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蠃蚌垂眸看他。
他们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筑山柊刚好可以透过蠃蚌脸上尖嘴面具底下的缝隙,看见他眼睛。
少女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
接着叽里咕噜咕噜叽里, 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蠃蚌反手一个, “不行。”
少女露出难以置信, 伤心欲绝的脸,“你不听我的话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主人了!”
蠃蚌老实人:“没有。跟这个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快试试。”
“……”老实人灵光一闪,沉声道, “你是不主人吗?如果变成神器,关系就乱了吧。”
这有啥!
主仆关系就是为了让蠃蚌听话编出来的假话,他还以为没几天就要被拆穿, 没想到蠃蚌竟然到现在都信以为真吗?
筑山柊无所谓啊,只要任务能完成,让蠃蚌做主人也不是不行。
当然, 是禁止瑟瑟的那种。
“那以后我们就各认各的呗。别害羞了, 来吧!只是试一试, 也不一定就会成功。”
少女撑着地坐起来,长长的发尾拖在地上, 又被男人小心的捞起来。她浑然不觉,还在说, “难道你不想跟我并肩作战吗?不要我做你的神器, 你还想要谁?嗯?”
蠃蚌谁都不想要。
甚至想想都觉得生气。
可是他也不愿意让雪织变成武器, 替自己浴血奋战。
男人沉默。
然而一时的沉默并不能打消少女的兴致, 她连哄带骗, 嘴甜的不像话,终于把蠃蚌搞定了。
蠃蚌:我恨我立场不坚定!
……可是谁能顶得住喜欢的人撒娇啊!
男人食指和中指并拢,带着凉凉的光,落在少女额上,“……吾名蠃蚌,获持讳名,止于此地……谨听吾命,化吾神器。器为织,织器。”
蠃蚌写下一个“织”,发着光的字体落在少女肩膀。
她身上溢出星星点点的光粒,接着,一股拉扯力将她拽向蠃蚌。
筑山柊愣了。
“额…如果我没瞎的话……蠃蚌手里这把突然出现的薙刀不会是我吧……?为什么别人就是好看的红色太刀,我就是这么长这么粗犷的薙刀??”
系统黑着脸把筑山柊丢下来的身体放回换装小游戏界面,嘴里骂骂咧咧,“已经不错了,你给我增加这么多工作量,我还想骂人呢。”
蠃蚌粗粝的手指轻轻拂过刀身,接着站起来,随手挽了几个刀花。
薙刀在他手中如臂指使,修长的刀柄和带有弧线的刀刃,透着黑中带青的光。不仅不像筑山柊以为的颜值堪忧,相反,随便让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把实力和美观兼具的好武器!
蠃蚌自然也喜欢。
更何况这是他喜欢的人变的,他将喜欢之人牢牢握在手中了。
占有欲和爱意在这一瞬间被填满,饶是蠃蚌自制力惊人,也不免产生巨大的满足感。甚至期盼时间停驻,让他们此生唯有彼此。
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蠃蚌的记忆,突然顺着握住刀柄的手闯入大脑。
“叫我雪织就好,你叫什么名字呢?”
“蠃蚌,蠃蚌。原来是这么写的啊!”
“……半年前松浜兵曾来这里征兵,几场战役下来他们消减了太多人,于是不管村民的意愿,以武力胁迫他们远离家乡!如此,你还要效忠吗?”
“笨蛋!为什么非要来送死!”
“我会等你,你信我。”
“ ……”
“……”
少女的记忆在他脑中放映,一帧帧一幕幕,全是有关他的回忆。
被这么刺激了一下,蠃蚌因为升格而失去的记忆竟然找回了大半!
虽然在清籁军内卧底的时光,还有更早些时候,在松浜手下效忠的事依旧想不起来,但慢慢来总会有记起的一天。
男人心神摇晃,手中的薙刀也解除神器形态,变成人形站在一边。
“哇哦,”筑山柊看向自己白嫩的掌心,“虽然变成武器的是我,但感官上好像只是被放在一个容器里,并没有跟薙刀同步触觉、嗅觉。”
这么一来他放心多了。
起码打斗的时候,他不会被砰砰乓乓的动静震的耳聋,不会被转的头晕目眩最后吐出来,也不必感受到彼岸妖物黏黏糊糊的身体,还有爆出的浆汁散发的腥臭味。
系统发现蠃蚌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他怎么了?”
“嗯?太激动了吧?”
筑山柊随口一答,抬头看去。
男人黢黑的双眸好像变成了寂静的幽潭,里面流淌着筑山柊也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筑山柊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被蠃蚌一把抱进怀里。
“……辛苦了。”
少女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蠃蚌说的是他死后,她遵守诺言一直等他。
“你想起来了?”
