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迪/承花

  Bgm-In The End(Mellen Gi Remix)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犯着不同的罪

  00

  [三天后,NAPOLI码头]

  雨从傍晚开始下起,一直持续到深夜。无人的路面上溅开大大小小的水花,混杂着尘土冲向排水口。墨黑色的天幕上依稀可以分辨出汇集着的浓云,闪电劈开浑浊的夜色,短暂地映照出建筑物嶙峋的外轮廓。码头上堆积着高高低低的集装箱,从岸边单独延展出去一条长长的栈道,几艘空无一人的快艇在飘摇的浪尖摇摆着,不久前停靠而来的货运船发出低沉的嗡鸣,凛冽的海风呼啸着,抽打着海浪猎猎作响。

  平旷无人的低地上身穿雨披的男人们从道路的两头围拢过来。他们无言地分立在狭长栈道起点的两侧,保持着安全距离,昏暗的路灯在风雨中垂落下惨白色的微光,风卷起雨披的边角,摩擦出的低微声响淹没在无止无休的雨声里。

  暴雨倾盆。

  承太郎透过被淋湿的额发注视着夜色下的码头。他们选择将Napoli港作为人质交换的场所——这里地势低平开阔,没有可以作为狙击点的高地,而港口连接公海,快艇已经备好,一旦顺利接回教父,这场漫长旅途也将画上句点。

  海浪翻滚的气息令承太郎绷直了脊背,脑中那根细而锋利的线勒紧了神经。

  夜色晦暗不明,巨浪翻腾如沸——仿佛他脚下仍是那片悬崖,十五年前天空落下的雨水穿透夜幕滴落进他的掌心。承太郎沉默地注视着连绵的雨线在视线里落下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双方悉数集结完毕。

  落雨声敲击着耳膜。

  有人反剪着乔纳森的双臂将他从人群中推出来,他的头上蒙着黑色的袋子,脚步沉重而缓慢。承太郎侧过身,示意阿布德尔把乔鲁诺带上来。

  双方沉默不语地比出准备完毕的手势,同时一把扯下了他们头上的套袋。

  雨水将乔纳森深蓝色的头发浇得透湿,他脸颊上的伤口因为暴雨的击打而流出细微的血来,尽管兜头的雨水泼得他甚至难以睁开眼睛,教父仍静默地站得笔直。雨水灌进了乔鲁诺的鼻腔,他张了张嘴喝进一点冰冷的液体,他看不到迪奥,只找得到乔纳森的眼睛,幼兽般的喉音从唇缝间挤出来。

  他们被带向无人的中间地带。

  路灯的光线照亮了四个人的脸。

  对面的交接人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略长的黑发隐藏在雨披的帽子下,镜片上布满了未擦净的雨滴。他和阿布德尔相互搜身,确认了彼此都并未携带任何武器。“godfather。”阿布德尔注视着教父,路灯将他脖颈上的星星映得格外分明,阿布德尔向承太郎比出已确认的手势,他将乔纳森护在自己左侧。

  承太郎回应地点了点头,他的手指摸到了口袋里的遥控器,食指从冰冷的按键上一个又一个地滑过去,最终停在那个红色的按钮上。花京院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耳朵上的耳返闪着红光——他的枪早已上膛。

  黑发的男人伸出了手,同样是示意确认的姿势。

  “碰——!”

  破空的子弹凶猛地穿透了雨水的帘幕,旋转着刺穿了阿布德尔的头颅。黑发的男人撩开垂落在脸侧的发丝,露出闪着光的耳返——今天傍晚刚刚靠岸的货轮上有一杆可供人眺望的桅杆,Vanilla正趴伏在船帆的后面,他握着狙击枪的手指崩紧,一旦己方比出手势,就像Boss所要求地那样干净利落地解决乔斯达家的对接人。阿布德尔的身躯顷刻间仰倒下来,雨水从他的发梢滚落,又汇集到他脑后的一滩腥红里。

