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的中央,身着宽大黑袍的男人,看上去不及欧洲男性普遍的高大威猛,却还是恰到好处的保持在需要人仰望的高度。

  如果说凯厄斯的外表是妖冶邪魅,马库斯是冷酷英俊,那么阿罗便是正好介于两者之间,外形完美,且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优雅。

  乌黑油亮的头发长及肩部,皮肤宛如剥开的洋葱芯,呈半透明的白色,把他那双黑黢黢的瞳孔衬得宛如两口幽井,深不见底。

  这幅尊荣,苏芮虽然是第一次见,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让她莫名压根发痒,多出一股嗜血的冲动。

  “说说吧,你的名字,以及在沃尔图里狩猎的原因?顶风作案,你是视法则为无物,还是仅仅想要……”

  找死。

  死这个字眼轻地仿佛一阵叹息,坐在三把御座最中间,代表沃尔图里最高权力的吸血鬼,习以为常地将交叉的双手支成塔状,声音冷到结冰。

  心理学上说,这种手势是高度自信的表现。

  苏芮被狄黛米硬生生塞进了这一段知识,在这里见到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真实案例。

  阿罗是个非常自信的人。

  而苏芮要做的是,把他的自信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的名字叫露娜。我……”苏芮抬起头,话音有所迟疑,几秒之后,缓缓说道:“我对沃尔图里家族早有耳闻,今天,不过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徒有虚名。”

  “如你所见。”阿罗摊开双臂,他的左右手坐着沉默寡言的马库斯和用一根中指抵着太阳穴的凯厄斯。

  御座之下,他的心腹们神情紧绷,随时保持着为他赴汤蹈火的姿态。

  他是这里的王,傲慢也在言谈间不经意泄露出来:

  “你现在觉得沃尔图里怎么样?”

  “马马虎虎。”苏芮的大言不惭,立马引来信众们的不满。

  扎着金色发髻,双眸如血,如同机器人般面无表情的简,忍不住向阿罗请示,准备给予苏芮失言的惩罚。

  阿罗勾唇,覆盖着一层牛乳般清透薄膜的黑瞳,忽而闪烁了几下,随意地挥退了他的忠仆。

  “哦?那你有何高见?”阿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耐心。

  “高见谈不上,建议倒是有一条。”苏芮挣脱旁边卫兵的束缚,“我可以站着说话吗?抬头太久,脖子疼。”

  阿罗做了个请的动作,苏芮顺势起身,余光瞥到凯厄斯正在用他的中指敲击太阳穴,那是他每次无法忍受狂躁和杀戮**时的表现。

  苏芮知道,她失踪这一个月,恐怕这位找她快要找疯了。

  不过,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她还不能跟他相认。

  苏芮揉了揉膝盖站起来,高跟鞋拉长她的比例,红裙之下修长白皙的双腿犹如两根玉柱。娉婷曼妙的身姿,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的建议就是实施现代化管理,”苏芮指着穹顶上的裂缝,“人类世界已经造出核武器,向未知的太空探索,而沃尔图里家族却还在固步自封,以为得以永生,就站在食物链顶端。却不知,这是在自取灭亡。”

  “我原本有加入沃尔图里的想法,但事实证明,完全没有那个必要。皇族终将被淹没在历史长河当中,吸血鬼们如果不寻找出路,总会有一天,会成为猎物。”

  苏芮说完,抓起旁边卫兵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好了,行刑吧,早死晚死总是要死,不如给我个痛快。”

  “阿罗,此人大言不惭,公然挑战沃尔图里家族,留着她迟早是个麻烦。”凯厄斯放下手,修长的指尖在一阵固有的节奏中,敲击着他的王座。

  苏芮毫不意外听到凯厄斯这样的言语,阿罗习惯性反对他的任何意见,凯厄斯以为他做足了想杀了苏芮的立场,就能像过去一样,起到反作用。

  但事实可能相反。

  苏芮视死如归,紧闭的双眼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

  她在赌。

  赌一个被瓦解自信的君主,对她所说的一切妥协。

  阿罗双手叠在一起,缓步走下台阶。短毛绒质地的黑色长袍漫过青石地面,拖曳到苏芮身边。冰冷坚硬的大手突然捉住她的,紧握在掌心。

  阿罗拥有通过轻微的触摸别人皮肤来读取他人所有思想的能力。

  苏芮的表情不再淡定,冰蓝色的眼瞳中闪过惊慌,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然而阿罗已经读到了她的思想,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满脸不耐烦的凯厄斯。

  “传闻你可以读取别人的想法,但是想法总是千变万化,你怎么知道自己读到的就是正确的呢?”苏芮强做镇定,阿罗抬眼晲她,乌瞳漆黑,似乎早已将她看穿。

  “一瞬间的想法,永远不会出错。所以,你的目的昭然若揭。”

