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路灯下,双方带着满意的答案离开,一声机车的轰鸣声响彻街道,随后声音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钟离月牵着中也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耽搁了十多分钟,甚尔一家大概已经回到家里。

  穿过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入小巷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中也眉头打结,抬头看钟离月,他的小脑瓜想不太明白刚才两人的谈话内容,但从听到的几个字眼推测,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一些。

  “哥哥,是有坏人吗?”赭色头发蓝眼睛的幼崽问道。

  钟离月脚下一顿,停下脚步半弯腰平视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嘴角带笑地说:“刚才的话中也听懂了?唔,算是吧,不过不用担心哦,坏人哥哥会解决的。”

  中也眨眨眼睛轻点了下头:“嗯,哥哥厉害。”兰波哥哥和甚尔叔叔都听哥哥的。

  钟离月轻笑了声,摸了摸他的头顶,牵着人继续往家里走。

  时间如梭,一下子从夏末跳过秋天来到初冬。横滨连下了十几天冬雨,冷空气袭来,寒风刺骨呼气成雾。家里买来的被炉再一次派上用场,吃完早饭把中也送到学校后,钟离月便来到咖啡厅。

  跟店员打了声招呼,钟离月径直走向厨房,他摘下围在颈脖上的围巾放在一旁,然后拿起挂钩上的围裙穿上。

  厨房里,甚尔正在忙活,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见他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那只狐狸还没回来?”

  钟离月走到甜品制作台前,不慌不忙地开始准备甜品的制作食材:“嗯,青玄估计还没玩够。”

  自从花火大会九十九由基找上门之后,钟离月便把青玄派了出去,给咒术界高层添堵。

  他玩性大,开始还常常回来给他汇报或者说分享每日的添堵任务,但从上个月青玄传回消息说在高层发现了一个有趣秘密后,便没有再回来只时不时通过二者之间的契约传递消息。

  而咖啡厅失去了甜品师,只能钟离月自己顶上。禅院甚尔是知道内情的人,甚至还给青玄出了一些添堵的好主意,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开始有所缓和。

  咒术界高层最近鸡飞狗跳了一段日子,先是本家老宅因鼠蚁虫灾闹的人心惶惶,后面出行又屡屡不顺。像是得了霉神青睐,各种烦心小事上门,惹的吃住行不好,折腾来折腾去,短短一个月便都瘦了许多,一个个眼下乌青神色萎靡。

  他们倒是怀疑暗地里有诅咒师使坏,但各家巡查调查了好几遍却没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最后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倒霉劲像是消停了一些。

  隐藏在咒术界高层中的绢索最近几天发现似乎有人在暗地里针对他,好像之前对高层的倒霉劲都往他身上使了,偏偏还找不到那个针对他的人。

  绢索恼火的同时,警惕也随之升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的这个身份可以随意抛弃。

  只是在丢弃这个身份前,绢索决定废物利用。他行使了这个身份生前最后一次权利,设下一个圈套试图引出暗中针对他的人。

  顺便还以这个身份的名义在家族中散布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做完这一切他脱离了这具身体,伪装成被袭击杀死的假象,等待事情后续的发酵。

  借由这次脱离绢索也从明处转到暗处,再一次蛰伏起来。

  “可恶,好像让他逃走了!”白发毛绒耳的少年有些懊恼。

  不过在看到咒术界再次动荡起来后,心里那口郁气稍微散了些,离开前青玄趁机添了把火,然后就拍拍屁股离开。

  -

  回到横滨的时候,正值冬月十一也就是圣诞节前夕。

  许久没有消息的兰波寄了礼物回来,还给钟离月和中也写了一封信,告知这段时间有事无法回来过年,

  然后承诺会在新年后大概一月中旬回来。

  中也读到信上关于不回来过年的内容时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被兰波寄来的礼物吸引了注意,他抱着大大的礼盒回房间拆。

  “小钟离!我回来啦!”

  客厅朝向院子的推拉门被拉开,寒风涌进来,一道轻快活泼的白色身影一跃而入。啪嗒一声门被合上,寒风重新被挡在门外,只有屋里犹带寒意的气息证明刚才发生的一瞬不是遐想。

  听到动静中也从房间里哒哒哒地跑出来,见到青玄的身影时眼睛顿时一亮,洋溢着欢快高兴的笑容小跑冲上前。

  “小白!你回来了!”

