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哈哈哈哈……”

  “快来人,快来人啊,伯莎小姐又发疯了。”

  埃里克在一阵激烈的摔砸声和尖叫声中醒来,宿醉让他头痛欲裂。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他不得安生,他不得不撑着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边往外面打探情况。

  身体格外沉重,他好像是在夏日午后沉睡,于炎热粘腻的空气里,陷入一个醒不来的梦。

  的确像是个梦,周围的环境都变了样。

  不是他在巴黎歌剧院阴森恐怖的地下室,而是装饰中大片耀眼的金色红色,复杂图腾,极具风情和宗教气息的异域建筑。

  窗户很大,阳光直射,屋内几乎没有一丝阴影。

  埃里克很不习惯,自从被大火灼伤了脸,他就很少见到太阳。太阳让他无所适从,像是把他的丑陋直接暴露出来。

  抬手遮住光线,从房中出去,外面就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一面是镂空花纹墙壁,另一面只有几根漂亮的石柱,阳光照在雪白的墙壁,炫目到睁不开眼睛。埃里克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整个庭院。

  院子很大,四方四正,墙角和路边种着高大茂盛的椰子树、香蕉树、棕榈树和一些他不太熟悉的热带树木花草。正对着院落的大门处,修葺着一座长方形的水池,水里莲花正直开放的季节,给整座圆形尖头的白色建筑更增添了几分禅意。

  埃里克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设计,他敢发誓整个巴黎都找不到一处相同的风景。

  难道,我真的在做梦吗?

  “梅森先生,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快跟我去看看吧,伯莎小姐又发疯了。”

  一个穿着奇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外国人冲过来,一把拉住埃里克手臂,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把他往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拉。

  埃里克更加茫然,他是孤儿,只有埃里克这个名字,没有姓氏。

  梅森先生?那又是谁?

  埃里克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往前跑,刚到门口,便看见一只白色不明物从房中飞出来。他快速闪身躲开,白色的物体擦过他的耳朵,落在不远处,摔成一地碎片。

  “今天庄园里很忙,老梅森先生把所有的男佣人全都带走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制服伯莎小姐,请您帮帮忙,千万不要让她伤害自己。”佣人焦急地解释。

  埃里克暂时想不了许多,顺着女佣手指的方向,进入那个混乱异常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几乎所有的装饰物全都被摔碎了。脚下全是瓷片和玻璃,被剪碎的衣服,枕头,鹅毛,孔雀翎……房间里女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不时发出巨大的动静,吓得里面企图制服她的仆人放声尖叫。

  埃里克一一走过障碍物,在一片镜子碎片前停下脚步。他弯腰捡起碎片,对着自己的脸。

  镜子里是一张大约二十岁出头的脸,金发蓝眼,五官精致漂亮。但是那却不是他原本的样子,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面孔。

  啊——

  一声尖叫拉回埃里克的神智,他丢下碎片冲进房中,只见一个女佣被一个疯女人按在地上掐住脖子,对方手里握着一块碎瓷片,不顾掌心被割破的疼痛,硬要将那块碎瓷往女佣的脸上招呼。

  埃里克一把扣住疯女人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开,女佣连滚带爬地起身,嘴里叫着听不懂的语言,争相跑出房间。

  埃里克一个不留神,手背就被疯女人划伤。疼痛让他没能控制抓住她的力道,女人在他的力道下一边大叫,一边奋力挣扎。她力气很大,埃里克不得不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扔到床上,快速用被单枕套捆住她的双手双脚。

  “杀了你,啊——”疯女人不依不饶地咆哮,埃里克退开几步,用一块枕巾擦拭着手背上的鲜血。

  当床上那个女人甩开一头淡金色的卷发,露出她的容颜时,埃里克手上的枕巾飘然落到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几乎忘了呼吸。

  手背上的疼痛,窗户外射进来滚烫的阳光,滑过脊背令人发痒的汗液……每一样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但,如果这不是梦的话,那个他曾经迫切地想要拥有的少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伊丽莎白!”

