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钥匙插进车门,顺利打开了,的确是林二的钥匙。两人上车,总算隔绝了外面的雨水。我坐进驾驶座打开车暖气,又检查了一下油量,大概够我们返程。

  我转向副驾驶,用眼神询问闷油瓶。他把打湿的额发抹到脑门后,侧眸看着我淡淡地说:“打给吴二白。”

  我一听恍然,心想确实,祖宅里那群旁系亲戚不顶事,如果二叔已经到了,眼下发生的事他来处理更有效率。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我隐隐觉得二叔可能会知道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闷油瓶见我一时没动,突然侧转身体朝我贴过来。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朝他凑过去。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手伸进我的衣服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部手机。

  我这时才想起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忙道:“我打我打。”

  一边说着我一边伸到里侧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好在手机是年后趁着商场打折新换的,质量可以,此时也没进水黑屏。我当时顺带给闷油瓶换了,他还是懒得挑,选了和我同样的机型,两台合在一起打了个折上折,胖子还揶揄说又换情侣机。

  二叔接得很快,应该是在赶路途中。我简洁叙述完情况,二叔沉默半晌后回复我道:“你回祖宅,我马上到了。”

  他的语气有些阴沉,我听出来他心情不太好,识趣没多问,几句聊完挂了电话。一转头我发现闷油瓶也在划手机,只不过他很快就把手机按灭放回兜里,我也没多想。

  我们下车又在周围找了圈,还是没找到林二的踪迹,只能折返上车,挂挡倒车准备原路返回。林二这破面包车大概车龄赶得上小满哥,再加上路面不平,我刚起步车身就猛震了一下。

  然后听车尾箱传来哐当一阵响,我回头伸脖子看去,林二堆在那里的箱子倒了几个,里面的东西滚出来,大多是些包装纸,红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有一箱装着木炭,还有个简易炉子。

  幸好不是易碎品,扶回去后我继续往回开。来的时候我睡了半路,好在闷油瓶都记得,一路上告诉我往哪里走。暴雨还没停,路况差到了极点,视野也异常糟糕,等我终于把车开进祖宅前面那条大路,脚都快踩麻了,握方向盘的手也全是汗。

  路边多出来好几辆车,我看了眼车牌,是二叔的人。等我们冒着雨冲进大院,果然看到二叔坐在主屋门口的椅子上,旁边站着好几个伙计。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去换衣服。”

  我巴不得没我的事,叫了声“二叔”就拉着闷油瓶往里走。出去四个只回来了两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好些人面露疑惑,但碍着二叔杵在那里,没人拦我。

  我走到里屋,我妈立马满脸担忧地凑上来:“赶紧换换,去泥巴坑里打滚了?雨都没给你俩冲干净。”

  我苦笑,心说亲娘您还真说对了,在坑里滚了好几圈。她嘴上埋怨着,很快转身回去找衣服,胖子走过来递毛巾给我,同时低声问道:“咋回事,那陈道士呢?他做法把自己给变没了?”

  我把情况大致和胖子说了,胖子听得连连咋舌:“小吴你他妈可太邪门了,自家的祖坟都能起尸。以后你们家迁坟哪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你往坟头一跪,你家祖宗就自己出来了,哪儿凉快他们自个儿上哪儿待着。”

  我骂道:“少瞎鸡巴扯,我和小哥都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我转头看闷油瓶,却见小满哥正凑在他腿边很仔细地嗅着什么,一张狗脸上神情满是严肃。闷油瓶站着没动,一边擦头一边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它,任凭它闻。

  我意识到闷油瓶虽然没看清那个东西,但应该和对方打过照面。小满哥绕着闷油瓶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坐下来拿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裤腿,嘴里发出“汪”的叫声。

  我不明所以,虽然我们祖上是训狗的,但我没进化到能听懂狗语。倒是闷油瓶若有所思,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拉了我回里屋换衣服。

  折腾了大半宿,我反而不觉得困了。二叔的伙计已经过去了一部分,剩下的吴家旁支还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缩在宅子里等雨停。这人毕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没的,我收拾好后就准备找二叔要雨披和趁手家伙,想再去一趟。

  胖子没让,说和我换下班,如果人还是找不到我再来替他。最后他叫上闷油瓶带路,还牵走了小满哥,爬上林二那辆破面包车往事发地开去。

  我让我爸妈回去睡觉,呆坐一阵疲惫感还是涌了上来,于是靠在床头合眼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泛白,雨还在下,但变小很多。我披上衣服走进院子里,二叔已经不见踪影,剩下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嘴里讨论着陈道士的事,看样子出去找人的还没回来。

  我不由皱起眉,这时又看之前见过的刘表婶正端着个盆蹲在角落的水渠边,随口打了声招呼:“刘婶子,这么早就出来洗衣服?”

  其他人为了避嫌,都不进那间躺着将死之人的屋子。只有她在照顾,一个人从那屋子进进出出,整天不停忙活。

  女人像是被我的声音惊到,肩膀明显抖动几下,才慢慢转过头。我见她眼眶下乌黑一片,脸色比之前还要差上几分,忍不住又安慰了几句:“您这……没事儿我二叔来了,再怎么这位置的事……”

  说到一半我想起她老公还没归西,不由住了嘴。刘婶倒是不怎么在意这话的样子,只是有些僵硬地冲我笑笑,随后把盆里的水泼掉,急匆匆地转身回屋。

  我见她那盆里全是黄澄澄的泥水,心想这么多泥,什么衣服这么脏,难道不是洗衣服,在洗菜?这时突然感觉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忙收回注意力接起来。

  胖子的大嗓门传过来,我问他找到没,他说找到了,但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停顿几秒,最后叹了口气:“你自个儿来看吧,你和小哥是当事人,你二叔正好也叫你过来。”

  我一听他这话,心里涌上几分不安,知道准是出事了。我和我爸妈打了声招呼,见厨房刚好做完早饭,又赶忙装了袋包子拎了几瓶水。大概二叔通知了院子里的人,正好有人要过去,我便一起上了车。

  到达昨晚那个坟山时雨基本上停了,我拎着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巴爬上山,见山头站满了人,其中几位年纪比较大的吴家长辈脸色铁青,正在用土话激动交谈着什么。

  我看了几眼就转头去找胖子和闷油瓶,他们正坐在人群外一个坑边休息,两人套着雨披,被雨淋了半宿脸色有点发白,不过精神看起来还可以。

  “饭!”胖子一看到我手里的袋子,眼睛冒光跟饿狼看到肉似的,猛地跳起来就冲上前掏包子,“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平时没白疼你。”

  “你他娘的慢点,噎不死你。”我路上把包子揣到了外套里,现在也没凉,见胖子那副饿死鬼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把水拧开递给胖子,又走到闷油瓶旁边坐下,拿东西给他吃,等两人都吃了一阵,才开口问道:“人呢。”

  胖子嘴里塞满了包子,咕咚咚灌进大半瓶水,大力咽下去后,才拿手背抹了把嘴,手一摊吐出两个字:

  “死了。”

  我闻言不由皱起眉,心里叹了口气,但不觉得吃惊,又侧头看闷油瓶:“那尸体呢,我刚刚上来也没看到,总不会就地掩埋了。”

  闷油瓶吃得很慢,比起胖子他的吃相一向很斯文,我问的时候他正边吃边看着一个方向,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我们这里。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隔壁山头。胖子掏出第五个包子,嘴里嚼着接话道:“但真就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那道长没死在这片,摔隔壁山沟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