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九门警局刑事档案>第10章 CASE FIVE 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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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好清爽,真舒服~”霍秀秀站在甲板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挺直脊背深呼吸,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海水的潮湿气息。

  “真没想到能有机会来个海岛游,好激动。”云彩也抛去在警局时候的沉稳,恢复了青春少女的活泼,此时她戴着大大的遮阳帽,海风吹起长长的连衣裙,回眸一笑,甜甜地冲着吴邪道了声,“谢谢。”

  “没事没事,旅游就是要一群人才好玩。”吴邪这边连连摆摆手示意没什么,那边猛一手肘拐了胖子的水桶腰一下,低声喝道,“还看,还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嘿嘿,穿了就是让人看的嘛,”胖子丝毫没有自觉地继续直勾勾盯着云彩,边赞美着,“云彩是不是很漂亮啊,这裙子太飘逸了像仙女似的,啧啧,上班时候穿的太严肃了,这不好,不好啊,要天天穿成这样才够意思。”那眼珠子真的有瞪掉下来的迹象。

  “上班穿这样还用不用工作了?”解子扬也加入调侃的行列,但又实话实说,“但咱们的法医美女组真是,穿上休闲装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白大褂不愧是美女杀手。”

  “所以啊,天真这都靠你了,”胖子大力搂住吴邪的肩膀,哥俩好地哄骗着,“让你三叔有点啥啥的都拿来好好分享一下,咱们也能享受到福利不是。”

  “没错没错,”已经不知道跟谁一伙儿的解子扬煞有其事点头,“在这个拼爹的时代,咱老吴不仅有爹,还有个厉害的三叔,跟着老吴混保准没错。”

  “滚吧你们这群混蛋!”吴邪一巴掌呼过去,解子扬敏捷躲开,龇牙咧嘴嘚瑟状。

  此事说来,真是靠了吴邪那个二十四孝好三叔。

  吴三省是个商人,商人,有利可图的事一定会掺一脚。最近几年海岛游炒得很火很火,有点钱的人都愿意到海岛上疗个养度个假,应运而生的开发海岛产业也着实火了起来。

  吴三省就是在海岛游刚火的时候,很有眼光的抢了H市周边海域最好的两座海岛中的一座,一年多的兴建,有了如今这个集休闲度假于一体的旅游景地。

  度假岛今年夏天就要正式开门营业,现在是春末夏初的五月中旬,吴三省想着自己的大侄子在警局工作很辛苦需要好好放松一番,同样也需要一些人来给自己的度假岛提点意见建议,于是回家关起门跟吴二白嘀嘀咕咕了很久很久,不知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终于吴二白同意给刑警队放周五一天假,让六个人得个三连休去吴三省的岛上玩一玩。

  得知这个消息警队里着实欢呼了很久,终于胖子没有兴奋过头表示六个大老爷们去海岛怎么想怎么奇怪,好一番伶牙俐齿说动法医室两位美女法医跟着一起翘班去度假——对此吴邪犀利地表示胖子那猥琐的想看云彩泳装的心思是个人都知道包括云彩自己。

  于是有了开头的一幕。

  刑警队六人加霍秀秀云彩一共八个人,搭乘吴三省的私人游艇,晃晃悠悠地向金帛岛驶去。从港口开到金帛岛大概五十多海里即九十五公里左右距离,这艘游艇马力全开需要一个小时,但现在大家也不着急想着欣赏风景就减了一半的速度,慢吞吞地在海里飘荡着。

  对于“金帛岛”这个土豪气息浓烈的名字吴邪已经不知如何吐槽了,天知道吴三省其实一开始想起“少目金帛岛”来着,遭到大家一致反对才不得不缩减为“金帛岛”。其实吴邪一直认为直接叫“文锦岛”更好还很有气质,可三叔非说要含蓄要低调,问题是“金帛”难道低调吗?傻子都能看出“金帛”等于“锦”,你一个不惑之年的老头子玩含蓄玩低调难道不奇怪吗?

  此时胖子吴邪解子扬霍秀秀云彩在甲板上游逛,王盟则在驾驶室好奇地转来转去。

  吴三省派自己的得力手下潘子驾船带大家到金帛岛并负责接下来两天多的度假事宜。潘子平时看着人不出彩,但退伍军人的出身,让他行事果敢雷厉风行,很得吴三省信任。

  潘子注视着前方海域,手稳稳地掌着舵,不发一语。

  王盟一开始看潘子跟吴邪说话什么的挺正常还带着点恭敬,以为这个人好相处,后来才发现那仅仅针对吴邪,潘子对其他人完全称不上友好,虽然也不严厉,只当是知道姓名的陌生人,一直带着军人特有的那份警惕。明白了其中缘由的王盟便收了围观的心思,自己出驾驶室找大伙儿玩去了。

  刚出来就看到一个女孩端着茶走了过来。吴三省除了派出潘子,还叫了两个能干的女孩子为大家更好的服务,两人一个叫小方一个叫小圆,名字很对称,现在过来的这个是小方。

  “王先生,这是要进驾驶室吗?”小方端起一杯茶递给王盟,“潘哥应该在里面的,来喝茶。”

  “谢谢,啊对了不用叫我先生,叫我王盟就好,”王盟小抿了一口茶水,“我刚出来,正想去甲板。”

  “哦,甲板上小圆应该也送茶过去了,那我先进去啦。”小方点头致意,开门进了驾驶室。

  王盟上到甲板,看了一圈发现有人不在,便问:“队长和黑爷呢?”

  特别早进入状态玩得很high很亢奋的几个人才发现,本来跟他们一起上了甲板的张起灵和黑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哪去了?

  “说不定他俩跑哪个角落里,”胖子双手握拳相抵,拇指碰到一起碾啊碾,“嘿嘿。”

  “好猥琐的笑,”霍秀秀扔给胖子一个白眼,又星星眼,“小哥跟瞎子kiss啊,肯定超——级——美好,好想看好想看~啊啊啊你们都看过我没看见太不甘心!!”

  至于霍秀秀怎么知道的两人那点事,试问胖子知道后云彩会不知道吗?又不是什么机密案情不能公布的,云彩能知道,那霍秀秀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自从黑瞎子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当做新年礼物送给刑警队众后,着实震惊了N多天的四个人才慢慢缓和下来,这一回过神才发现,人张起灵和黑瞎子从来也没刻意隐瞒过什么,还是自己不够敏感。

  多少次见这俩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那黑瞎子跟张起灵勾勾搭搭动手动脚试问其他人谁敢这么对张起灵,那后果想想都可怕,但轮到黑瞎子时张起灵却没有任何反对或者阻止反而任其挑逗戏弄,有时候甚至还有所回应。

  长点心的人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算了我们四个就是没心没肺,研究了这么久任着人俩各种秀恩爱就是没发现,说不定最眼瞎的其实是我们,黑爷把您的绰号送给我们吧。

  想通了这些的四个人反倒豁达了,当着张起灵黑瞎子的面不敢说点啥,背着两人又没少研究。

  课题一:这俩人啥时候看对眼了?认识也没多久吧,莫非是强者的惺惺相惜,当年小哥跟黑瞎子打一架的时候就结下了这段不解之缘?

  课题二:之前黑瞎子濒死时对苏万的一番心里话又算什么?借黑曜石耳钉想念的那个人怎么办,你看黑瞎子最近都没戴那对耳钉的,果然是被炮灰了?

  课题三: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这个嘛……呵呵……

  课题四:最关键的,根据某些不可说出名字的【动作】片来看,那俩人,做某些事情的时候,那个……呵呵……谁在上面?

  某些人背着某两人研究这些真的没问题吗?尤其你们带坏了某两个女孩子跟着一起研究,难道没有一点点愧疚感?

  某两个女孩子表示身为法医这点破事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谁不明白呀更重口的她俩都见过的。

  是以现在船上的人基本都知道那点事,便很有默契地没去寻找打扰那两人。

  但也有人不知道。

  小圆来送茶的时候,看见几人神色诡异地讨论什么,隐约只听到“队长”“瞎子”的话,便好心告知。

  “那两位先生我看见了,在顶棚晒太阳。”

  另一边,潘子皱眉看了看仪表盘,跟小方交代一句“你帮我看着点,我去下面看看。”

  “潘哥小心点。”小方见潘子脸色有异,不放心地叮嘱。

  “恩。”潘子应了一声,出了驾驶室下到船身内。

  小方注视着潘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刘海下的眼睛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2

  晒太阳?

  这么没新意的答案。

  大家爬上游艇顶棚,看到两个躺椅上各躺一个人,懒洋洋的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想是阳光刺眼,张起灵也架了一副墨镜在眼睛上。

  于是打眼一看,两个人说不出的相似。

  没有了黑瞎子那一直挂在嘴边痞气的笑,没有了张起灵透过眼睛散发的冷气,单看脸,都是很耐看的人。甚至比起张起灵,黑瞎子的脸部线条更柔和一点,现下微微抿着嘴的样子竟然有些美好的感觉,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人畜无害外表下的杀伐果敢。

  包裹在不那么宽松的长袖长裤里的身体就更像了,一样的精瘦不多一丝赘肉。结实却不暴突的肌肉线条流畅美好,蕴含巨大的爆发力和长久的耐力。不过,在这种外出度假的时候也穿得如此严实,着实有些奇怪,似乎会少了一些视觉的享受似的。

  吴邪默默扶额:如此的两个男人竟然不喜欢女人,该是女性世界多么大的损失。

  不过话说回来,这说不定也是女性世界的幸事,都说红颜祸水,殊不知蓝颜一样可以祸害世间。

  就在霍秀秀摸出手机准备偷拍几张时,张起灵撑起上身拿下墨镜看向大家——斜着的身体使得衣领微微移位下垂,突兀的锁骨处又是一片大好光景。

  “到了?”略略疑问,按这速度应该还有40分钟左右才能到。

  没有没有!有种被抓包的罪恶感,几个人你推我我挤你的下回到甲板。

  “对了小圆,是不是快到了?”胖子还很做作地大声问。

  “是的,从那边甲板看过去,一会儿就能看到岛,而且金帛岛从海上远望也别有一番景致。”小圆热情地介绍。

  “走走走,快去看快去看。”推搡着挤作一团撤离。

  只留下小圆还端着茶水站在一边。

  “两位请喝茶。”蹲下把茶水放到张起灵旁边的小茶几上,小圆看了张起灵一眼,很快低下头,又绕到黑瞎子那边。

  “谢谢。”张起灵拿起茶水,刚要喝,那边黑瞎子哼哼呀呀的翻个身,上身和腿成150度角趴到躺椅上,摘下墨镜把头埋进交叠的手臂中间——看起来是正面晒热乎了换一面继续晒——只不过被摘下的墨镜恰好放在了小圆要摆放茶杯的地方。

  小圆不知道黑瞎子这是不是拒绝喝茶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小心挪开一点墨镜,依然把茶水摆好,向张起灵点头致意,便又爬了下去。

  张起灵一边抿着茶水看黑瞎子犯懒,一边四下环顾。一望无垠的海面平静无浪,偶尔有小鱼跃出水面,偶尔跃出水面的小鱼会被眼尖的海鸥叼走吃掉,偶尔海鸥也会失手没叼到小鱼,远望,视线范围内有个小岛,看不太清不知道是不是吴邪说的金帛岛。

  “哑巴,”黑瞎子趴着身子声音有点变形,却依然能听出来懒散得可以,“晒太阳挺舒服吧?”

  不等张起灵回应,又自己肯定:“没有案子,还能悠闲地晒太阳,就算是哑巴也肯定很轻松。”

  呼呼的海风刮过,吹乱两人的头发。

  “等咱们退休,也找个海岛,天天晒太阳混日子怎么样?”想了想摇头,“不行,没那么多钱,不如托小吴跟他三叔说说,看愿不愿意收留两个老头子看大门,工资不用高,管吃住就成。”

  又想了想,自顾自咯咯笑起来。

  “退休什么的,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说不准嘞,还是抓紧时间享受当下吧~~”

  张起灵听着黑瞎子在那自言自语自得其乐,看得出心情很好,也跟着脸色柔和了不少,等那人喋喋不休念叨了半天,便拿过一杯茶递过去。

  黑瞎子戴好墨镜坐起身,一仰头把水全灌进肚皮,站起来蹦跶两下,刚想说话,忽然耳尖地听到什么动静。

  船舱里传来“咚咚咚”急速奔跑的声音,不一会儿潘子冲上来扑向甲板,大吼一声“快跳船!”,一把拽着吴邪跳下甲板。

  说时迟那时快,虽然几个人都处在轻松的状态,但长久以来的训练让身体形成了良好的条件反射。

  胖子一把搂住云彩翻身坠向海面,霍秀秀拉住解子扬伸过来的手握紧,两人对视着点头,王盟跑过去一把抱起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圆,把人掀翻进海里然后自己也随之跳了下去。

  顶棚的张起灵黑瞎子两人则直接从上面一跃落入海中。

  打头的潘子什么也不说,只拼命往前游,等吴邪问了,才简单回了一句“快点离开那船”又继续使劲。

  小圆在海里挣扎两下冒出头,看向游艇,突然想起什么,张嘴刚要喊,却见游艇内部燃起巨大的火焰,一瞬间包裹住整艘船,然后就是一声巨响。

  “小方!!”伴随着满天四溅的碎片,是小圆凄惨的呼喊,以及众人越发迅速的游动。

  过了一刻钟,海面燃烧的火焰终于渐渐熄灭,十个人也游出去足够远的距离,才慢慢停下拼死拼活划水的动作,双腿踩水保持直立状态。

  “到底怎么回事?”胖子累得气喘吁吁,先喊了出来。

  九双眼睛一起望向潘子。

  潘子身体在海里起起伏伏,脸上是严峻的神情:“之前仪表显示发动机有问题,我下到船舱里查看,发现,”停顿一下,注意了其他人的表情,“有人在机组上安了定时炸弹。”

  很遗憾大家的表情很正常,大约在游艇爆炸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又都是干这个的,所以除了女孩子稍微有点惊愕外,其他人都是“不出所料”的神色。

  “我看到那炸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剩不到三分钟,只够警告大家弃船,没办法拆弹。”潘子说完,又向吴邪请示,“小三爷,现在咱们怎么办?”

  “小方,小方!”吴邪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圆先喊道,想是之前游得力竭,又喘了半天才说出下一句话,“小方下来了吗?我们得去找她。”

  最后跳海的张起灵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大家跳船的位置在船的同一侧,当然不排除小方从另一面跳海——可是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如果她没有事,也需要露头呼吸了。

  几个人不停歇在这片海域小规模搜索了近一个小时,除了找到游艇的残肢碎片,再无其他收获。

  怎么办?大家也不能一直泡在海里搜索,这种情况靠在水里游来游去找人,实在不是明智选择。

  而且别忘了,他们剩下的十人,其实也在遇难中。

  是时候下决心了。

  见张起灵凝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其余人也都没说话,想是明白了大家的选择,小圆伤心极了,呜咽着哭起来。

  前一刻还一起工作玩乐的伙伴突然就没了,任谁也难以承受,霍秀秀和云彩游过去轻声安慰。

  男人们则游到一起讨论下一步的安排。

  “有人要害咱们。”解子扬开口。

  “这是废话,不过,”胖子眼珠转了转,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咱们是直接被害者,还是间接被害者。”

  被胖子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的潘子反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要害三爷?”

  “咱没啥意思,只是列举各种可能性,”胖子巨大的身体浮在水上,比其他人踩水还轻松了不少,他掰着手指头数,“咱决定来旅游就是这几天的事,而这船一直是你家三爷在使用,谁知道那定时炸弹安了多久,针对的是我们还是你家三爷。”

  “死胖子你说什么?”潘子不忿,想跟胖子计较一番,吴邪急忙拦在两人中间:“行了行了,要吵过后再吵,看看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当务之急咱们怎么办?”

  解子扬掏出手机甩了甩,按了半天摇头:“不行,要是有工具我还可能再把它修好,就现在这条件,没法。”

  “没法求援,这附近也没有船……”王盟张望半天,四下看不到一条船的影子。

  “三叔这岛的位置远离海岸,靠近公海了,运气好能一下碰到好几艘渔船,运气不好的话……”接下来的话不用吴邪说大家也明白。

  “那边,”张起灵转了几圈,找到之前在船上时远远望见的岛,指着它问潘子,“是不是金帛岛?”

  潘子眯起眼费劲地看着那视线范围内唯一的岛屿,又仔细回想开向金帛岛的航线,再结合开船时间和船速计算了一番,渐渐的,一个不怎么好的念头聚集起来。

  “不是,这里应该还看不到金帛岛,金帛岛距此至少还有十七八海里(三十公里左右),现在的视野内是看不到的,那个岛应该离咱们四海里左右(七八公里)的距离,不过那个岛……”潘子犹豫一下,皱起眉头。

  “啰嗦什么,总之现在咱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一直泡在水里,先到那里,到了陆地才好干活不是。”胖子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于是七个男人帮扶着三个女人,努力朝小岛游去。

  3

  游了大半天,直到天边染上夕阳的霞光,十个人才筋疲力尽爬上海岸。

  海水盐分远超人体,人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中会大量失水,而且绝对不能直接饮用海水,喝得越多死得越快。

  道理大家都懂,所以等狼狈地爬到岸上,每个人都口干舌燥身体极度脱力虚弱不堪。

  一时间谁也没力气开口说话,人人都在大口大口喘气平复错乱的呼吸。

  歇了能有一刻钟,张起灵支起身体,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我去找人。”

  黑瞎子扭头,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海岸不远处的建筑,手撑在地面一使劲站了起来,跟上张起灵的脚步。

  剩下八个人倒是想帮忙,无奈体力的差距摆在那里,只得继续躺在沙滩上挺尸。

  张起灵之所以说是“找人”,是因为他看到沙滩的模样实在不像天然形成,金黄的细腻的沙粒绵延几百米,再加上岛上的建筑,怎么都是人工建造。

  可十个人瘫在沙滩上半天也没人过来问候,他只得强撑着起来主动求救。

  黑瞎子沉默地跟在后面,偶尔沙哑着咳嗽几声,嘴巴干得厉害似乎要冒出火一般。

  蹒跚着走了百十来米,建筑物越来越近,张起灵的眉头也越来越皱。

  能看出来是极其奢华的休闲会馆——的雏形。楼宇基本建成,外表的玻璃窗框大部分已安好,琉璃瓦贴了一小半,周围区域大大小小散落着脚手架梯子绳子等装修用工具,围着楼还摆放了几盆已经完全枯死的花草植物。

  但就是没有人。整片楼群除了几片琉璃瓦反射出来点点夕阳最后的光华,剩余部分全部死气沉沉半掩在黑暗中。

  是的,死气沉沉,似乎前一天工人们还热火朝天地工作准备盖一座华丽的会馆,第二天突然得到通知不用再来了,于是大家匆忙收拾了东西急急撤离,很多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干脆留在原地不去管它们。

  会是谁,花了那么大人力物力财力盖了一多半的度假村,却扔下不管,能是什么原因?

  没有人的岛屿,那大家怎么办?虽然好不容易从海里转移到了陆地,但海难的状况仍没有改变。

  张起灵的步伐踟蹰起来,不知道该先回去告知众人这个天大的坏消息还是继续走进已经荒废了的楼宇里。

  胳膊上搭了一只冰冷的手,是黑瞎子跟了上来,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扯了扯张起灵,示意他跟上自己。

  这回变成张起灵跟着黑瞎子,只见他一会儿站住张望一番想了想,一会儿又迈开脚步走起来,再一会儿不确定地站住再思考一下,换个方向继续走。

  在几座半成品的楼中绕了快十分钟,期间走了好几次回头路,终于在一片工地简易房处找到了一口水井。

  幸运得很,压了一会儿,出水口真的流出哗啦啦的清水。

  黑瞎子在地上捡了个破碗,擦一擦,又用井水冲了冲,这时候也没必要讲究什么,接了半碗还略有浑浊的水,低头喝了一小口。

  等了一会儿,没出现什么别的情况,黑瞎子这才又接了半碗递给张起灵。

  “是淡水,有点涩,地下水应该没事。”

  是淡水也不能一口气喝太多,体内缺水时间太长,得慢慢补充。

  黑瞎子看张起灵到简易房里找出几个废弃的矿泉水瓶,一个一个接满水准备给别人带回去,擦掉嘴边的水渍,开口。

  “有个事我得跟你提前报备。”

  张起灵转头看向黑瞎子,一副等待解释的样子——当然需要解释,黑瞎子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虽然途中走过几次弯路,但绝对是来过这个地方才能如此迅速找到水资源。

  “说不定还真被那胖子说准了,”黑瞎子摘下墨镜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揉揉眼睛,最终无法自已地咯咯笑了起来,“大家都是被拖累了,被凶手真正想害的人拖累到这个地步的……”

  “这是汪藏海当年的地盘。”喝了张起灵带回来的水,恢复了一点体力,潘子第一句话就震到了所有人。

  “咳咳,你说啥,啥?”王盟一口水没咽好,咳嗽半天,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

  “当年三爷跟汪藏海差不多同时看中这块岛,想开发做度假胜地,但三爷没争过那老东西,只得要了另一座岛,就是现在的金帛岛。金帛岛虽然在H市周边海域也是数一数二的天时地利的好位置好地势,但终究比这个岛差一点。”潘子解释。

  “咱们误打误撞跑到汪藏海当年的地盘了?”吴邪觉得这还真是不吉利。

  “……小三爷,潘子跟你说实话,”看吴邪纠结的表情,潘子犹豫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咱们应该是被人阴了。”

  “啊,怎么说?”

