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起昏黄灯火的夜市里。

  男人戴着礼帽, 身穿笔挺的西服三件套,黑马甲与白外套的配色十分经典,细看去, 甚至能看见马甲上低调奢华的暗金色纹路。

  他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半张俊朗苍白的脸, 以及从帽子缝隙里散落下来的微长黑发。

  “人找到了吗。”

  鬼舞辻无惨穿行在夜市中,釜鵺抑制住伏跪的冲动,发着抖跟在他身后。

  “回禀大人……还、还没有……不过请您放心, 我一定会尽快找晴子小姐的下落, 不让她流落在猎鬼人手里受委屈……”

  釜鵺身为下弦之六,除了柱, 鬼杀队还没人是他的对手。然而这样一个危害一方的大鬼, 在男人面前也只有战栗发抖的份。

  “受委屈?”

  鬼舞辻无惨隐藏于帽檐下, 猩红的双眸瞥了他一眼,“他们还不敢。”

  晴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更何况……

  男人想起初次见面,晴子为了活下去, 被他欺负也感怒不敢言,还做出轮椅讨好他的样子,冰冷的红瞳里似乎闪过一丝人性。

  然而。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躺在床上, 什么都无法争取的病秧子了。

  淡淡的温度消失在眼底,无惨抬起手, 动了动包裹在白色手套中的修长手指。

  “上弦已有一百三十年没变动过位置, 倒是你们, 频繁被柱斩杀,简直是一群废物。去告诉所有下弦, 十天内若再没有消息传来, 你们都不必活着了。”

  “我麾下不需要废物。”

  “……是, 大人。”

  实力悬殊太大,釜鵺连反抗之心都不敢起,悄无声息的离开。

  热闹的夜市依旧人群熙攘。

  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手里拎着个铁笼子,跌跌撞撞往前走,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你说喜欢鸟雀,我吃饱了撑的才会跑过去抓。”

  “结果还抱怨说我残忍……我呸!等把你搞到手,看老子怎么对付你!”

  他似乎幻想起少女答应他以后的日子,满身酒气猥琐的笑了起来,直到撞到一个男人的肩膀。

  “你找死?!”

  酒鬼怒骂出声。

  酒精让他丧失理智。他才不管对方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服,再说,骂一句又能怎样?最多就是揍他两拳。

  这里这么多路人,就算男人再有钱,还敢杀人不成?

  如果筑山柊在这,八成会报以同情的目光——

  别说,他还真敢。

  能影响世界走向的终极大boss,你以为是随便说着玩玩的啊。

  无惨没有动怒。

  毕竟谁也不会在意即将被碾死的蝼蚁。

  他看向酒鬼手上的笼子,昏黄路灯下,笼子里用锁链锁着一只出现强烈反应的北长尾山雀。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小家伙本能的想要远离鬼舞辻无惨,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乱飞,横冲直撞弄掉了好几根羽毛,可惜它不管怎么飞也逃离不了铁笼的禁锢。

  自由可望却不可及。

  真是可爱。

  无惨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他需要一个普通的人类屋宅。

  儒雅的西装男人假意要扶住酒鬼,尖锐的指甲在后者手背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血液注入。

  “小心一点。”

  “猫哭耗子假慈悲!”

  酒鬼半分感谢都没有,推开他,摇摇晃晃往前走。

  几个身穿和服的女人看到这一幕,用团扇遮着嘴巴小声私语,“所以我才最讨厌酒鬼了,真希望我以后的丈夫也能像那位一样。”

  “他真像个绅士呀。”

  女人们跟无惨擦肩而过。

  大约一两分钟后,麻木向前走的酒鬼双腿突然扭曲,他开始畸变,皮下的组织不断鼓胀,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搭下来。

  他、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它持续融化,却还是向前走,直到瘫软成一滩活着的烂肉。

  “啊啊啊啊啊!!!”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顿时尖叫,作鸟兽散。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离开了。

  -

  半个月后,夏意更盛。

  蝶屋里的植物开满了花,以往空荡荡的病房如今挤满了人,大家一边治疗一边进行康复训练,医护人员简直忙到脚跟打后脑勺。

  “我这次才灭杀了五只食人鬼,”吊着手臂的鬼杀队队员长吁短叹,语气中却满是炫耀。

  “要不是弄断了手臂,我还能再斩杀几个!”

  “才五个有什么好炫耀的,日轮刀上抹晴子大人的血,破点皮就就能杀一个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头上缠满纱布的队员托着下巴,眉头紧皱,“晴子大人的血再好用,破不了防也发挥不出效果。”

  六个上弦鬼,只有柱能在他们身上制造出伤口。

  可惜鬼杀队如今只有花柱和炎柱,花柱大部分时间还得留在这里保护主公的安全。单靠炎柱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更别提上弦之上还有鬼王的存在,鬼王一天不死,上弦便是可替代的消耗品。

  想想都觉得绝望啊!

