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燕知雨的询问, 凌冽表情一僵。
白天梁善白问他以前的事,其中自然也包含一些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事, 不然燕知雨找个人来演一场梁善白也看不出来。
但他对燕知雨是真的很坦白, 想找一些燕知雨不知道的事,那肯定得是不能让燕知雨知道的事——
比如他曾经有过一桩短暂的婚约。
普通人尚且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作为皇子, 就更是如此, 没有父皇下旨,连私定终身都难。
当初他跟还没打动燕知雨, 便也没跟母妃说起, 结果母妃看上某一家的贵女,也没过问他就去跟父皇求了旨,等他回来的时候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下来了。
他一听吓得汗都下来了, 连忙跑去找父皇退婚。
但君无戏言,父皇一听这事就发火了, 让他滚回去好好准备, 择日完婚。
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 母妃已经候在外头,看见他立刻迎了上来:“小冽, 你怎么能来跟父皇退婚呢!”
“为什么不能?”凌冽皱起眉, 语气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你们定下这桩婚事的时候又问过我吗?”
“可你也没有心仪的女子, 你听母妃的, 先结了婚,以后就好了。”尹贵妃看出儿子的抗拒, 怕他一气之下亲自到女方家退婚,那这脸才是真的丢大了, 连忙安抚他,“余家的嫡小姐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精通四艺,性子温婉可人,母妃前些天才见过,你一定喜欢。”
凌冽眉心皱得更紧:“我喜欢的那个,长得更好看。”
尹贵妃愣了愣:“你、你有心上人了?”
“是。”凌冽点头,“但我不想母妃插手。”
尹贵妃闻言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怨气:“我是你母妃,我插手你的事天经地义。”
凌冽抿着唇看她没有说话。
尹贵妃见状越发生气,还想说句什么,一同来的大儿子已经先开了口:“满脑子儿女私情,像什么样子?你生在皇家,婚事怎么可能由你自己做主?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闹什么脾气?”
“闹脾气?” 凌冽抬头看他,眼神里中不满不更甚,“皇兄既然觉得余家小姐好,为什么自己娶她?”
母妃虽说强势,但对他们兄弟俩却很是疼爱,婚姻大事,除非是父皇自己定下的事,否则母妃肯定会问他一句,像这样问也不问就去求来圣旨,八成是皇兄授意。
他在接近燕知雨的事,母妃在宫中可能消息不够灵通,但皇兄肯定知道,却还是跟母妃提出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
皇兄不想他娶燕知雨,怕他得到燕家的助力后会成为威胁,所以选了在朝中尚且中立的余家,通过母妃和父皇赐婚让他无法拒绝,技能除掉隐患,又能将余家拉拢为己用。
凌冽一点也不想跟皇兄讨论自己对燕知雨是什么样的真情实感,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娶什么余家小姐。
“小冽,你皇兄也是为你好。”尹贵妃劝他,“母后给你挑的,难道还会有错?”
“有,怎么没有。”凌冽道,“再说,这是您挑的吗?”
尹贵妃愣了愣,有些心虚地看了大儿子一眼。
靖王见状,恼道:“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凌冽闻言眸色骤然冷了下去:“皇兄,你知道程姐姐上个月去世了吗?”
靖王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尹贵妃已经拉了凌冽一把,怒道:“跟你皇兄说什么呢?!”
“敢做,不敢说吗?”凌冽深深看了尹贵妃一眼,抽回衣袖,怒冲冲走了。
尹贵妃见状,有些担忧地看向大儿子:“怎么办,小冽好像真的生气了。”
“不必管他。”靖王怒道,“他就是让母妃惯坏了。”
尹贵妃皱着眉:“可他以前从不这样。”
靖王只说了让他冷静冷静再说,便转身去了紫宸殿。
而凌冽则去了燕家,请燕家的人帮他把婚事瞒下来。
尹贵妃担心他又去紫宸殿会惹皇上生气,特地派人在半道上守着,但守了好几天却也不见个人影,直到听见儿子向父皇请旨,要去漠北。
这两年漠北部族很不安分,频频骚扰大周边境,皇上早有取缔的心思,但一直犹豫着没有动手,一来是想再试试能不能谈和,二来也是定不下主帅。
凌冽忽然主动说要去,他倒是有些意外,但一想到他是为了什么,又有些恼怒,只当他是在胡闹,直接将人赶走了。
凌冽也没闯,直接往殿前一跪,高声喊了一句:“求父皇成全!”