  “正常往金帛岛开的航线上是不会路过这座岛的,一开始我还不确定,不过上岸后我能肯定,这就是汪藏海买的那个岛。”

  大家认真听潘子分析,脸色都很不好。

  “正常航线到不了这岛,但只要比正常路线稍微偏离一点点,只五度左右的偏差就能越来越接近这座岛,但我开船的时候绝对是按照预定航线行驶的……”

  “仪表被人动过手脚。”吴邪明白了潘子的意思,替他说出那个可能性。

  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要害他们,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谁知道是仪表被人做手脚了还是你故意开过来的,毕竟你这家伙一直呆在驾驶室,天知道你都做了什么?”胖子似乎被眼下的境地影响到了情绪,不满地嘀咕,声音却大得谁都听得到,“在场的只有你这家伙会开船,反正现在船炸了,你怎么说都……”

  吴邪眼疾手快一把拦在胖子面前,另一边黑瞎子从后使劲搂住潘子一手抓住他猛地挥出去的拳头。

  “放你妈的狗屁,你再说一遍?”潘子使劲挣扎,无奈挣不开黑瞎子的钳制。

  “说就说,胖爷还怕你不成?”胖子也火气十足,要扒开吴邪上去理论一番。

  “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才不会干这种龌龊的事。”

  “你行得正还怕我说?看你这样就心里有鬼,天真你让开,胖爷非掰开他的嘴不可!”胖子那气力吴邪根本拦不住,就在他拨开吴邪要上前时,脖领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踉跄退后几步,还没完全恢复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够了!”张起灵沉了嗓子呵斥一声,镇住了胖子,潘子也在吴邪的劝慰下慢慢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互相怀疑指责的时候,我们应该……”解子扬话说了一半,被霍秀秀带了慌张的声音打断。

  几个大老爷们才发现好长时间几个女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吵了,小圆……快来看看小圆……”霍秀秀一边喊一边手忙脚乱解开小圆的上衣。

  浸了海水的衣服扣子非常难解,霍秀秀也顾不上男人都还在场,费了很大劲才把扣子全扯开。

  上衣一掀开,众人皆是一口冷气。

  小圆左侧腰际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向上蔓延过文胸到了肩膀,向下消失在裤腰。

  云彩把手伸进小圆裤子里向下摸了摸,脸色很难看:“刚过胯骨,没到大腿。”

  小圆人还没有昏迷,只是神智不太清醒,迷迷糊糊回应着:“我没事……就是……很,很困……睡一觉就好……”还向霍秀秀笑了笑。

  “没事什么没事,你这是被海蜇蜇到了!”霍秀秀把张起灵带回来的喝剩下的水倒在小圆身上,替她洗去残留的海蜇触手等污垢,“在海里被蜇的?什么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似乎蜇人的海蜇毒性不大,小圆在岸上呆了这么久还有神智,她看着大家盯着自己的身体,还不好意思地想要扭动一下,无奈身体麻痹无法动弹。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王盟拿起自己那瓶水给霍秀秀,帮着清洗却因为笨手笨脚被轰到一边。

  “行了别捣乱,现在这情况也不知道是哪种海蜇,就是知道也没有解毒剂……”霍秀秀嘴里念叨,“碱,有没有碱水,肥皂小苏打都可以,有没有?”

  黑瞎子上前抱起小圆,对大家笑了笑。

  “跟我走吧。”

  4

  将大家领到简易房处,霍秀秀和云彩指挥黑瞎子把小圆抱到水井旁边,其他人分散开陆续找到几小块当时工地工人使用的肥皂,交由云彩用井水和开,给小圆洗伤口。

  剩下七个男人,四下找了木柴——好在这里别的不多但装修用的各类木料足够使用——堆到一起,又堆上破报纸等易燃材料,黑瞎子翻兜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像是大价钱的好货,在水里泡这么久还能打着,点了纸扔上去,过了不一会,大堆的报纸终于引燃了木材。

  张起灵和潘子找来几个比较结实的木头支起来架在火堆上,挂了一个缺了边却底部完整的大锅,煮上水——毕竟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消消毒的水还是卫生一点。

  “瞎子?”终于得出功夫喘口气,还是胖子先没耐住,问了出来。

  黑瞎子的墨镜印着跳跃的火焰,人耸耸肩:“我是来过这里,很奇怪吗?”

  当年汪氏还兴盛的时候,黑瞎子作为汪氏的二把手,当然被请来参观过这个未来可以预见的奢华糜烂之岛。

  即使现在,黑瞎子看着已经荒废的建筑,还能想起当时手下介绍情况时候的得意洋洋。这个是饕餮之城,里面鳄鱼乌龟穿山甲麋鹿熊掌甚至老虎海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吃不到;那个是风月楼,里面少爷小姐应有尽有,各类款式供君选择;这个是生财之家,楼下是小赌户,资金超过多少的可以上二楼,再超过多少的可以上三楼,经常是一场牌局就能让几百万易主的豪赌;那边是迷幻之馆,根据客人资金的多少,从摇头丸大麻到海洛因到冰毒,只要你有钱,你的要求对汪氏来说全是小case。

  只是那次的参观过于简单,岛上能住人的地方都是简易房当然容不下黑瞎子这位大佬,于是一干人等当天就返回陆地,黑瞎子也没能得到此岛更多的消息。

  再然后汪氏一夜之间倒了,这座岛也成了一座死岛——不是没有人想盘下它,只是汪氏刚倒,上头风声正紧,谁也不想这个时候触霉头,只得等着过几年再说。

  这一过几年,倒是便宜了吴三省。

  在场六个人心照不宣,只有潘子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又不傻,涉及汪藏海的哪有什么好事,自然不可能主动去问,于是此事略过不表。

  等霍秀秀和云彩整理好小圆的衣衫,大家才又聚过来。

  “小圆怎么样了?”两个女孩子在井旁打水洗澡,七个男人直挺挺背对着站好,互相监督谁也不回头,又不敢离开太远怕有危险。场面太寂静,吴邪忍不住问。

  “不知道,人刚睡下,”霍秀秀在水下冲了冲一缕一缕的头发,穿上衣服,“她在发烧,身体还有麻痹,被蜇到的地方也红肿着,不见好转。”

  停顿半晌,又无奈补充一句让大家安心:“好在也没有恶化的迹象,这是唯一幸运的地方。”

  “哦。”吴邪干巴巴应下,又恢复了沉默。

  女孩子终于收拾妥当,可算轮到男人。

  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好忌讳,女生那头刚背过身去,这边就纷纷脱光光,就着不怎么干净的井水把身上的海水泥沙洗去,又搓了几把衣服,便搭在木头上靠近火焰烤干。

  最后九个人围坐火旁,又把小圆抬过来一点,靠近火源好保暖,小圆一直昏睡着,被抬起来放下也不见醒来。

  “我饿了,”见没人吭声,霍秀秀提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有人有吃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翻兜掏出自己目前所有的财产。

  张起灵摸摸身上,什么都没找到。

  黑瞎子翻出一包湿漉漉的烟和刚刚使用过的打火机。

  胖子翻出了身份证银行卡,可惜一点用也没有,吴邪同理。

  解子扬还多了一部浸水的手机。

  倒是王盟,之前游艇上的点心很好吃,他随手塞了几个进口袋,这时候成了为数不多的口粮,虽然只有只手可握的一丁点。

  “我只有这个小包,”霍秀秀拿出一直系在腰间的包,打开,里面除了几小瓶化妆品,只有两条小小的巧克力,“这些化妆品我特别喜欢实在舍不得扔……还有这个,大家将就吃吧。”

  云彩表示自己也没有,连之前穿的长裙都因为在海里游泳不方便而撕掉了裙摆,更别提别的东西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吃的东西。”胖子拍拍空空的肚子,霍秀秀王盟那点点东西根本不够塞牙缝的,与其进到他那无底洞的肚子,还不如分给大家吃——当然最后主要进了女孩子的嘴里。

  “天黑了,出去找东西很危险,我们不熟悉这个岛,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野兽,”张起灵看着大家,眼睛在火光中更加黑暗深邃,“或者别的人存在。”

  大家一凛,想起那未知的敌人,就是TA(们)把自己弄到这里的,不知道对方什么目的,但看那赶尽杀绝的手段,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认同了张起灵的提议:“今天晚上先这样,明天天亮我们再行动。”

  每次留下两个人守夜,其他人睡觉,两三个小时一轮班。

  胖子睡下时还自言自语:“希望有过往船只飞机注意到咱这岛上的光亮,说不定胖爷一觉醒来都得救了……”话没说完鼾声先响了起来。

  大家都累得很了,在海水里游了五六个小时,体力早就透支,即使是在胖子那巨大的呼噜声中也都很快入睡。

  两个小时,黑瞎子的生物钟提醒着人及时清醒过来——虽然之前也没有完全熟睡,在一个完全陌生以及知道危险存在的环境下,他根本不可能睡得深沉——抬头看看,张起灵安静地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放上几根木柴,边上本来应该跟他一起守夜的王盟睡得四仰八叉,口水都流了出来,另一边理应和自己一班的吴邪也发出轻微的鼾声,倒是坐在吴邪身边潘子,在自己动的时候抬头看过来一眼。

  黑瞎子摆摆手,示意自己一个人就好不必叫醒吴邪,潘子点头表示感谢,又垂下脑袋闭目养神。

  起身挪到张起灵那边,黑瞎子的眼睛即使戴了墨镜,面对燃烧的火焰还是感觉很不舒服,便侧过身子坐下去。

  “我看着,你睡一会儿。”收集一摞木头摆在眼前伸手可及的位置,准备妥当后叉开腿坐好。

  张起灵点头,没直接休息,先是起身到小圆的地方,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捏捏手臂和手掌试了试温度,虽然有点热但还可以接受,呼吸也非常平稳,最后蘸了点烧好的水湿润一下她干涸的嘴唇,才又回来。

  靠到黑瞎子的后背,张起灵微微蜷起身体,低下头,刘海遮住火焰的光芒。

  “我们张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呢,”黑瞎子回味刚刚张起灵的动作,嘴上笑得傻兮兮身体却稳稳地由着那人靠好,“配给瞎子还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半晌,后面竟然闷闷地回应了三个字。

  闻言某人的嘴角裂开了更大的弧度。

  黑瞎子保持背部不动的姿势,却不影响移动胳膊添柴火,身后的力度一点点加重,最后保持在某个程度不再增加,也没有变化。

  很明显,张起灵也没有完全熟睡,只是一个能够放松休息又不耽误立刻紧张戒备起来的状态。

  清晨,随着王盟“我睡着了!!”和吴邪“瞎子你怎么不叫我?”的叫喊,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最后一班是胖子和潘子,这俩人之前互相看不顺眼,自然没有谁迁就谁,与其警惕周围环境倒不如警惕对方,于是这一班的值夜在剑拔弩张的状态下反倒格外平静,安全度也特别高。

  早上起来时,胖子潘子一起伸了老大老大的懒腰,对视一眼,胖子嘿嘿一笑首先伸出手,潘子也没让人多等,抬手迎上,两人击了个掌,一副通过守夜建立了革命友谊的模样,让后起的人大跌眼镜。

  吴邪和王盟很不好意思,明明该是自己值夜却睡得比谁都死,于是下定决心今天得多干一点补偿回来。

  解子扬第一天没安排守夜,也跃跃欲试准备多干点活儿。

  霍秀秀和云彩一起来就去查看小圆的情况,又再次给人清洗被蜇伤的地方,忙乎半天,也只是欣慰地发现红斑似乎减退了一点点,但也说不定是错觉。

  小圆期间醒过来一回,很不好意思地道谢,喝了一点点水后又迷糊过去。

  张起灵和黑瞎子在距离火堆稍微远的地方靠着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大家都起来了,两人也站起身体,准备研究下一步工作。

  5

  最后决定由胖子留下来照看小圆,霍秀秀和云彩不能走远隔一会儿就得回来,所以她俩跟吴邪解子扬分别搭组在周边几座楼里搜索,张起灵和潘子一组,黑瞎子和王盟一组,沿着海岸线一组顺时针一组逆时针往稍微远的地方探查。

  “首先注意安全,有危险绝对不能硬拼,务必保护好自己,然后再看能否找到求救的方法和吃的东西。”出发前张起灵再次强调安全问题,敌人在暗我方在明,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本不希望大家分散开,可分散开找到食物的几率更大,权衡利弊最终决定两人一组行动。

  黑瞎子和王盟逆时针方向沿着海岸线行进,不一会儿就走出那片度假村,除了那黄橙橙的沙滩格外吸引人光脚上去奔跑外,没有别的发现。

  黑瞎子在前面走,王盟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一声很大很大的“咕咕”声响起。

  王盟涨红了脸捂住肚子,抬头看到黑瞎子停下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饿了?”举起手里的水瓶,“喝水吗?”

  “不了,”水资源很珍贵,尤其是在陌生环境里搜查的时候,能节约还是得节约,“黑爷,你不饿?”

  闻言黑瞎子歪歪头,似乎在观察王盟,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却是提了个别的问题:“他们都叫我瞎子,怎么你一直喊我爷?”

  伸手过去似乎想给王盟搭把手,王盟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被黑瞎子这么一激怎么可能让对方搀扶自己,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咬牙挺直胸膛自己走了过去。

  “我来得最晚,经验最浅,直呼你为瞎子,总觉得,不太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王盟露出一个还很腼腆的笑。

  “叫我爷就好了?”黑瞎子没有放缓步伐,一边警惕地四处打量一边跟王盟搭话——实在不能指望王萌萌在这个情况下还能及时注意到危险,只得自己留意,虽然从他的口气上完全听不出紧张感。

  “诶?……”这么说也是,叫爷总有点道上的感觉,说不定会让黑瞎子想起过去的日子。

  可怜王萌萌就这个问题已经自己纠结了很久,叫瞎子吧,他实在觉得自己跟黑瞎子没到那么熟的地步;像自己称呼胖子吴邪似的叫哥?……黑哥?瞎哥?好奇怪……所以到底叫什么啊啊啊!!

  “你怕我?”

  “没,没有的事。”王盟生怕对方误会,连连摇头。

  “那就叫瞎子吧,一开始可能不习惯,慢慢就适应了,你看其他人不都这么叫的。”前方到了沙滩的边缘,出现点点树木的痕迹,再看进去,越靠里树木越高大茂密。

  哪有那么简单……王盟脸有点皱皱。胖子在队里年纪最大脸皮最厚,是以最先不客气地叫起瞎子;吴邪人随和脾气好跟谁都能自来熟,三下两下就跟黑瞎子混熟了,而就凭吴邪跟解子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谊上,闲时这三个人便总能凑到一起胡侃海唠,没两天解子扬也开口称瞎子;至于张起灵,这俩人,这俩人……算了这个情况太特殊不做考虑。

  “别走了。”王盟低着头考虑黑瞎子的话,冷不丁被拽住胳膊,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海滩范围。

  “这是哪儿?”眼前的树木长势不错,虽然很久没人来伺候,但显然野生的植物生存能力比之前看的盆栽植物强得多,根茎扎下地底吸收养分水分,正好又没人修剪,张牙舞爪地长得很是嚣张。

  “我记得上次来说,这里要建一个狩猎场。”

  那时看黑瞎子兴致缺缺对一干吃喝嫖赌抽没什么向往,负责人眼珠一转把人领到岛的后半部分。

  照计划这一小片森林是要围起来当做狩猎场的,里面没什么大型野兽,毕竟来玩乐的阔佬也不想真的面对生命危险,大约只是一些家养的狍子鹿山鸡兔子等,有人要来就放出来几只,权当给那些钱多到想烧金的家伙一点刺激。

  黑瞎子记得当天为了讨好自己负责人还现场放了几只兔子和鹿,然后给汪氏一干领导奉送上真刀真枪,有人骑马有人开车进去,还真杀死了一些,不过黑瞎子依旧没什么兴致,当天也没开过枪。

  “狩猎……有老虎吗?熊?”一提到狩猎,王盟马上想到电视里那些一大群人骑马吆喝着围追堵截一只凶残的老虎之类的猛兽,可那是很多很多人,配有弓箭或者枪支,可现在在场的只有两个手无寸铁的人,要是碰到老虎,到底谁吃谁啊?

  “这个,”黑瞎子煞有其事地摸摸下巴,表情严肃状思索了半天,“理论上来说……不会有。”

  “……”

  王盟估计是被这两天各种情况搞懵了,瞪着眼睛半天对黑瞎子没有反应。

  “根据达尔文的进化论……算了不说那么复杂,假设这里有一只老虎,只有一只。这岛荒废了一年多时间,理论上这只老虎为了生存下来,每天吃一只兔子,或者条件艰苦一点每两天吃一只兔子,再结合食肉动物捕食时那低到可怜的成功率,这个岛上兔子得多到满地跑的地步才能养活一只老虎。”

  “为什么是兔子?”鹿不行吗?

  萌萌你的重点不对哦~

  “诶?”看着王盟认认真真计算兔子和老虎的比例,黑瞎子有点囧,更多的是“这娃太好骗了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刚才那些都是信口胡诌的”……

  “别想了,这里没有猛兽,既然是为了有钱人玩乐用的狩猎场,不可能有危险的动物存在,放心。”逗一逗就好,别过分了,尤其现在这个状态下,准确说大家还在遇难中。

  “猛兽肯定没有,但说不定会有蛇,我们进不进去?”黑瞎子还没说完,树林里一点奇怪的痕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还是算了……诶黑爷,啊不是瞎子?”王盟小跑着跟上大步走进树林的黑瞎子。

  黑瞎子疾走几步,然后站定,低头看了看地面,又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

  “这个是,车辙?”王盟跟过来,看着地上两道车辙印记,“痕迹还很新,搞不好才留下不到一星期,谁推了个推车过来?之前怎么没看见?”

  “之前一直在海滩上,潮起潮落,即使当时留下痕迹也会被海水冲掉,而这里海水漫不到又是土地,车印子自然留了下来。”或者说,有人特意留下这痕迹给他们看的。

  车辙的痕迹很明显,边上的脚印却有点奇怪,脚印很大分布却凌乱能看出主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信息,黑瞎子观察了一下也只得出此人身高体重均不大,又因为推着车使力的缘故,更具体的就没法得知了。

  “这个……花露水?香水?”在车辙的四周查找的王盟捡起两个瓶子,一瓶是洒了一半的花露水一瓶是基本空了的香水,拿在手里研究半天弄不明白用途,问了黑瞎子,对方表示也不清楚。

  居家常用的物品,在这里却透露着种种诡异。

  最终黑瞎子站起身拍拍手,顺着车辙的痕迹追踪过去,丝毫没顾忌人正一点点深入密林。

  王盟无法,自己又不能一个人行动,只得扔了瓶子紧走几步跟上黑瞎子。

  似乎推车的人一点都没有掩饰行踪的想法,车辙直直地延伸进树林。

  黑瞎子走了几步,站定,弯腰撸起裤脚,露出小腿上的绑腿,抽出固定在上面的一把黑色短刀。

  ……谁来告诉我这家伙为什么外出度假都要带着武器?

