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杨心里一跳, 下意识地想到了卫戈的魔气。
但下一秒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测——卫戈的魔气虽然可以吸收生机，但他们之前在对付狼人林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卫戈并不能彻底杀死他。
至少现在还不行。
那么，能彼此杀死的……只有诅咒状态下的其他人吧？
在周杨猜测其他人的时候，戴维医生的神情也不轻松——他没想到, 对方让他不要再插手这件事的解决手段，是直接夺走狼人林德的灵魂和生命。
狼人林德在第一次犯案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十年后再次犯事被送到伊莱综合医院的时候也才三十几岁。
因为他够疯也够狠，所以诅咒特别青睐他, 将他“改造”成了实力强大、恢复力快速、鲜有敌手的狼人。
这八年期间, 狼人林德仗着自己诅咒状态下是狼人几乎在每次院长安排的互动中都横行无忌, 死在他手上的人命都是两位数。
这么一个在外界早就该千刀万剐的杀人魔，在伊莱综合医院却活得如鱼得水。
不得不说，诅咒之力背后的“那位”的偏袒功不可没。
打狗也得看主人, 更何况戴维医生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正义和善良。
是以他对狼人林德的恶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觉得狼人林德还会继续嚣张下去——直到他现在看到了狼人林德那具干枯的尸体。
不知这么的，戴维医生一向冷硬的心里居然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
“患者死因已查明, 那就请您签字吧。”
护士长朱莉拿着装订好的资料递过来。
周杨接过来低头一看, 眉头却皱紧了：“这死亡原因……根本就不对吧？”
这份所谓的死亡报告并没有披露狼人林德的真实死因，明明狼人林德是被吸走了全部的生命变成了干尸，可死亡报告书上的却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死因。
朱莉看出了周杨的迟疑, 开口解释道：“经过院长签字确认后的死亡报告, 外界的人都会认同其死因, 不会怀疑。”
虽然这解释相当于没解释，就是对——【啊没错啊，我们就是在胡编乱造, 一起来扯谎】——变相盖章。
这已经是医院的“潜规则”了。
在周杨就任之前的院长可没有他这么“善良”，他们为了自己的（欲）望炮制了那么多次的血腥厮杀，非正常死亡名单早就堆砌了有那么厚厚一摞。
对大部分人来说，伊莱综合医院既可以将自己干不掉又没办法私自处理的人给送走，又能确保对方不会跑出来继续兴风作浪的“好地方”。
也因此，伊莱综合医院的病人才会大部分都是无法判处死刑但又不被正常人类社会所接受的群体。
伊莱综合医院固然可以成为别人发泄怒火和仇恨的地方，但这个地方的存在本来就是违背了人类社会原则的。
狼人林德的死，对于医院众人来说似乎无关紧要，不过是一个插曲。
不过幸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为什么……他们都不害怕？那可是医院死了人啊，而且还死得那么古怪和可怕！”
作为仓鼠状态的张元西，他的情感更加的敏锐和纤细。
因为之前救了周杨的缘故，所以戴维医生和朱莉特意为她进行了治疗，也因此他当天就恢复了活蹦乱跳。
所以他心里以为戴维医生和朱莉虽然外形有诅咒形态，但本质上还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结果现在看到白衣天使不仅对病人的死无动于衷，而且还要伪造病历和死亡报告什么的他世界观都颠覆了——最关键的是，他们觉得这样做都太正常了。
他本来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但谁让戴维医生将张元西放到了外套口袋里，他个头又小又轻，因此听完了前因后果。
面对张元西神情激动的指责，戴维医生神色如常：“这就是医院啊，医院里会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可是、可是那分明就是不正常死亡的呀。”
戴维医生：“我们都是精神病，我们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啊！”
他语气温柔地说着冷酷又可怕的话。
“医院里的人，都是这样，过去不堪回首，未来渺渺无期，无论如何，他们也只能被困在这里。只等着在未来某一次被杀死或者杀死别人，所以死亡可怕又不可怕。”
他们不需要复仇也不需要真相。
因为这并不能让他们过得更好或者影响他们过得更糟。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冷漠如斯，脆弱得可怕。
虽然之前就有预感——比如病人和病人之间几乎没有勾肩搭背的举动，彼此的距离都在一米以外——但真的被揭露出来这一面，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张元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更何况，狼人林德犯下的那些罪过，本来就死不足惜。被送到这个医院的人，大部分都是早就该死的。”
戴维医生盯着瑟瑟发抖的张元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道：“这里面也包括我。”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那双红色的眼珠子里的冷漠和残忍一览无余。
医院里的这些人，虽然长得像人，且戴维医生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的本质是人，但在周扬看来，其实本质上已经被诅咒改造成了怪物。
并不是精神病就等同于疯子——这种冷漠和习以为常，实际上已经是一种不正常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认同并习惯了这种“不正常”。
张元西觉得，医院里的人哪里是在没有日出时变成诅咒状态下可怕呀，他们分明是一直都很可怕呀。
周杨看着三观如同被暴风雨冲击过的张元西，只觉得对方太可怜了。
张元西年纪小，经历的世事还不够多，在来到伊莱综合医院前虽然遭遇过挫折，但相比现在这些都是小巫见大巫，故而想法会更加纯善。
周杨喜欢这份纯善，虽然他不一定能保护好这份心性，但也不想让他那么快被这个怪异的环境给同化掉。
所以他不想在狼人林德那虚假的死亡报告书上签字。
他并不是什么正义使者，也不是想为狼人林德伸张正义之类。
“狼人林德以前作恶多端，所以死亡对他来说是罪有应得。可就算是罪有应得，也应该得到合理合法的制裁，而不是这种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死法。”
在他看来，一个人该死不该死，从法律、从人文方面都可以判断，但这个人的死决不能成为另一个罪恶滋生的养料。
“戴维医生，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医院里，只有两种病——一种是原本的精神疾病，还有一种就是肉（体）上的残缺。而后一种，因为有诅咒的存在，也不会致命。’”
戴维医生不再搭理用装死来自欺欺人的张元西，推了推眼镜：“是这样没错。”
周杨紧紧盯着他：“而医院里唯一的死亡原因，只是在【特殊时期】诅咒状态下的重伤致死，是也不是？”
不等到回答，周杨就追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在我说了在此期间不允许互相伤害的要求后，还是有人死亡呢？”
之前周杨和卫戈在试图杀死狼人林德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所谓的诅咒之力的抵抗。
但转眼，被“保护”着的狼人林德却以这种狼狈的姿态死去。
固然有人死有余辜，但这并不代表这种死法就妥当。
更何况这种莫名其妙的死法，对于医院里活着的其他人也是一种威胁。
戴维医生推了推眼镜，别有深意地试探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您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吗？”
周杨的手指收紧了。
果然，这不是什么有仇怨的其他人，毕竟他们无法在这个时候违抗院长的命令，那么还有谁，能够凌驾在院长的命令之上呢？
也就是这个存在，夺走了狼人林德的命！
可这是为什么？
明明在卫戈想要杀死狼人林德的时候，诅咒会抵抗保住狼人林德，可转头来，却自己要了狼人林德的命？
是因为觉得狼人林德能够打破给院长特别安排的保护屏障？
又或者是察觉到了卫戈留在狼人林德心脏里的魔气？
抑或者是……这样苟延残喘的狼人林德已经没有了价值？
周杨有个直觉，若是能够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在这个世界的进度就能上涨一大截。
因为紧盯着周杨不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戴维医生心里也有了底。
说实话，他内心的震惊并不比周杨小。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院长和以前的院长很不一样，但这才几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