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绕着清幽的海滨小路晨跑的我,像计划中的那样撞上了出来遛一条白金毛的清田信长。这条狗在撒欢飞奔,项圈上系着另一头空荡荡在地上拖曳的牵引绳紧随其后的是狂奔追逐并大叫着“喂!等等!停下来!”的主人。

  我提高跑步速度短跑比狗跑得快没什么骄傲的,从这个戴着束发带头发也乱蓬蓬的家伙身边超越他瞪大了眼,不服气地试图跑得更快。

  “哇呀呀呀!看我的!”

  我敏捷地从地上拾起牵引绳,拽住了这条金毛,再摸摸口袋,掏出早有准备的宠物肉干,塞了一块在大张着吐舌的嘴里。等清田赶过来,就只看到这只大金毛在拼命和我摇尾巴,求玩耍求投喂。

  “可恶,你这家伙,居然向敌人示好”他抓了抓乱糟糟的长发,“跑得那么快等着吧!我不能输给你们!”

  ……把我和狗相提并论了。我笑笑,把牵引绳还给清田,“加油,多和它赛跑,也许有一天真能跑赢,成为神奈川第一人……遛狗第一人。”

  “哼。什么它!他叫凯撒!”清田强调道,“凯撒!我们走,目标,再跑一千米!我们是常胜冠军队!”

  清田通过追狗,明显也发现了我可怕的速度性格张扬的高一男孩不肯服输,发誓要通过锻炼提升自己。我环胸目送这一人一狗极有精神地向着海滨沙滩奔去,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黑色T恤上面,粘了好多白金色的长毛啊。我估计再来两次,收集一百根的任务就完成了。

  回到阿牧家那幢大概有二十个一户建大小的非普通白色海边别墅,早晨的露台上,阿牧正挽着袖子做烤鱼——门口黄色的冲浪板堂而皇之地摆着。

  “早,泽北。”

  他衬衫扣子半敞,露出褐色尤带水渍的结实肌肉,头发也夹杂着海腥味。“这是我早上和这附近的爱好者一起冲浪撒网抓到的鱼,趁新鲜招待你。”

  哇!多谢款待。我已经敏锐地嗅到烤熟的鱼肉那种焦香鲜味。用手撕下蘸少许海盐——极品。

  吃完早餐我又和阿牧一起去海南高中练球。高头力看到我来拜访灵机一动,立即组了两队打练习赛并邀我加入,我想了想选择了野猴子清田所在的练习队。

  在我俩都打快攻的情况下,最终胜了阿牧和阿神配合的另一队。赢了后清田却半点也没有喜悦的表情,摘下发带喘着气对打得无比过瘾的阿牧说:“他简直不是人啊!”

  还好吧,也就是我单人得了五十分,助攻二十次而已。

  阿牧呵呵笑,安抚他:“这就是全国大赛的顶级水准,清田,你现在熟悉了见识了,真遇见才不会震惊失措。”

  清田龇牙咧嘴朝我看过来,嘴里嘀咕着山王工业强得太变态了之类,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在海南做客的经历十分舒爽,我在傍晚回到湘北不去湘北高中也不去三井家的我,自然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打发时间:我又来到了樱木军团他们常常聚会的商业街咖啡店。

  周日训练完毕的樱木正和洋平他们坐在一个环形沙发位上,我笑眯眯走过去招呼,扫一眼桌上的点心饮料,薄饼蛋糕三明治,可乐乌龙茶宝矿力,今天意外丰盛呢!沙发还正好空出个位置,预留给我的吧?太好了!

  我直接坐下,拿起那块我喜欢的又没被动过的抹茶蛋糕,“多谢款待!”我开吃——貌似洋平想说什么?

  樱木这时凑近我,上下打量,“泽北兄,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可能吧。”

  水户洋平看了看我,“没什么,泽北,只是你变黑了点。”

  “对!就是变黑了!”

  啊?!我立即跳起,冲进咖啡店的洗手间,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还好,我没有变成牧绅一那样,只是晒了两个下午的户外阳光,比之前稍微黑了几度而已,不难看,更不显老。

  “你去哪里了啊?”跟进来的洋平好奇问。

  “去了海南,住在阿牧家。嘿,你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比较黑吗?因为他的爱好,除了打篮球就是冲浪。”

  “哈哈,泽北,你也冲浪了吗?”