  雨水敲击着承太郎的耳膜。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刺眼的瞄准点移动到乔纳森的额头上。承太郎的手在口袋里攥紧了拳头,冰冷的遥控器贴在他烫的惊人的掌心。黑发的交接人将乔鲁诺推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金发的少年。“godfather,这就是来拯救你的后辈。”男人凶狠地揪住乔纳森的头发,让他直视着承太郎,“最后一次看看他们。”

  “你应当感谢我给你的临终礼物。”

  承太郎的瞳孔骤缩,这个声音并不大,却穿透了雨夜,穿透了时针分针滴答滴答的流转,如同一根楔子钉进他的心脏,那是记忆深处魔鬼的声音。他的牙齿咬合,透过骨骼嘎吱作响。承太郎的声音沉重而清晰,“你们的话事人身上绑了分量足够的火药,”他的手猛地从口袋里抽出来,雨水浇在他的手指尖,顺着遥控器的淅淅沥沥地坠下去,在地面上溅起水花。

  “只要我按下去。”

  “所有人都会死。”

  雨水连续不断地飘落。

  风撩开承太郎的额发,露出那双燃着暗火的蓝眼睛,男人倨傲地昂起下巴,“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黑发的交接人停止了动作,握着乔纳森的手指陷进对方的肌肉里,他几乎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大可以试试。”

  “看看有多少人要给教父陪葬。”

  交接人拽扯着乔纳森向身后的人群退去,乔鲁诺被交接人的身体牢牢护在后面,那是个他熟悉的背影——乔鲁诺清楚那是他的父亲,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迪奥的存在。“父亲。”乔鲁诺轻声的呼唤被吹散在风雨之中。迪奥眯起眼睛,他在镜片后面打量着承太郎——十五年把这个原本愚蠢的、幼稚的家伙武装得强大。乔纳森·乔斯达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奉上的,他是为了夺回一切才回来这里。乔鲁诺绝不能死在这里,他也不能。雨水从迪奥的帽沿上接连不断地滴落,砸向他的鞋尖。

  一片死寂。

  唯有雨声裹挟着海浪翻滚而下。

  承太郎仍保持着握紧遥控器的动作,他的肌肉紧张地近乎痉挛,拇指停留在按键上。承太郎去寻找乔纳森的眼睛——在他的记忆里,godfather从未做错过任何事,他视家族为唯一。他在等待乔纳森的号令,只要乔纳森开口他将立刻按下按钮,而乔纳森避开了他的眼神,在他的目光中保持着缄默。

  Godfather蠕喏着嘴唇,他低哑地、轻声地说道,“你要这样看着你的儿子被炸死吗?”乔纳森的声音从雨声的罅隙里传入乔鲁诺的耳朵,他被迪奥护在身后,只能模糊地看见乔纳森的侧脸,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向教父。乔纳森垂着头,他盯着自己污脏的鞋尖,歇斯底里的声音穿过雨声,“迪奥·布兰多——”

  “你要看你儿子被炸死吗?”

  那根细线断裂了。

  它切开承太郎的心脏肺腑,重新回到十五年前的雨夜——他蔚蓝色的眼睛霎时间冻结成冰。承太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发的交接人取下自己的眼镜,即使大雨瓢泼,承太郎仍然一眼就看见了那双冰冷的红眼睛。花京院无法自己地僵硬了身体,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失去了控制,恐惧从腺体,从生殖腔,从那八枪的伤口攀爬进他的血管、蔓延到心脏。

  旧日的噩梦重现。

  谁也没有动作,雨水击打着他们的躯壳。

  乔纳森嘶哑而缓慢地开口,“都停下来吧。”他抬起湿漉漉的悲切的眼睛,“迪奥。”乔纳森的声音低下去,往昔缱绻的称谓散进雨里,破碎成含糊不清的尾音,“十五年前的事,是我的错,是我个人犯下的错。但这与承太郎、与乔鲁诺都无关。”雨水泼洒在乔纳森的额前和鼻尖,又滚滚地落进他的脖颈,“你的恨,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仿佛十五年前的身份倒置,乔纳森遍寻不到迪奥的眼睛——他感到迪奥的指尖冰冷得厉害,却再也无法温暖对方分毫。

