈夫,以及五个性格各异的女儿。她为这个大家庭操了二十多年的心,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贝内特太太抬眼看了看苏芮,在她腿上轻轻拍两下,努力露出一丝笑容:“我只是有些睡不好,你们姐妹几个如今都到了可以嫁人年纪,尤其是简,她已经二十三岁,再不嫁人就是个老姑娘了。再美的外表,也经不住时间的磋磨,我一想到搬来了新邻居,还是两个单身且颇有财产的绅士,我就巴不得他们能看上你们当中的一个。只是看着你爸爸毫不担心的样子,我就为他紧张。我可怜的女儿们,连一份像样的财产都没有,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庄园,却要让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来继承……”

  贝内特太太喋喋不休地说着,在客厅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钢琴声里,她翻了个白眼,捂着额头发出一声痛吟。

  “我真希望家里有个人能明白我的心情,莉迪亚,我的宝贝女儿,还是你懂得心疼我。”

  苏芮笑笑不说话。

  尽管她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贝内特过于聒噪和庸人自扰,却做不到看到她喋喋不休就绕道而行。

  其实想想她的烦恼不是没有道理,贝内特家没有儿子,按照限定继承权的规定,这个家里的五个女儿都没有继承贝内特先生每年有两千镑进项的庄园。而夫妇二人年轻时以为他们以后肯定会有一个儿子,所以并没有为女儿多做打算,以至于人到中年,发现无法生出儿子,也来不及努力为女儿筹划之后,变得自暴自弃。

  反正庄园注定是别人的,贝内特先生比以前更加懒于经营。

  贝内特一家的境况越来越窘迫,每年两千镑的收益,让他们并没有太多积蓄。五个女儿以后结婚,仅仅只能平分五千镑的财产。

  女儿们以后可能过无家可归的贫穷生活,贝内特太太只要一想,就不禁为她们的未来而担忧。

  “莉迪亚,今天晚上,你得好好打扮才是。你们五个,不论是谁先结婚,我都会为你们感到开心。”

  “妈妈,我才十五岁。”苏芮无奈地说。

  或许她以前很渴望结婚,最好是嫁给一个穿着红制服的军官。但是现在苏芮可以确定,她现在一点也不那么想了。

  在几个姐姐嫁出去之前,她是不会结婚的。

  “哦,孩子,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认识你爸爸,没过多久我们就结婚了。那个时候我也像你一样,从没想过我会那么早就嫁人……”

  贝内特太太陷入回忆之中,苏芮撇撇嘴,继续替她按头。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她的声音渐渐小了,最终安详地闭上眼睛。

  苏芮小心翼翼起身,从起居室退了出去。

  夜晚的梅里顿,沉浸在一片带着些许春寒的薄雾当中。

  暗蓝的天空,宛如一匹点坠着细碎钻石的布料,闪烁着华美的光芒。小镇不复白日的宁静,太多人受邀去了热情好客的卢卡斯爵士府上,以至于整个村落都黑漆漆的,将点着无数灯火,犹如黑夜星辰的卢卡斯府烘托出来。

  尼日斐花园的马车刚到卢卡斯府的门房,远远地就听见里面传来音乐和笑闹的声音,显得热闹非凡。

  宾利小姐朝四周看了看,提着裙摆往旁边挪了几步,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要不是亲眼见到,我想我是一辈子也不会来这么寒酸的舞会的。”

  “卡洛琳,”宾利先生打断妹妹的话,“我们会在尼日斐花园住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你能对这里的邻居稍微友好一点。”

  “放心吧,我还没有糊涂到当着主人的面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是这样的想的,只不过我诚实地说出来罢了。”

  宾利瑶瑶头,不想再跟妹妹争辩。

  跟达西两人走在前面,到了卢卡斯家大门口,早已有管家在那儿迎接。

  沉重的大门推开,大厅里立马飘出酒水和脂粉的香气。音乐源源不断,人们说话的声音更加嘈杂。但他们一走进去,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向两边散开,空出一条宽敞的过道,迎接今天最主要的贵客。

  “宾利先生,你能来参加今天的舞会,是我的荣幸。”卢卡斯爵士携妻带子走到众人面前,热情地朝两位绅士打了招呼,“请容许我向你介绍我的家人,我的太太,这是我的长女夏洛特。”

  卢卡斯太太、卢卡斯小姐,一齐来到前面,行了个屈膝礼,达西和宾利风度翩翩地还礼。刚抬起头,又有一大群人簇拥而来。

  宾利礼貌地看向卢卡斯爵士,对方连忙介绍道:“这是朗伯恩的贝内特先生,贝内特太太,以及他们的女儿简·贝内特小姐,伊丽莎白·贝内特,玛丽·贝内特和吉蒂·贝内特。”

  卢卡斯先生介绍完,贝内特太太向两位绅士行了礼,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莉迪亚居然不见了。

  “吉蒂,你没有和莉迪亚在一起吗?”贝内特太太压低声音问道。

  “我不知道,刚刚金小姐拉着她说话,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没有看到她了。”

  贝内特太太暗暗咬牙,有些气恼金小姐耽误了小女儿跟新邻居见面的机会。但还好,她其他的女儿都在,虽然遗憾,但贝内特太太还是迫不及待把她们介绍出去,话里明示加暗示,希望年轻的绅士们可以邀请她的女儿们去跳舞。

  贝内特先生实在看不过去,在礼貌寒暄几句之后,带走了贝内特太太。

  “伊丽莎白哈,达西,我不得不说,这简直太神奇了,或许你该请这位伊丽莎白小姐跳支舞。”宾利先生压低声音,向好友调侃道。

  事实上在听到伊丽莎白这个名字的时候,达西先生已经不动声色地把眼前那个穿着绿裙子的女孩打量了一遍。

  很可惜,她虽然气质特殊,与众不同,但是跟他梦境中遇见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而对方,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打过招呼之后,就陪着贝内特家最漂亮的简·贝内特,移步到一边,跟她的好友夏洛特·卢卡斯火热地聊天。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可要去邀请这个舞会当中最漂亮的女孩跳舞了。”宾利显得有些心急,甚至没给达西回复的时间,就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简。

  达西看了他一眼,默默走到旁边,用冰冷的表情,把那些妄图跟他跳舞的小姐们,吓得退避三舍。

  “达西先生,露易丝他们去跳舞了,我们也去吧。”

  宾利小姐得意地占据了达西身边的位置,并向他发出邀请。她从不担心达西会拒绝,因为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达西先生也会给她面子。

  这是其他的女孩都得不到的待遇。

  宾利小姐下意识看向伊丽莎白,那是全场所有人当中,最让她有危机感的女孩。

  同达西滑入舞池,宾利小姐试探道:“伊丽莎白还真是个随处可见的名字,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