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先生?”

  我望着前方黑暗中独坐,仿佛在干等着枯萎,毫无勃勃朝气的身影,忍不住询问出声。“是三井先生吗?”

  不,他容颜没有现在的三井先生那么成熟。可不变的英挺剑眉,雕塑般的鼻梁嘴唇都显示是同一个人!这是他年少时的容颜吗?我有些困惑不解,但又不自觉地朝孤独坐着的少年走去。越近越暗自惊心,因为我能感到,他的消沉痛苦。

  高中生年龄的大男孩眼神空洞,茫然望着高处。半响伸手,捂住了脸——衬衫衣袖在空荡荡地晃动,手臂那恰到好处的均实肌肉呢?怎么他憔悴得惊人!

  我停驻在悲伤的人身旁,俯低身,怔怔看他落泪——“三井先生?”

  瘦削的男生置若罔闻。而我也仿佛感同身受他的痛苦,眼睛酸涩不已。我轻轻地朝他的肩膀伸出手去——突然年少的三井先生凭空消失!

  惊讶中,现在的三井先生霍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瞳孔黝黑亮得在燃烧,朝我伸出手——他怎么变得动作灵敏而力气胜过我?一下就把我压在地上?!

  他抓着我的手去摸他?再猛地撕开彼此的衣服!

  我猝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朝前伸手,只和空气抵抗。急促喘息几声,环顾四周——淡蓝色的墙壁,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床头还摆着一簇浓艳橙黄向日葵,夹在花叶间醒目的纸条写着,欢迎回归!

  对,这是东京警察专属疗养院。我躺回,床边电子时钟显示半夜两点。刚刚我做梦了。梦到了年少时和成年的三井寿?

  ……大概是被之前和三井先生相处的那一幕刺激的。

  就在圣诞节钟声响起时,我的十年卧底生涯完满结束,最终从二号人物朗姆开始,组织高层一个都没逃掉全部死的死被捕的被捕,三井大厦的所有人都安全,东京也没四处爆破,平安夜终究平平安安地渡过了——不过,现在回想起在警视厅大门前和三井先生他们招呼时的一幕幕,我不由得轻轻叹口气。

  唉,这个世界,有补丁啊。而且还出在我身上。

  当初空降到名侦探柯南的世界,起始时间点为我在警校受训末期。实际上,之前的时间段,即泽北荣治十几岁时的经历在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系统没有给予我相应的记忆!所以当零他们,以及樱木花道等都异口同声说我们曾经是朋友还一起打过篮球,我一幅无动于衷茫然样。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跌坐在台阶上落泪三井先生闻言突然一跃而起,死死掐住我臂膀,叫我小泽。那一刻他复杂悲喜交织的眼神……他和我对视,汹涌的情感令我惊呆,一时忘了挣脱出来。

  对峙一阵,他又带着泪光大笑,说我没死是最棒的恩赐,一股脑地紧紧箍抱住了我。

  “小泽,小泽……”他在我耳边不住叫我,我听着他砰砰砰的快速心跳,切身感染到灼热升高到体温——忽然发现了三井先生隐藏得极好却瞒不过我的,可怕意图。

  他兴奋了!想那啥我。而且还是彻夜疯狂又饥又渴那种。活似一头想撕咬我入腹的成年雄狮。

  这怎么行?我气愤不已,立即挣甩开他,公事公办走回警车,扬长而去。可结果还是受到影响,我没控制住精神力被刺激,少见地做了一连串完全不愉快的投影之梦。

  唉。这个二维推理主题世界,怎么我又会卷入感□□件中?他们说的往昔,对我而言只是别人的故事一般,我带入不了,感觉不到,无同理心。而且……三井先生念念不忘的“小泽”……关系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真遗憾,虽然他正常时是个好男人,但我,无法回馈。

  因为我,不想,也无法和人谈恋爱,更从灵魂深处厌恶那种一定要发生的亲密关系——谁对我那样,我会控制不住地弄死他啊。都怪第一个世界的混账皇帝!让我彻底恶心了这种禽兽随时发情的事!

  没想到三井先生,疯起来也有这种攻击性属性……

  我闷闷地打开门,下楼,步入疗养院庭院中。圣诞节的条纹丝带,红色浆果编织成的花环以及挂着彩灯球的闪耀大枞树,都在表现一种平安欢乐团聚的氛围。我又无动于衷地想起,零说我还有一个父亲,我假死去做卧底,他就被公安部门特殊安排照顾去了养老院,那么我现在死而复生,根据这时期“儿子”的行为规范,我应该尽早去探望他吧?我会做一个完美的男人,当然前提是不要和人牵扯情感,我鄙夷肉体的热望,根本不可能奉陪。

  不过三井先生居然有那种渴望——

  老想着他依旧不能平复烦闷的我,在贴身衣兜里摸了摸,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有陌生脚步声。

  “喂!疗养中心是禁烟的啊。你还是戒烟吧?”一个磁性华丽的嗓音在我身后长廊响起。

  “十分抱歉。”我随口回答,转头看去——哗!烟我也暂时不抽了,说话的这个男人,怎么好看漂亮得像一块宝石?