  埃里克扑过去,跪在床上,手忙脚乱把女人脸上的头发顺到耳后。

  被他深情地看着的女人狂笑着,迅速侧过头,咬住他的手指关节。

  埃里克闷哼一声,并未把手从她嘴里拿出来,眼睁睁看着对方将他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似乎从中获得了不一样的快感。

  “伊丽莎白……”埃里克口中呢喃出她的名字,冰冷的目光瞬间柔和。

  于此同时,大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宛如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当中。

  他意识到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埃里克,而是一个叫做迪克·梅森的年轻人。至于眼前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她也不是伊丽莎白·马奇,而是迪克·梅森的姐姐——伯莎·梅森。

  姐弟俩的母亲有家族遗传的癫狂症,姐姐伯莎很遗憾地遗传到了这不幸的病症。她才刚二十出头,正直青春年华,不犯病的时候,漂亮优雅,但是一旦犯病,就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完全不受控制。

  所有人都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彻底疯掉。所以他们的父亲,正在精心谋划着,迫不及待将这个麻烦甩开。

  床上的伯莎已经没了力气,她渐渐冷静,冰蓝的眸子中恢复一些光彩,雾蒙蒙的,像是孩子一般不谙世事地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

  “所以,你到底是伯莎·梅森,还是伊丽莎白呢?为什么你的样子,和她一模一样?”埃里克喃喃自语。

  他把受伤的手指抽回来,上面一个深深的牙印,不停冒出血珠。舌头探出舔走一颗血珠,微微的刺痛,让他神情放松,缓慢地将指节上的鲜血染红了女人的唇瓣,随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伯莎慢慢闭上眼睛,陷入睡眠。女佣们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了,才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看到埃里克手上的伤痕,众人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慌忙找到医药箱,要替他包扎。

  “不用你们,打扫好房间,守着伯莎,她醒了立马来告诉我。”

  埃里克走出狼藉的房间,闹了一场,他出了一身汗,衣服上也沾了血,浑身还有未散的酒气,得去洗个澡才行。

  而且他还得趁机好好想想,自己怎么会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重生。

  另一边,苏芮在她的意识空间里,待了不知多少时间。她废了好些力气,也没有找到一块附和其中一面没有影像的镜子的碎片。

  这就意味着,她不能拥有新世界全部记忆。

  不过好在她记得自己身份,也记得自己经历过的世界。只是天道抽走了她在那两个世界当中产生的所有情感,以至于她此时此刻,对过去没有一点留恋。

  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不会被过去的情绪所牵绊,可以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苏芮从意识空间清醒过来,立马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便开口喊人来替自己松绑。

  其实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新世界的身份有些棘手,是个叫做伯莎·梅森的富家小姐,有颜有钱,却是个癫狂症患者。发病的时候,就好像完全被夺走身体主导权,行为变得不能自已。

  为此她到当地找了医生,最终因为医疗水平限制无功而返。如果她再不能得到救治,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跟伯莎母亲一样的疯子。

  佣人闻声进了房间,确定苏芮已经清醒,替她解开桎梏。

  揉着发麻的胳膊和腿,苏芮起身坐在床上,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的装饰全都更换一新,甚至连桌椅都跟她失去意识之前不一样,可见她发疯的时候破坏力多么强大。

  苏芮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衣襟,以及包扎好的手掌,皱起眉头:

  “有谁被我弄伤了吗?”

  伯莎的记忆里,弄伤自己和弄伤别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佣人拘谨地站在那儿,答道:“是梅森先生,他的手被您划伤了。”

  “迪克回来了?”苏芮来了精神,下床往门外走。

  “是的,梅森先生回来时,您还没有起床,他太疲惫,就先回了自己房间。”

  原身的弟弟迪克,跟她关系很好。如今她们全家定居在西印度群岛,拥有一大片种植园,资产格外优渥。迪克常年在英国和印度两边跑,帮助家族经营在英国的生意。

  他上次回印度,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伯莎,你怎么起床了?你现在怎么样?”苏芮刚跨出房门,就看见高大英俊的弟弟迎面走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苏芮轻轻回抱他一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我没事,但是我听说你受伤了,快点让我看看。”

  迪克,或者说是埃里克依依不舍地放开苏芮,变成蓝色的眼眸无辜地看向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的苏芮,将那只还未包扎,伤痕累累的手伸到她面前。

  “你怎么不让人包扎。”苏芮瞪了弟弟一眼,吩咐佣人去取医药箱,便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留意到,埃里克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