  不过幸好带了。

  王盟也捡了一根比较粗的树干握在手里。

  两个人的脚步放轻放慢,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要停下来打量一阵。

  一路上坡走了能有半个小时,已经完全进入密林深处,树木茂盛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让周边十分昏暗,王盟紧张过分被树根绊倒好几次。

  前面车辙痕迹止住了,小推车也显露出来。

  很平常的木头推车,农村用的那种,不过车上的东西有点不寻常——或者说现在的情况车上有什么都不会正常,这个车子的出现就代表着不正常。

  一个笼子,铁笼子,笼子门打开的状态,黑瞎子上前检查一下,锁是电子锁,能够远程遥控打开。

  “我要收回刚刚的话,”昏暗的环境中黑瞎子的眼睛发挥了良好的作用,前方不远的地方,一片黑暗中,一对莹莹的幽光,“理论上这里应该没有猛兽,但是如果人为给带进来,那就没办法了。”

  不好办呀,打火机留在火堆边上,这下真得肉搏了。这家伙几天前被带进来,期间也不知道有没有食物,现在眼前这么大两块肉,这诱惑得有多大。

  就看看你对食物的欲望和瞎子对生存的欲望,谁更强烈吧~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跳越来越快就要冲破胸膛,黑瞎子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眼底浸染上一片血色,嘴角慢慢咧出一个疯狂的笑。

  那只狼嚎叫着一跃扑出来的瞬间,随着一声大吼“跑!”,黑瞎子闪身拦在王盟身前。

  差点吓软了腿的王盟呆了一瞬,但也只是“差点吓软了腿”,在黑瞎子动作的同时,猛地反应过来扔掉树干转身顺着来时的路狂奔回去。

  6

  张起灵和潘子顺时针绕过海滩。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主,又对对方不熟悉,一路下来也没谁先开口,又因着身手都很不错,所以搜寻的速度很快。

  出了度假村,先到了一处不小的港口,虽然现在乱七八糟的,但可想象建成后会有大量豪华游艇纷纷停靠于此。

  绕过港口是很大一片空地,看起来似乎想把地弄平整了做点什么,不过只整理了一部分。

  整理好的这一半之前应该种了草,好好修理后会很整齐美观,不过现在长得参差不齐看不出形状。没整理的那一半全是土地碎石,偶尔也长出了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但总体还是凌乱得很。

  应该是跑马场,潘子看着这片地心下琢磨。

  有钱人的消遣,无外乎那么几种,吴三省也在金帛岛上弄了一片地,又花大价钱从国外引进了几匹血统优秀的马,每天伺候那些马的花销都快赶上一个人一年的收入了,但哄好了金主们,更多大把的钞票来得一样快。

  潘子对金帛岛的建设很熟悉,是以举一反三,大概猜出这荒地的用途。

  但他没打算告诉张起灵,没有必要。

  张起灵在跑马场种草的这边绕了两圈,只听有“哗哗”的草丛响声,看过去,对上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被另一边黑瞎子和王盟讨论得很热烈的兔子君,贼头贼脑蹦跶起来。

  这兔子大约是上回负责人为了讨黑瞎子欢心放的,当年没被打死,然后繁衍至今?

  张起灵向着兔子走近几步,暗自盘算它要是逃跑自己是追还是捡块石头打它,追的话兔子大约比自己灵活跑得快,扔石头的话自己的准头又有多高……不过似乎多虑了?

  这家伙很可能是当年那几只漏网之兔繁殖的后代,在这座小岛上称王称霸没有天敌自然没有危机意识,看到张起灵向自己走近,不跑反而好奇地打量了一阵,竖起两只前腿只用后腿支地,抬起脑袋看着张起灵。

  于是最后张起灵毫不费力抓着兔子耳朵把它拎起来时,和潘子着实面面相觑了一小下子。

  太蠢了,敢不敢再蠢一点?

  把它吃掉会不会传染这种蠢货气质?

  “回去?”半天来终于还是潘子没有张起灵定力高深,先忍不住张嘴问了一句。

  张起灵看着那只肥肥的兔子,确实肥,但十个人吃还是差了不少,于是摇头:“继续走。”

  捡块石头一把拍死兔子,把它放在一处比较明显的地方,两人又一次出发。

  穿过巨大的跑马场,期间又见到两只兔子,不过这俩兔子许是被调教得比较好,见到比自己高大很多还能动的物体立马掉头疯狂逃窜,其速度之快免去了张起灵犹豫如何捉它们的念头——嗖一下就没影了,根本抓不到。

  走过这片平地,地势渐渐有了起伏,眼前是一座小小的山包。

  爬上山头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不大的水库,或者说蓄水池更合适一些。想是为了保证度假村的淡水供应量而特意依着山的形态做了改进。

  又有水,又有草,还没有天敌,怪不得那些兔子个个长得脑满肠肥。

  水库之前可能确实蓄了一些水,不过经过一个冬天干涸了一大半,现在的水面已经在正常水位线很下很下的位置。如果这里正常营业,冬天没有人来,而到了夏天雨季来临又会及时蓄满水,再加上地下水的开采,应该足够一村人的休闲享乐使用。

  水库对面是一片树林,很幽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张起灵脑海显示了岛屿的平面图,根据自己这半边的分布,那树林应该属于黑瞎子那边能够探查的地方。

  潘子沿着水库的边缘滑下去,途中似乎看到什么手撑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滑,直到水的边缘。

  张起灵跟在后面慢慢走下斜坡,看着潘子一步一步走进水里,等水到了腰部便不再动。雕像一般直挺挺呆了一会儿,突然启动,双手迅速插进水里,又一下子举起,向着张起灵的方向说了一句“接着”便扬手扔了过来。

  是一条大鱼。

  水库一般都会养一些食用鱼类,可以创收。潘子滑下去的时候看到了岸上已经腐烂剩骨头的鱼的尸体,到水边还看到几条漂在水面的死鱼,便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这水减少了这么多,鱼的密度自然跟着变大,也许能够抓几条。

  不出所料。

  潘子在水里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抓了三条肥肥的鱼,加上之前那只兔子,大家今儿个可以吃顿好饭了。

  回去的路上,潘子扯了几根杂草编成绳子,把三条鱼串在一起,张起灵找回那只死兔子,两个人收获颇丰。

  远远的看到度假村的建筑,张起灵停住脚步,跟他隔了一步的潘子也及时收回迈出去的腿。

  两双视线碰撞在一起。

  张起灵看着潘子,这个男人相貌不出众但是一脸的刚直坚毅,短短的头发晒得黑黑的皮肤,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能看到不少旧伤,身量不高但结实得很,发达的肌肉有力的腰身,以及,腰上一块突出的东西。

  潘子沿着张起灵的视线看下去,明白对方在看什么便没做掩饰,痛快地解下腰间的钢刀。在这个地方,他信任的只有吴邪和这把刀,他得用这刀好好护住他的小三爷,回去才能跟三爷交代——如果他能回去的话。所以在海里,尽管这精钢的刀消耗了他太多太多的体力,潘子也牢牢把它绑在腰上,绝不丢弃。

  张起灵见潘子亮出武器,也弯腰撸起裤脚,抽出一把刀——如果王盟在场就会发现,这刀跟黑瞎子的那把一模一样,应该是一对。

  潘子挑眉,张起灵穿的是比较修身的裤子,绑腿绑在小腿下部,刀是柄朝下尖朝上插进去的,方便稍微掀起裤腿就能反手抽出来。但即使不是完全紧绷的裤子,之前竟然完全没看出来腿上藏了武器,这人外表看起来就不胖,但恐怕衣服下的身体比自己想象的更劲瘦,而且习惯了佩戴武器。

  两个人展示武器表示诚意后,潘子赞许地点头:“小三爷常说他们小哥如何如何,果然名不虚传。”

  “你也很厉害。”张起灵应承一句,淡淡的语气听不出真心与否。

  “所以呢,张小哥是什么意思?”潘子把鱼扔到一边,自己坐到一块石头上,手抚上钢刀刀刃部分,感受那锋利的,被海水浸泡也不减的气势,“先说好,虽然你是小三爷的领导,但潘子并不信任你。”当然,张起灵也不见得信任自己,这点潘子不用对方表态也能明白。

  张起灵也坐到潘子对面,把短刀又别回小腿,整理好了才又开口:“你不需要信任我,我只跟你说一些现在的情况,跟你、跟吴邪、跟我们所有人都有关,信不信、之后该如何,听完了你可以自己判断。”

  临近中午,张起灵和潘子终于回到那小小的根据地。

  火堆仍然燃烧着,只不过比起晚上小了很多,架子上支着的破锅咕噜咕噜响,烧到一百度的水不停冒泡。

  却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

  吴邪和霍秀秀,解子扬和云彩,黑瞎子和王盟有可能都没回来,但胖子呢?小圆昏迷中胖子不可能离开,退一万步真是胖子人有三急离去解决问题,那小圆呢?她身体麻痹能这么快就好了可以动弹?——更何况胖子不是不知所谓的人,这种情况下他即使真的三急要解决也不会走到让小圆离开自己视线的地方。

  出事了。

  张起灵和潘子对视一眼,一齐扔掉手里的食物,把武器拿出来戒备。

  旁边的楼里传来“咚咚咚”毫不掩饰的声音,张起灵闪身靠在楼门口,潘子躲到旁边的墙后。

  从声音听人数不少。

  然后有抱怨吵闹的声音传来,是熟悉的声音。

  张起灵站过来,看着吴邪等满脸焦急地下了楼梯。

  “小哥!”吴邪见到张起灵一下子冲过来,“胖子云彩和小圆不见了!”

  “怎么回事?”张起灵扫了一圈,在场只有四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王盟身上,“瞎子呢?”

  王盟嘴唇颤颤,半天没说出话。

  7

  王盟从来没想到自己能跑那么快,即使他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即使树林里障碍重重,期间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他都以自己都吃惊的敏捷身手爬起来。

  快,再快点!

  心都快要跳出胸膛,王盟只觉得嘴里腥腥的味道,嗓子反了血味出来。

  一口气狂奔出树林,穿过沙滩,狼狈地冲回之前的小营地。

  终于连滚带爬扑进临时小营地时,只见胖子大口大口地喝水解饿,解子扬在一边坐着,云彩背对着这边面向小圆,似乎在做检查。

  “哟,这是咋了?”胖子看见王盟,摇了摇手里的破水瓶打招呼,然后看着他身后,“瞎子呢,你俩不是一起的?”

  “黑……黑爷……他……他……咳咳咳咳!!”王盟喘得说不出连贯的话,拼了命想要把字咬清,却一口气没顺过来,咳得惊天动地,腿一软,又趴到地上。

  胖子解子扬赶快起来,一个给王盟拍后背一个给他抚胸口,折腾半天,差点只剩出气不进气的王盟这才缓了过来。

  “狼……我们遇到狼了!”

  “啥?”胖子震惊,掏掏耳朵,“啥玩意?”

  “狼!有人要害我们,放了一只狼在树林里,黑爷跟那畜生打起来了,快去救他!!”

  王盟扯着胖子就想走,没走动,被胖子又拉回来。

  “你们遇到狼了?”胖子又确认一次,没多犹豫,也没立刻动身前往树林,而是吩咐解子扬,“你把小吴和秀秀找回来,知道他俩大概的位置吧,快!”

  这头解子扬快速跑走,胖子面对王盟不理解又怨念的目光,没有生气,只是解释道,“我知道你担心那瞎子,我也担心,可刚刚要是我跟老痒跟你走了,云彩小圆呢,坏人袭击她俩怎么办?若是我一个人跟你走留下老痒,万一,真的万一那瞎子没拖住那只狼,咱就两个人对上它,胜算能有多大?所以至少得去三个人。小哥大潘他俩行动范围太广没法找回来,只能先把小吴两个找到,咱们就有七个人,也算人多势众了,女孩子留下,再留个男人照顾,另两个就可以放心跟着你去支援瞎子。”

  王盟听胖子说得有理,虽然着急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内心求遍各路神仙佛祖祈祷黑瞎子能挺到他们赶去救援。

  三分钟,胖子也忍不住了,抱怨起来:“就这么几栋楼,扯开嗓子吼就能听到了,怎么还没回来?”

  围着火堆绕了一圈又一圈快把地面踩得凹陷下去的王盟手痉挛地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这时,解子扬找吴邪二人无果,倒是那边云彩开口了。

  “我们,”脸色有点发红,云彩眼神躲闪,尴尬地指指自己又指指小圆,“想要方便一下。”

  “恩,小圆妹子醒了!”胖子跑过去,看小圆有气无力地靠着云彩,不好意思地冲自己笑,脸蛋同样红红的,想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不得不开口提出要求。

  “方便一下,那边就行。”胖子指了指简易房后面,表示绕过去就看不到了。

  “这个……”小圆更不好意思了。

  “就走远一点吧。”云彩不太满意,女孩子的事哪能那么简单,怎么好意思在大家聚集的地方解决?

  云彩开口,胖子完败。

  “麻烦你了。”被胖子和云彩搀扶起来的小圆低声道歉,胖子跟王盟打了一声招呼让他留下等另外的人,如果有情况就大声喊,自己三人应该走开不远足够回来支援,便守着云彩小圆离开。

  又变成一个人的王盟在火堆边神经质地绕了十几圈,终于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奔跑的声音,他急忙迎上去,果然是被解子扬找回来的吴邪和霍秀秀。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狼呢?”吴邪抓抓头发,把本就凌乱的脑袋弄得好似鸡窝,“这么大点儿个岛屿不可能有狼,这不符合生态系统理论。”

  “狼不是自然的,是人为送过来的。”王盟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一遍。

  “那现在怎么办?”吴邪脑袋转得很快,“小哥潘子找不见,剩下七个人,女的留下,然后……老痒你留下,我跟胖子陪王盟去那树林,就这么定了。”

  可见吴邪跟胖子完全想到一起了。

  “就这么办,那……”一路往回走一路下了决定,等回到营地,走在最前的吴邪站住,“王盟,胖子……呢?云彩和小圆呢?”

  “云彩和小圆要去方便,胖哥陪她俩去了,”王盟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去的。”

  然后他们就发现——三个人彻底不见了。

  还不到十分钟时间,只隔着几个简易房,一转身的距离,莫名其妙,人间蒸发。

  “我们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找了一里地,其实照理他们不能离开那么远的,但也没办法了,后来又扩大范围,再次把这周边搜索一遍,但就是,”吴邪看着张起灵越来越冷的脸色,“……没有人。”

  因为只剩下四个人,也着实分不出人手去帮黑瞎子,而且就这么长时间来看,该有什么结果,也不会改变了。

  张起灵深呼吸几次,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十个人的队伍一下子少了四个,他需要慎重考虑下一步的安排。

  “老痒跟我,王盟带路回树林,剩下三人继续在这里寻找,稍微扩大搜索范围,注意安全,不论有没有发现,一小时后都必须回来集合。”

  霍秀秀带了一块小巧的防水女士手表能够查看时间,而这边,张起灵体内的生物钟可以准确提醒他一小时有多久,时差不会超过五分钟。

  一小时后——

  六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吴邪看着解子扬,问了一句废话,“没找到?”

  “……彼此彼此。”解子扬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坐到地上。

  “小哥,接下来怎么办?”霍秀秀腿也软了,靠着墙喘气,饿得脑袋有点晕。

  张起灵环顾,大家都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一天多没正经吃饭又经过了长时间重体力劳作,任谁也受不了。

  拎出之前抓到的鱼和兔子,“先吃东西。”

  现下,保持充沛的精力体力最重要。

  潘子抽刀把兔子剥皮剔骨,很快切成一块一块的放火上烤起来。

  另一头围着水井洗鱼的人却传出意料外的动静。

  “这鱼不能吃。”霍秀秀态度坚决。

  “恩?”王盟停下了洗鱼的动作,看看霍秀秀。

  “这几条鱼内脏都烂了,一定有问题。”霍秀秀看着走过来的潘子,“潘哥你说鱼抓的时候还活的?”

  对方点点头。

  “现在没法检查,但应该是这些鱼吃了什么东西有毒,先从内脏开始腐烂,但鱼一时不会死亡,等到最后全烂没了鱼才会挂掉。”

  潘子再次慎重地点头,想起自己抓鱼的时候这些鱼一条条都没精打采行动迟缓的,当时还以为是鱼数量太大缺氧,心里还高兴能够很快抓这么多条,现在才明白过来。

  “虽然很遗憾,但这鱼,绝对不能吃。”霍秀秀抢走王盟手里的鱼,连着自己的两条一起拿走。

  王盟不知所措,看着肥肥的鱼离自己越来越远,肚子似乎发出了抗议,胃部更加疼痛了。

  最终的结果,是大家小心翼翼分享了那只本来感觉很肥,但分成六份后瞬间不够吃的兔子。

  “对了,我们失踪了的事,会被人发现吗?”吃所谓的“饭”时,霍秀秀左看右看,放下手里已经咬得不能再干净的骨头,率先表态,“我只跟奶奶说周日下午回家,期间她应该不会联系我。”

  吴邪解子扬王盟表示自己也是这个情况,放养型的家庭,常常几个月才联系一次。

  张起灵也摇摇头。

  最后大家把视线集中到潘子那里。

  “三爷嘱咐我带各位好好玩,等到回去以后再跟他汇报情报。”潘子面无表情转述吴三省的吩咐。

  “诶对了,金帛岛!金帛岛那边要是没等来咱们……”王盟突然乐了起来。

  “不好意思,”潘子板着脸看不出情绪,“按计划八个人的旅行团队只需要两名服务人员——就是那两个女孩。”

  就是消失在海里的小方和失踪的小圆。

  “也就是说……”王盟总结了一下,得出一个不好的结论。

  “也就是说,直到周日,就是明天下午,理论上都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了。”霍秀秀在提起这个问题前,估计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

  “也许还有回旋余地,”看到大家情绪都不怎么高,吴邪打着哈哈,“不是还有别人吗,云彩说不定每天都跟家里打电话,还有小圆,还有……小方,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发现咱们失踪了,正在找人呢……至于那胖子……”

  可以说对胖子知根知底的刑警队成员吴邪,最终讪讪闭嘴。

  胖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了这帮同事,可以说没人真正在意他的死活——虽然表面看来他的交际面特别的宽广。

  没有人知道,有十一个人失踪了,海难漂到一个危险的岛上,船爆炸时少了一个人,这一个上午,又抹掉四个。

  8

  下午,张起灵依然安排三个人一组,每一小时一集中一轮换,一片一片搜寻失踪四人的下落。

  可小岛看着不大,真要找起来却是复杂得很,只两组六个人要寻找四个人,碰到的概率能有多大?

  夜深,累极的众人被张起灵强制要求休息,有事明天再说。一是六个人找了一天体力透支需要好好休整,二是漆黑的夜幕下,危险说不定在暗中蠢蠢欲动,这时候还是聚在一起比较安全。

  说是休息,可大家围着火堆,或盘腿或抱膝,都没有睡觉的想法,仍在激烈地讨论着接下来的方案,每个人都希望想出安全快捷的搜索方法,却又觉得他人的建议潜藏危险,最终谁也没法说服别人。

  “……什么味道?”正跟解子扬针锋相对的霍秀秀忽地抬头,左右张望起来。

  一开始坐到麻木的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随着味道的越发浓烈,情绪也渐渐紧张起来,不再说话,一个一个站起身来,做出戒备的姿态。

  再熟悉不过的,血腥的气味。

  张起灵起身,谨慎地沿着气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绕过两根柱子,在简易房入口处发现了气味的来源。

  “瞎子/黑爷!”霍秀秀和王盟一起惊呼起来。

  原本以为凶多吉少的黑瞎子,歪歪斜斜地靠着块门板,脸上还是那副贱兮兮的笑。

  “嗨~~咳咳!”一声招呼没打完人先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晃了晃站不稳的样子。张起灵上前一步,在人还没瘫到地上前扶住了对方。

  黑瞎子借到力便彻底松了口气,腿一软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到张起灵身上,同时手一松,“咚”的一声。

  “我靠!”听到声音才发现刚刚黑瞎子手里还抓着什么,吴邪凑过去一看,瞠目结舌状。

  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死狼,肚子脖颈被戳烂了,腥臭的内脏伴着鲜血拖撒了一地。

  “给大家……咳咳……加餐……咯咯……”被张起灵搀扶着走回去时,黑瞎子还不安分地念叨几句,随即接收到一记冷冷的眼刀,讪讪地闭上嘴。

  张起灵把黑瞎子安置在火堆旁,正好是前一晚小圆躺的、最暖和的地方,吴邪和潘子合伙把死狼拖了进来。

  “狼肉能吃吗?”王盟的肚子已经饿得叫不出声来,但看着那狰狞死状的狼,还是有点怀疑。

  “狼被人类圈养培育成狗,狗肉能吃,理论上狼肉也能吃。”霍秀秀说得挺有道理。

  “能吃,嘿嘿,壮阳……恩!”黑瞎子又插了一句,被张起灵在伤口上不轻不重戳了一下,再次闭嘴。

  于是大伙儿认可了霍秀秀的理论,潘子抽出刀,吴邪协助,把狼皮扒了下来。

  “嚯,好家伙,这肚子都被捅成筛子了,”吴邪一边费力地撕扯狼肚子上血糊的皮肉,一边嘴也不闲着,“真不愧是瞎子。”

  “不是他死就是它死,肯定得拼命。”潘子看着狼尸体上的伤口也愕然,那只狼体型极大,放在种群里说不定是狼王的级别,现在虽然很瘦,但是能看出之前的风光无限,黑瞎子竟然能把这只饿急的凶兽杀死,这人得多有能耐。

  最后两个人把尸体大卸八块,搭在架子上烤起来。

  等待肉烤熟的时间里,每个人倒是都没动作也不言语,但视线全部偷偷往黑瞎子那边瞟过去。

  黑瞎子回来的时候是裸着上半身的,衣服被他自己撕成条紧紧绑在腰腹位置,现在躺在火堆旁,借着稍微明亮的光线,大家终于第一次看见看全他的上半身。

  第一眼看过去就是伤痕,很多很多的伤痕,可以看出大多是陈年的旧伤,但也有新鲜的还泛着鲜肉血花的口子。再看就会注意到此人十分的瘦,自然只瘦不弱,手臂线条流畅,没什么发达暴突的胸肌甚至身侧隐隐有肋骨的突起,腹部也只是六块若隐若现的腹肌,但怎么看都——精瘦的,极具力量的美感。

  王盟咽了口口水,偷偷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饿成这样还有点肉呼呼的,好沮丧,好羡慕。也得亏当时是黑瞎子留下拦住凶狼的攻击,要是自己留下……算了不提也罢,除了给那畜生饱餐一顿还能有什么别的结果?

