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向来熙攘热闹,尤其是皇城附近,天子脚下,修罗城胜者,各大总舵主都立了一尊雕像在此处,路过行人即使对江湖中事一无所知也会瞧上两眼,再赞叹几句。

  附近的茶摊小贩唾沫横飞:“哎这位客官,我这儿有茶,还有故事,客官要不要来我这儿歇歇脚,喝点茶?”

  旅客笑道:“你说你有故事,你有什么故事?”

  “我这儿有的自然是最撩人心弦的故事,客官可认识白明玉?”

  “这你可就问错人了!白明玉我还真就知道!他不是自称是太白大弟子的遗孤么,后来被戳穿了身份就杀了自己的师父,于是被废去太白武功扔药王谷里了!”

  “客官你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小贩一拍大腿:“早就不是这回事啦!”

  “哦?那是怎么回事?”

  小贩笑着给旅客倒茶,舌头也不闲着,从白明玉在药王谷与韩倾城的初遇开始讲起,将这七年间的事一一道来。

  旅客听后,暗暗咋舌:“那慕祈年竟是这种人?”

  “谁道不是呢!可惜了白明玉,白瞎他那身武功喽!”

  “不过韩倾城是哪位,我怎么鲜少听闻他的名字?”

  “韩倾城就是万里杀的总舵主,也是神威堡的少堡主,更是神威大弟子,他们神威人不常来中原,又离得远,客官对他不熟悉无可厚非。不过韩倾城可不是省油的,现在都在传,水龙吟如今倒了,韩倾城那边可是虎视眈眈呢!”

  “你方才说,韩倾城长什么样子?”

  “韩倾城此人生性严肃,面容冷峻,眉目间尽是寒气,可只论样貌五官可俊得很,只是他无意在穿着上下功夫,只穿玄夜色的雷藏甲与刹那发式,贵是贵了,可算不得出彩。”

  “你说的韩倾城,可是那位?”

  旅客往雕像处一指。

  “是了,那尊万里杀总舵主的雕像就是韩倾城了。”

  “我不是说雕像,我是说雕像底下的人。”

  小贩顺着旅客指着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雕像底下站着的高大身影,玄甲白发,背后两把镇派武器,不是韩倾城本人是谁?

  “客官,瞧您这运气,说着谁就来谁,我在这儿做了这么多年,今儿也是头回看见韩倾城的真人呢。”

  “他身前站着的那位是谁?”

  “这我可不知道了,哎不对,这人一身魔王初心,又带着副妆蝶舞,武器是枪弓,却是用太白弟子持剑的姿势拿着,这不是白明玉么!”

  小贩惊呼一声,惹得所有人都往韩倾城与白明玉的身上看去。

  紧接着,韩倾城手上一拽,将白明玉搂进怀里。

  还亲了上去?

  此时惊呼的可就不止小贩一个人了,倒是那旅客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他笑着饮茶,反问道:“他们二位心意相通的事,你也知道?”

  小贩赔笑:“这我可真不知道!”

  “以后说书的时候可别忘了把这段加上去。”

  “得嘞客官,您怎么吩咐我怎么来。”

  韩倾城终于松开了白明玉,白明玉满面通红,不知是气短还是羞涩,总之总是要抬手去挡着脸,韩倾城却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不许挡。”

  “少堡主,这里人太多了……”

  “那我们去个人少些的地方。”

  韩倾城所言的人少的地方,是开封城上空,他去商行取了一架飞行器来,带着白明玉走了上去。

  白明玉看着飞行器上悬挂着的巨大鱼尾,疑惑道:“我曾见过琉璃焰,好像不是这样的。”

  “这是新出的,名为花开锦鲤,它将普通的气球制成了红鲤鱼的形状。”

  “真好看。”

  “没乘过?”

  白明玉摇头道:“没有……但我在燕云时见别人乘过。”

  “坐稳,要上升了。”

  花开锦鲤带着二人缓缓升入高空中,白明玉往下看了一眼,整个开封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韩倾城淡淡道:“此处只有我们两个了。”

  白明玉想起刚才在下面发生的事,面色更加红润,他本就肤白,此时看着更明显。

  韩倾城关心道:“脸怎么了,是不是风太大了。”

  白明玉胡乱答道,不敢直视韩倾城的眼睛:“啊……是的,因为风……”

  韩倾城伸手再次抱紧了白明玉。

  “还冷吗?”

  白明玉的脸更红了。

  “少……少堡主,为什么对我……我还以为少堡主……”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留在太白,为什么不……去找离秋醉,自己跑出来做什么?”

  “离秋醉可是与少堡主说了什么,少堡主如此确信我会去寻他。”

  “嗯,”韩倾城的呼吸洒在白明玉颈间:“他说,他是你的心魔,所以你心中一直有他。”

  白明玉无语:“少堡主怎么会信这种话……他是我的心魔没错,可我怎么会对我的心魔动情……”

  “如此说来,是对我动情了?”

  白明玉又要捂脸:“嗯……”

  韩倾城握住白明玉的手:“不要。”

  “嗯?”

  “别挡着脸,”韩倾城道:“”你再也不需要挡着脸。”

  从前在燕云,韩倾城亲眼见过白明玉为野狗喂食,又因为脸上的伤痕吓哭了小师妹,从此不敢抬头走路的样子。

  所以他送了白明玉一副妆蝶舞,白明玉日日戴着,从不离身。

  “我的脸,不好看……有点吓人。”

  “不会,很好看。”

  二人长久无言。

  “那日在嘲天宫,与你说了许多违心之谈。”韩倾城突然开口:“我并非真心想与你分道扬镳,只是我见你以身涉险,一时心急,所以……加之我以为你对离秋醉尚有余情。后来我才知道,你没跟离秋醉走,太白留你你也没留。一个人来开封做什么?”

  “来……报名。”

  “报名?”

  “加入万里杀……”

  “为什么?”

  “继续效忠少堡主。”

  “我不值得。”

  “值得。”

  “我从前待你不好。”

  “只是因为少堡主并不知情……怎能怪少堡主。”

  “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我以为少堡主不愿与我再见……”

  韩倾城道:“从第一次我见到你,就不曾真心想过放你走。”

  白明玉惊道:“第一次?药王谷……?”

  秦川冰天雪地,韩倾城踏过积雪,闻到熟悉的血腥气。

  他走过去,看见地上蜷缩着的人,温热的血液染红了白雪,像绽放在寒冬里的硕大梅花。

  他一步步靠近,看清了这人温柔而痛苦的五官。

  他用细微的声音轻声问了一句:“你信我?”

  一念之差。

  一见钟情。

  一往而深。

  曾经沧海难为水。

  痴情无关风与月。

  “我给过你机会的,白明玉,是你自己没有走。”

  “少堡主值得效忠。”

  七年,十七年,二十七年,甚至更久。

  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