  “没错,我也当了他两天学生,在海里泡着冲浪,挺好玩的。他还会抓新鲜的鱼呢,烤着吃外皮焦香内里鲜嫩,是人间美味。”

  厕所的里面位置传来冲水声。我没在意。然而门打开了。走出来的人,穿着亚瑟士球鞋,一袭红黑运动装,英挺短发剑眉下,眼神明显不高兴。

  我吓了一跳。“三……三井?你怎么在这?”

  “你好,小泽。”他平静招呼我道,“我和樱木是队友,一起训练,一起来咖啡厅休息一下不奇怪吧?”

  言下之意,我和阿牧不是队友混在一起很奇怪?可一开始,我也不是三井你的湘北队友啊……当然,这话我只在心里想想,没出口。

  气氛有点微妙怪异。三井他幽幽地走到我身边,打开水龙头洗手,黑眸专注望着流水。“小泽,祝你过得开心。”

  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不对头了。该怎么回话呢?

  没等我想出来,三井已经擦干那双指节修长的手,向外走。而抓住门把时,又顿住,低头:“小泽,今天还去湘北吗?或者任何地方也行。我想和你打篮球,一会儿就好。”

  他的语调带着恳请意味。满头乌发的脑袋低垂,洗手间的光打出浅浅的晕,从后面看可见露出运动服的一截脖子,其姿态像等待斩首宣判的犯人,我可以猜到他脸上的神态—张口结舌的我怎么都说不出拒绝。

  对!如果拒绝,洋平貌似会察觉到什么。而且,打篮球是青春热血男儿运动。我月前说不和铁男断绝关系就别见我这话好像也不算违背:他没主动找我,这里是巧遇。他也规规矩矩没再说爱——

  我说服了自己,答应下:“好的,反正我不急着赶回去。”

  “那太好了。”三井背对我说道。

  往沙发围走,我这才恍悟那个位置是他的,抹茶蛋糕也是他的……

  三井看了看被我啃了一半的蛋糕,“不如打球前我们先去吃碗拉面吧。小泽,抱歉,我饿了需要先填一下肚子。”

  “……好的。”这是正常地吃饭啊,谁让我不经询问吃了他的东西,我心虚地想。

  一听说去吃拉面,樱木花道热情地表达了兴趣,最终我们一道选定商业街上某间拉面店。我掀开帘子进去一看,好,这里生意不错,算上樱木就是更正常的吃饭交际了。

  木纹茶色长条桌位前,我左侧红发的脑袋埋头呼哧呼哧大口吞着面条,右侧三井也颇有胃口地吃着一碗酱油拉面,中间的我则又一次暗自观赏三井的举止——先用小勺舀着汤慢慢品,再用筷子轻巧地夹起一小绺面条,送入口中,干脆利落,白浓骨汤的脂香,细细荞麦面的韧感似乎都通过他的举动而显得更美味了。

  我跟着吃和他一模一样的拉面,口齿中满足感油然而生。

  三井突然偏过头,持箸一笑:“这不是我吃过最美味的,小泽,还是你煮的面更合我口味。”

  面对夸奖我笑了笑,“别说了,免得店家听见今后不让你上门。”

  他点点头,乖觉地将面吃完,搁下筷子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你我这样的运动员消耗大自然有好胃口,对了小泽,其实我除了最擅长篮球,还会打棒球,也懂骑马,这两项运动你有兴趣吗?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他真是,对于阿牧教我冲浪意难平。

  我握着筷子又思索了下,运动依旧是热血青春男儿的主题吧?所以貌似可以接受……于是,我笑着安抚三井说道:“可以,但是一项一项慢慢来吧,等打完今年全国大赛,我再学打棒球好吗?”

  他郑重说道,“好,我等你。另外,小泽,我小时候还学过滑雪。从雪山滑道控制方向冲下来的感觉,绝对不会输给在大海中冲浪,我也很怀念那种极速流畅感,有机会不如我们也一起去试试吧?国外就去瑞士,国内北海道都可以。”

  这,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呢?真带我去运动还是其他?他不服气我说冲浪好玩?好胜心好强啊,三井。

  我停箸望着他乌湛湛的黑眼睛,婉转拒绝的话又堵在喉咙口。

  他低头,望着空碗——

  “小泽,其实是高中毕业旅行我找不到伴,木暮已经有了计划,赤木的喜好和我不太投缘——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踏上旅途。”

  这,是有点道理。我心软了,今年一过他就去大学,明年高中全国大赛只有我打了,有机会是应该结伴旅行留念下?

