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陈唯璞之前提过,1月5日到1月10日会清场封锁工地,那也就是说,这偌大的钢筋水泥森林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黎明前的黑暗(一)

  我尝试着去寻找其他能通往地面的通道,无一例外的,门全部被锁上了,不管我怎么踹怎么撞它们都纹丝不动。我亲眼看着希望一点点被浇灭。

  试想一下,你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四通八达却没有出路的地下洞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会不会有人来救你,也许5天后你受尽折磨活生生被饿死渴死或者吓死,其他人发现时你已经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那是怎样一种灭顶的绝望?

  在跑动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我已经站不稳了只能停下脚步,嗓子干哑刺痛,我弯腰按着腹部剧烈地咳嗽着,举起手机查看阴森的四周,我拖着腿慢慢走到离我最近的角落里靠墙坐下休息,手机还剩10%的电量撑不了多久了,咬咬牙把它放进裤兜,霎时,我再一次被无尽的黑暗吞没。我抱膝坐着尽量缩紧身子躲进墙角,我不是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我很害怕,怕前方幽暗的深处冒出个不知名的妖魔鬼怪,那还真不如让一头猛兽直接咬断我的脖子来得痛快。越想越恐慌,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低下头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寻求一丝掩耳盗铃的安全感,就像小时候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只能用被子蒙住头。

  现在我面临的最大难题不是人类对黑暗出自本能的畏惧,而是……我会不会死在这儿?

  这种事故不是没有先例,光我知道的就有三起。

  第一起,是一个公司白领,春节假期前一天他加班到很晚,坐电梯下楼时电梯突然停在了12楼,确切的说应该是整幢写字楼的电源都被切断了。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电梯门一打开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一个具尸体跪在电梯门前双手还扒着门缝死不瞑目。

  第二起,是个中年大妈,她坐电梯误上了已经被废弃了的顶楼,等她跨出电梯才看到面前是扇铁门,刚想转身电梯门就关上了,电梯门与铁门之间的距离只有30厘米左右,狭小的空间使她无法转身也按不到身后的电梯按钮……她的尸体是在七年后才被人发现的,已经变成了干尸。

  第三起……情况和我差不多,一个泥水工人躲杂物间午睡,或许是他时运不济,当天下午杂物间的门就被封上了还用水泥砌平成了墙面,直到30年后旧城改造,当地拆迁办刚砸开墙壁,就看到了一地枯骨,杂物室的门上、墙上一道道血迹斑斑的抓痕。

  我的下场会不会和他们一样?

  我才24岁,我还不想死,我死了我的家人该怎么办?爸妈年纪大了,姐姐刚怀孕,谁都受不了刺激,我这种不孝子,活着没让他们少cao心,现在还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真该天打雷劈。庄予乐和黄学平也一定会伤心的吧?再也见不到他俩了。还有……陈唯璞,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死状,太丑了,而且我到死都还没告诉过他,我爱他。如果能活着出去,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他说,我很爱很爱你。

  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翻看着我和陈唯璞的聊天记录,我一直将他置顶聊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看完微信看短信,看着看着就笑了,看着看着又哭了,赶紧抹了把脸,不能哭,水分对目前的我而言太重要了。我轻声说:“对不起,我的任性和自以为是一直让你很难过,我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去找你,不仅要把欠你的还了我还要加倍对你好,让你也欠我的,再下一世就轮到你还我了,那样我们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说完觉得自己真幼稚,我自嘲般的笑出了声,这辈子还没活明白,居然在想下辈子的事了,哪会有什么下辈子,就算有,周智新不是周智新,陈唯璞也不是陈唯璞,根本毫无意义。刚才那些话我都想对他说,可最后我只输入了三个字:我爱你。选择发送……一分钟过去了,信息状态仍是“正在发送中”。没事,只要我的尸体和手机一起被运出这个鬼地方,他迟早会看到。

  这桩心事算是了了,接下来给家人朋友留下点什么话吧,我摸索着拿出包里的纸笔,右手按着手机照明左手拔笔盖,没捏住,笔掉在地上又滚远了,发出一小串磕磕碰碰的声响在空旷寂静的地下车库里显得尤其刺耳瘆人。犹豫再三,我颤颤巍巍站起身用手机照亮地面猫着腰寻找失踪了的笔,刚走了没几步,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人往前一扑,我赶紧用左手按住地面借手臂撑着身体,掌心在水泥地上狠狠地擦过,摔得倒不是很严重,我趴在地上只觉得左手手掌钻心的疼,坐起身抬手一看,整个手掌血肉模糊,连地上都留下了一道血迹。