  张起灵手下很快,把黑瞎子绑紧的绷带一圈圈解开,期间黑瞎子还不消停地哼哼“轻点,哑巴你轻点啊……”,随着最后一圈绷带被扯下来,在场众人无不跟着腰间一疼,终于知道黑瞎子让轻点是做什么了。

  腰侧一道长长的足有二十公分的淋漓血糊,看不清伤究竟如何,但随着张起灵的动作,绷带的揭开,又有血水缓缓冒了出来。

  “瞎子就那么点血,流光了可就没了,哑巴您老千万悠着点。”黑瞎子把头歪到火堆另一面去,抬手把小臂搭到墨镜上,遮住刺眼的火光,嘴唇轻轻颤抖,费力地调侃。

  “别说话。”张起灵抬臂脱下自己的棉质上衣,撕下一块放到之前烧开的水里,浸湿再捞出来拧干,按到黑瞎子腰部的伤口附近,使劲擦去残留的血渍。

  “疼啊,疼……”黑瞎子抖了两下,却扔强撑着舒展身体,把伤口暴露出来。

  张起灵不为所动,仍一下一下用力擦着血渍污秽,最终把伤口清理干净。

  等到张起灵终于把自己的上衣撕开给黑瞎子的伤口重新缠好,周围响起齐刷刷的一片呼气声。

  “看着都跟着腰疼。”解子扬伸手捂上腰部,黑瞎子受伤的地方,心有余悸。

  “我肾疼。”吴邪也扭了扭腰,浑身不自在。

  “秀秀你怎么不去帮忙?”解子扬又擦了一把满头的汗,这场景太凄惨,不敢看又忍不住必须看。

  “……我敢吗?”张起灵举手投足间显然对黑瞎子的身体极其熟悉,霍秀秀可不敢这个时候上去触雷——况且张起灵包扎动作相当流利熟练精准,霍秀秀自认即使是医生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不过队长好狠,那几下真是用力。”怎么也不考虑考虑对方伤患的身份,就在伤口上使劲揉搓,王盟也捂着腰,腰疼肾疼哪儿都跟着疼。

  潘子则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识趣地保持着沉默。

  张起灵把黑瞎子上半身剩下的几处小伤处理好了,又把手伸到他的腿上。

  “喂喂,光天化日的,你摸哪里?”黑瞎子抬腿似乎想要踢张起灵一脚,却被抓住小腿从脚踝一直摸到大腿根,一条腿罢又换另一条,黑瞎子扭着挣扎了几下发现张起灵一点都不松口,便卸了力道由着他摸摸索索。

  认真摸了一圈确认这人腿上没什么大伤只有一点擦破皮的地方,张起灵终是停下了当众“性骚扰”,解下黑瞎子小腿的绑腿把刀放到手边让人躺得舒服轻松一点,这才直起身体。

  对面几个人齐刷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大有一副“您二位自便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背景我们就是空气”的意思。

  “吴邪,”张起灵拿起一瓶水,稍稍扶起黑瞎子让他靠上自己肩膀,把瓶嘴塞进人嘴里,也不给个缓冲时间,直接抬起瓶底。

  “咳咳!!”随着黑瞎子被呛了的咳嗽,大家感觉不仅腰肾,连嗓子也跟着难受起来。

  小哥(队长)好野蛮!/瞎子(黑爷)好可怜!

  “吴邪,”拿手擦去黑瞎子嘴角溢出的水,见吴邪还在那儿充当背景,张起灵抬高了音量。

  “啊,小哥啥事?”吴邪猛地抬头,一脸假到家的堆笑,但就是不正眼看张起灵那面。

  “肉糊了。”

  “……我靠!”一众人扑到火堆边,急急忙忙挑起已经发黑的狼肉,期间不乏“好烫”“呼呼烫死了”的声音,终于在完全烤焦前把几块肉拨了下来。

  这只狼虽然饿了很久很久,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比肥兔子大得多,身上还是有不少肉的,足够七个人吃得饱饱的。

  吴邪把一条完整的后腿递给张起灵,和其他人合力吃掉狼的另一条后腿加一块背脊肉。

  两天时间,终于吃了一顿真真正正的饱饭。

  9

  夜深,五个人围着火堆睡得深沉——至少看起来都睡得死死的,张起灵并黑瞎子挪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呆着。

  张起灵把狼腿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慢慢喂给对方。

  黑瞎子仰躺在地上,吃东西不太方便,他嘴里细细嚼着肉片,手轻轻搭在伤口的绷带上。

  “别碰,”张起灵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拿走,平展开放在眼前,“手怎么回事?”

  手掌手指齐齐的,擦掉很大一片皮肤,露出鲜嫩的肉。

  “你是不是操心过度了。”完全不觉得自己一身的伤是什么大事,黑瞎子咽下肉,整了整身上的杂草——没有衣服穿又受了重伤流了太多血,张起灵担心人受凉伤口发炎,便到跑马场那边割了不少草,先给黑瞎子身上扑了一层破报纸,然后上面盖上草保温。黑瞎子倒感觉盖得太多难受,但抗议无效,大家一致赞同领导的做法,也只好作罢。

  “还有一天时间,你的伤是意外,敌人很狡猾,马虎不得。”张起灵的声音很低很低几近耳语,把那只晃来晃去的脑袋抬起来,下面垫了点草弄得高一点,摘下墨镜手盖住黑瞎子的眼睛,“快睡,好好休息。”

  于是黑瞎子不再乱动,老实闭眼躺好,张起灵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下温度,暂时还算正常,又把手盖上对方的眼睛。

  隔了好一会儿,黑瞎子的呼吸一直很轻,却不是入睡时平稳偶尔有起伏的状态,说明人还清醒着。

  “怎么?”感觉手心里被眼睫毛刷了几下,张起灵欠了欠身体。

  静默了半天,黑瞎子才用比张起灵更轻的声音,缓缓咀嚼出几个字:“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闻言,张起灵闭了闭眼,感受着那忽隐忽现的让人不舒服的视线,又看看虽然感受到危险但禁不住疲劳睡得很香的其他人,最后视线落回到黑瞎子的脸上。

  手下使力按住对方的眼皮不让动弹,淡漠的语气却传达出无形的决心,说给他听,说给自己听,也算说给大家听:“会没事的,一定。”

  跳跃的火焰在漆黑的瞳孔中印染上一片金色。

  深远的暗处仿佛传出一声嗤笑,也可能仅仅是错觉而已。

  清晨,等王盟擦着口水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黑瞎子已经端正地坐好喝水吃肉呢。

  潘子直挺挺坐在吴邪旁边,却忽然拿手拍拍脸颊,似乎有点不解。

  完全清醒后,王盟终于默默地发现这两天夜里自己都没有守过夜,不由越发不好意思。

  “没关系,”看出他那点心思的黑瞎子宽慰道,“你守夜我们也不放心。”

  爷您确定是在安慰我?

  “黑爷……呃瞎子,”刚开口就看到黑瞎子别有深意地扬扬眉头,王盟赶快改口,“你好点了吗?”

  黑瞎子低头拍拍腰部,满不在意地伸出手掌,拇指食指绕成一圈比了个“OK”的手势。

  昨天脸色苍白浑身血淋淋一碰就倒的是哪位啊,你是小强吗一宿就能活蹦乱跳了?吴邪爬起来挤到王盟身边,默默吐槽。

  不过黑瞎子确实神色很好像是没事的样子,也许人家真的恢复力超一流也说不定。

  等大家再次围在一起,坐席间却明显少了几个人时,气氛终于沉闷下来。

  “不知道云彩他们怎么样了,”霍秀秀揪着一根杂草扯来扯去,“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发现咱们失踪了?”

  一张破报纸被旋风吹动,旋转着从大家中间飞过。

  “起风了,”潘子看着报纸刮过,多年野外生存的经验让他皱起眉头,念叨一句,“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记得天气预报说,太平洋上形成一股新的热带风暴,”王盟掰着手指算了算,“按照当时的速度算应该是下周三四可能抵达H市。”也因为这样,大家当初的行程定的是周日必须赶回去,而如果没有回去便一定会被发现。

  “台风这东西没个准数,”潘子显然经验丰富得多,“速度改变方向改变都有可能。”

  “该不会,正好被咱们赶上吧?”这绝对是雪上加霜的消息。

  潘子还是皱着眉头,不置可否。

  余下的人跟着也纠结起来。

  “对了,我有点发现,”黑瞎子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我看到一艘船。”

  ……,爷你怎么不早说!

  沿着昨日进入树林的路线走了进去,一段时间后看到那个翻倒的板车和笼子,再走了几步便是一片狼藉。

  矮小的灌木丛乱七八糟,叶子掉了一地,地面凌乱,树干上还有爪子挠过,刀削过的痕迹。

  然后便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可见战况之惨烈。

  几个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黑瞎子那边。

  黑瞎子一看便是还没完全恢复,走了这长的路便有些气喘,微微倾身靠着一棵树干上,低垂着脑袋挺没精打采的。

  “瞎子,你还好?”霍秀秀有点担心,跑过去伸手摸摸对方的额头,刚把手放上去便被黑瞎子抓了手腕拿开。

  太快没来得及感受温度,但霍秀秀碾了碾指尖,碰到的额头上一片湿漉:“你发烧了!”

  黑瞎子放开霍秀秀的手腕,抬起胳膊拿小臂胡乱擦了一把额头,晃晃脑袋:“没事,”头往一边偏了偏,“这边,这边走。”

  潘子走在最前面握紧钢刀探路,吴邪几个跟在他身后,黑瞎子摇摇晃晃踉跄着跟在最后。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黑瞎子时不时在后面指引方向,可以看出他当时主要还是在逃离饿狼的追赶,而不是主动进攻。

  最终潘子停了下来,回头:“到头了。”

  前面一堆乱草,被很用力地踩过,不过从脚印的方向来看是倒退着踩的,然后最后一步的位置,草全部倾斜着向着前方倒下。

  下面是一座不高的悬崖。

  悬崖确实不高,不到二十米的落差,下面就是海面和嶙峋的礁石。

  “我们一路是往上走的,到这里离海面也差不多这么高度,然后陆地断开,下面直接是海水。”潘子蹲下趴在悬崖边缘,看了半天,突然指着一处位置,“小三爷,看那里。”

  海浪拍打着悬崖边缘和礁石,溅起雪白的浪花泡沫,吴邪忍住略微的眩晕也跟着趴下,沿着潘子指的地方看过去。

  入目是岩石的黑灰色。

  “啊,船!”在吴邪快把眼睛瞪出来的时候,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一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的地方,眯起眼调整半天焦距,可算辨认出那是一艘不大的小船的半截身子。

  “是船,而且上面还有发动机。”潘子眼神比吴邪好不少,甚至看到了船上的配置。

  “这个……瞎子你,”联系那倒退的步伐和最后倾斜向下的草,吴邪瞪大了眼睛,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掉下去了?!”

  黑瞎子白着脸点点头,又咧嘴一笑:“我又爬上来了。”

  旁边地上有一大滩干涸的血,还有狼毛和一小点内脏的碎块,想是黑瞎子和那狼肉搏到最后,黑瞎子给了狼致命一击时自己也受到了狼的拼死踢打,失了平衡后退几步,偏偏不巧身后就是悬崖,便失足掉下去。

  “看这个。”潘子拽起垂在悬崖边的几根缠绕一起的藤枝给吴邪看,上面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已经发黑的血迹。

  吴邪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黑瞎子失足掉下去,耳边风声呼呼,但他并没有惊慌绝望,千钧一发的时候单手抓住身旁的树藤,可惯性使然人还是在往下掉,黑瞎子拼命攥紧手,任凭巨大的摩擦力把手掌抹掉一大块皮也绝不松开,同时即使这只手被擦得皮开肉绽,另一只手也死死抓着身边唯一的武器——那把刀。最后,说不定是那伤痕累累的手终于止住了下滑的速度,说不定是另一只手把刀插在了悬崖的哪个缝隙里,总之结果是黑瞎子终于不再往下掉。他人悬挂在晃晃悠悠的藤条上,肚子上一个大大的伤口哗哗地冒着血,一只手疼得厉害,另一只手勉强把刀插回绑腿里,根据人傍晚才回来看,应该是休养了好一阵子,手脚并用撕开衣服把身上的大伤口胡乱包扎一下,等终于缓过一口气,才忍着一身的伤又爬回崖边,甚至蹒跚着回去的时候还不忘好心把死狼带上,给饿得发昏的众人开荤填饱肚子。

  真的是……疯狂!

  10

  黑瞎子靠着树,伸手抚上腰间的伤,似乎又有点崩开,有股湿乎乎的感觉,这时候身后响起沙沙的声音,消失一阵子的张起灵又冒了出来。

  张起灵手里拿着一把草,黑瞎子定睛一看,笑开:“行啊哑巴,这都被你找到了。”

  一点点仙鹤草和艾叶,杀菌止血用。

  “这干净吗?别给我感染上别的毛病了。”黑瞎子挑剔地看了看草药上的灰尘,撇撇嘴,“仙鹤草是夏秋季节生,现在才春末,这个能有用?”

  说来说去无非不想用,张起灵看着黑瞎子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满脸嫌弃。蹲下身子,拿手随意蹭了几下草药上的灰,把两种植物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良药苦口,何况这种自然生长没经过加工的草药,黑瞎子看张起灵嘴巴鼓鼓的嚼着,都跟着嗓子眼一股苦意。

  边嚼,张起灵手下也没闲着,把黑瞎子腰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把结痂的伤口扯破。

  “嘶,哑巴你绝对故意的!”黑瞎子腰一软险些跌倒,还好张起灵及时抬手撑起他的身体。等对方站稳,张起灵吐出嘴里的草药到手里,均匀地抹上那处伤口。

  抹好后,条件不允许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再把那条已经染血的绷带重新缠上。

  黑瞎子站着,微微靠在树上,张起灵跪在他身前,脸正好对着胯部,双手扯着绷带再一圈圈给缠上,胳膊一次次搂过黑瞎子的腰。

  要不是知道两人在干什么,这场景怎么看,都是一副未成年人不宜的样子。

  潘子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确实明白了什么。

  这边两位拉拉扯扯了半天终于收拾利索,那边也“潜心”研究出了方案。

  “我和潘子下去看看。”吴邪挑选了半天发现果然还是救了黑瞎子那根藤条最结实,于是一边把那根藤条全部拽上来,一节一节检查坚韧程度,一边向张起灵汇报。

  张起灵看着潘子谨慎地把钢刀收到腰间触手可及的位置,点点头应允。

  藤条很结实,吴邪估量着那只船的位置,找了个最近的也最好落脚的地方垂下去。

  “我先下,”潘子率先弯腰扯起藤条,抬头,意有所指地对上张起灵,“其他地方麻烦你们照应。”

  又看了张起灵一眼,这才把视线落到身下,开始谨慎小心地往悬崖下攀爬。

  吴邪也蹲下身抓好藤子,一步一步往下挪。

  上面张起灵和黑瞎子背对悬崖,留神四周的情形,而霍秀秀和解子扬王盟趴在崖边帮着注意海面和悬崖有无异常。

  相比于另外五人的紧张,吴邪和潘子反而很轻松,只要抓紧藤子别松手就没什么问题。

  吴邪爬了一会儿,手上出汗有点黏腻,便松了一只手准备往身上抹抹,摊开手掌时发现了什么,不禁“啧啧”两下。

  “小三爷?”下面的潘子立刻停下来发问,以为吴邪有什么情况。

  “啊没事,没事。”探头出去冲着下面笑笑,吴邪又把注意力放回手里——被汗水晕开的,黑色的血渍。

  黑瞎子真是个狠角儿。

  很快两个人安全落地,一直紧张盯着看的三个人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老吴小心!”解子扬在上面喊,又怕引来什么危险不敢大声,牵着嗓子叫唤两声,根本没传到吴邪耳朵里,倒是旁边的霍秀秀嫌他烦人捂住他的嘴。

  王盟一会儿瞅瞅下面一会儿回头看看,来来回回顾忌两头脖子都扭得累,直到被霍秀秀按着脑袋专心盯住吴邪那边才消停。

  吴邪两人下到地面,四周静悄悄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应该没人。”潘子感受了一下,四周没有恶意的目光和杀气,但他并没放松,还是先于吴邪走在前面。

  这个崖底没有细软的沙粒,只有常年被海浪打磨出来的或光滑或半光滑的鹅卵石,狭窄的海岸跟海面处于同一平面,不时有调皮的浪花卷上岸,打湿两人的鞋子。不远的海里有几个露头的礁石,海水清澈,可以看出水深下降得很快,人若是离开岸边入了水里应该很快就会没顶。

  在半湿的碎石上走了一会儿,终于绕到半条小船露出来的地方。

  挺古老挺小的一艘木头船,上面安有一台有点生锈的发动机,实用性不大,看起来像出海休闲垂钓用的船。

  “真的是发动机。”吴邪挺高兴,一开始大家还考虑过用岛上的木材扎个筏子,但联系孤岛跟陆地的距离以及在场人员的手工水平等等因素最终作罢,现在有了船,还有机动功能,说不定能回去了。

  至于眼下的两个问题:第一,船不大只能够坐两三个人,但是可以先走几个人去求救,其他人也有个盼头;第二,关于柴油问题,吴邪感觉那么大的一个岛,当年还要修建房屋做很大的工事,怎么也会有点燃油吧。且不论是不是自我安慰,现在一定要往好的方面想才不至于绝望。

  船的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另外半截深入悬崖底部的一处凹陷里,身上还被缠了不少藤条,潘子拿刀砍了半天弄断大部分的藤子,但最里面的部分似乎缠得很紧,潘子爬进去够了半天,姿势很别扭用不上力,怎么也没能把最后几根弄断。

  好在船身大部分已经解放开来,吴邪抓住船沿使劲晃了晃,感觉能够摇动,便招呼潘子出来,两个人在船尾一起用力往外拉拽,想用蛮力把船生生拽出来。

  画面转回上面等候的五人。

  “不觉得奇怪吗?”眯着眼看吴邪潘子在船尾使劲,霍秀秀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

  “恩?”王盟应了一声。

  “那艘船的位置,”霍秀秀考虑着措辞,“这块是悬崖,会有谁把船停这里呢?那当时船上的人怎么离开,抓着这些藤条爬上来?”

  “这个……”解子扬想想,是很奇怪,“难道这艘船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当时船上没人?”

  “啊拽出来了!”霍秀秀还想说点什么,王盟突然叫起来,她也赶快看下去。

  下面吴邪二人最后一个猛力,终于扯断所有藤条把船弄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欢呼,潘子突然拽过吴邪转身狂奔起来。

  可没迈出几步,从船塞在夹缝的地方猛然窜出一股火焰,急速点燃了整条船,随后一声巨响。

  惊天的爆炸声。

  一股黑色的烟雾升腾起来,顿时阻挡住了来自上方的视线。

  “啊!”

  “老吴!”

  “小邪哥哥!潘哥!”

  解子扬一把扑到下去用的藤条边上,刚要去拿便被拉住衣领狠狠拖开,反应过来时张起灵已经拽紧藤条,脚伸到悬崖外面踩住崖壁。

  动作利落,不似吴邪他们一步一步慢慢探着路下去,张起灵身体在崖边晃荡着一起一落,拉紧藤条的时候脚一蹬崖壁身体便荡了出来,然后手上放松由着藤条迅速擦过手心同时身体快速下落,等再一次蹬到崖壁时已经下降了好几米。

  疯狂大胆的举动。

  但确实有效率。

  只几个蹬地便下到崖底,这时浓烟还没散去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张起灵一闪便融入黑烟里。

  剩下四人在上面焦急地等待,解子扬几次想下去但都被黑瞎子拦住,见黑瞎子态度坚决,三个人也只好作罢,但解子扬愤愤的,很是不满意对方的阻挠。

  等了足足一刻钟,浓黑的烟雾才渐渐散去,崖底一片狼藉,之前停放船只的山缝已经被震落的碎石堵住,而船完全不见了踪影。

  崖下,视线范围内,只一人。

  ——最后下去的那人。

  待张起灵再次爬上来,面对围上来的,绝望里带了丁点希翼的眼神,抿着嘴唇,终是轻轻摇了头。

  一片死寂,只余微风穿行在树林间,引起树叶的沙沙响动。

  仿佛相应大家的心情,天边飘来滚滚黑云,不一会儿,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变得阴云密布。

  11

  早上出发时还是七人,回来的,只余五个。

  走出茂密的树林才发现乌云的密度太大似乎真的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兆,回去后大家便挑拣了干燥的木头,把阵营转移到半完工状态的楼里,挑了个避风的角落,重新燃起火堆。

  解子扬跑到井边打了一盆水,直接浇到脑袋上,冰凉的水顺着头发流过脸颊,然后浸湿全身,最后重重吐出一口气。

  踩着沉沉的脚步声走回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黑瞎子:“现在怎么办?”