  栗色头发,白皙肤色,琥珀般的瞳孔就是最出色的珍宝,闪耀着无懈可击的光辉火彩——面带微笑望着我。如果他不是个身高快一米八的男人,我一定会说,“辉夜姬就是这样的!”

  “你好啊,泽北……荣治。”他含笑向我伸出手。

  我视线落在他雪白袖口绣着缩写的姓氏上,“你好,藤真医生?”

  能自由进入这种封闭的警察政府疗养院的,也只能是这个身份吧?

  他手臂弯搭着一件深栗色大衣,羊绒背心,玳瑁扣子上系着一块名贵怀表。男人彬彬有礼地和我握手,“鄙姓藤真,全名藤真健司,是你的评估医生,同时也是这家疗养中心的理事长。泽北警官,很高兴我们能再见面。”

  “藤真医生,您是不是也曾经认识我?”

  他风华绝伦地笑了笑,点头。“认识你的人,可不少。我很佩服你,泽北警官。相信我们的接触会很愉快的,也很有趣……”

  这位长得极致好看的藤真医生,就是负责给我评估决定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正常归队的专业人士。第二天,我无比配合地在他面前填写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填写的心理测试问卷,并递交了卧底工作总结报告给上面及他审核,如无意外,三天之内,我就是正式入职的巡查长,通过考试立即擢升警部补那种。左思右想,有趣的案件最重要,所以我没申请去松田阵平的爆破组也没去零的公共安全课,我选择了,目暮十三警部所辖的搜查一课,专管抢劫杀人纵火伤害等日常案件。

  藤真医生的评估结果至关重要。如果我不能令他满意,就得一直呆在这个医疗中心,处境活似被囚精神病院的变态杀手。我密切关注着他——没两天他反馈给我,我通过了,可以出院。

  “恭喜。泽北警官。”他笑着对我做出一个张开手的动作。

  我会意,和他拥抱了一下——这时候,他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真是,顽固任性的男人,一刻也不肯罢休。”他掏出银白色的小泽七代,摇了摇头。

  我笑着表示不打搅他了,出门,贴心地合上。然后,走到楼梯口,肆无忌惮又熟练地展开我的全部听力——

  “你这么关心他,总不会是想对他假死离开你而施展报复计划吧?三井?我可以把他关在这里起码两个月再说啊,哈哈。”

  ——是三井先生!?

  那一头的声音怒了。“藤真健司!小泽到底怎么样?”

  “好了,冷静些。三井,你现在应该称呼他泽北警官,我确定小泽时期的一切,已经在他脑子里不复存在。所以,你即使告诉他你和他从前的关系,即使给他看那些陈旧的录像影像,对他来说也不会有感触。一切就会像看一个别人的故事,虽然很残酷,但他不会有你渴望的反馈反应。”

  “……小泽不会忘了我。”那头三井先生低沉固执道。

  藤真医生叹口气,“我知道叫你放弃是白搭。随你了,不过我看,他对投入警察工作兴致勃勃热情高涨,你最好别在他尚不稳定的阶段干涉他的生活——知道吗?我是无能为力才这么快放他出疗养院。”

  “什么?”

  “他的心理测试报告能够顺利通过,是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标准答案。三井,你懂的,他在高中时就是个天才,不仅仅是篮球,他在山王工业的全部课程都是满分。这样的人,要通过测试易如反掌。而他十年卧底生涯,在平安夜却没有对亲手枪杀当了十年同伴的人,尤其是爱慕他的那个女性罪犯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他的眼里,这些人不像是生命体,而像是游戏NPC。三井,这是一种我无能为力的心理状态,他对卧底任务的专注就像是个一定要打完的游戏,牺牲死亡什么在他心里毫无痕迹,恐怕,这也正是十六年前,小泽为什么会被国际刑警日本部挑选上去担当卧底的原因。”

  “很遗憾,他一面是无与伦比的天才,神眷之子,另一面其实是个性格早有残缺的少年,而我们当初都没发现。三井,这不是你的错——”

  什么啊,系统人设经历的不完整,居然被扯出这么一堆事来。我无奈地耸耸肩,又听到藤真健司在告诉三井先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约了个人回来给泽北做心理治疗,这个人是我的学弟,你也认识他——对,就是那个家伙。”

  “别介意,他当年和泽北也是朋友,你不用担心泽北现在会和他发生什么——别恼火,对,非他不可。因为他是另外一个天才,平时懒散,但在认真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是世界顶级的心理治疗专家。”

  另一个天才?平时懒散惯了?我对于这个人,有了一点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