  人类头上的阴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散去,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替死去的亲人报仇?

  “想那么多干嘛?活一天就杀一天鬼,肯定会有转机的,昨晚我梦见姐姐了,她还夸我叫我好好加油呢。”

  断了胳膊的队员跳下床,哥俩好的揽住他肩膀,在他耳边悄悄道。

  “……嘿嘿,兄弟,晴子大人的血你还有没有?”

  “哈?不是才发的,你用完了?刀刃上涂一点就行了,你一次用多少?”

  “不是…那个……我给丢了……”

  “你怎么不把脑子丢了!”

  晴子大人可负担着鬼杀队所有队员的用血量!要是每个人都像这家伙一样,晴子大人迟早被抽干。

  头缠纱布的队员怒目而视,“没有!!!滚回自己床上!!”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筑山柊刚好也在蝶屋。

  蝶屋现在非常缺人手,他虽然没一点护理基础,也赶鸭子上架,套上了白色大褂。

  就算不能处理伤口,熬熬药送送药还是可以的。

  “耀哉先生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关于食人鬼和无惨的消息啊?他自己不说就算了,还让别人都不许告诉我。受伤的人突然暴增,我总觉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筑山柊现在像个被保护的很好的瞎子。

  可他不想被保护,也不想无知麻木。

  看着伤患一批批送进来,谁还无动于衷?鬼杀队队员基本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甚至比他还小的少年。

  在本该享受美好时光的年纪,他们失去家人,拿起日轮刀为了保护别人而拼命。

  筑山柊每次看到他们布满血污的脸,都难受的想砰砰锤自己两拳。

  结果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做到不是吗?

  “你也不是无动于衷啊。”

  系统停下处理bug的手,“不是抽了400CC的血?”

  看惯生死的系统,一脸平静的劝解他。

  “你只是个普通人,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不要把反派的错都归咎于自己。即便没有的你存在,反派还是会成为反派,因为他们根子上就有问题。”

  “再者说,100%的恶和50%的恶,都是任务失败,然而危害性却已经降低了一半。”

  毕竟无惨的目光全聚焦在你身上,已经很久没搞事了。

  “是吗……”

  筑山柊总算精神了一点,但只有一点点,他还是垂头丧气,像个霜打的茄子。

  系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无惨已经了发现了他的存在。而鬼杀队全员则把他当成终结一切的希望,悍不畏死顶在前面,连一丝消息都不透露给他。

  产屋敷耀哉选择隐瞒,一是怕晴子有心理负担,觉得死去的鬼杀队队员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为了她,这些人就不会死。

  二则担心晴子在正义和哥哥两个选项中,会选择哥哥。

  她辈分高,但满打满算才16岁。

  一边是陌生的产屋敷家族,一边是宠爱她的哥哥,这辈子最后一个亲人。

  产屋敷耀哉没把握她会选择帮助己方。

  尊敬和善意是真的、利用也是真的。

  系统叹了口气,心道人类真复杂,他还得修bug,告不告诉的,还是甩给别人考虑吧。

  “锖兔和富冈义勇被送到蝶屋了,神崎葵正在给他们上药包扎,你可以去问他们。”

  “啊?”

  筑山柊比划手指一算,惊道:“他们不是才出去十几天吗?”

  竖着出去横着进来可还行?!

  锖兔和富冈义勇简直幸运E,出门就遇下弦鬼,拼死一战好不容易灭杀恶鬼,自己也伤势颇重。

  幸好都不是致命伤,利用呼吸法加快身体代谢,不久就能痊愈。

  小葵处理完伤口离开了,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筑山柊鬼鬼祟祟溜进了房间。

  “少女”穿着男式鬼杀队队服,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圆领大褂。为了方便行动,她将柔顺的黑发剪去大半,只剩半长不长的凌乱散发,背影看起来很中性。

  锖兔看屁股先进屋,脑袋还留在门外左看右看的陌生人。

  谁啊这是?

  虽然是很翘啦。

  “晴子大人?”

  富冈义勇语气中略带疑问。

  锖兔震惊的看向师弟,压低声音,“厉害啊,屁股你也认得?”

  富冈义勇:“……”师兄,或许你还记得这位是主公的祖辈、鬼舞辻无惨的妹妹、以及灭杀恶鬼的希望。

  筑山柊并没有听见锖兔的话。

  他十分谨慎的关上门,回头跟两人寒暄了几句,立刻切入正题。

  “你们见到我哥哥了吗?他现在怎么样,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人受伤,哥哥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他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