  “这不幸我们都受够了。”他垂下眼睛,胸口压抑的痛楚爆发在他的喉头,“我们都在过去的错误里沉沦太久。求你了,停手吧——就当是为了乔鲁诺。”金发的少年微微握紧了拳头,他脖颈后面的胎记发着烫,“无论如何,我从来都希望你能够幸福,”乔纳森用目光亲吻迪奥落满了雨水的苍白指尖,“愿上帝保佑你。”

  迪奥曾经的Alpha由于过度的情绪波动而散发出强烈的白橡木气味,这味道曾经令他目眩神迷,令他无上快乐。而如今白橡木裹挟雨水的潮湿涌进他的鼻腔,这味道激怒了迪奥,他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Omega,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手指攥紧了乔纳森的领口,将对方勒得喘不上来气,“上帝从不怜悯我。”迪奥低吼着,“你也不必。”

  他们一步步地朝着身后的人群退去,乔鲁诺被他妥帖地护在身后。迪奥僵直着脊背,雨水迎着他的脸颊掉落,如果不是他的孩子——乔鲁诺绝不能死在这里。迪奥盯着乔纳森额前那猩红的一点,“倒数三秒。”他昂着下巴,嘴角弯起冰冷的弧度,“乔纳森·乔斯达,”迪奥用力将乔纳森的脸掰向承太郎,“告诉空条承太郎,扔掉他的遥控器。那么,我就会撤掉狙击。”

  “三”

  承太郎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二”

  雨滴从承太郎额角滚落到下颚。

  “一”

  他沉默地注视着教父,喉结上下滚动,承太郎最终松开了自己的食指,他将遥控器用力掷进海里,那个小小的光点被海浪瞬间吞没了。与此同时,狙击手的瞄准点也从乔纳森的额前移开。

  “愚蠢的乔斯达。”迪奥低声地嘲笑道,他抬起胳膊指向了承太郎。下一秒,狙击手的瞄准点稳稳地停留在承太郎的太阳穴上——花京院下意识地举起了枪,他的枪口颤抖地指着迪奥的脑袋,尽管他也知道这个射程他绝不可能比狙击手更快。雨水淌进他的口腔,花京院感到到窒息,他无法遏制地回忆起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迪奥的阴影又一次覆盖在他的头顶。那个男人总是夺走他珍贵的东西,他大口地呼着气——“花京院前辈。”岸边露伴的声音从耳返中传来,“你还好吗?”露伴的话语伴随着机械杂音灌进耳朵里,花京院稍稍平复下来低声回应没事,“根据狙击手第一枪的发射弹道,仗助在缩小他的所在范围,无人机正在进行热辐射搜索。”

  “好。”花京院五指攥紧了胸口湿冷滑腻的布料,低声地回复道。

  “从被你们扔进海里的那一刻开始,我憎恶诺言。”

  “一切就到此为止。”迪奥拖拽着乔纳森退回到人群里,他冰冷的手指贴在乔纳森的额前,志得意满地露出了恶意的笑容,“永别了,承太郎。”

  承太郎一步也没有后退。

  ——“花京院前辈,狙击手就在桅杆处——第一扇船帆的后面。我在同步你的射击方向。”花京院的手腕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的Boss一动不动地站立在瓢泼大雨中,一如既往地目视着前方。花京院凝视着这个男人坚不可摧的背影,他不能将承太郎置于险境。花京院会守护承太郎的背后,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花京院咬着牙举起了枪,他人生中第一次并不确定是否能够一击毙命——他在露伴“就是现在”的提示声里扣动了扳机,一个黑影从桅杆上掉落,然后是巨大的落水声,那个瞄准器的红点偏移了原本的位置。

