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纯说睡就睡, 躺下后不到一分钟，呼吸声就逐渐趋于平稳，如此快的入睡速度令失眠人士万分嫉妒。
禁闭室的光源是嵌在墙壁上的蜡烛形小灯泡, 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枚，亮度很微弱，昏黄的光线难以照进每间牢房。所幸杰森和源纯的位置是挨着的, 他稍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她柔静的睡颜。
睡着后的源纯美得像幅画，配上周围的环境，很有种公主坠入凡尘的落难感。
对以往的经历发掘得越深, 杰森越觉得自己失忆前跟源纯其实并不认识。那座位于哥谭市警察局地下的基地里到处都充满了他曾经生活的痕迹，却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过的证据。
源纯也是, 她的过去有红A, 有BB, 有幼吉尔……有很多杰森没见过的“从者”，唯独没有他。
或许同时同地失忆真的就是个巧合, 他们都被一层又一层的谜团包裹着，只是这些谜团彼此之间并没有联系。
但杰森从来没怀疑过源纯大小姐的身份, 她的很多习惯都证明了, 她的确是被一帮人照顾着的——
在危机四伏的恶劣环境下，不管受没受过训练，求生本能都会提醒人时刻保持警惕, 难以安然入睡。
高中生们能睡着是因为过于疲惫, 而且他们睡得并不安稳, 时不时就能听到翻身和不安的呓语。
源纯就不同了, 她睡得很放心, 这说明要么她对自身的实力非常信任, 要么总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守着她。
“她倒是心大。”达米安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显然也看出了源纯的特别，“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藏的够深啊。”
来了来了！这种关于过去的闲聊，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失忆的秘密。杰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心中把达米安的话过了一遍，注意到某个信息点，缓缓皱起眉。
达米安这句“藏得够深”，暗示他对杰森的过去有一定了解，否则说不出这种话来。
但杰森已知的过去里同样不包括达米安，说明两人很可能有段时间没联络了。
趁机试探一下吧，就算真的露馅了也没什么，有本事跳起来打我啊。杰森无所谓地想。
“监视我？”他的声音沉了下去，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陶德，”达米安完全没被吓到，甚至还感到有点好笑，他凉凉地说，“这顶多算我母亲的‘售后服务’，谁让你是她救回来的呢？”
救回来，看来我出过事，是这小子的母亲救了我。杰森根据达米安话语中透露的少量信息继续猜测。
“而且你想复仇的对象还是我的父亲，她监视你简直太正常了。”达米安突然扔出一枚重磅｜炸｜弹。
杰森微微一愣，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已知他针对的对象有且只有一个，抢黑面具的生意、暴打企鹅人、统一哥谭黑｜帮……都是为了达成最终目标的中间产物。
最终目标是蝙蝠侠。
所以这小子……是蝙蝠侠的儿子？！
得出的结论过于劲爆，杰森沉默的时间稍微有点久，达米安敏锐地觉察到了异常，他警惕地问：“怎么不说话？”
这话要我怎么接？杰森回过神，冷冰冰地怼了一句：“别再多管闲事了。”
“嘁。”达米安不屑地撇撇嘴。
地牢里再度安静下来。
勉强算是瞒过去了吧……杰森暗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现在都不是多想的时候，他对自己说，首要任务是赶紧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
定了定神，杰森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研究那本诡异的福利院守则书。
从外表看，书的厚度没有太大变化，至少杰森没摸出来。
字迹倒是比上个版本清晰了许多，尤其是关于惩罚部分的，似乎生怕人看不见。
按照目录大致翻了一遍，杰森发现了有趣的事。他叫醒闭目养神的达米安，在对方不满的注视下把规则书递给他看。
达米安很快也发现了矛盾之处，“福利院禁止饲养猫、狗、鸟类等动物。”
那昨晚袭击他们的德牧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违反此项规定者将被辞·退，”杰森注意到了措辞上的小细节，瞬间了然，“约束的不是孩子，是教职工。”
德牧在夜里出没，袭击了丹尼尔和他们；
守则书是福利院院长玛丽女士写的，它在夜里破旧不堪，白天则变得字迹清晰，还增加了惩罚条款；
惩罚措施在白天结算……
将这些零碎的线索汇总，达米安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昨夜指使德牧攻击我们的不是玛丽夫人。男性教职工都有谁？”
“保安、厨师和秘书。”杰森想了想回答。虽然名字没记太清楚，但好歹记住了职业。
其中保安明显听从玛丽夫人的命令，指哪儿打哪儿，毫不手软地就将他们拎来了地牢。因此就只剩下了厨师和秘书。
“两个人而已，很好查的。”达米安“啪”地合上守则书，把它从栏杆的缝隙之间扔还给杰森。他朝着源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休息够了，叫她起来，准备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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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纯抱着小包包坐在栏杆前，她双眼发直，目光呆滞，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显然还没睡饱。
“醒了吗？”杰森把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我之前讲什么了？你重复一下。”
源纯呆呆地说：“福利院不让养狗狗。”
杰森：“……”
就只记住了这一句？算醒了还是没醒？他无奈地扶着头罩叹了口气。
达米安正在努力撬门，听到源纯的回答，他响亮地“啧”了一声，大声表达了自己的嫌弃。
