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之余,王小石却还是提着气与白愁飞说话,但因实在没什么精力了,所以语气也缓慢许多。

  “大白,来京城之前,你在做什么?”

  白愁飞喉咙干涩,只得难耐的吞咽着口水,可哪怕口水也是十分黏腻,根本无济于事,他听王小石问他,便也回答,“在梨园唱曲,或是在镖局跑镖吧,什么都做。”

  “可是你的身手却如此了得,想必不是在唱曲跑镖的时候才学会的吧。”旧时杨无邪念读他们二人的过往,却在读及白愁飞武功来历时被对方断然止住,他却从不知自己这杀伐狠厉的二哥那一身诡谲功夫到底从何而来。

  白愁飞目光空空,许是觉得太累,又闭上了眼睛。他想了片刻,这才开口,“从我记事起,便是一个无人看管的孤子,我在这世上的最底层,看到过无数的招式,奸诈险恶之人卑鄙阴狠的偷袭,江湖大侠豪气冲云天的坦荡,都有。我还看到过数不清的人,默默无名地死去,尸体横陈荒野,沦为野狗的腹中之食。为了自己不变成被人拿捏生死的那一个,为了自己不成为那个就算死了也无人问津的人,我不断去学,不断去往上走,只要对我有用的,我都会学也一定会做。”

  他说起那些过往,嘴里多少带了些坚韧,但他又话锋一转,语气了又多了些感慨,“小石头,这江湖之中,人性在前,万人为师,见过卑劣和高傲而学来的招式,才是最狠最险的。”

  王小石心里揪作一团,白愁飞说得不多,却字字句句如重石打砸在他的心上。

  没有名师教导,没有武学要义,只靠自己自学自悟,凭一颗要直上青云的心,要以怎样的付出,又要经历多少的痛苦,才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白。”一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就是如此,从过去谈到将来,顺其自然的像之前一样,满怀热忱地在墙上刻下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的豪言壮语。

  就在两人满怀向往之时,窗外却突然绽放了五颜六色的烟花,瞬间将这暗沉沉的大牢照得通火通明。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期望,看到了信心。

  王小石心中一紧,突然说,“大白,世事无常,倘若有一天,我,或者你再落入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记得!我会陪着你!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们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永远不放弃希望!好不好!”

  白愁飞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言论给惊了刹那,但他也深知这是王小石的肺腑之言,于是便回到,“好!只要我们没有都走上绝路,就不放弃希望!”

  王小石忐忑地点头,不由自主地又抱住了白愁飞,嘴里承诺着,“大白,无论是多黑多深的夜,我都一定会带你找到一束光的。”

  白愁飞一怔,心中隐隐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好。”

  如此他们又挨了一夜,到了第四日上午,任劳任怨来开了牢门,报的是尚书大人要见他们。既不是要分开受刑,也没有推搡拖拽,想来是苏梦枕已经找了傅宗书,今天就是要放他们出去的。

  王小石终于又松了口气,两人被带到傅宗书面前,只看见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三四天滴水未进,他们已经饿极,也等不及傅宗书要说些什么,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傅宗书坐在那里有些悠然,言辞间似乎要将他们往六分半堂规劝。

  王小石顿了顿,却没有说话,余光只看了一眼还在埋头狂吃的白愁飞。

  两人吃完面,各自取回武器,便顺着那条阴暗的通道往外走,那些尚且深陷其中的死囚,无一不为此惊叹,一群十恶不赦之徒竟为他们的出狱而欢呼,可见这刑部大牢是多么可怕的地方!

  外面下着雨,刑部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就如旧时一样,狄飞惊已置酒相候。

  当见白愁飞拿起那杯酒,王小石竟隐隐生出想要他喝掉的念头,也许他入了六分半堂,在那利益为上的门派间或许会结局不同。可这个念头也仅仅冒出,便又被他推翻,白愁飞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此逼迫他站队,他一定不会去的。

  王小石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感叹到,“三寸地。大白,你想在这三寸地上挣扎度日,还是去京城之外的江湖自由自在?”