  笑容凝固在了迪奥的脸上,杀意让他的肌肉发紧。那声枪响燃烧了雨夜潮湿的空气——“刷——!”所有人都举起了枪,硝烟的味道弥漫在雨夜的港口,在森然对峙的枪口之下,唯有雨幕不断地坠落在地。迪奥伸手抽出了部下的配枪,他把乔鲁诺完完全全地推进身后,捆绑在话事人手腕的绳索也被部下解开。迪奥暗红色的眼睛在暗处焚烧着,枪口抵住乔纳森的脑袋——“godfather就在这里,承太郎。别太急着开枪。”

  没有任何人敢有动作。

  承太郎盯着教父就要张开的嘴唇,开枪或者不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宣判。乔纳森再次避开了承太郎的眼睛,他的儿子就站在他身后,他许诺过乔鲁诺的安全。“如果现在火并,谁都有可能死在这里。”乔纳森的舌尖泛出麻木的苦味,他们分明血脉相连,他的兄弟和他的儿子却即将搏杀,“迪奥·布兰多,辜负你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然而这不仅仅是复仇,迪奥是来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他冷笑着俯视乔纳森湿淋淋的发顶,“你说你亏欠我,乔纳森。”他单手勒紧了教父的咽喉,“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不是不能放下枪,Godfather,只要你现在就告诉他们。”迪奥危险地眯起眼睛,他的枪口更加用力地抵住乔纳森的后脑,“告诉所有乔斯达家族的人!乔鲁诺是你和我的孩子,他将继承乔斯达家族的一切。你们所有人——包括空条承太郎,都要宣誓对他的忠诚。”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让他们放下枪。”

  “如果你放承太郎他们离开。”教父的声音和雨水一样沉重地坠入海面,“我就答应你。”迪奥扯紧了乔纳森的头发,他禁不住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你们还没听到吗?godfarher说,他答应我。”他暗红色的眼睛盯着空条承太郎,如同毒蛇吐出鲜红的信子。

  乔纳森被暴雨浇的透湿,承太郎的兄长静默地站在敌人的包围里,身后是他旧日的爱侣与唯一的儿子。承太郎身后有人迟疑地放下了枪,紧接着更多的人放下了枪,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枪,除了花京院。承太郎注视着乔纳森的脸——他称得上是伤痕累累,Godfather疲倦而饱受折磨。承太郎缓慢地放松了手臂,他的枪口缓缓向下,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蛮横的阻力,花京院扑过来顶住了他的胳膊,他珊瑚色的头发湿淋淋地黏在脸颊上,脸上满是蜿蜒着的水迹,“不。”他发烫的手指捏住了承太郎的手腕,移向迪奥的额前,“不可以。”花京院分不清自己脸上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承太郎放下枪。“不要相信迪奥·布兰多。”他所有的梦想难道只是水月镜花里的一场幻梦?他已经为此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承太郎深深地、深深地望进花京院惶恐不安的眼睛,他绷紧了唇角,最终还是垂下了手臂。

  花京院颓然地跪倒在雨里。

  “现在,先让承太郎他们离开这里。”他的视线里全是模糊的雨水,乔纳森张开嘴就感觉到直达咽喉的凉意,“回主宅之后我就会发布指令,宣告继承者的人选。”

  “空条承太郎,你们可以走了——”

  迪奥·布兰多倨傲地放行,他已经拿出掌权者的姿态。

  乔斯达家族的人陆续朝着栈道尽头的快艇走去。他们背向本家,背向教父,在飘摇的风雨中丧家而逃。

  等回到主宅,一切都将如迪奥所愿。乔鲁诺会继承乔斯达家族,所有迪奥失去的都将被悉数夺回,他要引燃权力的烈焰,把昔日的仇敌赶尽杀绝。迪奥咧开嘴角,柔软的嘴唇吐出恶毒的语句,“我只是答应他们走,没说让他们怎么走”,他拉动了枪栓,“给我打烂那群人的腿,让他们爬回罗马去。”

  他如此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