多大的人了，还卖萌！
“还饿吗？”杰森又问。他的手往前伸了伸，快触碰到源纯头发的时候突然停顿片刻，随即又默默地撤了回去。
源纯还处于延迟状态，没注意到杰森的小动作，她缓慢地按了按肚子，茫然摇头，“不饿了……我睡了多久？”
杰森闻言，面罩下的眼眸微微一闪，“一个半小时。”
怪不得这么困……源纯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不是说要饿十二个小时吗？”
“守则上是这么写的。”杰森从兜里拿出守则书，打算再核对一下。翻开后他惊讶地发现，内容不知何时回归到了昨晚的最初版本。
“又变了？怎么回事？”源纯困惑不解。
杰森也搞不清楚，他把小本子贴身揣着，却没觉察到丝毫异常，“要不你拿着？”
“……好吧。”虽然内心充满了嫌弃，但为了线索，源纯还是捏着鼻子接过了守则书，把它放进裙子的口袋里。
两人聊书的时候，其他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行，我掰不动，”彼得苦恼地抱怨，“这栏杆也太硬了。”
伊丽莎白颇感无语，“怎么想都掰不动吧？这可是铁做的。”
“哈哈！”内德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故意说，“这可说不——”
“吱呀”一声轻响，原本扣得很死的铁门竟然被内德随手一拍，推开了。
“——准呢……”内德的声音陡然变低，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半开的门，目瞪口呆。
天呐我比蜘蛛侠还厉害？！
“自己开的。”达米安淡定地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他猜测道，“惩罚结束了吧。”
守则书上没有具体说不按时睡觉会被关多久小黑屋，而夜游的惩罚鞭刑也只是每人挨了一下而已。
“不对，”源纯反驳，“我没有睡够十二个小时，但我不饿了。”
她扶着栏杆站起身，指尖摸到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和覆盖在灰尘下的细微的刻痕。
“……嗯？”源纯意识到了什么，五指猛地收拢，从上往下一捋。
栏杆上满是凌乱的划痕。
因为困倦和饥饿，她竟然忘记要搜索牢房中的线索，只顾着睡觉了。
受到启发，源纯又去摸最内侧的墙壁，牢房并不大，完全不需要挪动位置，直接伸手就能够到。
她从上摸到下，从左摸到右，总算在右下角摸出点有用的信息——
“丹尼尔被吃掉了。”
“我没有撒谎。”
“为什么不信我？”
“我该怎么办？”
“他们都被吃掉了。”
源纯低声念出了摸到的句子。
字迹越来越凌乱，到最后笔画完全飞了起来，几乎不成结构，能看出留言的人当时一定非常恐惧。
这里曾经关过一个孩子，刻痕是新的，还没有被灰尘覆盖，留言的时间或许就在不久前。
“那小子果然有问题！”汤普森刚刚苏醒，就听到这个消息，他揉着脑袋大声说。
这不是废话吗？伊丽莎白翻了个白眼，去检查自己待过的牢房，但一无所获。
其他人也是，达米安、杰森和彼得没有动，显然之前已经搜索过了，但没什么收获。
“所以是这样的，丹尼尔半夜不睡觉，发现了某个秘密，被灭口，凶手行凶的过程被刻字的人看到了。第二天这个人将事情告诉老师，但没人相信。”达米安联系昨天的推论，串联起事情的经过，他沉思道，“为什么不相信呢？”
杰森在牢房门口堵住了源纯，他动作不是很温柔地拽过她的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满手的灰。
源纯老老实实任他擦，“要么老师是凶手，要么丹尼尔的外表毫无异常。”
刻字之人使用的描述是“丹尼尔被吃掉了”，哪种吃法？
吃掉身体……还是吃掉灵魂？
凶案发生的第二天，TA鼓足勇气，冒着被惩罚的风险将一切告知老师，转头却再度于人群中看到仅剩躯壳的丹尼尔。
这一刻TA内心深处的恐惧一定达到了巅峰。
有道理，”达米安点点头，朝着地牢出口快步走去，“走吧，需要调查的东西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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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地牢外至少会放个保安看守，但竟然空无一人，门也没锁，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比起昨夜的毫无头绪，此刻的情况顺利得令人不禁怀疑有陷阱。
源纯的力量被压制后，打头阵的人换成了达米安，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很安静后，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谨慎地朝外张望。
“天又黑了。”达米安沉声道。
源纯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守则书变了回去。”
黑夜还是白天并不影响达米安的探索计划，他正打算前往厨房，就听见寂静的大厅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达米安提醒，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数秒钟后，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手里抱着小布熊的金发女孩喘｜着粗气，从偏门的位置狂奔而来，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她身后弥漫着一团团黑影，等稍微靠得近点，大家发现那些黑影其实都是福利院的孩子们，此刻他们的状态明显不正常，全都双眼呆滞无神，仿佛被抽空了灵魂，有的匍匐在地爬行，有的四肢弯折走路东倒西歪，猛一看还以为是大群丧尸出笼了。
“救命啊！”小女孩绝望地呼喊着，“有没有人救救我！玛丽夫人！”
源纯看不得这个，当即就想出去，但被达米安拦了一下。
“可能是陷阱，”达米安冷静地分析，“而且你用不了魔力。”
走廊上起风了，数道黑影从孩子们的身上飞出来，被源纯吸入掌心，她看着达米安，语气同样很冷静：“现在可以了。”
压制仍然存在，但雾气怎么也不可能压制自己，只要有雾，源纯就能转化力量。
达米安挑了挑眉，往旁边一让，做了个“请”的姿势。
“等等。”这次开口的是杰森，他按住了源纯的肩膀，在她回头时望着她色泽逐渐深沉的眼眸，平静地说，“我不拦你，把枪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