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

  南王连拍三下案几,眯着眼对世子道:“我儿,这次你立了大功!”

  世子也笑道:“父王英明,早就怀疑飞仙岛藏有巨富财物,此番孩儿也不过是证实一二。”

  南王捻着胡须笑道:“本王那个四哥举兵四载,此刻正在长江北岸进退两难,既过不了江,又没脸退回去。自古鹬蚌相争,总有渔翁得利。此时本王再不举事,更待何时?”

  世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既然父王下了决断,那孩儿这便再去一趟飞仙岛。这些年,飞仙岛渔民商贾能偏安一隅,全靠父王庇护。但凡他知情识趣,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南王睨了他一眼:“我儿,莫要托大。叶孤城此人武功至今不知深浅,智谋也不在本王之下,你需放下身段,恩威并施,许诺事成之后,飞仙岛居民可受朝廷庇护,免除赋税,本王甚至可以在泉州划下一片土地,让城主可以名正言顺上岸,成为泉州,甚至福建的无冕之王。”

  世子面上一片志在必得:“父王放心,儿臣自然知道如何说服城主。偏安一隅苟且偷安,和成者王侯一方霸主,甚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想必我师傅会知道怎么选择。”

  长江之北的军营大账之中,一个身材高大健硕,形貌奇伟的男人端坐主位。他双眉浓长斜插入鬓,鼻子挺直丰隆,腮边美髯更添一股霸主之气,即便已经两夜未怎么合眼,双眸依旧深邃明亮,目光如炬。

  此刻,他手中正展开一纸信函,细细看着上面的文字。

  他身边安置了一只蒲团,一个布衣老僧垂眸入定,手中不疾不徐捻着一挂檀木佛珠。

  这奇伟男子正是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靖难近四年的燕王,他将信函扔在桌上,沉吟道:“是本王的十一弟送来的家书。大师,你猜他此刻写信给本王,所为何事?”

  入定的老僧也不睁眼,淡淡道:“书信没有通过驿站,而是直送到王爷手中,老衲看,应该是向王爷投诚。”

  燕王哈哈一笑:“大师猜得不错。”

  老僧虚虚睁开眼,道:“献粮、派兵,或是贡献金银,不知道蜀王是走的哪一条投诚的路子?”

  燕王眼底闪过兴奋的光:“五车金银,不过他信中提及最新结识了一个人。”

  “哦?寻常的人也不会让蜀王千里送书,王爷,这人想必非比寻常。”

  燕王:“正是,十一弟说,这个人剑法已经独步江湖,无人可比,能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他只出了三剑,便连伤王府两个一等高手,还替他杀了一个朱允炆安插在他身边的内侍,而他王府的护卫却毫无还手之力。”

  老僧终于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手中佛珠也停止了拨动,片刻之后,他道:“老衲听说,昔日洪武皇帝担心有人刺杀,特意网罗了江湖中四个绝顶高手,做御前带刀护卫。先帝驾崩,若这四个大内高手没有出宫,想必便是留在朱允炆身边继续效劳。”

  燕王:“不错。”

  以成百上千攻城步兵围剿这 几个高手不是做不到,但伤亡必定难以计数,更何况,面对朱允炆,任何一点纵虎归山的隐患都不能留下。

  老僧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样的高手定然十分难以驾驭,要让这样一个江湖人出手,并不容易。”

  燕王哈哈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十一弟还说了一件事,本王的另外一个弟弟南王,恐怕用了海禁的政令与这人达成了某种交易。”

  老僧双目睁大:“王爷说这个人,莫非是?”

  “是南海中一座海岛的主人,据说那座岛,叫飞仙岛。”

  老僧面上露出沉吟之色:“侠以武犯禁,江湖人历来难以管束。但这人身负一座城,不怕他有所求,怕的是他别无所求。若是他能答应南王,未必不会答应与王爷谋划。”

  朱棣:“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只要本王许诺得更多。”

  老僧:“只要王爷许诺得更多。”

  两人相视一笑,将那封家书在烛焰上焚作灰烬。

  蜀中的客栈里,西门吹雪住在之前的那间客栈,负手而立站在之前另外一个同样绝顶的剑客站过的窗前,凝望着不远处的江水,和远方影影绰绰的雪山之顶。

  他并不是特意走回这间客栈,只不过等他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站在这里了。

  没等几日,孙秀青便寻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只受伤的兔子,据说是她下山时救的。

  西门吹雪看见这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替兔子上药包扎,他的眼底闪过一线迷茫。他的医术和剑术一样卓绝,也曾经帮替人解过毒,但……绝不包括兔子。

  他的剑,是杀人的剑。

  心中不知为何涌起烦闷。

  能让一个女人不顾一切,抛弃朋友、抛弃师门,心甘情愿地追随左右,会让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心生怜惜,升起无法抑制的虚荣心,更何况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再说她的剑法也不弱。

  西门吹雪无法理解自己的烦闷从何而来,他思索了片刻便抛下了,在窗前重新坐下,擦拭自己的剑。

  白云城。

  管家接待了两拨访客,一拨是南王世子,一拨自称是蜀王府的朋友。

  叶孤城在练剑,自从两拨人离开之后,他已在海中练剑一天一夜,潮来潮退,日升月落不曾停息。

  城主府的管家和下人都很担心,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叶氏传承已经百年,叶孤城是这一百年里天资最高的嫡系子孙,又是三代单传,他从一出生便是白云城的主人,白云城所有人的依仗。

  但这个人,从中原这次回岛之后,明显在因为某件极为困难的事而烦扰,以至于要依靠练剑来静心。

  第三日,白云城主在府中所有人担忧的目光中,劈开巨浪转身离开海滩。

  他放下剑,沐浴更衣,亲自熏了一炉迦南香,然后开始着手写一张帖。

  写好,唤来管家,叶孤城吩咐道:“送去万梅山庄,交给西门吹雪。”

  管家得令,下去吩咐妥帖之人送信。

  只有贴身伺候白衣小童的叶小来面露担忧,他方才随伺笔墨,不可避免瞄见了那张帖上写的东西。

  那分明是一封约战的战书!

  小来欲言又止道:“城主,您这是……”

  叶孤城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天。南海的天总是变化多端,方才还万里无云,此刻却自天边涌来乌压压的一片雨云,眼看着便要有暴雨落下。

  小来面露愁苦:“城主,我听说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啊!”

  叶孤城淡淡道:“我的剑,亦是如此。”

  小来:“明明在蜀中您还帮过他,为何现在一定要与他约战?”

  叶孤城面色冷冷:“这两者并没有任何关系。”

  小来:“他不会手下留情。”

  叶孤城语气微不可闻地带了些叹息:“是,正是因为他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