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 哺育了英格兰文明的母亲河。

  入海口繁忙商船,河道两岸,承载着英国历史痕迹的璀璨建筑, 傲然屹立。纳尔逊海军统帅雕像、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圣保罗大教堂、伦敦塔等,建筑风格独具特色, 陪伴着这条“流动的历史”, 成为英国文化史上灿烂的丰碑。

  苏芮对这个地方有着别样的情感,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是在这里葬送了两个对她图谋不轨的醉鬼。

  故地重游,先前发生的一幕幕再次浮现眼前, 让她忍不住有些唏嘘。

  “怎么到了码头, 你反而没有了刚刚的新鲜劲?”布兰登上校对苏芮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 看见那张明艳的小脸染上一丝愁绪, 便下意识把自己吃了大半罐的醋放到一边,开始安慰苏芮的心情。

  “我只是突然觉得,也许在你看来我样样都好, 但实际上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

  苏芮停下脚步, 抱住布兰登上校的胳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的真实面目, 因此不再爱我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放手让你离开。”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布兰登上校皱起眉头,想到自己答应过苏芮尽量少皱眉,连忙换了个不那么严肃的表情:“我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你就是你, 我认定了,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他摸了摸她的脸,苏芮乖巧地蹭了几下他的掌心,“那好,我也不会放手。”

  跟着乔纳森先生商船的船长一路来到船靠岸的地方,巨大的货轮占据了很长一段河道,船的甲板上,神神秘秘地盖着遮尘布,中间隆起一大块,不知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船长先生在下面吆喝了一声,两个水手跑过去,站到遮尘布的两边,分别捏住一角。船长一声令下,哗的一声,两人用力扯下遮尘布。

  甲板上银光闪烁的巨大机器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光滑的外在,流畅的造型,足见这份礼物的价值有多昂贵。

  “乔纳森先生知道您有需要,这台机器是从印度一家甘蔗制糖厂花重金购买的制糖设备。回国之前,他特意吩咐我们,要将机器送到您的工厂。”

  苏芮跟布兰登上校一起上了甲板,围绕着机器来回走了一圈。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虽然甜菜制糖的过程在前面几个环节跟甘蔗制糖完全不同,但是之后的步骤几乎一样。

  也就是说她把这台机器运回工厂,只要琼斯教授那边解决了糖分渗出问题,工厂就可以直接运作起来。

  “请你一定要提我向乔纳森先生说一声感谢,他这份礼物真是送得太及时了。”

  苏芮给船长留了工厂的地址,委托他的船走水路把制糖机器送过去。

  她和布兰登上校暂时还不能离开伦敦,琼斯教授那里还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一周后。

  苏芮收到牛津的来信,琼斯教授邀请她到他牛津的家中见面。

  苏芮二话不说,跟布兰登上校一起去了牛津,见到了琼斯教授,和他多年的好友生物学教授黑尔先生,并送上了她精心准备的伴手礼。

  宛如一个小型图书馆一样的客厅里,沙发上,桌椅上,四处可见散落的书籍废纸,小黑板上写满各种各样的公式,处处充满学术气息。

  黑尔教授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黑发男人,瘦高个,鹰钩鼻,留着两撇上唇须。衬衫不打领带,微微敞开,露出修长脖颈。银面马甲包裹着细瘦的身体,衣袖挽得老高,手里还端着一杯威士忌。

  与其说他像个学者,不如说他像个风流浪荡的酒徒。

  “琼斯先生,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小姐吗?她长得可真漂亮。”黑尔教授看到苏芮,眼前一亮,刚朝她走近一步,就被人高马大的布兰登上校挡住去路。

  布兰登上校差点无法说服自己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保持他应有的风度,对方眼底的惊艳实在碍眼,让他即感到骄傲,又不禁恼火。要知道光是他能说得出姓名的情敌就有好几个,他实在不想让这只队伍继续庞大。

