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池水逐渐翻腾, 一个颀长的身影破水而出。

  滴滴答答的湖水顺着他的风衣流淌下来,将那轻薄的面料紧紧的箍在男人的身上。

  太宰治将五指插进发丝,把被浸湿后变得格外温顺的碎发捋到后脑, 露出光洁的额头,沉思着坐在了三四郎池边的石头上。

  此时正是黄昏, 逢魔之时, 遥远天际璀璨如血。

  三四郎池有往来的学生, 在看到三四郎池边缘蹲坐着的、湿淋淋的太宰治之后, 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询问或者关怀,反而隐蔽的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那种并无太多恶意,只是掺杂着好奇之意的目光, 纷纷注视而来,对常人而言, 或许远比恶意欺凌要难以忍耐。

  所幸只是对“常人。”

  从任职 Port mafia史上最年轻的干部开始, 就以随心所欲的在横滨内进行包括但不限于装疯卖傻、寻死觅活、勾搭女人(大雾)而被广为人知甚至诟病的太宰治,显然是不将这些柔弱无力的目光放在眼中。

  总的来说, 这所学校的学生们作为社会菁英和国家的未来栋梁,还是相对普遍的具有较高的素养和包容度的,这些人只是联想到校长是被逼宫的那场直播,讨论那些联合想要开除太宰治的老师和同学是否找过自己, 还有些心地善良的孩子看着湿淋淋的太宰治心生怜悯——

  尽管绝大多数的学生们都知道这位老师是日常会入水然后被各路人捞起来的货色,但是回想起太宰治这两天所遭受到的一切, 今天的太宰治看起来就格外的可怜。

  似乎从他脸颊上滴落的水滴都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进了这几个柔肠百转的学生心中。

  “太宰老师!”

  忽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长发女生猛的扬起头, 被染成粉色的长发, 在残阳如血的夕阳下映成一道璀璨的红:

  “总之我不认可对受害者进行的迫害!你明明那么努力保护了大家……”

  太宰治有点茫然的转过头, 并下意识的对这个学生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他只是努力的保护了自己的小命啊,那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在完成某个目的之前,他不能死罢了……保护大家什么的,什么肉麻的词。

  就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一直在他额前荡漾着的水滴终于凝聚,啪的坠落在他的睫毛上,那纤长而卷曲的睫毛承担不住水滴的重量,颤颤巍巍的让晶莹的液体自眼角滑落。

  本来有点紧张的抓着粉色头发女生的同行好友瞬间露出了被击中的表情,猛的上前一步,反而将粉发的好友丢在了后面:

  “如果你真的被开除,这就是迫害和妥协,是对犯罪者的妥协,对黑暗的妥协——在联名书上签字的每一个人,从此以后都没办法昂首挺胸的说自己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好一番慷慨陈词,似乎有点动摇周围人群的意志。

  距离两个女生身后不远处的位置,抱着篮球路过的男学生也同样冷静的开口:

  “太宰老师,我看到了你那天的视频,我不认为你有任何对不起学校和学生的地方,如果因为你受到了暴力威胁,就迫不及待让你离开,那么下一个被开除的就可能是这所学校的每一个人。”

  太宰治眯眼一看,这个说话的学生居然是新晋被他招揽到【躲猫猫社】的黑子哲也。

  既然人群已经激愤到这儿了,不用白不用嘛……太宰治漫不经心的想着,鸢色的眼眸流露出寂静流淌的淡漠,空洞的让人心里发紧。

  那双眼睛注视着环绕着他的人群,没有说任何拉拢人心的话,只是温柔的微笑着,轻轻的说了一句:

  “谢谢。”

  无我无心般的眼神,以及神仙一样慈悲温柔微笑的脸,以及湿淋淋的、狼狈裹在身上的衣服,他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随后太宰治站起身,向众人微微鞠躬后,慢慢离开了这个地方。

  粉头发的女生沉默的几秒,忽然拉着好友的胳膊,用力的上下摇晃:

  “呜呜呜哇——让我知道哪个坏蛋在追杀太宰老师,我要带着家里兄弟们去挑了他家的场子啊啊啊可恶!居然让太宰老师露出了那么寂寞的表情——该死啊岂可修!!”

  同样被太宰治的美色震慑住,但是好歹还保持着镇定的好友连忙抓着有些上头的女生匆匆离开,并对周围异样目光的同学们赔笑。

  黑子哲也则在同学的招呼声中转身离开,他是东大体育系特招,身边都是一群人高马大的篮球生,将中等身材的黑子围在中央时,便显得他格外的纤细矮小。

  不过黑子向来人缘不错,身边的同学和学长都很照顾他,他抱着篮球回到同学们身边时,一直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的脑瓜子每天想的东西还挺多……你还是不要靠太宰老师太近了,我听说他这次惹到了一些大人物不满。”

  黑子哲也眉头微微蹙起: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19岁的大一新生有着少年一样的脸庞,眼神纯净的如同血统纯正的波斯猫,顶着这个真诚的眼神,那个学长不由得败下阵来:

  “告诉你也没关系啦,话剧比赛那天被害的那个齐藤君,还记得吧?”