  他冲上前跟青玄抱在一起,因为冲速过快两人叠在一块倒在地上。因为地上铺了榻榻米倒也不怎么痛,反而顺势抱成一团在上面滚来滚去。

  钟离月坐在被炉边喝着茶,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手边还放着兰波寄给他的礼物以及那封信。

  过完圣诞节,便要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东西,咖啡厅也正式开始放假,假期一直到来年一月八号。

  在这之前,钟离月收到了来自夏目漱石的邀请,是一只猫送来的。在院子里捡到信封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拆开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才恍然想起夏天的时候跟夏目漱石谈论约定的事情。

  他手上的那本最近写完了,应约邀请他来当第一位读者。地点是叫做晚香堂的地方,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半。

  “谢谢咪咪。”钟离月伸手挠了挠猫猫的下颌,拿出一根小鱼干喂给它。

  第二天吃完早饭他嘱咐了声中也,便出发前往晚香堂。

  地方逐渐变得荒凉偏僻,这里曾有一条地铁,不过现在已经废弃,杂草丛生铁轨也已经生锈。抬头看了眼入口处的隧道,钟离月径直走入黑暗中。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才在一处十分隐蔽的地方找到目的地,他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走了进去——干净整洁靠着墙的桌子,明亮的光线和洁净的地板,讲堂最前方挂着一块黑板,旁边有副题字:不拘义理,不拘人情,不拘廉耻[1]。

  “你来了,月君。”

  钟离月从题字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坐在讲堂旁的夏目漱石。对方跟之前那次会面时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变化,听到他的招呼声,钟离月轻点了下头,然后朝对方走去。

  来到近前才看见,他桌上放着许多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有一些还有涂鸦和修改的痕迹。

  夏目漱石一边整理着桌上的草稿,一边言语请钟离月落座,然后起身走到一旁倒了杯咖啡回来。

  “很抱歉,这里只有速溶咖啡。”他略带歉意地说道,然后把咖啡递到面前。

  钟离月抬手接过说:“没关系。这是夏目先生完成的作品吗?”他目光示意桌上的草稿问道。

  夏目漱石点点头,把草稿递给他:“这是这部作品的上册。下册我反复修改了许多次,写了很多个结局,但都不太满意,至今也没能完成它。”

  钟离月接过上册的手稿,仔细起来。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他看完了上册的手稿,有些意犹未尽地看向夏目漱石手中的下册稿纸。

  “我可以看看下册吗?”他询问。

  夏目漱石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中的手稿递了过去。

  接过手后,钟离月迅速投入了中,只是这次的过程没有很顺畅,从文字以及那些修改痕迹,他能看出下册写的并不是很顺。

  这次的花了更长的时间,读完之后精神上甚至有种疲倦和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把手稿递还给夏目漱石:“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故事。”他给出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夏目先生写下册的时候是遇到了什

  么问题吗?”钟离月也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出声询问。

  夏目漱石喝了一口速溶咖啡,眼神微微放空,似是在思考。半响,他回过神,视线从虚空某点收回,看向对面的白发青年。

  他轻点了下头,语气有些释然地说:“嗯,我写了很多个版本的结局。但最后我意识到我不是故事里的主角,随意去决定和左右他人的选择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我没有过他的经历,单纯的描写无法完全描述主人公的想法和他的心理活动。”

  “比如最后杀手为什么选择放弃杀人,他放弃的理由是什么,做出这个决定时是怎样的心情等等。”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给与了主人公灵魂但却不能操控他的想法,因为这是他的决定和选择。”

  “感觉如果这么写的话,也只是浮于表面轻飘飘的,就像狂妄自大又傲慢的上位者。我无法做出抉择,以至于左右摇摆,迫于一时紧迫写下的结局不仅是对主人公也对读者的不尊重。”

  听完他的这些话,钟离月感觉对方话里透出另外的一层意思,似乎在借着这本结局略有瑕疵的暗示或者表达另外一个现状。

  但不管是这本也好,还是暗示另外一个现状也罢,钟离月明白过来这次的邀请不仅仅是表面这么简单。

  只是他想不太明白夏目漱石选择他的原因,而且非要说的话,这次的邀请还是钟离月自己提出的约定。

  而促使他当初做出决定的原因,则是因为夏目漱石此次出版的将会对那个爱吃辣咖喱的红发少年造成巨大影响,从而导致后面一系列的剧情以及悲惨结局。

  钟离月在咖啡厅见到夏目漱石的时候,不管是出于本心还是某一瞬的心血来潮,他的目的都是织田作之助。

  现在看来让他有种冥冥之中的意味,但钟离月在无限世界经历了无数个副本,早已经不相信飘渺无痕的命运。

  所谓的命运只是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次选择从而导致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