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新皇登基第一年, 几乎所有跟大周交好的国家都派了使臣来,其中最高调的, 要属弥陆跟喀鲁的两个王子了。

  弥陆王子麦吉是个自来熟, 在驿馆时据说就天天到上下左右串门,来了猎场后更是解放天性,跟遇到的每一个人搭话, 语言不通就用手比划, 非常热情。

  而喀鲁王子巴日,则是因为他那半点瞧不起人的气势跟脾气, 一来就跟人起了回冲突, 还是跟他来的臣子在一旁调和才没在这狩猎开始前就打起来。

  狩猎开始前,还有一个比武大赛,虽说是点到为止, 但是各国都是铆足劲的,毕竟这么多国家的人在, 赢了那就是面子。

  凌冽早就让人安排好了场地跟酒宴, 安抚好燕知雨后便带着人过去了。

  两人跟在小云烁后面看着他, 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人前小云烁还是很规矩的, 学着父皇有模有样地迈着四方步, 一身明黄箭袖将他整个人衬出几分意气, 看上去倒是有了点帝王的威风。

  燕知雨神色淡淡地跟随在一旁, 等到地方了才把他抱到椅子上坐好, 自己跟着坐了过去,轻声道:“想吃什么就吃, 但要记得仪态。”

  小云烁乖巧地点头,却也没去碰去那些糕点。

  他不懂国家之间的勾心斗角, 却也不是个傻的,自然能明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不能做出失礼的事来,所以只是将手搭在膝盖上,乖巧地坐着。

  燕知雨作为摄政的太后,自然要代帝王主持,好在来之前凌冽事无巨细地教过他了。

  他也只需要负责开场的部分,后面凌冽会负责,他只要做个甩手掌柜就好。

  比武凌冽自然是不用下去的,便跟着坐在了他们身旁,其他国的人见状纷纷打听,于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大周的太后跟摄政王关系暧昧,也有些人开始打些歪心思。

  凌冽对他们那些小动作没什么兴趣,他比较在意燕知雨的情况,见他皱着眉,有些担忧:“不舒服?”

  燕知雨很轻地摇了摇头,轻声应道:“就是坐久了,有些难受。”

  凌冽闻言皱了皱眉:“这么早就会了?”

  他记得燕知雨怀头胎的时候也是后来肚子大了才开始腰酸的,这回怎么这么早就有反应了。

  “不是因为肚子,也不是因为酸。”燕知雨调整了一下姿势,依旧有些不自在,“就是身子犯懒,怎么坐都不舒坦。”

  凌冽又看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的坐姿。

  燕知雨是世家出身,一言一行都有规矩,坐的时候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气质端庄又优雅,赏心悦目,但坐久了也的确是有些累。只是平日里在凤仪宫坐累了就躺,碰上宴会有他在,他累了也可以直接走,不需要像今天这样硬撑着。

  凌冽招了徐进宝过来,让他拿枕头过来给燕知雨垫着。

  燕知雨连忙摇头:“那多不好看。”

  “要不是怕你不肯,我就让人把榻搬来。”凌冽无所谓道,“实在不行你就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那不行。”燕知雨只好乖乖让燕知雨给他塞上枕头,靠上后姿势歪了,但的确舒服很多。

  小云烁见状,立刻道:“阿雪也要!”

  “你要什么要?”凌冽戳了一下儿子的后腰,被他躲开了,干脆上手捏了一下,“你说你这坐没坐相的,累什么累。”

  “哎呀反正他们也看不到。”小云烁说着撑起身子,往椅子上一蹲,“是不是看不出来。”

  燕知雨也有点无奈。

  他们坐的的位置在高台,但四旁竖了挡风的,加上桌子高,别人看他就勉强看见个头,所以这小家伙从坐下来开始就不安分,鞋子都脱了,一会盘着一会蹲着,闹腾得不行。

  “好了,坐好。”燕知雨无奈地横了他一眼,伸手冲了杯茶水给他,“就这么一会都坐不住,还好你是皇上。”

  小云烁眨巴着眼看他:“那要不是皇上呢?”

  “不做皇上,那就跟爹爹回燕家去。”燕知雨笑道,“燕家的规矩可严了,每天早上醒了要练武,练到吃早饭,然后去学堂,下午回来了就做功课,昨晚功课小的学礼仪,大的看书或者练武,晚上再温书。”

  小云烁眼睛都瞪圆了,他觉得自己每天都很累了,没想到这都是宽松的。

  想了想,他问道:“那为什么爹爹不会武功啊?”

  燕知雨:“……”重点不是这个。

  看他面色僵硬,凌冽实在没忍住,开始笑,笑得肩膀都开始抖。

  燕知雨见状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笑什么?”