  王盟没说话,眼圈有点红;霍秀秀咬着嘴唇,双手环膝呆呆坐着。

  似乎是张起灵找来的那些苦涩得要死的草药真的起了作用,黑瞎子的脸色较之前好了一点,虽然人依旧发着烧,总算伤口没有湿润润渗血的迹象了,他接收到解子扬带了点怨恨的目光,习惯性勾了勾嘴角,随即想到现在的场合笑太不合适便又抹平唇线。

  “别瞪我,当时那个情况,你下去了也没有用。”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的话语却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你!”解子扬气急,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去搭理那人。

  黑瞎子说的是事实,一是解子扬动作不熟练,等他费尽功夫下到崖底估计什么都来不及了,二是不知道下面还有没有其他的危险,烟雾太浓,万一被人偷袭损失会更大。

  道理自己也懂,可是……吴邪是从小跟自己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哥们,一起满山遍野打闹,一起偷看女生洗澡然后挨揍,一起欺负吴老狗的宝贝狗崽子然后继续挨揍,一起调戏豆丁大小的霍秀秀和解雨臣然后被揍得更狠,十几年后再一起考进警局,那人还说以后结婚了让自己当伴郎什么的被自己狠捶了几下反驳道谁先结婚还不一定。可是,可现在……就这么没了,自己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怎么想,都……

  解子扬背着身子,拿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哼了一声。

  于是黑瞎子就这样成了无辜的出气筒。

  张起灵盘腿坐在地上,心下默默盘算。

  情况的发展速度太快超出自己预料,隐藏的敌人应该是抱着弄死所有人的决心而来,就是不知道……

  半阖上眼,那若隐若现的带着杀意的视线还飘忽在周边。

  对方的目标是谁?是所有人,应该不会,一起出海的十一个人分属不同派别。如果针对的是刑警队,那潘子小圆小方就是被连累的,至于云彩和霍秀秀,可能也在对方谋害名单内;如果针对吴三省,那吴邪潘子和小圆小方就是目标,剩下的刑警队队众和两位姑娘就很无辜。这是最可能的两种,当然也有别的,比如……

  又是狼又是把鱼都毒害又是炸弹,这么复杂,应该是恨之入骨的仇恨,但也有一种可能——对方人少力弱,只能用这种蹩脚的方法才能一点一点除掉自己这些人,如果对方人多火力强大,直接拿机关枪一扫,谁也跑不了。当然,也可能是对方人也少仇恨也很深,两者结合起来。

  主要是现在太过被动,敌暗我明,似乎己方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定得想办法把对方引出来,不过对方计划如此周详,决不是轻易能被骗得现身的人。

  到底怎么主动起来?

  怎么既能护住仅剩的五人,还能逼出对方?

  只剩五个人……

  难得的,一丝极少出现的烦躁,慢慢漫上心头。

  张起灵蹙眉沉思的时候,突然被一连串“咕咕”声打断。抬头,是王盟涨红的脸。

  昨晚虽然饱餐了黑瞎子带回来的狼肉,但早上就只喝了口水,现在时间已过正午,自然会很饿。

  即使内心再伤痛,精神再紧张,为了和看不见的敌人斗争,也要保持良好的体力。

  黑瞎子把走前特意用破报纸包起来防虫的狼肉拿出来,撕扯开分发下去。

  说实话,味道实在不怎么好。狼饿得久了尽剩瘦肉,昨夜烤的时候还有点弄焦弄糊了使得肉更加紧实,吃起来一丝一丝的,荒岛上也没有油盐酱醋,闻着都一股子浓浓的腥味,但即使这样,昨夜饿得厉害的几个人还是狼吞虎咽吃个满饱。

  可现在的境况……

  霍秀秀摆摆手表示自己没胃口,王盟虽然也不想吃,但毕竟之前自己的肚子不给力地叫唤引起其余人的注意,黑瞎子这么做也是好心,他便伸手,挑了最小的一块肉。

  黑瞎子蹲在解子扬身后,碰了碰他的后背,解子扬耸了耸肩膀,没搭理他。

  一点也不介意解子扬的态度,黑瞎子又接了刚烧好的水,和井水兑在一起成适宜饮用的温度,拿着水瓶和肉一起,又碰了碰他。

  被黑瞎子这么三番五次的劝,解子扬也坐不住了,人明明没做错什么只是自己的迁怒,对方还好心送吃送喝,再不搭理就过分了,毕竟现在大家算是难兄难弟,还有共同的敌人要面对,自己内部先闹矛盾算怎么回事?

  于是尴尬半天,解子扬才别扭地转回来,拿起黑瞎子递过来的吃喝,嘴里吐出小小声的两个字,“谢谢”。

  黑瞎子笑笑,拍拍对方的上臂表示理解,直起身,却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往外走了出去。

  “瞎子?”霍秀秀在身后问,一个人行动很危险,黑瞎子该明白。

  “我去放个水,”黑瞎子背对着摆摆手,“没事的。”

  霍秀秀讪讪闭了嘴,旁边张起灵站起身,跟了出去。

  张起灵走出大楼,看到黑瞎子靠着门口巨大雕有龙凤的立柱,双手抱胸,头微微抬起。

  滴答,滴答,身上落了点点水滴,地面也有小小的水珠砸出的深色,张起灵亦抬头,下雨了。

  啪嗒啪嗒的水声越来越密集,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落。

  天空一片漆黑,狂风大作,明明该是阳光充沛的下午时分,却十成十一副半夜的情形——连半夜也算不上,晴天的夜空还有银河璀璨,现在的天上只有厚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云朵。

  “下雨了……”难得锁紧眉头,黑瞎子看着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枯树,眼睛里是少见的,担忧。

  ——不会,有事吧?

  头发很快被雨水打湿,在黑瞎子那发烧且破损的身体完全湿透前,张起灵拉住人的手腕把他带进楼里。

  刚转进遮雨的楼内,被拽着的人马上反客为主,反手抵住张起灵的腕骨,另一只手捏着对方的肩膀转过来,再施力一推。

  张起灵被推搡着按在另一根略窄的柱子上,随后嘴被堵住。

  四片唇瓣辗转着撕磨着,黑瞎子轻捏着张起灵的下颚,舌头挤开牙关伸了进去,一颗一颗舔过口腔里的牙齿,最后舌尖够到张起灵的上颚,轻巧扫动——对方那里很敏感,他知道的。

  果不其然,刚刚舔弄了一下,张起灵就跟着轻轻颤抖了一次,再舔再颤。就在黑瞎子不知餍足地舔弄十来次后,终于遭到了报应——张起灵牙关闭合,咬了他的舌头一口。

  “咯咯~~”两张嘴分开一点距离,拉出一截暧昧的银丝,黑瞎子闷笑几声,又凑上去咬住对方的耳朵,同时手上不安分,沿着对方细瘦有型的腰线摸了上去。

  张起灵双臂环抱在黑瞎子身后,两手松松地牵着,感受耳朵被舔舐啃咬得湿漉,并且,越来越热。

  两人的上衣全报销做了绷带,现下是光裸着蹭在一起,蹭着蹭着,理所当然就擦出火来。

  呼吸粗重了很多,黑瞎子一腿塞进张起灵两腿之间,手就下到对方胯部,皮带都没解就想往下扒裤子。

  “想做?”张起灵一只手在黑瞎子身后,沿着后腰凹陷的地方伸了进去,在紧实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我昨晚说过,”黑瞎子一点不介意张起灵几天没洗澡东奔西走折腾着身上脏乎乎的全是灰尘泥土,牙齿在脖颈处细细啃咬,落下小小的牙印,“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另一只手略抬起,搂紧黑瞎子的后背,感受他一呼一吸之间胸膛肌肉线条的起伏。

  “我觉得,”扯了半天裤子也脱不下去,黑瞎子干脆也把手塞进去,沿着大腿外侧掐到内侧,“再不做,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不知是黑瞎子手的碰触还是听了他的话,张起灵腿部肌肉重重绷紧了一瞬间。

  外面一道闪电劈过,不久响起隆隆雷声。

  12

  “你的伤,”张起灵摸上黑瞎子腰上的绷带,按了按,以陈述句形式提出质疑。

  反手捏住停留在腰际的手腕按上柱子,黑瞎子笑得晦涩又沙哑:“哑巴身上死,做鬼也风流。”

  两人的视线隔着墨镜交缠在一起。

  对方眼里没有戏弄的意味,只是满满的无奈,还带了丁点闪烁。

  “带套了?”僵持一会儿,似是妥协,张起灵低下头,收回手主动解开皮带,又开始帮黑瞎子也松开腰上的束缚。

  “呵,怎么可能?”黑瞎子把裤兜翻开,里面干净得一如他的上半身,“条件不允许就凑活一下吧。”

  看着张起灵表情越发松动,但还是有些许的迟疑,黑瞎子加把劲:“要不你来?我没问题。”

  两个人上床黑瞎子上位多一点,张起灵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压着对方摧残一番,但多数情况都由着那人折腾,对方技术很好,躺在下面一样享受。

  “……随便。”到时候谁感觉更好谁来,无所谓。

  就在黑瞎子准备动手为两人套弄下身的部位时,张起灵还是微微抵住了他。

  “太近了,”冲着出来的位置摆摆头,示意声音肯定会传到那三个人的地方,张起灵指了指另一边,“往里走一点。”

  “……真麻烦。”

  于是两人狼狈地拉好裤子,相携着走进大楼深处。

  黑瞎子靠上墙壁,微微挺着腰胯,张起灵跪在他的身前。

  跟几个小时前相同的体位,不过这次,确实是少儿不宜的情景。

  隔着内裤顺着突起的形状细微啃咬着还半沉睡的器物,张起灵白净的脸上是一丝不苟的表情,眼帘微垂,眸色清明,背脊挺得笔直。

  “我说,”黑瞎子抓着对方的发根部分,腰随着动作轻轻颤抖,“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还一副……”苦苦考虑了一下措辞,“审犯人的表情。”

  张起灵后退一点,擦擦嘴角的口水,抬手勾起对方内裤边缘,刚要把手伸进去,突然——

  “啊!!——小哥!——小哥……小哥你在哪里?——啊!!……”

  惊慌失措的刺耳惨叫隔了老远的距离也能听见。

  “是秀秀!”张起灵呼一下站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停顿,转身向来时的方向狂奔回去。

  “……啧!”黑瞎子愣了片刻,狠狠啐了一口,再次狼狈地拉好裤子,也跟着跑向原处。

  等黑瞎子跑到地方,便见到眼下的场景,那点点不满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霍秀秀跪在解子扬身边流着眼泪使劲翻弄着人,解子扬和王盟蜷缩在地上抽搐着,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白沫。

  “怎么回事?”虽然这么问,黑瞎子也有了大概的思量。

  张起灵跪在王盟身边,把人翻过身跪趴着,一手抵住胃部,一手伸进他的嘴里按压着,抽空回了黑瞎子一句:“中毒。”

  那边霍秀秀也卡着解子扬的喉咙帮忙催吐。

  忙乎半天,两人只吐出少许污秽,又挣扎了一会儿,便挺直了身体不再动弹。

  张起灵擦了一把满头的汗水,反复检查几遍,确认人确实没了呼吸,只得伸手,缓缓抚下亡者瞪得大大的不甘的眼睛。

  那边,霍秀秀傻了一般跪坐在地上,两眼无神,一副呆滞的表情。

  张起灵把两人稍微挪开一点,超出霍秀秀的视线范围,回过来蹲到女孩面前。

  “秀秀,秀秀?”轻轻拍打了脸颊几下,见丫头依然傻呆呆的,不多犹豫,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霍秀秀!清醒点!”

  霍秀秀被扇得身体一歪摔倒在地,半晌,眨了眨眼睛,不顾脸上红红的掌印,手脚并用自己爬了起来。

  终于聚焦起来的视线,对准眼前的人。

  “小哥……小哥……”

  嗫喏几声,肩膀抖动,到底没有忍住,猛地扑进张起灵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小哥!!都死了,都死了!!”

  到底是年轻轻的女孩子,虽然在警局看够了生死,但那毕竟是别人的,跟自己没关系。

  这三两天的时间,身边最最熟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或失踪或死亡,甚至有两人就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刚刚还鲜活的温热的会对自己笑会欺负自己又会时时护着自己的那些人,转眼就变成冰冷的尸体,怎么能不让小姑娘崩溃。

  霍秀秀死死搂着张起灵的肩背,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男人那儿,身体抽搐个不停,鼻涕眼泪抹了一脸还蹭到张起灵身上,大声痛哭,悲痛欲绝。

  “只剩小哥了……呜呜……只剩小哥了……小哥,小哥你,你千万不能有事……呜呜呜呜……”

  张起灵没有什么安慰人的话,霍秀秀此刻也不需要安慰,自己只是她发泄情绪的渠道,这股子伤痛发泄出来,人就会好很多。是以张起灵只是轻轻拍打霍秀秀的后背,不言不语,由着女孩把自己的后背狠狠地抓出一道道印子,把肩膀哭得湿润一片。

  身后不远处,被忽略了很久的黑瞎子,低头推了推墨镜腿,嘴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霍秀秀的哭声由惊天动地,到低沉沙哑,最后只剩偶尔的几声哼哼。

  张起灵轻轻把人扶了起来,手臂托着她的肩膀将她慢慢放平到地上。

  霍秀秀哼哼几下,翻过身缩成一团,紧闭着哭得红肿的眼睛,竟然是睡着了。

  刚想站起身,手却被小小力地扯了一下,张起灵低头,霍秀秀的手抓着他的两根手指,力道不大,若是稍微使劲就能挣开。

  可张起灵没有挣脱,只是就着霍秀秀的姿势直接坐了下来,之前被搂着的时候一直是蹲着的,这会儿腿早就麻木没有一点知觉。

  身后响起脚步声,随即停在边上,黑瞎子也一并跪坐过来,抬手扶着张起灵的肩,保持那只小臂不动弹,把人扭了90度。

  嘴唇再次被含住。

  不带任何欲念的吻,黑瞎子只是轻轻舔舐过张起灵抿得死死的唇,一遍一遍,直到把它舔得红润晶莹。

  “很累?”那双黝黑的眼眸罕见地带了点茫然,张起灵直勾勾盯着黑瞎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单纯的,一片空白。

  黑瞎子手搭上张起灵的肩膀,手下的肌肉僵硬紧绷,他使力揉捏半天,发现没有任何改变后便强硬地把对方的脑袋按上自己的肩膀。

  “休息一下,我守着。”

  眼睛渐渐弥漫上一片白茫,最后的意识,是耳边反复回响的声音。

  “坚持下去……你不能倒……一定要挺住……”

  清醒过来时,外面的狂风暴雨还在继续,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穿透雨声回荡在大楼里,似乎下一刻就会有汹涌的海水咆哮着冲进来。

  霍秀秀也醒来了,眼睛在睡了一小觉后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肿,紧紧地依偎在张起灵身边。

  另一头黑瞎子坐在火堆前,时不时补充几根木柴。看张起灵环顾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伸手指了指之前安放解子扬王盟的位置,又指了指后面,表示他把那两具尸体放到别处了,以免霍秀秀见了再次伤心。

  张起灵默认了对方的做法。

  食物再次短缺,狼肉被随意丢弃,没人再敢去动一下。

  黑瞎子拿起一瓶水仰头喝了几口。

  “瞎子!”张起灵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黑瞎子喉头滚动,把水咽了下去。

  “没关系,”黑瞎子随意摇了摇水瓶,已经破旧的塑料瓶身发出难听的声音,“不是井水,我接的雨水。”

  走到没有安玻璃,但看着空洞的位置应该是窗子的地方,望着外面厚厚的雨幕。

  “我就不信那家伙能把雨水里也下了毒。”

  又是一片死寂,再没人开口。

  张起灵盯着外面的雨帘发呆了半天,突然感觉手臂被拉动一下。

  侧过脸,霍秀秀咬着嘴唇,踟蹰半天,才小声说:“小哥,我想方便一下……你,你陪我好不好……”

  在场就三个人,两男一女,若说霍秀秀要方便,找到张起灵也蛮奇怪的。

  扫视一下现场,张起灵指着一个角落:“我们背过去,你就在那儿……”

  没说完便被打断,霍秀秀捏着他的手臂,脸色很尴尬:“别,小哥求你,我想去别的地方,你陪我吧。”

  张起灵犹豫,现在只剩三个人,任谁落单他都不放心,即使那个是黑瞎子。

  那个疯到面对饿狼还敢冲上去肉搏,然后把那畜生一刀一刀捅个稀烂的黑瞎子。

  “去吧,我没事,”倒是黑瞎子无所谓,背对着这头摇摇手,“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去吧去吧。”

  两方都这样表示了,张起灵也无法,便站起来,任由霍秀秀拉着往外走。

  霍秀秀一离开火堆照耀的范围,便卸了惊惧的样子,直起身迈开步子,并不去寻找什么蔽静的角落,而是闷头往前走。

  “秀秀,够了。”离开原地能有百十来米的距离,张起灵彻底肯定霍秀秀是有什么隐瞒,而不是要去方便这种理由,他挣开她的手,站定,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小哥,你有没有想过,”霍秀秀也站住,转过身灼灼地盯着张起灵,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也不多废话,“那所谓的凶手不是外人,而是在……我们内部?”

  看到张起灵一瞬间微微睁大的眼睛,霍秀秀便知道对方肯定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被他强硬地忽略掉。

  张起灵会违心地忽略,霍秀秀不能,她要保命,她一定要活下去!

  13

  “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胖子三人失踪的时候,据王盟说那人是在跟狼搏斗,谁知道那狼是不是他准备好的,装模作样几下又绕回来,王盟斗心眼怎么斗得过他?小邪哥哥和潘哥被炸死,也是他首先提出有船,结果他自己不下去,小邪哥哥潘哥下去了,也回不来了!还有最后,那狼肉是谁递给王盟和子扬哥哥的?他递给别人肉,自己为什么不吃,他是伤患不更应该多补充营养?因为他知道有毒,吃了会死!”

  “秀秀,”张起灵喝住霍秀秀,皱眉,“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小哥,”霍秀秀拉住张起灵的手臂拼命摇动似乎想要摇醒对方,“我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可你客观地想一想啊,从头到尾,所谓的外人在哪里?如果真有个外人设计了这些,有必要这么麻烦?咱们围在一起时直接扔个炸弹,或是一开始就在井水里下毒,那谁也跑不掉!我都能想到的办法,那凶手会想不到?为什么不这么做?因为那人就在我们中间啊,他不能杀害我们的同时把自己也搭上!”

  “秀秀!”

  霍秀秀反正已经扯开这层纱幕,干脆不做不休,一吐为快,她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小哥你再想,这里是汪藏海的地盘,那人肯定熟悉这周遭的一切,咱们会漂到这里绝对是被设计好的,他肯定之前就做好一切布置才有的这么周密的行动……你想,他在汪氏那么多年天知道心里到底向着谁,说不定是个双面间谍,借咱们警方的手灭了汪氏,再把知情人清扫干净,这片黑道天下就是他的了……小哥你别被他骗了!”

  张起灵正要说话,神色猛然一变。

  身后黑暗中响起“啪啪啪”,响亮的声音,伴随着突然出现的,沉稳的脚步声。

  黑瞎子鼓着掌,一步一顿,慢慢走出来,嘴角弯折起危险的弧度:“说的好,真是完美的推测,霍小姐不来刑警队真是可惜了。”

  张起灵转过身直面黑瞎子,霍秀秀缩到他的身后,紧紧抓着张起灵的手臂。

  黑瞎子走近,跟张起灵半步之遥,抬手可及的位置,微微低头,居高临下俯视只露出半个脑袋的霍秀秀。

  “你是这么想我的?从一开始,霍小姐就没信过瞎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生气与否。

  见霍秀秀没回答,黑瞎子也不介意,又追问了一句:“我能知道这个‘一开始’具体是什么时候吗?是咱们刚来这个岛上,还是……自我入了刑警队,你就一直在怀疑我?”