“……嗯。”
雪发少女依旧保持着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姿势,她怔愣的表情被甜甜的浅笑取代,呼吸间全是蠃蚌身上的浅浅草木香。
少女挠头,“也还好啦,我不也趁你失忆占了许多便宜吗?还说我是主人什么的……嘿嘿,就算扯平啦。”
怎么可能扯的平。
蠃蚌垂眸看向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心说,他们这辈子都得纠缠在一块了。
篝火那头,夜斗和绯早就醒了。
他们俩都不是普通人,一点动静都能惊醒,之前是觉得不必打扰所以才一直没出声。
绯翻了个身,眼里倒映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没想到妖怪也能成为神器,看他们只有彼此的样子,好羡慕啊。”
“嗯嗯嗯,”夜斗闭上眼,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只说:“睡觉。”
-
一转眼,冬天已经彻底消失,春天如火如荼热烈起来。
有一整个寒冬的积累,不管是草木还是花果,都舒展着身体,展现最葱郁的自己。嫩芽钻出泥地,各色的花朵应接不暇,甚至某些早春果树已经结出累累果实,一个个圆滚滚的,看着十分喜人。
筑山柊和蠃蚌已经快两个月没回神社了。
他们神社人手不足,也没有巫女帮忙打扫卫生,再不回去杂草都要比人高了。
夜斗像个傲娇。
明明想跟他们一起回神社看看,却不肯说出来,只是跟在两人身后。
最后还是筑山柊憋不住,跑过去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做客,有着冰蓝眼眸的傲娇才嘟囔着说,“那就去看看好了,反正以后肯定也会有人给我建造神社,我先去取取经。”
筑山柊:“……”
呸!傲娇真难伺候。
大概是这段时间替不少村民实现了祈愿,那些村民一传十十传百,神社现在还算有人气,一个月大概能有十几个人过来祭拜。
对于无名野神,这么多香火已经算可以了。
祭拜的人越多,蠃蚌的神力都变强不少。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夜斗嗷嗷嚎着,一会儿去摸一人合抱朱红的大柱子,一会儿又瞬移过去摇铃铛。
在“
铛铛铛”的铃声下,他的哭声显得格外凄惨。
“为什么?为什么有些神一出生就有神社,有些神存在了近百年,连神社的影子都没有呜呜呜呜呜——”
“好嫉妒呜。”
“难道祸津神比较受欢迎?那我也去当祸津神好了,反正武神跟祸津神也是一个类型的神。”
夜斗羡慕嫉妒恨。
原以为蠃蚌的神社就是山野路边一个半人高的野社,没想到这么大,这么气派!
完蛋,他要得红眼病了。
“啊哈哈哈哈,”筑山柊不知道怎么安慰夜斗,“你要是知道这座神社的来历,估计就不羡慕了。”
这神社是松浜将军害怕蠃蚌死的太惨,会诅咒他才建造的这种事,要怎么说出口啊!
要不是松浜,他们现在还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知道有多幸福。
夜斗是天生神明,能体会他们更想安安稳稳做人的心情吗?
夜斗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本子,将整个神社里里外外都考察了一边,一边量画一边记着什么。
筑山柊跟绯没什么交集,总觉得一直温温柔柔的绯有点可怕。
不过夜斗的样子太神神叨叨,筑山柊还是忍不住凑到天冠少女身边,指了指脑子,低声问,“这家伙一直这样吗?你怎么忍下来的?”
夜斗突然从屋顶上冒出头,“嘶——突然浑身发凉,喂!你们是不是在偷偷说我坏话?!”
筑山柊不承认:“哪有!”
“真的?”
夜斗将信将疑的看向蠃蚌。
蠃蚌正在劈柴,人头大的斧子抡成一个圆,透过布料都能看见肌肉鼓胀的轮廓,他闷声干活,看起来不像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人。
“算了。”
夜斗没纠结,缩回脑袋继续搞他的“事业”。
绯笑了笑,回答筑山柊刚才的问题。
“我和夜斗是青梅竹马哦,所以夜斗的一切我都能接受。”
“而且这样也很可爱。”
她是如此享受被父亲和夜斗需要。
父亲的任务也好,杀人也好,她乐在其中,所以不会像不乖的神器那样,对血液和尸体产生不好的情绪,进而刺痛主人。
她和夜斗相伴百年,一次也没伤害到他呢。
可是,可是夜斗学坏了,他开始违背父亲的命令,也不再随意杀人了。
筑山柊搓了搓胳膊,总觉得这个少女又散发出渗人的气场了。
“噢,原来如此。我去帮蠃蚌劈柴。”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筑山柊想到松浜,找系统问了下松浜军现在的情况。
系统说,松浜和清籁目前是实力最强的两支队伍,其他一些地方军队都是小打小闹,等他们空出手来立刻就能收拾掉。
所以,最后的赢家应该就在两者中。
比起松浜,清籁军的风评要好一点,再加上私人恩怨,筑山柊迫切希望清籁军能获得最后胜利。
加油,狠狠替他们报仇!
暮去朝来,到春末夏初的时候,他获知了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