之后便再没多言,只是沉默地跪着。
这一跪就是一天。
那天太阳极烈,过午时地板都是烫的,凌冽的皮肤都被晒得发红,汗水滚过皮肤不感觉烫,反而还有些凉。
第二天大臣们都听说了瑞王殿下为了出征漠北的事,在紫宸殿前跪了一天,不明真相的大臣只觉得感动,纷纷劝皇上不如就答应了。
皇上气得不行,却又不能直接发火,只能问凌冽有什么打算。
凌冽早有准备,在金銮殿上侃侃而谈,彻底说服了百官,也说服了皇上。
姑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至少听他的意思是真的可行。
没过多久凌冽就带兵前往漠北,走之前没去见尹贵妃,也没去见皇帝,而是去了一趟余家和燕家。
不久后,捷报传回京,瑞王以闪电的速度拿下漠北部族,一战成名。
皇上也很开心,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凌冽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言明自己已有心上人,请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但听见他这么说,皇上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复杂。
凌冽在一众皇子里受他宠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毫无野心,平日里吃喝玩乐,却又知道把握分寸,从来不惹事,还长着一张会说好话的嘴。
其实这次的事,他若是跟以前一样说几句好话耍耍赖,磨一磨他也就答应了,毕竟这婚事也没那么紧要。
可凌冽偏不,他选了最麻烦,却最有效的方法。
用军功来换他的旨意,这不是请求,这是在逼他,若这点小事他都成全不了,未免有些寒了人心。
最后他还是点头了。
“后来呢?余家没说什么?”燕知雨靠在凌冽怀里,听他说完这些,心情也有些复杂。
当初凌冽忽然上战场,他还以为是皇上要求的,那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的,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余家能说什么?”凌冽笑道,“且不说是父皇的旨意,我都说了是为心上人,又没嫌弃人家,那余家小姐也不是非我不可。”
“你为什么不同我说?”燕知雨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白让你担心,后来……也不想因为这事让你不开心。”凌冽说着顿了顿,低头在他发上落了个吻,“再说我当时也有别的打算,若不是那次出征,父皇也不会将我纳入考虑。”
“那母后呢?”
“母后……生气了。”凌冽垂下眼皮,脸上没什么喜怒,“她说她不愿看到我跟皇兄因为皇位自相残杀。”
“我想她是真心的。”燕知雨道。
凌冽抱紧了他,没说话。
觉察他的低落,燕知雨抬头,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唇:“是靖王的错,和你无关。”
凌冽应了一声,在黑暗中幽幽叹了口气。
尹太后向着靖王,有她在一天,这对凌冽而言就是一道难过去的坎。
对于靖王的生死,他没有任何犹豫,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母后。
燕知雨伸手拍拍他的背。
凌冽低头蹭了蹭他,不再去想这件事。
结果刚睡下没多久,小云烁就溜到他们房间,把自己挤到两人中间。
燕知雨这几天身子不爽快,睡不熟,被他一挤就醒了,有点无奈:“你过来做什么?”
“怕。”小云烁抱住燕知雨的脖子,奶声奶气跟他撒娇。
“怕什么?”燕知雨坐起来,将人抱在怀里哄,“怕一个人睡觉?”
小云烁嘟着嘴没有回答。
燕知雨见状笑了:“在宫里不怕,怎么出来就害怕了?”
“那不一样。”小云烁委屈道,“房间里有妖怪,阿雪怕。”
“妖怪?”燕知雨皱了皱眉,“什么样的妖怪?”
“黑色的,有那么大——”小云烁说着抡起手臂画了个圆,手“啪”地打到凌冽身上,把凌冽也弄醒了。
他身体还弱着,夜里沾床经常睡得昏迷不醒,这次连儿子的动静都没听见,懵逼的同时又有点恼。
他以前是很警觉的,别说儿子爬床了,儿子就是路过门口他都能有所觉,可现在就这状态,真的在梦里让人杀了都不知道。
他捏了捏儿子的手,说:“再说一遍。”
小云烁只好抡圆手臂,又说了一次:“房间里有妖怪,这——么大,黑黑的,好吓人。”
燕知雨第一反应是儿子看错了,但一想凌冽的存在,又觉得说不定……真的有妖怪呢?
凌冽的考虑就现实很多,他觉得儿子看到的要么是影子,要么就是人。
前者也就罢了,如果是后者,那就危险了。
他立刻起身:“父皇跟你去看看。”
燕知雨闻言也要起来,却被凌冽按住了。
“你继续睡,我去看看就行。”凌冽说完便叫上暗卫,带着儿子去了他房间。
燕知雨这才后知后觉凌冽在担心什么,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他以为两人这一去会很久,却没想到凌冽很快就回来了,说:“查过了,屋里什么都没有,应该是阿雪看错了。”
“那他人呢?”燕知雨还是有点不放心,看不见儿子就更担心了。
“他不信邪。”凌冽道,“还在那边找呢。”
燕知雨瞪了他一眼连忙起身去过去找儿子,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看见一道黑影直接落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