  “没什么。”凌冽抿了一下唇,笑吟吟地看着燕知雨。

  这事燕知雨不好意思说,但他是听奶奶念叨过的。

  燕家虽然严,但也逃不过宠末子的魔咒的,燕知雨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哥儿,家里人对他的要求着实低。

  他早起不了,就赖在床上不起来,谁去叫都撒娇不肯去。

  燕家世代习武,上头三个孩子无一例外都练了一身武艺。

  但习武,免不了一身伤。

  据奶奶说,燕知雨四岁时第一次跟着兄姐扎马步,没一会就累得两条腿直打,最后没撑住,一屁股摔到了地上,手下意识一撑,掌心就磨破了点皮,结果屁股痛手也痛,当场就哭了。

  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去练。

  燕大将军比较铁石心肠,还试着哄小儿子继续练,结果年幼的燕知雨一听还要扎马步,又开始哭,燕夫人一听声音就来了,直接把人燕将军训了一顿,从此家里就没人再提让燕知雨习武的事了。

  就连上学也是仗着有太傅开小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以说被家里惯得不行。

  “你小时候还不如阿雪呢。”凌冽小声道。

  燕知雨“哼”了一声:“才没有。”

  凌冽低头笑了起来,舒展开的眉眼像是泛着温柔的光。

  燕知雨看看凌冽,再看看儿子,抿着笑意低下头,喝了口茶水。

  小时候的事家里经常会跟凌冽说,但具体说了多少,燕知雨其实不清楚。

  他也不知道凌冽对他以前那点臭脾气了解多少,可能他都知道,只是不说,但他也不敢问,就只能这么装着傻。

  一家三口悠闲着的时候,底下的比赛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燕知霜立比武台左侧,右侧据说是喀鲁第一勇士,是王子的护卫,力大无穷,又擅斗,非常难缠。

  燕知雨有些担忧:“三姐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凌冽笑道,“他就看着唬人,别担心,再说燕家的功夫,挺擅长应付这种人的。”

  燕知雨不解地看他:“你还知道燕家的功夫?”

  凌冽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我还学过。”

  这燕知雨倒是不知道,愣了愣:“什么时候学的?”

  “小时候,跟燕将军学的。”凌冽解释道,“原先教我武艺的老师就偏心几个皇兄,我气不过,就跟父皇说要换个老师,父皇也惯着我,说让我自己挑一个,我当时就挑了燕将军。”

  燕知雨皱眉想了一下,摇头道:“习武不是三两天的事,我不记得爹以前在家呆过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我这不是没学完么。”凌冽撑着下巴,叹了口气,“燕将军一般不怎么在家待太久,我刚把马步扎好,他就回军营去了,说让我练着,我扎了半年马步他才回来,教了我点把式,这前前后后学了三年才入门。”

  燕知雨笑得不行:“那后来的呢?”

  他记得凌冽武功很好,也不是燕家的把式。

  “后来我就回去老师那了。”凌冽笑道,“老师还是那样,也不管我,混了两年,有一回跟父皇去行宫避暑,在那认识了个老头子,疯疯癫癫的,不过武功很好,一看见我就说我骨骼清奇适合练武,非要收我做徒弟。”

  他说起这事时的语气着实有点……浮夸,听得燕知雨有些怀疑。

  凌冽看他那怀疑的眼神,有点无辜:“我是说真的。”

  “那怎么没听你提过。”燕知雨道,“也没听你说过师父的事。”

  “他不乐意见人。”燕知雨叹了口气,“我说师父疯,可不是玩笑话,他是真的有病,就是时好时坏的,不过好坏都认我,对我挺好的。”

  燕知雨皱起眉:“没找太医看过?”

  “他不乐意看。”凌冽道,“他当年好像是出过什么事,对大夫很排斥,我只能给他安排个地方住着,让人送饭去。”

  “那你怎么不跟我提。”燕知雨问道,“也没见你带我们去见见。”

  “他坏起来可是打人的。”凌冽无奈道,“我又打不过他,带你们去,到时候出了事怎么办。”

  “那也得去,那是你师父。”燕知雨伸手拍拍他的手背,“等冬狩结束了,去看看吧。”

  凌冽失笑:“行,我多带点人,也不知道他还认识我不。”

  两人说话的时候,比武台上已经结束了,真如凌冽说的,燕知霜赢了。

  燕知雨这才站起身来,说了几句好话,按着排名赏了下去,便吩咐人准备狩猎的事。

  凌冽闻言也站了起来。

  燕知雨见状,又多交代了一句:“记得多带些人。”

  因为他这话,凌冽也成了带人最多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看着不像要去狩猎,更像要去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