  霍秀秀被黑瞎子散发的威压压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凶狠地瞪着对方,一副被冒犯的样子。

  什么嘛,明明被冒犯的,是我才对。

  如是想着,黑瞎子抬头,面对一直不发一语的张起灵。

  “那么你呢?”伸手,温柔暧昧地贴上张起灵的脸颊,拇指在他的唇线上来回抚摸,“你可信我?”

  这里是大楼的深处,外面的雨声只能隐约传播进来,于是在这难以分辨的雨声中,更反衬出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短短两三天里,已经第几次了,场面一片寂静。

  只每一次的寂静,迎来的都是人员的减少,和留存人员的遗憾、悲哀、紧张、无奈。

  三个人不约而同放轻了呼吸声,耳边便只剩自己的心跳,或沉稳,或紧张。

  终于,张起灵有了动作。

  一手拉下一直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一手扯出身后的霍秀秀,张嘴,喉管振动,发出连自己都有些陌生的声音。

  “回去吧。”

  “小哥!!”在黑瞎子胜利似的“咯咯”怪笑声中,是霍秀秀气急败坏的叫喊。

  以火堆为中心,三个人成90度角坐着。霍秀秀挨着张起灵,黑瞎子坐在另一边。

  霍秀秀严阵以待的样子,大大的漂亮的眼睛死死瞪着黑瞎子,只要对方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地绷紧身体,准备随时做出反击。

  黑瞎子则轻松很多,现在他是被怀疑对象,多说多错,多做多错,看着霍秀秀那副草木皆兵的模样他便好心地老实坐好,不去刺激人家。

  张起灵夹在中间两头都很为难。霍秀秀现下显然很是相信他,却也不满于他对黑瞎子的态度,女孩子一面发着小脾气一面还依赖他;黑瞎子则摆明了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态度,不屑于霍秀秀的怀疑,却也懒得辩解,许是笃定了张起灵一定会相信自己?

  眉峰紧锁,张起灵感觉从未有过的焦躁,心砰砰乱跳,伴着不停歇的暴风雨在耳畔嘈杂,似是有无数人在争论狡辩着什么。一向的冷静自持眼看要崩塌,心底一股火气呼呼往上冒,初夏的傍晚甚至没着上衣,浑身竟然冒出薄薄一层汗珠。霍秀秀的怀疑对比黑瞎子的无所谓,二人的态度也刺眼得很。

  到底要先调和二人的关系,还是找出幕后黑手?

  犹豫思量半天,张起灵终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小哥?”刚一动作,立马惊着了神经紧张的霍秀秀,她移开死盯着黑瞎子的视线,转过来以为张起灵有什么事。

  黑瞎子也稍稍扭了头看了一眼,了然地问:“什么决定?”

  声音在冰冻的气氛里迸溅开来,张起灵缓缓开口:“不能这样,我们需要……”

  突然停顿,把未尽的话咽回嗓子,安静下来凝神细听。

  仿佛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雷,轰隆隆的响声闷闷地传播开,连带着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

  “……不对!”黑瞎子呼一下站起身,抬头看上去,“不是打雷。”

  张起灵也反应过来,细微的震动已经越来越剧烈,响动也不停而且明显不是雷声,“地震?”

  “不是,不是地震,”黑瞎子果断摇头,“是爆炸,地面只是被动震动,主要是楼在晃。”

  细小的碎石擦着黑瞎子的脸颊落在地上,眼里清晰看到顶棚逐渐蔓延出巨大的裂缝。

  “跑出去!楼要塌了!”黑瞎子向两人猛一摆手,俯下身靠近墙壁向着最近的窗口狂奔过去。

  伴着黑瞎子的喊声,一大块顶棚轰然坠地。

  然后,更多的天花板,墙壁,柱子纷纷倒塌。

  张起灵站在大雨里,完全湿透了,眼前是一片废墟。

  地面的震动果然随着楼的倒塌完毕而平息,刚刚躲着挡雨的楼塌得粉碎,旁边几座楼宇却没有受到影响,想来炸弹安装的位置和数量计算得很是精确。

  但这些张起灵现在没心思考虑。

  另外两个人,消失了。

  黑瞎子跑向窗口的时候一块天棚掉下正好阻了张起灵的视线,之后便不知对方去向。

  而张起灵抓着霍秀秀躲避碎石时一根柱子正好砸向两人,霍秀秀惊得猛然后退,而张起灵身体还保持向前跑的姿势,惯性使然手便没有抓住,倒下的柱子同样隔开两个人,随之而来大块小块的坍塌物纷乱砸下来,张起灵一时顾不上找寻霍秀秀,等渐渐平息时,果然也失了她的踪迹。

  抹了两次脸上的雨水发现没什么作用,便作罢,张起灵爬上这片废墟,一点一点搜寻起来。

  暂时没法把碎块搬开,现在只能从外表找出那些下面比较像有空间的地方,喊几声听听有没有回应。

  找了很久很久,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幸亦不幸。

  幸——他俩并没有被困在下面无法动弹只有嘴能出声求救。

  不幸——如果真有人在下面却无法回答,那人只怕凶多吉少。

  张起灵咬了咬被冻得青白发紫的嘴唇,擦了一把头上不知是汗还是雨的水,直起腰深呼吸几下,又埋下头继续搜寻。

  直到旁边一座完好楼宇里传来一声惊叫。

  声音虽然因了楼房和大雨的层层阻隔而模糊不清,但还是被张起灵精准地捕捉到。

  女人的叫声。

  “秀秀?”张起灵爬下废墟,跑向声音大约的方向。

  奔进楼里,四下环顾,跟刚刚倒塌的楼风格有些不同,墙上柱子上尽是些奇奇怪怪的装饰品,因为未完工所以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秀秀!霍秀秀!”进了楼里张起灵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同时仔细分辨风雨中的其他动静。

  还真的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

  顺着声音转过几道弯后,只差一点儿的时候各种细小的动静突然停止了。

  但这点距离不碍事,张起灵找了一会儿便来到事发地。

  之所以确定是事发地,因了地面上一点点反光。

  弯腰捡起来,一块小巧的防水女士手表。

  前一天分组时霍秀秀曾经摇晃着手腕表示自己能够知道时间不会耽误事的。

  那手腕上的东西现在掉在这里。

  透过外面淡淡的光线,秀气的手表上一点点红色的痕迹,地面也有一滴一滴小小的红色圆点。

  顺着红点走了几步,是一件反射了更多光线的器物。

  染了鲜红血迹的刀。

  哦对了,地上的手表上的,原来都是血呢。

  是谁的血?

  刀的后面,血迹还在地面延续着,断断续续的,深入黑暗。

  然后从那一片漆黑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噔、噔、噔……

  黑瞎子一步一步走出,站在张起灵面前。

  14

  “瞎子,”张起灵慢慢弯腰,动作僵硬地伸出手,拎起地上那把刀。

  那刀跟自己腿上的是一对,被拿在手里千百次,却从来没有今天这般沉重过。

  “解、释。”一道闪电劈过,刀刃上的血迹鲜红刺眼,映得张起灵的眼睛同样一片赤红。

  “这刀,”黑瞎子难得犹豫,嘴边不再是运筹帷幄的笑容,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昨晚你帮我疗伤的时候,不是解下来了?”

  “可是早上醒来的时候它不在了,不是你又绑了回去?”张起灵想起夜里自己有一阵子似乎是陷入了深度睡眠,无知无觉,等再次睁眼,天已经亮了,黑瞎子的刀也消失。

  而那时,黑瞎子早就醒了坐了起来。

  “没有,我睡着了,醒过来时刀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我以为是你……”看着张起灵的表情,黑瞎子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

  两个人都声称自己睡着了,可是,经历了千百次的危难,谁会在昨夜那种场合,完全睡去?

  若不是自己的原因,那是谁,使了什么法子,害得他,或者他,亦或是他们,悄然失去知觉?

  刀上的血还没凝固,沿着刀身缓缓流淌,汇聚在刀尖,然后坠落地面,发出轻轻的一声“滴答”。

  另一只手里腕表上的血被手心的汗溶解,黏腻着,似乎渗入皮肤深处。

  “秀秀在哪儿?”

  “不知道,我听到声音寻过来时,就只有你……”

  “前天,”不想再听到否认的回答,张起灵少见地打断黑瞎子的话,“刚上船时大家都在甲板看风景,那时候你在哪儿?”

  这话一说出口,黑瞎子脸上瞬间变色,嘴唇开合数次,终于伴着冷下来的脸色说出讽刺的话:“张队长这是在审问我?”

  张起灵目视黑瞎子些微侧过身体,心底轻轻叹息,那个姿势他很熟悉,黑瞎子在高度戒备的时候会摆出的防御姿态,他在防备自己,而自己,如果不是那漫天的疑点实在掩盖不去,又怎么想走到这一步?

  “现在只剩你我,我要听实话。”张起灵目光灼灼,却不否认黑瞎子的质问。

  那么就是在审问了,不知道需不需要准备纸笔,按程序张起灵一个人是不可以的必须有其他警员陪同审问。

  黑瞎子还很有闲心地胡思乱想了一番,然后感觉气氛场合都不合适,便又摆正态度。

  “我去参观游艇了,比起大海什么的,我对这类机器更感兴趣。”给了一个十成十配合警方调查的良好态度。

  良好,却疏离。

  黑瞎子非常配合,甚至连张起灵想问还没问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下去过,但机组的房间上锁,进不去,不过当时只有我自己,没人能作证。”即使有人一起,现在也是死无对证的状态。

  “你对游艇感兴趣,会驾驶?”

  “会。”

  会驾驶,会看仪表,很可能也会,对仪表做手脚。

  张起灵大脑里一片嗡嗡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复又马上睁开,依旧漠然的姿态。

  “狼……”

  “王盟跑了,一样没人证明,”没等张起灵问黑瞎子就回答,“唯一能证明的就是身上的伤,你要非想成伤是我自己划的,我也无话可说。”

  似乎只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把最初的话说出口,剩下的也没什么可顾忌。

  黑瞎子想着之前霍秀秀提出的疑点,一条一条解释:“那条船是我发现的,可后来再去的时候我腰间的伤实在太重,腰用不上力没法再爬一次;至于那狼肉……我真的是没胃口不想吃,你可信?”

  也就是对面是张起灵了,其他人,黑瞎子根本是懒得多说一个字的。正因为是张起灵,他才愿意解释,心底里还是隐隐期盼着,对方能相信自己,一如既往地给予最大的信任。

  “即使这些都说得通,那么这血迹,”张起灵没正面回答相信与否的问题,只是用脚点了点地面一滴滴的血,“血迹通向你来的方向,怎么说?”

  黑瞎子侧开一步,低头看了看血迹的延伸方向。

  “我没注意,血是从哪里开始的。”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是转过身子顺着血迹方向,也就是刚刚过来的方向走了回去,只留了个背影给张起灵。

  看着对方走开,张起灵握紧了手里的刀,也跟过去,只是一直保持了一定距离。

  血迹时密时疏,有时甚至需要寻找一圈才能找到,在楼里兜兜转转了一阵,最终停在角落一个向下深不见底的洞口。

  伴着冒出来的丝丝腥臭气味,洞口留下一大滩血,然后再无踪迹。

  “下面是‘垃圾场’,专门清理那些白玩了少爷小姐或者抽多了粉或者赌输了却赖账的,汪氏每盖一处新的俱乐部最先修建的就是这地方……下面有什么东西,你不会想知道的。”

  “很奇怪,这里应该是盖上的,怎么会打开着?不过秀秀要是真掉下去,那可,完了……”黑瞎子抬头,脸上似笑非笑,迎上张起灵冒火的眼睛。

  那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张起灵,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崩断了。

  “黑、瞎、子!”不给他准备的时间,张起灵直接扔了刀一掌招呼上黑瞎子胸口。

  然后在对方闪开后不停歇地几脚,脚脚直冲那人要害。

  黑瞎子见招拆招防备住了张起灵的几下杀招,却在接住一踢时因为腰部的伤口拉扯导致身体慢了半拍,没防住下一脚,胸口实实在在挨了一下子。

  狼狈后退几步才站稳,黑瞎子抚着胸口,往地上啐了一口血。

  “怎的,张大队长舍了刀跟瞎子肉搏,是有信心打得赢我?”

  “我怕脏了刀。”张起灵应了一声,刚要上前,却见黑瞎子忽然暴起。

  那人直接扑上来,先是一掌,然后抬腿侧踢,旋身再踢。

  张起灵接了几下,心惊,这是刚刚他对付黑瞎子的招式,被这人一点不差地学了来。

  “别太惊讶的好。”黑瞎子挥出照搬的一拳,却竟然是虚晃一招,趁着张起灵来不及变换姿势,脚步点地向前半步,再次抬腿,“小看瞎子,会、吃、亏!”

  两人距离太近,这一下要是被踢中,可不是断两根肋骨的事了。

  来不及躲闪,张起灵迅速抬手,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可手臂摆了姿势,一只脚想要扎好步子时却意外地踩到一块装修留下的碎块,下盘不稳踉跄了一下下。

  平时这一下也就算了,在这生死相搏的关键时刻却容不下一点点的失误。

  双腿来不及站稳脚跟,黑瞎子带着十成十力道的当胸一踹已经过来,“砰”的一声鞋底跟手臂的碰撞,张起灵被踹得完全失去平衡,身体歪斜着猛地后退几大步,撞上背后不远的一根柱子才停下。

  巨大的一声肉体和石柱的撞击声,伴随着黑瞎子怒气冲冲的一句话“你给我冷静点!”。

  明明疑点重重,虽然被霍秀秀挑破后自身确实可疑,但并没有决定性证据。张起灵怎么会这么冲动,这太反常,不像他。

  是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的影响,还是阴云密布的天气压抑的,总之,张起灵的怒气让他招架不住。

  黑瞎子只希望让张起灵停顿一瞬间,只要一瞬间,就足够他的大脑自混沌中运作起来。

  果然,那个人如他所愿地安静下来。

  黑瞎子趁这个瞬间胡乱抹掉了嘴角的一口血迹,又摸了摸胸口,被张起灵踢中那下可真疼,胸口这软塌塌的、稍微按压就撕心裂肺的痛感……肋骨不会断了吧?

  腰间也渐渐使不上力气,还是张起灵的上衣制成的绷带下,弥漫起一片湿润,涩涩的。

  不知道现在把绷带解开,肠子会不会流出来?

  刚刚那一连串爆发性的动作几乎耗尽了黑瞎子所有的精力体力,现在他全身烧得烫人手脚发软眼冒金星伤口奇疼无比,若是这时候张起灵还没想明白而是继续攻击过来——

  乖乖挨打吧,难道还要跪地求饶?……黑瞎子简直要自暴自弃。

  半晌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张起灵的攻击向来如暴风骤雨般密不透风,又快又狠毫不留情,即使平时的打斗也不曾留给他胡想的时间,更别提现在。

  没有攻击,也没有声音。

  对方多久没动了?十秒,二十秒,还是三十秒?

  什么时候那个人需要冷静这么长时间?

  “哑巴?”

  “张起灵?”

  “……喂,张起灵!”

  那个人保持着后背撞到柱子上的姿势不变,只头微微下垂了一点,凌乱的额发挡在眼前,看不清表情。

  黑瞎子支撑着走近一步,再一步,最后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张起灵面前。

  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遭到攻击。

  “哑巴……!”伸手轻轻搭到张起灵肩膀,刚刚用了点力,那个人就直直前倾,摔进自己怀里。

  “喂,怎么了,打得好好的怎么就……”黑瞎子被撞得后退一步才站稳,惊觉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忙把人转过来放平。

  拖着头部的左手感觉到了和头骨的坚硬完全不一样的物质。

  凹陷下去的,一点点碎块,还有些粘稠的液体。

  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用膝盖抵住对方的肩膀让他保持半躺着倚靠自己的状态,慢慢放开手,慢慢收回手臂,慢慢用那双夜视极好的眼睛看清了——

  乳白色,稀稀的浊液,里面带了一点黄,一点红……

  黑瞎子僵住了,怀里的身体瞬间千斤重压得他快要承受不住,手上的浊液顺着重力慢慢流过掌心,然后滴答落地。

  脖颈似乎生了锈,稍微挪动一下都发出“吱嘎”的声音,疼得人出了一身的冷汗。饶是这样,黑瞎子还是拼了命,痛苦地缓慢地抬起头。

  ——张起灵撞到的柱子上,似乎是要安装什么装饰物,突起了拳头大小的一块尖利棱角,位置,正好在离地170公分左右的地方。

  刚刚那声巨大的“砰”。

  自己那力道十足的一脚。

  后脑大力撞到那个棱角上面,会有什么结果?

  黑瞎子手上的浊液很好地给出了答案。

  “哑巴?……哑巴?”盯着那个棱角一直到眼睛酸涩着快要落下泪,黑瞎子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再次低下头。

  张起灵安静地靠着自己,幽深的眼眸半阖,嘴唇死死抿着,这幅样子,这幅样子明明应该见过千万次的。

  可没有哪一次黑瞎子感觉如此沉重,那个人从来不曾把全部重量放在黑瞎子身上,即使靠着自己睡觉也总归能支配一部分身体的,但现在——

  他终于完完全全,倚在他身上。

  怎么会这么沉重?张起灵绝对不胖,以黑瞎子的力气即使把人完全抱起来也不会吃力。

  可是,好重啊,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破损的胸腔起伏着,发出撕拉的破风箱一般难听的声音,黑瞎子的胳膊都哆嗦了,手指痉挛地颤抖着,眼看怀里的人快滑到地上,用僵硬的手抓挠了半天才把人重新抱好。

  好重啊,到底感觉万分沉重到快要禁受不住的,是自己残破的身体,还是绝望的心?

  黑瞎子那只被弄脏的左手揽住张起灵的肩,头低低埋在对方胸口,右手也覆了上去。

  可是无论耳朵还是手掌,都无法碰触到胸口那熟悉的脉动。

  活着的人肩膀耸动,发出似笑似哭的声音。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信我,信我好不好……”

  半跪在地上,怀里死死搂着那个无知无觉的人,用的力气太大左手已经快要失去知觉。黑瞎子上半身晃晃悠悠似乎支撑不住,头依旧抵着张起灵,右手捂着脸部,时不时抹一下似乎要擦去什么。

  “喂哑巴,快醒醒,回去干活了……醒醒吧,求你……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这些事跟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会信我,对不对……你总会相信我的……”

  或许黑瞎子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在语无伦次地说些什么。

  那又有什么所谓,反正,再也没人能够沉静地认真地耐心地听他的话,没人会考虑他所说的每一个字而不论那内容有用无用,没人会用深沉的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用心聆听他的声音。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15

  “我信你。”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大楼里反射出无数回音,久久不绝。

  但声音的来源并不是黑瞎子的怀里,而是从他的背后。

  “我相信这些事跟你没关系,因为,”伴着枪栓被拉开的脆响,来人站到黑瞎子身后,距离在刚好能避开攻击的位置,唇角裂开一抹残忍并刺眼的笑容,“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话落,一片死寂,黑瞎子并没有如来人预料的发起攻击,他只是继续紧紧抱着张起灵,轻微颤动。

  过了约有五分钟,来人也很有耐心,再没开口,只是留充足的时间给黑瞎子消化。

  最终,黑瞎子长叹一口气,轻轻放平张起灵在地上,抬手使劲抹了一把脸颊,转过身,费力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窗外大雨依旧,但云彩被吹薄了一点,月光穿透云层雨幕洒进细微的薄光,却也照出黑瞎子那张脸。

  那张比起张起灵更加惨白的,完全不似活人的脸。

  “哦?黑爷伤得很重啊,”来人对黑瞎子面无血色的脸很满意,点头称赞,手却丝毫不敢放松,把枪端得稳稳的,“是身上的伤,还是心的伤?”

  “是你。”黑瞎子嘴稍微张了张,吐出两个字,没有吃惊,也没有愤怒,似是非常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面前的人体态娇小,一袭黑色修身衣,脸色是不亚于黑瞎子的苍白。

  女性。

  ——是之前跟胖子云彩一起失踪的小圆。

  “你不吃惊?”小圆对黑瞎子的态度有些好奇,歪了歪头,竟然显出一丝可爱。

  黑瞎子向前几步——小圆也随之后退,即使手里有枪她也不敢跟黑瞎子硬碰,她对自己的枪法和身手有清晰的了解,也对黑瞎子的身手没有一点清晰的了解,如果不是黑瞎子伤重至此她也不会如此贸然现身——远离张起灵躺的位置后,才依然那副不冷不热的腔调:“谁都无所谓。”

  “黑爷这是哀莫大于心死?我之前也不知道,黑爷跟警方的张队长,竟然是这种关系,早知,该更加好好利用的。”小圆似是非常叹惋。

  “你到底什么目的?”黑瞎子想再走一步,但猛地停住,手不自觉抚上腰间,再摸摸胸口,半天,终于缓缓憋出一口气。

  “很疼?恩,张队也真狠得下心,把情郎肋骨踢断了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碎骨扎进肺里人会死得很痛苦的。哦对了还有被狼爪挠了的伤肯定也疼,这几天不处理说不定会发炎感染,最后烂成一堆骨头。”小圆再一次叹惋。

  “你……”

  “黑爷无非想问,我是谁,我有什么目的,”小圆打断黑瞎子,跟之前黑瞎子对待张起灵的审问一样非常配合地主动说出来,“其实这是一个问题,你知道了我是谁,就明白我的目的了。”

  “我姓汪……黑爷,可想起来了?”