  “我来京城就是要博一番功名的,如今尚且还有立足之地,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王小石淡淡一笑,答案早就在他心里,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白愁飞见他面有郁色,便又说,“别灰心小石头,你忘了我们说好的了吗?只要不走入绝路,那就一定不放弃希望。”

  王小石透过雨水看过去,发现白愁飞的眼中仍旧闪烁着期望。他怎么能忍心让他再成为江湖草莽,不得所求呢?“好,不管是三寸之地,还是须臾之间,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心想事成。”

  眼见雨渐渐停了,白愁飞心里一喜,“小石头,雨停了。”

  王小石放眼望去,大雨之后,一片洁净,仿佛将这个世界都细细清刷了一遍。有几缕日光落下,尚且有些淡薄,但却有大盛之势,“是啊,雨终究都是会停的。”

  他心里突然烧起了一把火,让他有股热血沸腾,能逆天改命的感觉。

  街上渐渐多了些人,再过街角,白愁飞拍了拍王小石的肩头,“看那儿。”

  王小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倚在柱子上,手中上下把玩着几枚铜钱。

  “什么?”

  “京城里的小玩意儿,我们去试试。”

  他们走近,那店家便热切地迎了过来,笑着问他们要买些什么。

  白愁飞淡然一笑,他玩着那风铃,随口说到,“你这可不是卖东西的,你这是玩关扑的。”

  那店家一愣,只说,“公子好眼力呀,要玩一把吗?”

  白愁飞手指伸进袖口抹了片刻,随后掏出三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哎哟,公子可真是大手笔,可惜只怕我这小摊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赔不足公子的赌注啊。”那店家笑着说到。

  “放心,我不和你赌,我要和天赌,无论输赢,这钱都是你的。”

  王小石眉头一皱,尚未开口,那店家便已笑开了怀,满口喊着白愁飞是财神爷,一边将手里的铜钱依次排开,一边又说,“正面为字,反面为纯,七纯乃是大胜。可是公子,你要和天赌,这赌的是什么呀?”

  白愁飞轻笑一声,将铜钱一枚枚收入掌中,“我初来贵地,便是一波三折,且看我这条命,究竟能不能以方寸,博天地。”

  “好说!紫薇行在前,北辰伴在旁,神兵开大道,得胜要逢双!起吧公子!”

  眼见白愁飞起手要抛铜钱,王小石心里一急,竟刹那间将那铜板从白愁飞手里夺了过来。白愁飞和那店家皆是不解地看着他,那店家更是莫明地问到,“这位公子是要做什么?”

  “我帮他起。”

  “小石头,你干什么……”

  “既赌的是他的前程,你抛又如何作数呢?”那店家一脸意味深长地问到。

  “好!那换我来赌!赌他所求的到底能不能够得偿所愿,赌我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得!”王小石咬牙说着,也不等他们反应,抬手便是一抛,那铜钱在空中几经翻转的,最终一一坠下。

  随着叮铃七声敲定,桌子上赫然摆放了几枚铜钱,四散各方,正反皆有。

  那店家看着桌上的铜钱,眉头皱了又松,半晌他才说,“紫薇黯然,北辰闪烁,其道坎坷。扑面所解,可谓凶险至极啊。”

  王小石脸色一白,却又听店家说,“可虽说如此,机缘缠绕之间,却尚有一线生机。但扑面向来只应一个结果,而公子却赌了两个问题,如此情形,是哪一个的结果,我却难以判定。”

  王小石听得尚且有一线生机,心里已是大喜,无论如何,至少不是绝路,那就不算全无可能!

  那店家将铜钱推回了白愁飞手边,“输赢难以断定,还是由公子重新起吧。”

  白愁飞看了看王小石,沉默片刻,只收回了两块碎银,“算了,既然我的这位兄弟已经为我博得一线生机,我就不需要再赌了。”他收了银子,拍了拍王小石的肩膀以示安慰,“走吧。”

  走在路上,王小石这才觉得方才自己有些冲动,他沉默良久,有些忐忑地开口,“大白,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兴致?”

  “嗯?”白愁飞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关扑本就是个赌乐玩意儿,我也没有沉迷其中,怎么能算坏了我的兴致。”

  “我是说那个结果。也许,由自己来,凭你的决心,也许就是大获全胜,倒不会是这么模棱两可的结果。”王小石迟疑着说,那店家虽说有一线生机,但却终归不能算大好,他怕这件事会影响白愁飞的心绪。

  “如今我们两个不分彼此,再说了,那扑面我看也很好,这世上大凶之中尚有生机的可不多,没准儿那生机之后,便是海阔天空,且看以后吧。”白愁飞淡然回答到。

  闻言王小石心中一暖,整个人也渐渐放松起来。二人手中还剩下两块碎银子,在牢里挨饿许久,又岂是一碗面能够吃饱了,于是二人遂找了个摊子,又分别嗦了两碗面这才知足。

  ——————待续。

  得赶赶进度,现在写的速度还没赶上我看的速度,再拖看了什么就要忘了,我这拉胯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