  其实私心……我也确实很想和他,一起运动。去某地滑雪这也不离谱,依旧是青春热血运动主题。更何况我对自己武力值有信心,他还能把我怎么样?我觉得我完全应该答应。

  “好,我和你去,庆贺你高中毕业吧。”

  我与三井樱木两人又回到了湘北高中篮球馆。我认为一切都在运动青春主题之内——已经是得分后卫位置的三井套上护膝,明显表示要二打一,他和樱木包夹我。

  然后,空旷的篮球馆里都是“樱木!脚步!脚步错了。”或者,“小三!不要让泽北抵着你!他一会儿又转身投篮了!”之类。

  我用分外认真对待他们来消除三井绝对想不到的事—背打肢体紧贴着时,我心底就会有一个痒痒的小人跳出来,告诉我我可以紧紧贴着他,再一把抱住三井汗湿的肩背,凑近舔一舔咬一咬,我记得,那种有韧又热的美妙滋味——这个小人喋喋不休告诉我,他想的,我也想。

  起初我总能自我控制,用错步晃开三井并投篮表示,我就是可以抗拒美好身体的吸引力,把一切扳回热血青春运动的正轨。

  然而三井的吸引力越来越大——额发贴在他明亮的眼眸之上,认真专注稳稳摆出姿势,双手高举防守,汗珠顺着他的颈窝滑落蜜色肌肤,整个人都像一块活色生香的大蜜糖,我最喜爱,还触手可得。

  这,这都是因为篮球运动展示的身姿之美……要是换了穿较多衣服戴手套的棒球,或者从头裹到脚的滑雪,我一定不会口干舌燥,不需要老盯着三井看还发生肢体接触。是篮球运动本质决定我既要贴近他,又要甩开他。

  我心猿意马地练着练着,一个小时的剧烈对抗令三井体力开始下滑厉害,而精神十分亢奋。相反,樱木虽然看着还有力气却一副越来越被打击到的样子。

  对樱木要时不时激励。

  停下,刻意让樱木先突破灌篮一个,他果然又瞬间复活了:“哈哈,连流川枫都做不到的事!我成功了!”

  三井擦擦汗,勾起唇角一幅了然相。

  “行了樱木,灌篮不是无解的进攻方式,不然再来一个试试看?”我把球抛给他。

  樱木运球,我紧追。他挑起扣篮,我从背后一记盖帽,他还没反应过来,篮球已经脱手—向界外弹去,我去抢,三井却冲来和我争抢这一球。

  他全力而搏。挟卷着我最熟悉的气息汗热烘烘扑来!均实臂膀上汗珠滚落——

  我见他这么拼,愣了一瞬,他朝准确的方向猛扑来,舒展臂膀,探手在空中接球,传出!代价却是身体失去平衡往边线撞去——不好!

  我做出了最快的下意识反应,也扑过去,双手合围住他的腰背朝另一边空地滚撞,两人一起避开了因为白天观战还摆在那的金属折叠椅。

  心中的小人赢了。作为运动防护理由,我有爱地紧紧抱住三井,肢体相缠滚做一堆,还不小心嗑了下,脸对脸刹住。

  他没事就好。抱着他的感觉真美妙啊!我顾不上诡异的最终并躺姿势,心想。

  三井单手撑地,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味刚刚那下被磕到的滋味?他的黑眼睛里满满明亮喜悦,就像最亮的星落入清透深潭。“小泽,你真好,我……”

  我瞪大眼,看着三井近在咫尺且越凑越近的脸,心脏剧烈搏动。

  三井笑意更浓。

  他的手,什么时候覆在我腰上?带电吗?他怎么摩挲带电?我一个激灵——

  “哈哈哈哈!泽北输了!”

  恰好!樱木花道夸张的笑声响起打断了一切!他刚刚接到三井的传球,重新灌篮得手,无比得瑟。“小三!本天才和你一起,终于又打败了泽北!”

  ……什么?我输了?我连忙一把猛力推开三井,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楚状况,刚刚,我没在意球啊!

  三井津津有味地翻身,席地而坐,“太棒了。”

  我喘匀气,咬牙说,“好,赢了好,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要去赶新干线!”

  说完也不招呼三井,背着包穿上外套匆匆一阵风似地跑出门,耳边还能听到篮球馆里樱木的声音,“诶,泽北输了就跑了吗?小三,你这么高兴?我们是不是很了不起?”

  我怎么会输?我只是……在那一瞬根本不管篮球而已。他当然高兴了!发现自己这么重要!

  三井:小泽果然爱我爱得不行。

  以及,三井的套路你们都懂的,根本不是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