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力战百雄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叶孤城手中长剑抹出,像是抹去梅花树上的一丛雪,也堪堪带走一条人命。他看起来仍身形如剑,但手腕以下已经失去感知,内力几近枯竭。

  陈祖义看了一地的尸体,惋惜地摇摇头:“原本以为这些人至少能将城主耗死的,没想到他们比想象中更没用……可惜了几百万两的银子。”

  “既如此……”陈祖义露出惋惜的笑,手指拍了拍船舷,“可惜了,这艘船,也要给城主陪葬。”葬字话音未落,他将手里的女人朝着船舱的黑洞一推,借着力道向后跳入海中。

  瞬间甲板上从四面抛射出数不清的三角铁钩,每一个箭簇的顶端都闪耀着淡蓝色的幽光,那是因为这些铁钩上涂了一种海中特有的长着蓝色斑纹的章鱼的毒素,任何一个人被这样的铁钩划破皮肤,也会无药可救。

  叶孤城在闪避中,一手将小玉提在手中,另一只手顺势捏住一根坠了铁钩的绳索,朝着船舷一勾一拽。

  一声惨叫之后,那个圆圆胖胖被陈祖义叫做舅舅的老头儿摔回甲板,他的大腿被铁钩扎穿了,鲜血喷射而出,正是只差一步便逃出生天的吴明。

  只这一息之差,一只巨大的精钢所铸的铁笼从天落下。这铁笼如此巨大,竟然将叶孤城连同围攻他的另外七人一同罩在里面。

  没想到陈祖义在船上还布置了这样机关。

  这手笔一看便知是他最后的保命招数,今日为了杀人夺船,竟也悉数用上。

  叶孤城纵使轻功卓绝,在连杀八十二个一楼高手之后也是力竭难支。他手下浸了鱼油的麻绳一卷,在铁笼落下的瞬间将小老头儿生生拽进囚笼之下。

  铁水浇筑而成的笼子极为坚固,是海里渔民涌来捕鲨的笼子改造。铁笼沉重无比,活活将其中三人压得身首异处,吴明的一条伤腿躲避不及,也被生生压断。

  陈祖义号称是浑海龙,入海之后如鱼得水,很快便爬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艇。他左右四顾之下,眉峰渐渐拧紧,等他听见甲板之上的惨呼声后 ,终是变了颜色:“舅舅!”

  身后划船的汉子上前问:“大爷,舅老爷还在船上……咱们走是不走?”

  陈祖义没想到叶孤城这样难缠,他眯起眼,望着上方甲板,咬牙道:“打开舱室,放水,沉船!”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夺船,这次连自己的亲舅舅也不得不舍了。这笔账,今后自然要千百倍的在与白云城有关的商船上悉数讨回!

  陈祖义的船不算大,为了劫掠方便,船身狭长以速度见长,底舱灌水之后很快开始沉没倾覆,船上的尸体像是许多死鱼般从倾斜的甲板上滚落海中。

  陈祖义最后望了一眼斜插入海的船,转身吩咐手下全速脱离礁石圈。

  却在此时忽然听得四下喊杀之声大作,巨大的礁石后面划出数十条小船,每条船上都站着二十身穿铠甲、手持火箭,腰挎大刀的明军。

  一个黄脸的指挥使立在船头,笑道:“陈祖义,你选的这处地点,的确很适合埋伏包抄。”

  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陈祖义四目望下,自己的小船已经被围起来,当下咬牙做了决策:“弃船,下海!”竟是不顾这四周茫茫大海,就算游出重围了再做打算的意思。

  混海龙的江湖名号绝非虚名,只要他入了水,便是泥牛入海逃出生天,再难捉拿。

  无数箭簇从水面射入海中,入了水的陈祖义躲避这箭矢,潜游一段,估摸着已经离开射程范围,正欲浮出水面换气,却陡然看见一张大网自上而下扑来,心中顿时大骇,连忙抽出腰间匕首去割那网。

  谁知那网却是怎样割也割不破,自诩混海龙的海贼头子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被裹出水面,挂在船舷。

  王景弘笑着蹲在他面前,用手中长刀拍了拍渔网中的人:“这白云城的海底鲛鲨筋渔网果真刀枪不入,配你这混海龙也不算辱没。”

  陈祖义咬牙切齿:“你们何时设下的埋伏?”

  自然是在白云城主一人独战群雄的时候,趁着众人都被那边的战况吸走了目光,大船正使命人放下所有小船,绕到了贼船之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样的细节是没有必要让螳螂知道的。王景弘一笑:“不如请了上了大船,再好好分说。”

  随着贼船倾覆,甲板半数没入海面,上面叠满的尸体半数泡入海中漂走,只剩囚笼之中的三个活人。

  小玉、吴明和叶孤城。

  吴明的腿已经断了,他用手勾住铁栏,嘴里喷出鲜血,恨恨道:“叶城主,你也想不到今日会葬身于此罢?我吴明不过区区一条命,换白云城主一条命,也不亏!”

  纵使船身倾斜,叶孤城也依旧身姿如剑,他没有理会吴明的话,一直望着远处那艘沉没中的三角帆船。

  西门吹雪还没有从里面出来。

  小玉盯着吴明的血肉模糊的腿,面上的表情很奇怪。

  嘈杂的喧闹从海面上飘来,目之所及陈祖义被一张渔网如同拖拽死鱼般,往天元号拖拽而去。四周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插着箭头的海贼尸体。

  吴明一怔,表情狰狞起来,目光看向小玉:“你出卖了我们?”

  小玉脸上已经再看不见方才的恐惧之色,她的表情麻木而冰冷,嘴里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我的命都是你给的呢,怎会出卖你呢?”

  吴明看着她温顺的话语中藏着的狠色,想起了她当年在宫主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为什么会是你?”

  小玉忽然笑了,笑得很甜,脸上有一种小小的得意:“你从小教我做细作,教我辨识海上的风暴,还把我送去太平王女儿身边做婢女,教我杀人……我会的一切都是你教的。你看,我学得是不是很好,连你也被骗了呢!”

  吴明恍然道:“你,恨我?”

  小玉笑得甜蜜:“你是我爹,我怎么会恨你?”

  船在沉默中倾覆得更加厉害,几人的腰膝以下全都浸泡在了刺骨冰冷的海水中。

  水已经没过膝盖,失血的人受不得凉,吴明再无之前富贵闲人的模样,伸手一指叶孤城:“你杀了他,爹带你一起从这里出去。”

  小玉歪着头想了想,淌水费力得走向吴明,伸手将他扶起,低声害怕道:“他已经知道我是细作啦,怎么能让我近身。我……杀不了他。”

  吴明递给小玉一把匕首,象牙雕刻而成的刀柄,寒铁锻造的刀刃:“他已经内力耗尽,动不了了。这匕首淬了毒,你只要划伤他——”

  下一刻,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可爱的女孩子忽然暴起,像一只身手矫健的猫,无声无息将那把匕首插进了他的两根肋骨之间的缝隙里,像切开一方豆腐。

  吴明看着小玉:“你——”

  他很快说不出话来,薄刃刺入了他的肺叶,血沫上涌堵塞了他的气管,但他还没有立时死去。

  小玉叹了口气:“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我娘说,她想你了。”

  吴明睁大了眼睛。

  小玉娇俏一笑:“我答应她送你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