  我摇摇头,没交付的楼盘里死了个人已经很不吉利了,死的时候还留下一地血,这房子就没法卖了,我可不想害得陈唯璞破产。我站起身用脚蹭了点周围的细沙不停地擦拭血迹,终于把它盖住了。

  做完这些我精疲力尽,往回退到角落里,直接躺下了。肚子好饿,我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今天早饭午饭也没吃,中午出发前偷了黄学平一个好丽友派,咬了两口嫌太甜我就给扔了,早知道会这样再难吃我也不该扔了它。还有昨天晚上我煮的那锅面条,其实很好吃的,我自作孽吃不下全倒了,暴殄天物啊!现在只要有碗康师傅摆我眼前,哪怕没放调料包,我能连汤带面吃干净。嘴也好干,想喝水……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睡着了就不会消耗太多能量,只要撑过今晚,明天天亮了再去敲门喊人试试,说不定会有值班的人路过,我还有救的。

  周智新,你一大老爷们儿怕什么黑啊?就当自己瞎了。

、黎明前的黑暗(二)

  大概天要亡我。

  我醒来时是第二天早上九点,手机还剩1%的电量,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完全感觉不到天已经亮了。经过一夜的休息,我的体力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是饿还是渴,至少可以自如地走动了。我站起身,举着手机往前方走,经过第一个转角,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然后自动关机了。我愣愣地僵在原地瞪大眼睛企图看清眼前的黑暗,我突然发疯似的往前跑,额头猛地撞到了栅栏一样的东西,一阵头晕我往后倒在了地上,无法再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我知道我完了,必死无疑,就躺在这安静地等死吧。 

  爸、妈、姐姐,对不起,我想我只能用我的在天之灵保佑你们身体健康来偿还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了。

  陈唯璞……我把背包从身下抽出来,拿出记事本,从这本本子的第十页开始我画了很多个他,翻开本子一页页数过去,正好数到第十页,我把这页贴在胸口:“陈唯璞,你呢,也别指望我会保佑你娶个漂亮老婆生个聪明孩子……你要是敢把我忘了,我天天半夜三更飘你床头。”

  没有能查看时间的工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开始恶心干呕出现了脱水的症状,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回顾过往,哎……我真的干了不少损事,的确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啊。

  意识逐渐涣散,这次闭上眼我大概再也不会醒来了吧……

  “智新?周智新?你在哪?”

  远处传来了微弱的人声,好像是谁在叫我的名字,大限将至的人都会产生幻觉吗?


  “周智新!你在哪?”声音越来越近,是陈唯璞?!我转过头微微睁开眼,居然看到一丝光线,哎?卧槽!不是幻觉?

  “周智新!”他又喊了一声,我可以确定真的是陈唯璞!

  我尽力张开嘴想回应他,但除了微弱的喘息外,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我用仅剩的力气摸过放在一边的手机重重地摔了出去,手机砸到墙壁发出了四分五裂的声音。

  “周智新!”光源离我越来越近伴随着跑动的脚步声,在黑暗的坏境里待了太久,我的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那么强烈的光线,我难受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我看到了陈唯璞,他满脸焦急好像快哭了。

  陈唯璞一把将我扶起来,盯着我的脸看了看,然后紧紧地抱着我,我抓住他的衣服,放声痛哭。我哭了很久才把所有的绝望、恐慌和委屈发泄完,陈唯璞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点点加大手臂的力量,似乎想把我整个人按进他的身体里去。

  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抬起手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快被你勒死了……”

  “对不起。”他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一手托着我的后脑勺,把脸埋进我的颈窝,低声说,“我怕一松手你又不见了。”

  我说:“不会的。”

  “智新,真的对不起,都怪我……我再也不会骗你了……”他放开我,用衣袖擦了擦我的脸,“我们先出去。”

  “我走不动了。”

  “我抱你。”

  “等等。”我把记事本塞进包里,“好了。”

  “还有个东西。”陈唯璞跨出去一步把我的手机卡捡了回来交给我说,“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