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佐那社试探着看向狗朗,发现那只狼也同样在看着他。对方笑意盈盈的黑眼睛里,社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身影,又狼狈又弱小的身影。
狗朗他究竟看上我哪一点呢?社在实验室里听过年长的兔子们讨论过交配的事情,但刚刚经历过一场被迫情事的社,对他们将这事推崇之至的说法感到十分怀疑。难道狗朗觉得很舒服吗?所以才想让我成为他的伴侣?社注视着狗朗的眼睛,忽然腾地脸上烧起来,默默低下头去。
社觉得自己肯定是累坏了,这会儿他连狗朗舔他的耳朵根他也不觉得有多讨厌了。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脊背上,他湿透了的身体渐渐有了干燥的迹象。
狗朗笑起来,咬住了白兔后颈松软的组织,再次将白兔提溜起来。但这次狗朗没有像叼幼崽一样待着社移动,而是将社放在一块较高的岩石上,好与社的目光平齐。
“我们回去吧,我带你走。”狗朗用鼻尖推了社一下,靠过去并稍稍侧身,示意社爬到自己背上去,“你的速度太慢了。”
白兔黑色的鼻尖不愉快地翕动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将抱怨和拒绝诉诸于口。他往前爬,犹豫中踏出了第一步。脚底肉垫上传来狼皮良好的触感,然后是第二步。社简直快忘记怎么走路,他紧张地踩在狗朗的肩膀上,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出掠食动物的肌肉线条和被其覆盖的骨骼的形状。
狗朗窄窄的背没什么可以令他舒适待着且不容易摔下去的地方,社想找一个更加稳固的姿势,他向前一些,不小心按到了狗朗后脑勺上那对狼耳朵其中的一只。后者不出意料地灵活地动了动。
“怎么了?”狗朗忍不住扭头询问。
社的身体晃了晃,他伏下身子如实相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站不稳。”
“真是的,以后不要为了这种事情道歉。”狗朗没有摆脱掠食者的固有思维,他从未当过狼嘴下逃生的兔子,又怎么会理解社如此再三再四地害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呢,“一会儿抓紧了,我不会用跑的,但也不会走的太慢。”
“知道了。”社应了一声,继续向上。他的后肢踮起向前迈了一步,前爪避开在狗朗耳朵搁在对方的头顶。社小心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以维持平衡,并发现自己有幸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只骑狼的兔子。看起来或许威风凛凛,然而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白兔社就灰心丧气地垂着脑袋。
狗朗感受着头顶上的小小重量,和小小的沮丧,决定暂时假装并不知情。
狗朗载着他穿过那片幽深的林子,路过山羊的时候决定扯走那只羊当做这天的午饭。要是平时的狗朗,一只单身的动物可不会讲究那么多。他可能就直接守在山羊尸体边住上几天,把食物吃的差不多了再走。但现在他有了社,得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巢穴才行。
可还没等狗朗真正靠近山羊,那群乌鸦就炸开了锅似的一个个飞跃到空中又突然俯冲下来想要虚张声势赶走他们。狗朗自然不吃这一套,然而正趴在他脑袋上的兔子却成了显眼的靶子。
社的头顶当即就被狠狠地啄了一口。社捂着自己的耳朵发颤,没敢出声,也没敢在狗朗头顶动一下。
然而狗朗却怒不可遏。
黑狼向前跨了一大步,紧绷着身体向他们展示着獠牙,低吼道,“滚开!”
躁动的乌鸦们顿时四散开去,仅仅安静几秒之后他们又重新聚集过来,一个个伸直了脑袋摇晃着接近那只山羊和狗朗,七嘴八舌地抱怨咒骂。
“你没事吧?”狗朗低声问,但没有把社放下去,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对这个小雪球的自保能力十分怀疑。
“我还好,要不我们走吧……”
“他们我只是虚张声势,有我在,不要怕。”
社不能对狗朗渴望肉类的行为有所指责,就像他自己需要植物才能活下去一样。在野外的生活和实验室衣食无忧的环境不一样,抢夺和随之而来的风险每一天都在发生,但为了生存下去,风险是必须得承担的。
“我不害怕乌鸦,刚才也不疼。”社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劝狗朗放弃这份免费的午餐,只好作罢,于是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要不把内脏留给他们?不然这一路恐怕都不安生。”
社在说内脏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有些别扭。
“这办法不错。”狗朗瞅着那群愤愤的黑鸟,同意了。比起食物,伴侣的安危显然更重要。
猎食者都不喜欢分享东西,食物也好,伴侣也好。但这次他觉得社的提议很不错,这时候和乌鸦群发生正面冲突很不明智。于是,他在那群吵闹的鸟面前撕开羊肚子,把内脏扯出来抖落在地,好堵住那群无遮无掩的鸟嘴。
乌鸦忌惮着同狗朗维持着距离,等狗朗扯着大半只羊扬长而去后,才重新回到原地为了几块新鲜的肠子哄抢起来。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狗朗的好心情,乌鸦算不了什么,他的小伴侣正在他身边,再也不会走丢了。
狗朗一直拖几乎是完整的一只羊走出了乌鸦的势力范围才停下休整。
“我只能拖着它走,你坐稳了别摔下去。”狗朗再三叮嘱,却不见社回答。
因为待在他头顶上的社正闭着眼睛,不想去看一只食草动物的尸体在狗朗嘴里是什么样子。
“你不舒服吗?”狗朗关切地问。
“我很好,我们快回去吧。”白兔勉强地往前缩了缩,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他现在只想回去倒在干燥的草垛里睡到不省人事。
后半程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狗朗顾及着他走的很稳,社半睡半醒着被载着回到了今早他想到逃离的那个地方。
社一见到那片熟悉的景色就从狗朗身上滚下去踏在地面上,落地姿势还算优美,而后三步一跑蹿进了山洞里,并惊讶地发现他们原本睡觉的地方堆着一些绿色的植物。全部都是社要求的苜蓿,一片杂草都没有。
社吃惊地扭头看狗朗。
黑狼将那只山羊丢到一边后,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解释,“我回来之后找不到你,就沿着你的气味出去找。”
社有些羞愧,转回身体面对墙壁,用前爪将那些草叶扒拉到一边,然后拼命往嘴里塞叶子。
“我才没有气味……”
“当然有,现在都是我的味道了,我能认不出来么。”狗朗见他小嘴巴快速地咀嚼着,开心地笑了,“好吃吗?要不要我再去弄些回来?”
社正拼命往嘴里塞食物,被狗朗这番露骨的言论吓得呛到直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含糊不清地抱怨,“难吃死了,又老又干瘪,有些还是枯的。”
狗朗默默记下,下次要找最美味的苜蓿草给自己的伴侣。他讨好地舔舐白兔的后背,从耳根一直到尾梢。社被刺激地一阵酥麻,哪还有心思继续吃东西。他触了电一般跳起来把那张狼嘴推开,“你!你嘴巴里都是血的味道,不许再舔我了!”
在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渐渐能用这种口吻和狗朗对话。
不过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譬如当兔子恼羞成怒时,理智也就基本不存在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