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这一次的话本,是有情郎质问负心汉啊。
鸿钧微微叹气,自云榻上站起, 宽大的衣袂曳地,缓步行来, 直至走至通天面前, 方亲自俯下身去, 将少年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尚且带着几分外界风雨侵袭的痕迹,却透着亘古不变的熟悉感。
通天微微抬首,凝视着鸿钧的面容, 又不觉伸出手去,轻轻抚上那冷峻的眉眼, 喃喃唤了一声:“师尊。”
他的动作中仍然带着几分迟疑之意, 定定地注视着他。
鸿钧轻叹一声,拍着他的背, 将他往怀中带得更深。
“三次讲道既然结束,那位道祖,自然留在了紫霄宫。”
怀中之人似乎微微颤了一瞬,鸿钧神色不动, 只轻轻靠近他耳畔低语:“通天,贫道名曰一气。”
“一气……”通天重复了一遍, 神色中显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鸿钧颔首:“贫道在。”
通天望着他,慢慢道:“道祖留在了紫霄宫,而一气来洪荒寻我。”
鸿钧继续点头,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年, 带着几分心疼, 轻轻吻住他眉心。像是一阵秋日的凉雨,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通天的眼眸转了转,下意识地思考起其中的意味。
他蹭了蹭身前之人的气息,拉着他的衣袖询问:“金蝉脱壳?虚影幻象?”
鸿钧不语,只低下头来,望着自己被攥住的袖口。
通天顺着他的动作望去,松开衣袖,见他轻轻将手伸入其中,取出一片明艳的桃花花瓣。
依稀是刚刚从枝头落下的模样,鲜妍生姿,犹然盛着一滴莹莹的露水。
通天望了望桃花,又瞧了瞧鸿钧,埋在他胸膛之前,缓缓闭上了眼:
“师尊,我记得大道先前给您留了后手。”
鸿钧抬起手,望着怀中的少年,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发。
“确实如此,这也是为师得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祂动不了为师,只能借着先前为师同祂的契约生事。”
通天沉了眼,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鸿钧望着他,一语不发。
少年似是深吸了一口气,方抬起眼望向他,目光倏忽凌厉三分:
“鸿钧即天道,天道即鸿钧。师尊,您让我如何信您?”
鸿钧垂眸望他,却只是宽容一笑:“通天,你不必信我。”
他低眸望着少年的手腕,望着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一圈明显的红印,又抬起首来,端详着他轻颤的眉眼。
鸿钧低首拥着通天,姿态仿佛永恒。
“你只要爱我就够了。”
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不由得又唤了一声:“一气……”
鸿钧应他。
他又反反复复地唤了好几遍,方被鸿钧抱了起来。
两人同坐在云榻之上,乌发与雪发交织在一处,纠缠不清,透着几分缠绵之意。
鸿钧吻他,平静如水,又源源不绝。
“为师先前同你许诺过的,鸿钧是洪荒的道祖,却也是你一人的师尊。”
通天抬眸望他,指尖无意识地落在他衣带之上,令后者微垂了眉眼,平白生出几分灼热之感。
鸿钧缓缓呼出一口气,抵着他的额头,替他解开了外袍。
“洪荒尚且欣欣向荣,那位的力量就算削弱了几分,也足以借着契约压制为师。与其留在紫霄宫受其钳制,倒不如下界来陪你。”
通天又道了一声:“大道……”
“大道已经助了为师许多,却不便帮我们到底。”鸿钧缓声道,“祂同为师解释过,这一届洪荒天道,既是此界生灵的劫数,也是他们的机缘所在。”
“若非如此,祂早已强行将天道送去销毁,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派人下来钳制。”
通天垂首,眸光微凛。
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眉头悄无声息地蹙起,又遥遥望着外界晦暗的天幕。
“洪荒不能缺失天道的运转,这只是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而最本质的,祂希望这个洪荒世界中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天换日,拨乱反正。”
鸿钧道:“只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才能真正改变洪荒的命数,才能将祂引导向不同的未来,乃至于,彻底跳出历史兴衰的规律。”
通天似有所悟,喃喃开口:“不是改变一次劫数,两次劫数,而是真真正正,跳出这永不止息的量劫。”
鸿钧颔首:“无量量劫是洪荒的终点,可洪荒,未必要走上这条注定毁灭的道路。世人常说,神通不及天数。可这一次,我们必须去做的,便是逆转这天数。”
他望着怀中的少年,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一声,念颂着这个洪荒赋予他的名姓。
“通天。”
性情曰叛逆,道法自通天。
洪荒之中,唯天最高,底下众生皆为蝼蚁。而祂却在上清诞生的瞬息,将这个含着别样意蕴的名字给了他。
盘古幼子,生来便至尊至贵,注定要踏上成圣的道路,成就混元果位。可即便是如此,他又如何担得起“通天”的名号?