  苏芮看着他宛如护食狼崽子般的表情,不免有些想笑。也许她真该给足对方信心,不让他变得那么草木皆兵得好。

  上前挽住布兰登上校的胳膊,苏芮将亲手做的伴手礼递了过去。

  “这是我和我的未婚夫的一点心意,这些糕点里面所用的糖全都是我们自己粗制的甜菜蔗糖,口感非常不错。”

  未婚夫这个词让布兰登上校紧皱的眉宇肉眼可见的放松,也让黑尔教授略感可惜。

  落座之后,佣人很快奉上茶水,食盒里各色的点心被依次摆在三层点心瓷盘里,甜点种类繁多,不管是精致的外在,诱人的色泽,还是甜香可口的气味,都勾引着两位忘了吃早餐的教授,口舌生津。

  黑尔先生首当其中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满脸幸福和惊讶的表情,“哦,琼斯先生,你真该来品尝一下她带来的点心,会让你后悔没有你早点决定帮助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解决了一块儿,又拿了别的口味的,越吃越满意,之后连说话的含含糊糊。

  “要是早一步认识你,我一定跟你求婚,真是太可惜了!”

  黑尔教授的话成功接收到布兰登上校的一记眼刀,但他并没有因此变得正经一些,继续将苏芮,或者说她做的糕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琼斯先生略显嫌弃地看着好友,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块糕点品尝,挑剔的味蕾瞬间被美味的糕点所俘虏,就连平日冷淡疏离的表情都慢慢变得温和起来。

  在他细嚼慢咽享受美食之时,好友却在一边风卷残云,点心瓷盘内的点心极速减少,有好几种他都来不及吃就迅速被消灭。

  琼斯教授提起三层点心瓷盘,阻止黑尔教授即将碰到的手,放在只有自己能触碰到的位置。

  “这是客人送给我的。”他强调。

  黑尔教授不满地嚷道:“你也太小气了,这一周我帮了你那么多忙,你居然连甜点都不舍得,琼斯,你这个老家伙,我要跟你绝交。”

  琼斯教授满脸不在乎的表情,“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不下一百遍了!”

  两人开始幼稚的争吵,苏芮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

  她要是知道这两位教授对美食如此热爱,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向他们寻求帮助,还要接受琼斯教授的冷脸了。

  “两位教授既然如此喜欢这些糕点,我可以将制作的秘方告知你们的厨师。”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能用几张食谱换两位教授的研究成果,在苏芮看来非常划算。

  听她这么说,琼斯教授连架子也不摆了,从桌上的一堆废纸里抽出几张递了过去,“这是你想要的东西,是我和黑尔先生经过两周研究的成果,并且已经得到充分的实验证明,可以最大强度的让甜菜当中的糖分渗出。”

  苏芮将几张图纸快速看了一遍,感激地朝两位教授鞠了一躬。

  “感谢二位的慷慨帮助,你们见证了历史。”

  见证历史,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话。

  全欧洲乃至于全世界的第一家用甜菜制作蔗糖的工厂,将在他们的帮助下完成,这是多么大的荣光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苏芮和布兰登上校拿到图纸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德拉福。

  跟施工队开会,找机器制造商,招聘工人……紧赶慢赶,甜菜制糖工厂终于在十月底,于苏芮生日当天宣布正式投入生产。

  德拉福庄园附近的某个村庄里。

  一个沧桑的农家汉面带喜色地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向妻子以及儿女宣布了这个喜讯。

  “伊丽莎小姐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总算不用担心地里的那些甜菜了。工厂的烟囱即将冒出了白烟,他们已经开始向周围的村落收购甜菜。咱们家今年的收成总算有了着落,等拿到钱,先替孩子举办婚礼,到时候还能给玛丽存一笔像样的嫁妆。哦,我们真是运气好,一再受到威廉斯家的恩惠,伊丽莎小姐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善良,我们要祈祷她越来越……”

  “我吃饱了!”玛丽打断父亲的滔滔不绝,蹭的一下站起来,不顾家人诧异到目光,直接收走自己的餐盘,离开了餐厅。

  没有人看见她表情中一闪而过的扭曲。

  可恶,为什么偏偏又是威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