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画好的图纸和郭工头经过商议,最后的图样敲定,叶云疏便将修缮宅子的事全权交给他。

  自打江晏回了京城,虽那折子不必来回送可两人的信仍是不间断的往来。

  “昨晚梦到你了,可惜耳边一直蚊子嗡嗡叫,本想起来打掉蚊子继续梦你。才反应过来是白日被那群老臣念的魔怔了,等回头我定要想个法子整治他们。”

  “还是想你,想你在江南那些下人有没有照顾好你,想你有没有想我。”

  “云疏吾妻,那位钱丞相能力是不错就是忒烦!一天天盯着我,不让我离开京城。我看他事还是少了!”

  “今日京城下雨了,问过钦天监,说江南这几日天气不错。我知道,你肯定只顾着玩去了。罢了,等过几天游先生和秦姨大婚我来看你。届时我要好生检查,看你是否好好养了身子,若是瘦了朕要将你打入冷宫。”

  叶云疏看着信,梧桐则在一边踮起脚看,“公子,他要来江南。”

  “嗯。”

  “那先生大婚后,公子可要回京城?”

  叶云疏摇摇头,将信收好:“我还有事,过些日子再回去,刚好那会身上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哦”梧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游续年轻的时候也是江湖出了名的侠客,一身武功再加上不俗的长相自然是俘获了不少姑娘的芳心,这其中就有百晓通掌门人秦颜的。

  彼时秦颜不过是百晓通老掌门手下的护法,一次执行任务的途中失手被游续所救。那会游续正值而立之年,通身儒雅又带着江湖豪气,让秦颜一下子就入了心,且一入就是这么多年。

  二人的大婚并未邀请太多的人,就秦颜的话说,两人的婚礼议程请一大堆人来看,和那看猴没什么差别,遂只邀请了几个交好的人来喝酒。

  叶云疏听到这话就愣住,自己和江晏大婚的时候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屋顶上都是人,于是沉默不语。江晏看他一眼以为他是难过师傅眼里不再只有他,伸手牵住他的手:“和我一道回京如何?”

  “不。”

  叶云疏斩钉截铁的拒绝在江晏意料之外,心情低落:“为何?”

  “有个小秘密,过些日子告诉你,而且我的伤还没有好全。”叶云疏说道。

  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江晏也不打算去深究。再想到昨夜所见,耳朵不经意的发红,那伤的确是没有恢复完全,该好好修养。

  “礼成。”担任游续和秦颜婚礼司仪的是百晓通大长老,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终于找到自己幸福,欣慰的摸摸胡子。

  其余几人则是大出一口气,掌门终于达成所愿,不会老是找自己的麻烦了,想到这给游续敬酒的劲头又大了些。

  “师傅,师娘请喝茶。”叶云疏作为游续的徒弟,在师傅大婚的时候端上一杯茶敬茶,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祝福。

  “哈哈!”游续今日脸上的喜悦就没有淡下去过,伸手接过叶云疏的茶杯,“你大婚的时候我没能来,今日就算补上。”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封放到叶云疏面前。

  秦颜紧随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疏儿,若是有人欺负你,我百晓通一门就是你的后盾。”

  叶云疏眉毛一扬:“师娘放心。”

  “我可舍不得欺负云疏。”江晏知道这会是自己表心的时候,朝杨川打了个眼色,一撩衣摆双腿一弯。

  游续眼疾手快扶住他,虽然江晏和自己的徒弟成婚算起来也是自己的晚辈,可对方毕竟是九五之尊:“陛下万万不可。”

  江晏拱手:“今日我没有其他身份,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先生是云疏的师傅便也是我的师傅。”说着强硬跪下,游续张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秦颜轻轻拉他衣服。

  游续很快想通,既然江晏愿意放低姿态自己受了就是。

  “师傅,师娘再上,请受徒婿一拜。”江晏认真拜下,直起腰,杨川赶忙奉上沏好的热茶,“师傅,师娘请喝茶。”

  叶云疏看着游续接过茶,眼睛微酸,也终于知道为何江晏一直称游续为先生,是想要个正式的仪式表明自己的心意。

  感觉到叶云疏在看自己,江晏将游续和秦颜给的红封放到叶云疏手里,用口型道:你是我媳妇让你管家。

  叶云疏毫不避讳的收起,江晏更高兴了。因而在游续面对秦颜手下的敬酒时也尽心尽力的帮着挡酒。

  大婚过后,游续和秦颜计划着云游四方,去看看日落月升。

  临走时,游续不放心将叶云疏拉到一边,道:“云疏你有想过以后吗?”

  “以后?”叶云疏迷茫了一瞬,随即笑起来,“师傅想说什么?”

  “他是皇帝。”游续道出这段时间心里的担忧,“皇家讲究子嗣,纵使他现在喜欢你不在乎那些,可等过些年未免他不会变,再说京城那些朝臣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是帝王娶一个男子,断了皇室血脉?”

  叶云疏脸色微不可查的怔愣:“师傅,你放心吧,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游续看了一眼江晏的方向,“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接一个的抬妃子入宫?”