  “汪?……小圆……”黑瞎子一皱眉,不久前的一段对话回响在耳边,“汪、小、媛!”

  ——瞎子,

  ——老爷子找我什么事?

  ——我老了,现在这江山虽然姓汪,但真正能镇住手底下这帮崽子的只有你。

  ——哟,老爷子准备退位让贤?瞎子受之无愧。

  汪藏海看着面前大咧咧坐着的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嘻嘻伸着手,准备接自己的信物,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

  ——天下可以给你,但它还是姓汪!

  ——怎,你要收我当儿子?那等我晚上烧香问问我那爹娘同意否。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一个孙女在国外留学,她不喜欢我这个爷爷的所作所为,但她却是汪家小辈最有出息的一个。

  不是吧?黑瞎子翻了个白眼——反正汪藏海看不见。

  ——过两年小媛留学回来,你娶她,汪氏就是你俩的。

  ——这个,现在不兴包办婚姻的,老爷子您可千万想好。

  ——不用你操心,小媛一定会嫁给你,至于你,这段时间把身边那些男男女女的烂账清算好。

  临了汪藏海还撂下一句狠话。

  ——你若敢让小媛受委屈……这江山我能给你,也一样能拿回来!

  彼时黑瞎子已经跟警方敲定了最后的计划,三天后就是全盘清缴时刻,他满心都是怎么把计划制定得更细致一点更万无一失一点,转头就把“赐婚”这一茬事给扔到脑后,后来大清盘了自己也受重伤,就没去确认汪小媛是否在警方的控制下。

  结果埋下这么个天大的隐患。

  “正是,黑爷,初次见面,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汪小媛,汪藏海的孙女,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工作,不久前才回国。”

  “说得这么详细,是让我做个明白鬼?”黑瞎子笑了一下,又抽了一口气,腰很疼很软,肋骨怕是真的断了呼吸间满腔的血腥味,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踉跄两步靠着一处墙壁。

  “算是吧,黑爷也算一代枭雄,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处荒岛,到烂了可能都没人发现,我都感觉惋惜。”汪小媛用枪指好黑瞎子,自己却走到张起灵身前,侧过身蹲下想碰碰他,却在黑瞎子拼命憋出的一声呵斥“别碰他!”下乖乖住了手。

  “张队人很好,半夜还给我喂水侧体温,”那边黑瞎子不屑地冷哼一声——虽然因为伤重这声音一点气势也没有——汪小媛并不介意,她是胜利者,败者最后的吠叫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起身再次面对黑瞎子,“可惜了,跟你黑瞎子扯上关系,都没有好下场。”

  黑瞎子终于支撑不住,一手按压着胸口一手捂紧腰部慢慢坐下去,汪小媛向前两步,居高临下俯视他:“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问出来吧,回头下地狱去跟你的‘同事’汇报。”说到“同事”一词还嘲讽地加重了语气。

  “你被海蜇蜇伤,是假的?”说话都很费力,每出一声都带动胸腔的痛感,即使这样,黑瞎子还是慢慢地努力把字咬清楚。

  即使他正在被女人俯视,即使对方的枪随时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即使自己已经虚弱到大脑一阵一阵的发蒙空白,却依然风轻云淡,没有丝毫绝望惶恐。

  毕竟他已经面对过死亡无数次,早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态度——哪怕这是最最接近死神的一回。

  “一点点过敏药物,擦上去就会有红肿的效果,至于体温,我当时真的是发烧了,不这么做怎么显得真实呢?”

  黑瞎子配合着无奈笑笑,亏了大家还为她的伤奔波来回,这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哦不对,这些都是汪小媛的计划内,大家都被耍了。

  ——可他们被耍的,又何止这一点。

  思及此,黑瞎子抬头,正好瞧见那处造成了自己跟张起灵彻底翻脸的血迹:“我跟…张起灵,汇合的时候……血迹明明是,半路出现的……后来,再返回寻找秀秀……却发现,血迹竟然连贯到了…这里,所以,所以,咳咳……这血迹不是秀秀留下的……咳……秀秀人呢?”

  好不容易听完黑瞎子断断续续的话,汪小媛赞同地点头:“对,血是我为了吸引你们而特意滴的,至于霍小姐,下去了你可以自己问她。”

  黑瞎子刘海遮住了大部分视线,汪小媛低下头,暗暗地,脸上露出点愤愤的表情。

  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霍秀秀跑了,这是唯一让她不安的变数。

  霍秀秀比汪小媛还玲珑娇小,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让汪小媛松懈了几分。拿着前一夜用散在空气里的迷药迷昏了大家后偷走的黑瞎子的刀袭击霍秀秀时,汪小媛是抱着一击必中的念头的。

  可她毕竟没亲自动手杀过人,下手的一瞬间微微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就失了最好的时机。

  霍秀秀自半年前银行劫案被黑瞎子训教过后暗暗发了狠,无事时就拉着奶奶和她小花哥哥当陪练,身手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突飞猛进,是以才能够千钧一发之际错身躲开汪小媛的攻击,只被割伤了一点点手臂,表也断了链子掉了下来。

  顺着躲避的惯性跌倒在地的霍秀秀在汪小媛再次冲过来时,眼疾手快抓了一把砂石冲着对方眼睛扬起,趁着汪小媛被眯住眼的瞬间,手脚并用爬起来,不顾受伤的手臂,扭身,撒腿跑进黑暗中。

  16

  看霍秀秀逃了,汪小媛本想拿枪射击,但比起刀,枪更不是她强项,她没有自信在这昏暗的大楼里打中快速移动的人,这时又听到张起灵的呼喊,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先把注意力转到这边。

  毕竟比起霍秀秀,张起灵是跟黑瞎子一样,最最不好对付的人。

  为了让两人反目,汪小媛甚至不惜割破自己的手臂,滴出鲜血在黑瞎子的来路上。

  背在身后,没有持枪的另一只手,纱布下还晕染出斑斑血迹。

  “故意?……你怎么知道……咳咳!”没说完却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抹鲜红。

  “黑爷还是别说话了,碎骨扎进肺部也没几分钟好活,说得越多死得越快。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会从那个地方过来然后提前准备好血迹是吗,”汪小媛做了个扶眼镜的动作——尽管她本人并不戴眼镜,“在游艇上时,我曾碰过你的眼镜,可还记得?”

  慢慢向前踱了两步:“黑爷墨镜绝不离身,想追踪你的踪迹,墨镜是最好的载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那时候摘下墨镜呢。”

  墨镜?!

  “咯咯,”黑瞎子垂头,费力抬手在墨镜上摸索了半天,撕下一小块黑色的胶布似的物体,“高科技啊……”

  雨声渐小,黑瞎子低哑的声音勉强被汪小媛扑捉到。

  “这么多陷阱,都是你干的?你,一个人干的?”到此,黑瞎子还是不敢相信,他们一群人竟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不相信?汪氏倒了,也是黑爷您一个人做的不是?”汪小媛反问。

  不是汪小媛愿意一个人做,而是一年前她得知消息匆忙回国时,看似庞大风光的汪氏已经树倒猢狲散,再无一人。

  高层被抓,底层的人跑的跑散的散,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得知自己是汪藏海亲戚时不但没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一副惊恐的生怕被连累的样子,甚至有人还想向警方检举自己。

  汪小媛不动声色料理了那几个怂货后,怒极,决定一切报仇活动由自己一个人筹划实施。

  她是不喜欢汪藏海的所作所为,但血亲的伤亡,一大家人的生死,这仇,必须要报!

  或许汪藏海阴狠疯狂嗜血的基因,确实在她体内流淌,之前只因为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压制,才没有表露出来。

  现在这个触发点,终于被黑瞎子点燃。

  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汪小媛到底将这个曾经差点成为度假胜地的美丽小岛,变成死亡之地。

  “辛苦你了……”黑瞎子再次咳嗽几下,喘足两口气终于憋出一句话,“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

  再多他也没力气问了,其实现在听汪小媛说话都有点模糊,黑瞎子哆嗦着伸出手:“你恨我,我理解……为什么,为什么扯上,其他人?”

  手颤抖着伸平,似乎想碰触一下不远处的那个人,却再无力气,啪一下落地,黑瞎子胸口的起伏浅薄地几近辨认不出。

  还听得见吗?汪小媛再次走近两步,那个人斜倚着墙,好像睡着了一般。

  暴雨终于停下,云雾完全散开,月光透过墙上的孔洞洒进来,照着黑瞎子的脸,除开那青白的脸色和嘴角触目惊心的血迹,竟然格外的温和无害。

  汪小媛定定看着黑瞎子,时光仿佛又回到两天前,这个人瘫在游艇上晒太阳的时刻。

  那个懒洋洋愉快的男人,如何变成这副模样了?

  从心里讲,汪小媛是很欣赏黑瞎子此人的——甚至是在知晓他的卧底身份之后,这种欣赏更为深刻。

  一开始只是听闻这是个果敢决断,心狠手辣,笑里藏刀的男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也莫过于此,汪小媛感觉爷爷这回终于遇到了合适的继承人。

  后来汪氏一夜倾覆,是他做的,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个卧底!

  黑瞎子虽然不认识汪小媛,但汪小媛见过他的照片。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年轻的男人,现下也不到三十岁的模样,他在汪氏混迹十年,那么就是不到二十岁时即被派来做卧底。

  他的人生还不足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应该还处在孩提时期的浑浑噩噩中,那么他所有的信仰就是在第二个十年建立的。到底在他十来岁的时候经历过什么,能让他坚定这个信念熬过最最痛苦的第三个十年,无限孤独寂寞地细数着最好青春年华的每一分每一秒,抵住汪氏排山倒海的诱惑,任凭大千世界泼来万丈红尘,始终如一,依然守住最最澄澈的灵魂。

  看中黑瞎子的那个人有一双慧眼,于俗世万千生灵里发现这块琢玉。

  可惜爷爷晚了一步,如果此人忠心于他,汪氏这片江山说不定在他手里能够大破天。

  汪小媛前两天才第一次看到黑瞎子真人,回到阳光下的男人浑身满满的蓬勃朝气,笑容不似照片那般虚伪嘲弄,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汪小媛感觉,那笑该是进到心底的。

  可是,随着这两天事态的一再严重乃至不可收拾,黑瞎子的笑也慢慢变质,最终回归汪小媛看过无数次的,不带一丝感情,仅仅牵动肌肉勾起嘴角的所谓“笑容”。

  黑瞎子这样,汪小媛亦然,大家的大家,谁也回不去了……

  直至再也感受不到对方一丝呼吸,那胸口也不再起伏,汪小媛才轻轻张口。

  怪只怪,他们为什么会,接纳你呢?你明明是个叛徒是个奸细,就该被孤立被排斥……为什么这些人,会对你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喜欢你呢?

  你喜欢他们吗?他们死亡你伤心吗?

  你尝到了,被全世界抛弃,被全世界怀疑憎恨,孤身一人,那种绝望的滋味吗?

  重新站直身体,汪小媛扳回枪栓收好枪,转身慢吞吞走出死寂的大楼。

  雨完全停止,云雾散去,月亮在伤痕累累的岛上洒下银色的光辉。

  沙滩旁边那个不大的未完工的港口,此时停着一艘小小的民用潜水艇。

  收到之前汪小媛发出的信号,对方快速来了。

  汪小媛不想走,在她原本的计划中,两天时间,够把所有人处理干净。

  但是霍秀秀跑了。

  准备得十分周全,汪小媛为了对付这一帮人花了大工夫,即使他们逃过了狼和毒鱼,也没逃过悬崖下装了炸弹的船,没逃过趁大家去找船时自己下毒的肉;即使他们再侥幸逃过炸弹和毒肉,汪小媛还有十几个杀手锏等着大家。

  众人不会逃过所有的陷阱。

  她准备好了一切,却因为一时的犹豫,让霍秀秀逃了出去。

  没关系,留她一个人在岛上她也活不了几天,那么多陷阱等着,随便哪个都能要了她的命。

  汪小媛反复劝解自己,但没有用,她不放心。

  不看到霍秀秀死,她就没法安心。

  ……算了,先不离开,处理干净最后两个再撤退。

  最后两个?

  一个是霍秀秀,另一个呢?

  ——那艘潜水艇怎么可能是自己开过来的?

  本来准备最后料理那个人的,改变计划,先去处理那人,最后再找霍秀秀吧。

  站在潜水艇旁边,汪小媛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来了,驾驶这小潜艇感觉如何?”

  幸好是潜水艇,要是之前准备了快艇,怎么能扛过这暴风雨?

  本来开始是为了瞒过其他人而选择的潜水艇,现在证明这决定太正确太正确了。

  里面没有动静。

  “安装炸弹,背好氧气瓶,等我把其他人引到船舱一侧后,从驾驶室另一头跳海,潜进等在水下的潜水艇里,等接到我的信号马上能过来接我。”汪小媛并不在意对方的沉默,“方小姐不愧是海军出身,身手够利落,让你开这艘民用潜艇真是屈才。”

  半晌,人并没有出来,只是从半开的舱门里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我的妈妈和弟弟呢?”

  ——竟然是之前以为吴三省的游艇爆炸时身亡的小方!

  “等咱们回了陆地,我自然会带你去见他们。”汪小媛慢慢爬上潜水艇的扶梯,从身上拿出一个密封袋,撕破,里面是一块湿淋淋的手帕。

  等小方探出头的一瞬间迷昏她,然后扔进海里,她本来,就已经“死”在海里的。

  汪小媛依然下不去手血刃他人,不然很多事都好办得多。

  但没关系,兵不血刃,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汪小媛不是兵,她是将,把所有的人当做棋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到时候即使有人来调查,现场所有的人,或失踪或死亡,谁能怀疑其中那个,吴三省公司小小的女职员呢?即使怀疑了,又能查出什么呢?

  舱门慢慢打开,汪小媛屏息等着小方从里面站出来的那一刻。

  月光斜照进舱体,为原本黝黑的空间带来一丝光明,也照亮了站在舱门下那人的头顶。

  短短的,寸头。

  17

  寸头?

  汪小媛反应极快,在寸头起身扑过来的一瞬脚下使力一蹬,向后跃起离开扶梯,身体在半空无处着力时便听到后方传来风声,可时间太短没法做出良好的回避动作,脚落地刹那即被铲倒。

  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扑过来,汪小媛躲闪不及,被狠狠压倒在地。

  刚要挣扎,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弯腰,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地,卸了她的两条肩膀关节。

  同时两条腿也被压制住,捆绑起来。

  此时,小方才终于从潜水艇的舱门探出头,钻了出来。

  “嘿,尝尝胖爷的泰山压顶。”

  “得了别扭了,再扭一会儿她的肠子都要出来了。”身上的巨物终于被拉起。

  汪小媛转身,在看到寸头的瞬间已经晓得事情有差池,但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她还是恨恨地,狠狠地咬紧牙关。

  “你、们!”

  站在汪小媛两边的,是刚刚铲倒并压住她的胖子,和把胖子拖走怕这家伙不小心真把她压死的吴邪。

  另一边是那个寸头——潘子。

  卸了自己肩膀的,汪小媛扭头,对上那双黝黑深沉的眼——张起灵。

  远处王盟解子扬,中间是坐在台阶上的云彩,端着霍秀秀的手臂查看那处伤口。

  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转了半圈,最后黑瞎子带着满脸的笑蹲到汪小媛面前,扬扬手:“嗨~~”

  “你、们!!”汪小媛眼睁睁看着原以为死光了的众人一下子全部出现,瞠目欲裂,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满是仇恨的眼睛钉在黑瞎子身上,似乎要把这人戳出一个个血洞。

  看汪小媛怎么也无法理解的样子,黑瞎子无奈摇头:“刚刚你说我是枭雄,枭雄是什么?有勇无谋者乃枭雄。”

  直起身,这回俯视和被俯视的人对调了一下:“瞎子能把整个汪氏江山倾覆,这里没点东西,”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哪够格跟你爷爷拼?”

  不给汪小媛消化理解的时间,继续步步紧逼:“你爷爷都算计不过我,你这个从未涉足阴暗的小丫头,”伸手解开缠在腰间的绷带,脏乎乎的布条一圈一圈落地,“还是别跟我斗为好。”

  另一边张起灵抬眼,给了黑瞎子淡淡的一瞥。

  “……怎么可能,你那时候,”看着黑瞎子腰部逐渐露出来的,浅浅的伤痕,汪小媛不敢置信,“你明明疼到……”

  “你太小看瞎子了,”走过来的解子扬看汪小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好心解释,“那是在你们汪氏只手遮天的黑爷,就算真被挠了那么长的伤口,他也不会疼得嗷嗷叫唤。”

  疗伤时候黑瞎子叫得又痛苦又凄厉又可怜兮兮,几个人一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一边默默地配合着夸大黑瞎子的伤势。

  如若不造成黑瞎子伤重发烧体虚的暗示,他怎么跟张起灵对打时“失误”被重伤,又怎么能骗得汪小媛轻易现身。

  “你们早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串通好的?!”想通了前因后果的汪小媛依然不解。

  摸了一把腰上好歹也算伤口的破皮处,黑瞎子耸肩:“在场的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刑警,只不过我跟饿狼搏斗的痕迹,你怎么能天真地认为他们找了一天都找不到我?”

  两组人一再进入树林的时候,已经屡次跟黑瞎子接洽,同时顺利救下力竭的胖子云彩,大家聚集商量着后来的事情。

  “胖子,你们怎么从海里冒出来了?”商量之前,张起灵抓了黑瞎子躲开检查一番,发现人确实只受了一点点皮外伤,没有大的致命伤口,众人唏嘘的同时,便去问候了一番一身狼狈的胖子和云彩。

  “可被这臭娘们害惨了。”胖子愤愤,拿鼻子重重哼了一声,用力过大倒弄得自己那使用过度的鼻腔酸疼酸疼的。

  扶着小圆去方便的时候,小圆一会儿说这儿不行会被楼里的人看到,一会儿说那儿不行会被树林海滩的人看到,反正哪里都不好,最后走出去好远,终于找到一个她满意的地方。

  胖子不耐,但云彩看在小圆是病患份上让胖子冷静,云彩出马,胖子自然乖乖听从。

  两个女生留在原地,胖子走出去不到二十米,背到一处破墙后面,隔十几秒钟招呼一声,那边云彩应了,再十几秒钟又招呼一声,听到云彩的声音后再继续等下一个十几秒。

  直到云彩叫他闭嘴,潜台词是我们真的要方便了你这啰嗦啰嗦算什么?

  隔了大约五分钟左右,胖子估量着即使是女生,即使看小圆的表情是要上大号,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该完事了,便叫了一声。

  没人应答。

  再叫一声。

  安静……

  胖子急了,不顾礼貌转了出来,只见之前站的地方,云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圆在更远一点处,斜躺着也没有动静。

  关心则乱,胖子自然先冲向云彩。

  “我们离开那个方向偏东南一点儿百米左右的地方,地上有个巨大的,直径两米多的井盖你们看到没?”胖子问。

  “这个……看到了,”王盟等已经把那地方绕了好几遍,当然注意到了,“你们的脚印确实在那地方消失了,我们还找到清扫过的痕迹,所以自然有仔细检查过,不过那盖子是固定的啊?”

  “屁,那个破井盖是这个岛污水排放系统的入口,有钥匙就能打开,也能锁上。”

  云彩趴的地方正好是井盖正中,已经被打开的井盖处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状态。胖子一旦跑到她身边,平衡瞬间被打破。

  掉下去的一霎那胖子勉强把住井的边缘,看到躺着的小圆爬起来,露出一个漠然的微笑。

  但是云彩昏迷着,随着井盖的翻转直直坠下。

  胖子一咬牙,没有丝毫犹豫,松手跟着跳了下去。

  “殉情啊!”吴邪王盟啪啪鼓掌,目光崇拜不已。

  胖子回想一下,也挺得意,这种“you jump I jump”的狗血剧情没想到也有砸到自己身上的一天,感觉,超级不错!