  黑子哲也点点头。

  “听说那个家族记恨太宰老师把井上小姐的罪行说出来,现在井上家决定终止与齐藤家的联姻,所以他们可是要比井上家还憎恨太宰老师。”

  那个学长语调语调全是叹息:

  “齐藤家族的一位长老与我父亲关系甚好,那个长老觉得齐藤家主被鬼迷了心窍,简直不知所谓,跑去跟我父亲喝酒吐槽的时候,全被我听到了。”

  黑子哲也仍然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所以在巨蛋城的狙击,可能是齐藤家族……”

  “这我可不能确认,说不定人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

  黑子哲也沉默了几秒,忽然抬起头,将篮球递给学长:

  “抱歉,我忽然有事,晚点再到。”

  学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接过球,随即有点无奈的试图劝阻: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呀……哎,你等会儿!”

  黑子哲也转过身,向着太宰治消失的方向跑去,学长下意识的将篮球拍在地上,又一把接住了弹跳起来的球体,嘴里发出了叹气:

  “唉——算了算了,他去警告太宰老师一下也是好的,希望太宰老师不会有事。”

  身边的几个体育生互相望了望,跟着学长一起离开了。

  走在最前方的学长平静的揉了揉脸,不让自己嘴角的诡异的微笑翘起来。

  ————

  太宰治并没有回自己宿舍,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有点事要与沢田纲吉沟通。

  男人拖着湿淋淋的衣裳,平日向来挂在嘴边的笑意面容今日异常沉静。

  看到他的学生和教师们有的假装没看见,躲在后面窃窃私语,有的还如同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有的则故意提高声音,批评世事,显然是在影射什么。

  不过太宰治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在他看来,这些连毛毛雨都算不上,甚至不会影响他衣服干透的速度。

  从幽静的侧门转出,豁然开朗的瞬间,太宰治似乎同时想明白了些什么,托着腮的动作改成了双手插兜,嘴角终于勾起弧度,步伐也变得轻快了。

  他哼着自杀之歌向前走,眼角余光看到了粗壮树干后躲着的人影。

  似乎还是学生呢,是被挑拨了,还是单纯的被控制呢?

  要不顺势算了……

  他这么想着,就在他准备若无其事的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准备毫无防备的走过那棵树边时,身后忽然传来男性急切的呼声:

  “老师,小心!”

  原本双手插在兜里的太宰治微微一顿,下一秒,他骤然向后一仰身,躲过术后冲出来的强壮学生自上而下挥舞的木棍,单手抓住那个学生的手臂向后一折——

  “当啷”一声闷响,木棍顿时坠落在地面上,太宰治将他的手臂用力向外一丢,拦住了他身后企图冲上来的瘦高男生,随即肩膀向斜后方一侧,撩起风衣向后一脚,把从后面企图偷袭的男生踹到路边的树干上。

  噼里啪啦几秒钟收拾完几个人后,太宰治才重新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转过身:

  “哲也君,我没事。”

  太宰治转身笑眯眯的安抚了一下一路急追着跑过来的学生,这才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着这几个男生教训:

  “小儿科,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你们是偏差值太低而只能混迹在混混学校的小流氓吗?”

  “上一次我接到的委托,还是侦破你们一位学姐以杀止杀的暴行呢……那可是一位建立起了一只试图颠覆政府军队的厉害角色。”

  “而你们呢?最起码也该拿着热武器乱枪打死我才对,居然企图用木棍这种拉低我格调的东西来殴打我,你们都没有犯罪者的美感吗——”

  黑子哲也顿时用无语的眼神看向太宰治,太宰治干咳了一声,止住了话头,蹲下身去把三个男生一一拉起来。

  刚才抓住第一个男生的手腕时他就注意到,自己与对方皮肤接触的瞬间,对方后背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银色丝线,如同蛇或者虫子一样疯狂的挣扎、扭曲,然后在人间失格的威力下,蓦的烟消云散。

  因此他拉起另外两个男生的时候,特意同样接触了两个人的皮肤,在他们的后背也见到了同样的情况。

  回想起当时在井上家见到的,那控制了井上家主的丝线,太宰治的眼底闪过一丝趣味。

  果然是这样啊……

  而那三个男生也如梦初醒,他们虽然被控制了,但是对刚才的事情却还有记忆,短暂的眼神茫然后转为了深深恐惧的不解,四处张望,最后又看向太宰治,同时连连鞠躬道歉。

  太宰治笑眯眯的打断了他们不断辩称“我们只是鬼迷心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语,微笑着道:

  “如果内心不曾有过暴力的想法,或者意志足够坚定,就不会被恶魔所引诱,老师不会怪你们的,只希望下次,在冲动之前,先记得自己的人生和学业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别为了一时的激愤,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永远无法抹消的污点。”

  三个男生愣了几秒,同时连连点头应是,并再次道歉——这次的道歉远比放才要真挚的多。

  太宰治挥了挥手,让这三个被泇溟挑拨了情绪的倒霉蛋该去哪儿就去哪,别再碍他的眼。

  作者有话说:

  哒宰,口是心非第一人。感谢在2023-03-28 20:01:31~2023-03-29 17:4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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