  “师傅放心,我心头有数。”

  叶云疏如此油盐不进,游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管你,才懒得管你!”丢下叶云疏回到秦颜身边,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两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到二人走远,江晏来到叶云疏身边:“师傅说了什么?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没说什么。”

  “骗人!”江晏直觉这师徒俩肯定瞒着说自己坏话,“你师傅是不是让你好好侍君?你放心,只要你表现好我定不会像师傅告状。”

  “侍君?”叶云疏眼波流转,“是啊!师傅让我好好侍君。”

  话像一片羽毛,挠的江晏心痒痒:“你真不回京城?”

  “嗯,我有一件事要做,以后再告诉你,不准派人暗中查,若是被我发现有你好果子吃。”叶云疏认真地看着他。

  “刚好,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也不说。”江晏不服气道。

  叶云疏看他一眼,道:“好啊。”

  没探自己的话,江晏深感无力,就感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头顶!?猛地抬头发现叶云疏又比之前高了不少:“叶云疏!”

  “阿晏怎么呢?”

  江晏睁大眼睛:“你…”来的时候他太欢喜也没去注意到这些,如今一盆冷水泼下来再看叶云疏就是哪里都不顺,“离我远点。”

  “阿晏。”叶云疏不解。

  江晏气急往旁边走开几步,叶云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上前仗着自己比他高些搭住江晏的肩:“谢谢阿晏,能遇见你是我之幸。”

  炸起的毛一下子顺溜:“为何这么说?”

  “因为阿晏将我照顾的很好,你想想没遇到你的时候我又矮又瘦,遇到你我才算是真真活了一次。”

  “你师傅没照顾你?”江晏嘴角的欢喜怎么都压不住,算这厮有良心。不过余光看见旁边的梧桐,那身量也是不低,那样子也是长了不少,自己可没照顾他,“骗子。”

  “阿晏。”叶云疏想不通明明刚才都好好的。

  江晏甩开叶云疏的手,指着他半天都没有说话,最后气冲冲的骑马离开。

  “公子。”江晏一走,梧桐就过来,“公子和陛下吵架了?”

  “没有。”

  “我知道,他肯定是跟公子吵架,我知道。”

  叶云疏睨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们都在议论…”意识到说了什么梧桐连忙捂住嘴,眼神躲闪。

  可叶云疏已经察觉,探究的目光看着他:“说。”

  梧桐嘴巴一瘪:“他们说公子坏话。”

  “说了什么?说我不能生?迟早要失宠?”叶云疏不屑道。

  梧桐张大嘴巴,讷讷道:“公子怎么知道。”捂嘴。

  叶云疏承认自己心乱了一瞬,可那又如何,至少现在那人对自己是有心的。自己不能因为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动摇了心思,平白去辜负一个人的心。

  “公子。”梧桐扯扯叶云疏衣袖,“你当真不考虑考虑,我还想着以后继续照顾小主人。”

  “哪里来的小主人?”叶云疏笑着问。

  梧桐低下头,他从来没有想过公子会和一个男子在一起。可…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要公子受委屈就好,可现在那些谣言。

  顿时眼眶发红,心头万般委屈。

  二人一同长大叶云疏何尝不知梧桐的心思,抬手拍拍他的肩:“你家公子不是那菟丝花,若真有一日,离开便是。”

  “梧桐陪着公子。”梧桐一下子笑逐颜开。

  先走一步的江晏见叶云疏迟迟没有追上来,忍不住回头就看见这一幕,骑着马过来:“你们再说我坏话?”目光扫过梧桐的眼睛,肯定这混蛋在煽风点火。

  “阿晏有什么亏心事怕我说吗?”叶云疏微微歪头。

  江晏噎住,他当然不能说有亏心事:“我只是让你快些,我还要赶着回京。”

  “阿晏要回京?”

  “当然。”江晏梗着脖子,“你不回,还不允许我回了?”

  “不是。”叶云疏眸光敛了敛。

  江晏见叶云疏又不说话,气着出了几口粗气:“既然你不愿意回去,就再江南好生修养,等你好了再回来。”说罢,骑着马径直离开。

  “公子!”梧桐跺脚,“你看看,他他他!”

  “可我的确不回京城,也不能拦着他也不回去。”

  梧桐眼睛又包着眼泪花:“可他也不能这样就走啊!那些人还看着呢!”梧桐说的是江晏身边随行的侍卫,叶云疏不在意的让梧桐跟上。

  回到行宫,一直嚷着要离开的江晏并没有离开,而是背对着门坐着,就差在旁边立个牌子,上书:快来赔礼道歉。

  叶云疏朝梧桐颔首,示意他离开。

  等院子里的人都退下,叶云疏才走到江晏身边:“阿晏还在生我气?”

  “生气?朕是那种小气的人?”言语间很是阴阳怪气。

  “嗯,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阿晏是皇帝,肚子里肯定能放下一座城。”

  “花言巧语。”江晏面上不善,“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人畜无害,实际上心肠都黑透了!”

  “所以阿晏要休了我,另娶新后?”对着旁人说不在乎,对着心里的自己说无所谓,但实际上叶云疏还是在乎的。

  听到叶云疏这么说,江晏登时站起来:“你胡说什么?”

  叶云疏满眼无辜:“难道不是吗?京城都传遍了,说往宫里送的闺阁姑娘的画卷都是一车一车拉,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看花眼没?”越说越委屈,“罢了,我也不是那般不识趣的人,陛下只需说一句,我定立马带着铺盖卷滚…”

  未尽之言湮灭在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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