  阿罗松开苏芮的手,慢悠悠走回他的御座。

  “我想了一下,觉得你的话有几分道理。我想留下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加入沃尔图里家族的想法。”

  苏芮睁大眼睛,一时间难以相信,目光下意识看了她从头到尾都不曾认真看过的凯厄斯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如果您给我这次机会的话,我当然愿意加入沃尔图里。”苏芮的声音,藏着不易被发现的窃喜。

  紧跟着,阿罗声音传来:

  “但是,”他拖长音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任何意图破坏规则的人,都要受到相应的惩罚。马库斯,凯厄斯……”黑如点漆的眸子,看向他的右侧。

  凯厄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在他视线笼罩过来的那一秒,敲击着御座的手指停下动作。

  “你们还有任何意见吗?”阿罗看似民主的询问。

  马库斯摇摇头,不论阿罗想不想处置苏芮,对他来说都没有半点意义。而凯厄斯,在略长的沉默之后,如同往常一样,附和了阿罗的提议。

  阿罗嘴角弧度拉开,双手再次叠成塔状,“我愿将执行惩罚的任务交给你。凯厄斯,我的兄弟,我相信你的公正,应该不会为了私欲,置她于死地。”

  “当然。”凯厄斯没有一丝迟疑。

  黑玉般表面如同蒙着一层轻薄水汽的眼瞳,漠然地看向紧张万分的苏芮,抬起他尖削的下巴,声音冷酷而慵懒:

  “简。”

  凯厄斯只叫了一个名字,沃尔图里等级最高的卫队里,那个金发红眼的怪异女孩,面无表情地走出队列。

  她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偶娃娃,脑袋诡异地转了一个弧度,不动分毫的眼球将视线笼罩在苏芮身上,轻声吐出一个单词:

  “Pain(痛苦)。”

  “啊——”苏芮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拉长成弓,露在外面,被缝隙里溢出来的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的皮肤表面,一寸寸皲裂开来。

  她痛苦的哀嚎贯穿了空荡荡的大殿,在古老的石壁上回荡不绝,让闻者头皮发麻。

  简的超能力是烧身术,会让人有置身于熊熊烈火当中的炙烧感。

  “这都是你自找的。”耳钉里,传来狄黛米的声音。

  苏芮有苦难言。

  狄黛米太过相信她的超能力,但苏芮知道,人的情感事实上很难被外力所左右。即使她拥有让别人爱上她的能力,但那是虚假的,没有任何支撑。

  即使阿罗受到蛊惑,很快也会发现他爱上的人除了美貌之外,没有一点值得他保持爱心的有趣之处。

  谎言会被拆穿,愚弄沃尔图里最高领袖的苏芮会比现在惨百倍不止。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一句老实话。

  嘴上说着试探沃尔图里家族,但实际上在阿罗感知她内心种种想法之时,她给他看到的画面,又是另外一种。

  狄黛米不能暴露,所以苏芮的训练里,还包括了心理暗示。

  能做到欺骗阿罗的程度,当然还需要天道帮忙。对方不能冒苏芮穿越的记忆被探测的风险,给她以往世界的记忆下了禁制。

  苏芮趁机钻了天道的空子,把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记忆锁入禁制之中,只留下了一段经过强烈心理暗示的虚假记忆,将她记忆中那个穿着黑袍的人影,变成凯厄斯。

  是的,她还利用了凯厄斯。

  阿罗能看到她一生之中所有闪回的想法里,包括了凯厄斯把她囚禁在小黑屋,为她送来酷似阿罗外表的猎物,在农场中残忍地刺穿她的肩胛骨,以及落地玻璃窗前,颠倒是非的真相,她成了凯厄斯的歌者,被吸血到几乎濒死的状态。

  苏芮所有的记忆都向阿罗表明,她来沃尔图里的真实目的,是要刺杀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凯厄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阿罗会乐意看到凯厄斯身边多了一个定时炸/弹。当然,还有凯厄斯对苏芮的训练,那一个个酷似他的人类餐食,在苏芮口中奄奄一息。

  长时间的训练,会让苏芮对有着相同外在的他产生同样的的毁灭**。

  阿罗很想看在被抓之后,故意表现得像个可怜兔子的苏芮,在他面前露出獠牙。

  那必然非常有意思。

  惩罚时间不满三分钟,一向冷酷无情的卫队精英神奇地停止了她的异能。

  阿罗不解地看向简,对方万年不变的表情里多了一些茫然无措和心疼。

  “我……阿罗,我只是觉得她很痛苦,所以……”不忍心。简慌乱地解释,越发觉得怪异。

  她歹毒的心肠何曾有过心软这样的感情?

  阿罗制止了她的解释,惊喜地看向苏芮,神经质地笑了一声。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