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手下一转,那边乌鞘剑用一种诡异而缥缈的角度重入剑鞘,入鞘的一瞬间竟然正好夹住了软件的剑尖。

  他看似只轻轻按着剑柄,乌鞘剑与软剑便都被按死在石桌之上,分毫不能再动。

  郑和目光一凛,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见叶孤城出剑,只见他身姿似动未动,出剑收剑竟然分毫破绽也无,快得已经超出人眼能够捕捉的极限。

  轻功卓绝、加上这般速度……此人实力,怕是还在自己估量之上。

  这一瞬的功夫,周遭呼啦一下涌入数十锦衣卫,刚刚目光精湛,手持长刀,将女子团团围住。

  一阵银铃般的女子笑声传来,刺杀的女子对周围的兵丁视而不见,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城主,许久不见,你认不出是我了吗?”

  女子露出脸孔,竟然是在泉州不辞而别的小玉,她笑嘻嘻的收了剑。

  叶孤城:“若非认出是你,你此刻也该如花木一般。”

  方才她躲藏的花木一件被拦腰斩断,落红一地。

  西王吓得从凳子上摔倒,嘴里嚷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郑和示意翻译官上前,安抚了他重新坐下,又挥手让周围护卫的锦衣卫暂且退下,向叶孤城询问:“她是叶先生的旧识?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叶孤城:“正使该问她才对。”

  “这事说来话就长啦……”小玉笑嘻嘻地将自己在海上获救,在泉州养伤的事情几句说了,又对郑和解释道,“我娘和外婆都是海女,我们世世代代只会捕鱼,海禁之后我娘流落海上,在占城做厨娘谋生,我也在船上给人做丫头。数月前有南洋的船队要厨娘,我便出海而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城主。”

  郑和问:“你既认识城主,为何不去驿馆见他,反倒要在这里……”他看了看那丛飘落一地的花。

  小玉依旧笑嘻嘻的,很是骄傲地说:“西王大人要宴请大明的贵客,找寻会做大明菜市的厨娘,而我,恰巧会很多道大明的菜式。”

  那翻译官将这许多话悉数告知了西王,西王就差指天誓日,发誓自己绝不知道这厨娘的底细。

  郑和还要再问,却听叶孤城道:“这样说来,屋脊上的这些杀手,也和你无关了?”

  所有人一怔,还有杀手?

  话音刚落,空中便响起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只有耳力非凡、内力超群的人才能听得出这抹破空之声里至少包含了七十二道更细微的声响——至少有超过七十二根致命的牛毛针!

  如果陆小凤在此,定然会发现这蓬细针很像杀死鹰眼老七的暗器!

  陆小凤不在,此处却有叶孤城。

  谁也没有看见叶孤城何时出的剑,也没人看清剑气的轨迹,众人只看眼前一片银雪纷飞,周遭的衣物也被剑气荡开几许。淡蓝的光一晃而过,耳边是叮叮咚咚几声极轻的声音,那些细针已然被打落在地。

  一击不成,第二波刺客也立即跟上,来人至少有两人,其中一人持着倭刀,另一人是一对精钢制成的船钉。

  郑和双眼一眯,一掌将石桌桌面整个掀起,当做武器直接朝着拿了倭刀那人砸去。石桌厚重,砸中非死即伤,那人不得不回身自顾。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四周呼啦啦涌出数十身着东厂服侍的中官,每个人都是用刀好手,片刻间就将此刻制服。

  花园里一片狼藉,汉白玉的石桌也碎裂成了几块,西王小心翼翼靠着叶孤城,嘀嘀咕咕似在解释什么。

  翻译官上前对郑和道:“西王认得这些人,其中有两个都曾经出现在东王,杀过他不少人。”

  郑和沉吟片刻:“这件事与叶城主无关,连累城主出手。”

  叶孤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无事。”

  郑和:“请。”

  小玉收了腰剑,正要跟着叶孤城离去,却听王景弘道:“这位姑娘,这些人忽然出现,还想请你协助我们问个话。”他看了一眼转身打算离去的叶孤城,补充道,“城主放心,我们只是问问,问完便送她去驿馆。”

  叶孤城点点头,长身而起,朝门外走去。

  他一步跨出大门,便见一人长身如剑,直直的站在树下。他束着一头漆黑的发,容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寡淡,但那双眼睁开时,只让人觉万剑齐飞。

  叶孤城望着那道目光,眼中露出松融的暖意,朝他走了过去。

  西门吹雪未及他走近,便已经察觉到他周身隐隐浮动的劲气:“方才和人交手?”

  “是。”叶孤城挥袖散去周身萦绕的剑气,向对方走近:“有三人行刺,已被锦衣卫与东厂联手擒下。”

  那便是试探有了收获。

  西门吹雪不再相问,二人并肩朝着来路而去。

  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刑讯好手,不过一日,审讯便有了结果。郑和只带了心腹王景弘,第一时间亲自到了驿馆。

  进门时,整个驿馆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叶孤城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茧蚕丝长袍,发髻松结,简单簪着一支古拙的木簪,在这样清苦的味道中,坐在石桌边看一册不知哪个番邦来的书。

  郑和面色凝重,走路声音也比平时更沉,坐下之后直言道:“昨日行刺之人,已有了眉目。”

  叶孤城放下书册,抬头看他:“看来不是东王的人。”

  郑和倒不意外:“城主怎知?”

  叶孤城示意小来给郑和端来一杯清水:“一来那些暗器的方向是冲着正使而去,若是东王行刺,目标当是都马板;二来,发出暗器的人是中原功夫,但使倭刀之人的招数,却是东瀛刀术。”

  郑和喟叹道:“今日总算知道何为见微知著,人外有人。既然城主早已看破刺客身份,为何昨日不说?”

  叶孤城:“不过是猜测而已,当不得口供。”

  郑和一口将水饮尽:“是海贼,他们蛰伏在满者伯夷煽风点火!”

  叶孤城并不意外:“整片西洋南海之上,想要大明正使性命的,也只有陈祖义。”

  自唐以来,寻常方国正常情况下无意与庞然大物的大明为敌,唯有陈祖义,行事悖逆,心狠手黑、目无天朝,打着船队大船的主意。

  郑和并无责怪叶孤城看破不说破,叶孤城从来没有掩饰过与陈祖义一战的念头,昨日即便他当真开口,自己也会求证一二。

  只是此刻,他面露愁绪,长叹一声,似有难言之事,与几日之前意气风发时的神态大相径庭。

  踌躇间,小来端了两只乳白色的玛瑙碗来,一只碗里盛着半碗棕褐色的药汁,另一只碗里是散发着花香味的熟水,一看便知是服药后用来漱口的。

  郑和在心中暗道:果真十分讲究,在哪里都不会委屈自己。

  叶孤城朝着屋里的方向望,似乎嘴角弯了一弯,郑和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黑发结在脑后的笔直背影。一晃之下,那背影也不见了。

  这番打断正好让郑和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待到小来碰了空碗退下,他已经重整了神色:“不瞒城主,今日朝廷传回了信息,我一收到便来了驿站。”

  叶孤城挑眉看他:“郑大人看起来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郑和苦笑道:“何至小麻烦,简直是令郑某彻夜难眠,令此次下西洋之行就要功亏一篑的大麻烦。”

  “什么麻烦让正使这样苦恼?”

  “叶城主,不怕你知晓,若是一个麻烦便罢了,郑某人或许还能随机应变,竟是不止一个坏消息。”

  叶孤城:“莫非有两个?”

  郑和长叹一声:“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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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说出你的愿望(烦恼),看我心情

  郑和:我的愿望是让我说三个愿望

  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