  可再一想,之前张起灵明明有暗示过注意小圆的,结果因为没来得及提醒云彩导致她对小圆的大意,而自己更是那么近的距离下还让云彩中招,胖子还是自责不已。

  “那污水排放系统下面就连着大海,亏得做的够粗,要不胖爷非卡在半截。”胖子想起穿越那狭窄的管道,还后怕不已,幽闭空间恐惧症其实人人都有,对狭小的未知的黑暗的环境天生的畏惧。

  从落到水中到最后游到水面,汪小媛精确计算过几次,至少需要三分钟,正常人无论如何做不到闭气这么久,何况胖子还带着云彩,更减慢了游泳的速度。

  可万万没想到,她就是算错在这儿——胖子若是一个人,说不定真坚持不住溺毙在水里,可他带着云彩,他是抱着云彩落到水里的!

  他怎么能让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还是间接杀死她的罪魁祸首?

  人总是在生死一瞬间爆发出无限的潜能。

  当最终在水面露出了脑袋,胖子感觉眼前出现了天使,而云彩穿着漂亮的婚纱,站在路的尽头对着自己笑。

  笑得从未有过的温柔,满怀爱意。

  我要死了吧?不是说死前会看到最想看见的一幕……

  胖子傻笑着翻了白眼漂在海面,手里还死死环着云彩。

  然后被搜索小分队发现,救下,两个人都没死成。

  “天不亡你。”听了胖子生动形象的描述,到最后冒出水面,吴邪也终于跟着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自己也在水里凶猛地憋了三四分钟般。

  “天不亡我,也不亡云彩。”胖子看看霍秀秀在为云彩施救,云彩虽然狼狈,但被海水一泡,之前的麻醉剂也退了大部分效力。如果不是云彩昏迷呼吸减慢,吸入的海水不会这么少;如果按照正常的呼吸频率,即使胖子拼死游出来,怕也来不及了。

  “臭娘们,胖爷不弄死她都对不起咱们大家!”胖子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不好意思你现在是个‘死人’,所以,没有戏份。”吴邪不客气地当头一棒。

  最终胖子被留在树林里照顾云彩,伺机行动。

  回忆结束。

  “你还真为我们安排了不少好戏,”吴邪想着除了胖子那处井盖,大家又在岛上各处找到了种种致命陷阱,后来商量了半天决定选择悬崖下的那艘船里的炸弹,毕竟那个地方位置很隐蔽,汪小媛无法确定下面的人是否真的被炸死了。

  这么看,刑警队的众人,一个个也都是影帝级别的——如果不跟他们队长比较的话。

  18

  “你们,你们一开始就在演戏?”

  精心设计的陷阱,得意地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中计身亡,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算计当中,没成想,真正被算计的原来是自己。

  “说起来,这场戏能演成功还得感谢你的定位器。不知你想过没有,你定位我的同时也在跟着我跑,如此我们便能知道你的位置。”黑瞎子学着汪小媛之前的样子扶了扶墨镜。

  刚上岛找到淡水的时候,黑瞎子就摘了墨镜摸索明白了——天天戴着的墨镜,跟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多了点东西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只能简单跟张起灵提醒一下,毕竟证据太过不足,同时大家还等着淡水救命,可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小圆“出事”了,之后一阵忙乱,小圆始终在两人不远的地方,他俩不好明着提醒其他人——尤其小圆还是潘子带来的人,胡乱怀疑只会造成两方人员矛盾更深而吴邪夹在中间更难办——只得做到自己心里有数。

  第二天分派工作时张起灵偷偷向着胖子使了个眼色,只希望老油子的胖子能看住对方……可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而另一边同样中招的黑瞎子掉下去发现那条船,回来爬上悬崖时把那“小胶布”贴到一处藤蔓的叶子下,躲在不远处树上等了一会儿果然就看到汪小媛设计完了胖子和云彩自己小心翼翼地追寻而来。但到了树林边上便不再进入,想是看到“黑瞎子”停留在悬崖处,怀疑他是不是被狼杀死了,而自己也怕进入树林遇上那狼,斗不过反而送了性命。

  直到此时黑瞎子才明白过来路上那花露水香水的作用,家养狗极其讨厌香味,厌恶一切香气避之唯恐不及,想来狗的祖先狼亦是如此,汪小媛把香水洒在树林的边缘,就是给那狼圈定一个活动范围防止它离开误伤自己。

  周密的计划,黑瞎子边赞叹着边看那边的汪小媛迟疑一会儿,约是想到反正大本营在楼宇处黑瞎子没死也得回去,同时张起灵带着解子扬和王盟寻黑瞎子来了,于是急忙绕道,目送她回了大楼的黑瞎子则趁机跟三人汇合。

  一下午时间,黑瞎子呆在高高的树上都没看到汪小媛再从度假村里出来,而大家也在树林数次集中商定好了接下来的戏码

  夜深,黑瞎子跳下树,伸了大大的懒腰把“小胶布”重新贴好——OK,该我出场了。

  而彼时张起灵一众在简易房那里叽叽喳喳讨论争吵着吸引汪小媛的注意,等她回过神来,黑瞎子已经到了入口那里。

  感觉着落在身上的视线一下子凶狠起来,黑瞎子耸肩,继续当诱饵,反正都商量好了,随便汪小媛跟着,不会被她看出任何破绽。

  第二天,便是重头戏。

  那处绑了炸弹的船确实是黑瞎子发现的,但他一下子就认为这么个位置出现这么条船太不寻常,简直就是告诉别人“这里有问题”一般,经过细心大胆的检查,发现了里面连接船和炸弹的引线。

  然后就在汪小媛眼前演了一幕好戏。

  引爆炸弹后,待大家引汪小媛离开,“死亡”的潘子和吴邪不顾之前众人的反对,坚持坐上那艘已经提前弄出来的小船,汪小媛是真的放心他们会被炸死,把船开过来后竟然没把里面的柴油放掉,潘子估计着柴油的数量,回到陆地来不及,但应该能撑到金帛岛。

  “金帛岛上有完善的通讯设备,到那里就能求救。”潘子肯定道。

  “不行,”张起灵断然拒绝,没等吴邪辩解,就打断他的话,“太危险,绝对不行。”

  “小哥,确实危险,但是值得。”吴邪也严肃起来,眼里是满满的坚定,“我们的计划很完美,但也极度危险,稍有差池就可能失败,咱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引出小圆身上。对方是敌人,敌人的行为绝对不可控,所以我们应该把握住一切机会。”

  手一指那只小船:“船有柴油足够开到金帛岛,潘子认识方向,我们去求救,也是多一条生路。”

  张起灵沉默,确实,最终能否引出小圆他也没有十成把握,如果她不现身,大家怎么办,怎么回去?驾驶这条小船去金帛岛确是一个好办法,可是……

  “引出小圆的概率和我们能够抵达金帛岛的概率,哪个高,谁能算清楚?”吴邪握紧拳头,“即使你们反对,等大家回去,我和潘子一样会走。不能你们暴露在危险中我们却躲着什么都不做!”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结果——

  人算不如天算,开到一半,狂风暴雨真的扑面而来。

  没想到,设计了自己的死亡,没多活一会儿,还真死了,难得之前表现得那么帅那么拉风都把小哥呛住了——风雨刚起时黑瞎子的担忧一点没错,那小小的船怎经得起风暴的拍打,一下子粉碎,掉在海里的吴邪想着之前跟张起灵据理力争最终胜利的场景,居然还自我吐槽一句。

  然后在一个巨浪里失去了知觉。

  等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密闭的空间。

  “小三爷,你醒了。”潘子也一身水,见吴邪醒来,关切地上前询问。

  “这?”吴邪还没完全清醒,只见小小的空间,前面转过来一个座椅,坐的那人——“小方?!”

  小方在海底开着潜艇不受影响地向岛驶去,半路雷达却显示有两个阴影。

  看出来了那是两个人,小方内心挣扎良久。

  妈妈和弟弟被汪小媛绑架,那人要挟自己做下这一切,虽然最终目的没被告知,但凭汪小媛那些所为,小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自己是帮凶,可是亲人……那些警察要是死了,自己就是共犯……即使自己帮汪小媛,她也不见得能放过自己……要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淹死?……可是妈妈和弟弟……

  经过反复思考纠结,最终小方一咬牙,狠狠跺了一脚,不管不顾地救下潘子和吴邪。

  两方一通气,吴邪劝慰了小方半天,三个人才一同回到小岛。

  在预定地点停下,潘子留在艇内保护小方,吴邪外出躲了起来,找时机和胖子张起灵等汇合。

  而彼时,解子扬王盟已经“中毒身亡”,霍秀秀失了踪迹,张起灵和黑瞎子正式“撕破脸”。

  “肉,你们没吃。”

  “自然,知道有毒还吃,我们傻啊?”解子扬反问。

  “我下毒后明明原样包好的。”趁着大家出去找船时下了剧毒——如果不是那井水是岛上唯一的淡水资源汪小媛自己也得饮用,毒本应下在水里的——之后汪小媛真的是考虑到这一点,可为什么还是被发现?

  “姑娘,我是用报纸包的那些肉,”黑瞎子摊手,“你下毒后虽然尽力按照原来的痕迹包回去,可你能留意到每个字的位置吗,你知道折痕处哪个字在上面哪个字在侧面?”

  “那么多肉那么多报纸,你能吗?”汪小媛不甘心。

  “我能,”黑瞎子讽刺,“所以我们还活着。”

  汪小媛下的是最简单的毒,不注意的时候不易发现,但留意到了便能轻松识别。黑瞎子甚至认出了毒的种类和毒发的症状,把肉递给两人时轻声交代了一番,是以那两位才能堪堪骗过汪小媛。

  “两位为了我真是够牺牲。”想明白了因果关系,汪小媛挑衅地看向张起灵,暗喻那场活春宫。

  可惜张起灵的定力哪能因这点段数破功,黑瞎子同样有足够厚的脸皮甚至反讽回去:“不弄出点激情四射的场面吸引你,你能舍得离开那边的好景象。”

  知道肉有毒根本不可能吃,但汪小媛一直盯着。无法,黑瞎子做了个手势,张起灵会意陪着演戏。

  幸好秀秀机灵,掐着时间叫得及时,要不还真做?

  和那哑巴的闺阁秘事怎么能被外人看到?

  诶这话貌似哪里不对……

  “张队这么严肃的人也会陪着你们胡闹,”汪小媛叹气,看错了张起灵,“亏我还觉得很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的不止我,是所有人。”张起灵不为所动,甚至之前那些探病的动作,根本也不是出于温柔。

  “竟然说他是好人,你还真是识人不清呢。”黑瞎子笑呵呵,接受了除张起灵外其他人的白眼若干枚。

  “第一天晚上我去捏你的手臂手掌不是为了查看你的身体状况,”张起灵伸出自己的手臂,曲起又放松,“你手臂的肌肉一摸就是长期高强度锻炼出来的,还有手指上的茧子,一个白领女性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厚实的茧?”

  不止这些,当时张起灵刚一走近汪小媛,对方的呼吸紧促了一瞬间后才放松的,但无奈放松得有点过头,跟张起灵感受到的真正昏睡的吴邪王盟的呼吸差别太大——一个发烧的人,不会在睡时呼吸得那么悠远平静。

  可惜汪小媛只是理论知识丰富,体术很好,但常年在国外过着安逸的生活根本没有杀人的经验,哪敌得过理论和实践经验都极其丰富的刑警队众。

  最后的事情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张起灵装成被误杀的样子,黑瞎子也伤重力竭死亡。待汪小媛离开后,两人立刻起身,迎了已经接头的其他六人,跟随汪小媛直至将人抓个正着。

  汪小媛叹口气,愿赌服输,是她败了,爷爷斗不过黑瞎子,她亦然。

  “你们那么早就知道是我,为什么要演这出戏,不直接摊牌。”甚至于,目光落在霍秀秀那边,若不是自己迟疑,她说不定真的会被杀,冒这么大的风险,究竟为何?

  “注意到你可疑的时候并没有证据,后来你藏了起来,我们不演戏你怎么会现身?更重要的,你不现身,我们怎么知道如何离开这里?”

  归根结底,一是让汪小媛放松警惕好抓住她,二是通过汪小媛找到离开小岛的方法。

  似乎响应黑瞎子的话,空中传来阵阵轰鸣声,一束巨大的探照灯投射下来。

  “还要感谢你那潜艇,通讯设备真不是摆设。”在警方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巨大噪声中,潘子的声音忽隐忽现。

  19

  回到陆地,真正踩上坚实的地面后,大家齐齐出了一口气。

  然后苦笑着互相打量起他人的狼狈模样。

  小方很正常,只不过焦急于妈妈弟弟的安危,神情不见轻松。

  云彩在海里游泳时撕了长裙下摆基本处于半走光状态,幸而胖子肯定不愿意,脱了自己的大罩衫给云彩穿上,光溜溜露出上半身白花花的肥肉。

  霍秀秀手臂受了点伤,不重但也忽视不得。

  王盟和解子扬“中毒”吐了一身,早已嫌弃地把上衣扔掉。

  潘子和吴邪反而是最完整的状态。

  至于另外两个——

  “啧啧,小哥你这背……”胖子围着张起灵绕了两圈,看着对方背后的几道红印子啧啧称奇,“新鲜出炉的啊,那瞎子弄的?你们演戏还真演全套?够敬业。”

  对上胖子满是揶揄的笑,黑瞎子无辜摊手:“不是我。”

  “咳咳!”面对胖子等不知情人士震惊的表情,霍秀秀尴尬咳嗽两下,弱弱地举手,“那个,是我挠的……嘿嘿,小哥不会见怪吧……瞎子也不会吧,嘿嘿……”

  无怪乎其他人会不了解,霍秀秀抱着张起灵“嚎啕大哭”的时候汪小媛正在附近,其他人也不能靠太近,是以不晓得霍秀秀演得多么卖力,只有近距离欣赏的黑瞎子被这剧情肉麻到眉头不停抽搐,然后赶快摆正表情,应景地露出一个不爽的情绪给汪小媛看。

  张起灵毫不在意,披上警方带过来的衣服,转身时露出后脑大片凝固的乳状物。

  见此霍秀秀才想起正事。

  “小哥,那个脑浆虽然是用乳液之类的调兑的,你还是要好好洗洗头发,对了当时你撞了那么大一声,脑袋真的没问题?”霍秀秀凑过去摸了摸张起灵的后脑,反复确认数次却还是不放心,“还是检查一下吧,去医院拍个片子也好让我们放心。还有瞎子——”

  随着霍秀秀的声音,众人视线转移。

  “噗!”在陆地上明亮的路灯下,看清楚黑瞎子的样子,本来还很严肃的霍秀秀忍俊不禁,捂嘴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龇牙咧嘴一副憋不住笑的模样。

  “哈哈,黑爷,粉底液的感觉、感觉如何啊?哈哈……您老没涂匀啊哈哈!脸和身子颜色差那么多真亏了能骗过那狠丫头!”胖子笑得蹲下身捶地。

  只见在黑暗里显得苍白无色的黑瞎子的脸,灯光下看得很清楚,完全是女孩子家化妆品擦多了的效果,而且还没抹均匀,一道一道的,而黑瞎子的身体是十分健康的浅麦色,完全没有擦粉底液,于是在脖颈上留下一道可笑的黑白分明的分界线。

  黑瞎子也不在乎,懒洋洋到警车里抽了几张纸巾随意擦去脸上的粉底液。

  当时跟张起灵打完了做出误杀死对方的样子后,黑瞎子一面低头搂着对方声情并茂地哭诉衷情,一面不动声色把身体扭到汪小媛看不见的地方手忙脚乱往脸上擦粉底液,力图做出心灵受伤更主要是身体也受重伤濒临死亡的脸色惨白的模样,其忙乱程度连“挺尸”的张起灵都忍俊不禁,平直的嘴角悄悄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又很快放平。

  好在总算瞒过汪小媛演完一整出戏。

  “好了好了,这个不是用纸巾擦的,”憋住一口气不再笑的云彩好心解释,“有卸妆油吗?恩,估计没有。回去后得用洗面奶好好洗洗才行。”

  “就是,瞎子你涂了多少?”霍秀秀从张起灵那里拿回自己的粉底液,看着可怜兮兮只剩一层底的小瓶子,心疼死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瓶,这次来旅游才特地带来用,连落海都没舍得扔,你可真不客气,小哥我要申请报销。”

  张起灵没想到矛头又转回自己这边,想了想认真回:“法医和刑警队不同部门,我不能给你报销。”

  ……每次热闹欢笑的时候,到了张起灵这里就会冷场是怎么个意思?

  “臭小子还笑,还笑!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咧嘴傻笑的吴邪被吴三省狠狠敲了一下脑袋,这才反应过来。

  很快,笑闹的完全不知轻重的众人被闻讯赶来的吴二白和吴三省打包扔进医院,集体检查,有病有伤的治疗,没病没伤的也强制修养两天。

  几个人里,吴邪潘子胖子有轻微溺水,检查一下没什么事就被释放;云彩除了溺水体内还有迷药成分,稍微治疗一下也OK了;霍秀秀手臂的伤包扎好被医生嘱咐隔天来换药然后速度溜回家;王盟解子扬完全无事。

  黑瞎子跟那饿狼搏斗一番虽然没受致命伤但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也不少,被压着打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的破伤风针和狂犬疫苗后,留院观察。

  张起灵表示自己的脑袋真的没撞那么厉害,其实发出的声音基本是身体碰撞产生的,无果,同样被强制留院检查。

  ——问题是,这两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吗?

  于是星期一上午,面对病房里空空的两张床,吴二白也只得无奈笑笑,回去安排这案子的收尾工作。

  不久,警方解救出小方的家人,在汪氏覆灭一年后正式重翻汪藏海一案,细查相关人员,争取不再有漏网之鱼。

  黑瞎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上身一件大背心,下身开始时只着一条内裤,后来因为碍事也被扒掉了。

  张起灵慢慢撕下粘在皮肤上的两条胶布,拿温水润湿了纱布边缘,片刻,轻轻揭下那一块纱布。

  一个狰狞的伤口,在黑瞎子大腿上部靠近胯骨处张牙舞爪。

  跟饿狼搏斗,那是死战,怎么可能不受伤,怎么可能只受那么一点点伤?

  到底哪个是计策,哪个才是真实?

  对吴邪等声称伤不重没关系是为了让大家安心,对汪小媛用重伤表示自己奄奄一息的情况以引对方中计现身。直到最后解开腰间绷带的一刻,所有人都认为黑瞎子神佛般强大跟饿狼死斗只一丁点皮外伤。

  ——除了张起灵。

  见到黑瞎子的一瞬间被他满身的血惊到,拉着验伤时其他人识趣地回避没有跟过去,于是只张起灵了解,那满身的狼血中,也渗了大量黑瞎子自己的血。

  胯骨下方被生生撕下一块皮肉。

  “别告诉他们,”黑瞎子哑着嗓子叮嘱,“弄点草药,我能挺过去。”

  张起灵沉默着在伤口上抹了一把又一把的草药,咀嚼植物到嘴巴嗓子无比苦涩才终于问了一声:“疼吗?”

  黑瞎子一点一点撕扯着自己的上衣,留下一小半绑在腰上能看到的地方做伪装,余下的全死死系在腿上止血,然后再穿上裤子——反正都是黑色,再加上脏兮兮的,不仔细看分辨不出异常——最后长吁一口气,轻飘飘回了两个字,“有点。”

  张起灵直起身,亲了一口黑瞎子的唇角,帮他提好裤子,想了想,又伸手细细擦去他满头的冷汗。

  “我没事,”黑瞎子笑笑,拿开张起灵的手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说起来,那人是汪氏余党的可能性极大,算是我的失误造成的,我得负责善后。”

  “别把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张起灵不赞同地摇头,换来黑瞎子一句“这句话也送还给你”的回复,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终一起勾了勾嘴角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又轻轻亲了一下,这才分开。

  见到解子扬和王盟,张起灵表示:“瞎子没事,但我们要夸大他的伤势,让敌人上当。”

  黑瞎子跟在后面,拿手按了按真正严重的伤口,抬头,又是那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疼吗?”躺在柔软的床上,伤口在医院得到了妥善处理,张起灵给对方换药时,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只有你会问我这种问题。”黑瞎子手指划过身上的一处处伤痕,或深或浅,有的根本没经过处理完全靠自然愈合,有的曾经深可见骨危及性命。

  怎么可能不疼,只不过,没人考虑过他的感受,全都以为他铜头铁臂神通广大,根本不是平常人的血肉之躯,即使受伤也没有疼痛神经作祟耽误他利落的动作。

  于是久而久之,连自己也以为,不疼的。

  直到回归后,又碰到这个人,一眼看穿他所有的伪装,直白地问出那个明明该是最简单却对他来说最难得的,关怀之词。

  一声轻叹,一声低吟。

  “疼,很疼……”

  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自己也只是个,怕疼的普通人。

  CASE FIV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