鸿钧观察了许久许久,直至今日,方有那么一点头绪。
所谓“通天”,指的当是一条通往天的道路。极高极远,直至苍天之境。
这是上清的名讳,也是他终生的道路,成为这片洪荒新生的天,也将万物众生,引导上一条通天大道。
洪荒赋予他信任,也将数不尽的劫难交付给他,责任与负重一齐落在少年的肩头,几乎坍圮他脊骨。
鸿钧定定地望着通天,又似回想起封神量劫时一幕幕的景象,又不觉太息一声,将少年按在自己怀中。
“不要怕,通天。”
他喃喃自语,偶有只言片语,落入通天耳中:“这一次,这条遍布荆棘的通天之路……为师会陪你一道走下去。”
通天困惑地抬了首,望着鸿钧望来的视线,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又靠在他肩胛处。
“师尊,弟子不怕。”
他笑着扬了扬眉,眸光灼灼,映入鸿钧眼中。
“左右也不会比上一世的结局更坏了,就算是前世弟子也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死在了天道祂后头,更何况这一世呢?”
鸿钧摇头,却不再多言,只将人又按回到了云榻之上,便要起身离去:“先睡吧,此事不急。”
通天却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手拉着他的衣袂,同他撒娇:“师尊莫不是忘了,你今夜要同弟子抵足而眠的啊。”
鸿钧:“……”
道祖沉默了一瞬,微微挑起眉梢,目光淡淡地落在通天身上。
少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又甚是无辜地抬起了眼眸:“怎么了吗,师尊?”
鸿钧笑了一声:“无事。”
那双眼眸却骤然暗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通天,自他散落的乌发往下,流连过白皙的脖颈,又蜿蜒入底下光洁如玉的肌肤……
通天的直觉开始疯狂预警。
他直接往云榻上一倒,拉上锦衾,双手交叠,安详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师尊晚安,师尊明天见!”
鸿钧不走。
师尊低眸望着他的弟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为师先前觉得你状态不对,不愿同你一般计较,却没想到……你倒是变本加厉,觉得为师好欺负了?”
通天努力装睡。
下一个瞬息,又被鸿钧面无表情地掀开了锦衾。
“怎么?不是说要与为师抵足而眠的吗?”
通天:“……”
通天真诚地开口:“师尊,我可以解释的!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分您一半床啊。”
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怕什么啊通小天!
通天坦坦荡荡,通天无所畏惧!
鸿钧瞧着他的模样,只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颌:“那好,过来替为师更衣。”
更更更更更……更衣?
通天沉默了一瞬,艰难地抬了眼。
不好意思,这个是真的没有经历过啊?!
通天:“师尊……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弟子我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
鸿钧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没做过那就学,你既唤我一声师尊,也当知晓一句话:有事,弟子服其劳。”
通天挣扎了一下:“师尊,我是说,我是说孔子说的这话,不是这个意思吧?”
鸿钧瞥他。
通天拉着他的衣袖:“师尊……”
鸿钧神色平静:“不要让为师说第三遍。”
少年攥着他衣袖的手明显僵硬了一瞬,半晌之后,他认命一般垂下了首,慢慢地挪了过来。
鸿钧垂眸望着通天,眸光暗沉,视线落在那双平日里攥剑的手上。
此时此刻,一点一点犹豫着替他解下外袍,又落在衣带之上,颤抖不已。
师尊眉梢微微挑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语调中透着微微的凉意,似暗流涌动,危险莫名。
“你寻常握剑时,也是这般模样吗?”
通天不言,视线飘忽不定地乱晃,望天望地就不看鸿钧。
后者低哑一笑,倏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强行拽入了自己的怀中:“看样子,为师倒要好好地教一教你了。总得把你不会的知识都给补上,不是吗?”
学什么?怎么学?
通天仰起首来,却只对上鸿钧含笑的面容。
晦涩难言,欲念无穷。
一步又一步,教他踏入这无边樊笼,画地为牢。
“通天,莫要慌,今夜时间还长……你总能学会的。”
如果学不会的话,他还能从这里出去吗?
作者有话说:
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