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颂回到宿舍的时候, 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自己那位高傲的梅花鹿舍友居然纡尊降贵的坐在下铺,而夜店小王子舍友也没油嘴滑舌。两兽乖巧的坐在床沿,双手搭在膝盖上, 腰板挺直,目不斜视的凝视着正前方。

  他们的正前方, 是靠在铁床杆上滑动个人终端的安晚。

  “你们怎么……”戈颂奇怪的走进来, 还没问完就注意到属于自己的那张上下铺焕然一新。

  是真的新。

  新到床上用品全都消失无踪,只剩五块木板光秃秃的横在那里。

  再仔细看宿舍内的摆设,桌椅板凳几乎换了一半,甚至还有些摆件的碎片遗落在角落里。这里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你们又打架了?”话音刚落他便关切的转向安晚:“你有没有受伤?”

  安晚这才察觉到他一般抬起头, 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没, 你怎么去这么久?”

  从压制马鹿二人的狂化到新家具搬进来组装好,前前后后花了好几个小时,连太阳都懒洋洋的靠在地平线上,而安晚则将那沓狂化资料研究了好几遍。

  戈颂不放心, 匆忙进来拿医疗镜扫了好几遍才松一口气:“有点麻烦事。他们……这是在罚静坐?”

  后半句问的是两位小学生坐姿的舍友, 从戈颂进来到现在, 他们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他, 始终目不交睫的盯着安晚, 目光堪称灼灼。

  “呸,你才罚静坐!”马斯塔耐不住静,先开口道, “大猫, 这个人类有古怪,得看住了他!我告诉你,他居然能用异能镇压我们的狂化,这可太特么有用了!他是你朋友?招安, 必须招安!”

  一旁的鲁尔吉吉虽然没说话,但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显然持同样观点。

  戈颂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微妙:“所以你们就在这儿‘看住’了他一下午?”

  “要不然呢?”马斯塔嚷嚷道,“这小美人的异能可邪门儿,居然骗我说自己就是来当心理医生的,嘿,我信他个鬼!”

  安晚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戈颂走过去一人敲了一暴栗:“还信他个鬼?我看你们才是见了鬼了——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安晚安医生,他的异能对狂化血的安抚有非常强的针对作用,从今天起任职特一号项目军医。他们——鲁尔吉吉,鹿家大少爷;马斯塔,黄沙域夜店小王子,都是我舍友。”

  马斯塔瞠目结舌,连一贯高冷没表情的鲁尔吉吉都微微长大了嘴巴。

  “真的……是心理医生?”“你没骗我们!?”

  戈颂摆摆手:“这两天就会安排大家进行排异实验,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比起这个,你们今天见过佘尨吗?”

  马鹿二兽对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马斯塔说:“早上他说狂化血含量有点高,去医务室看看,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鲁尔吉吉皱眉问:“他又惹事了?”

  戈颂点点头,有些顾忌的看了安晚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蛇盲’是你们的最后一名舍友?也是实验体?”安晚问。

  三兽点头。

  马斯塔啧啧两声摇头道:“安医生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鲁尔吉吉嗤笑一声:“没准儿他今天就把自己作死了,也就不用知道了。”

  戈颂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佘尨是马斯塔的上铺,一条黑黄纹巨蟒。蛇类兽人都比较冷血,但是佘尨比他们更冷血。之前有心理医生诊断说是什么情感缺失,反社会人格什么的,我倒是觉得他除了不爱笑之外……”

  “你这样得唠叨到什么时候?”鲁尔吉吉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直说吧,他又干什么了?”

  戈颂叹了口气:“畜牧厂的活畜被杀了十几头,场面很……血腥暴力。清洗现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第一个发现的员工被吓得精神恍惚,有好几个同事相继辞职。现场见到了几片黑色蛇鳞,经检验是属于佘尨的。畜牧厂的负责人气疯了,一定要我们给个说法。”

  “嗐,不就是十几头活畜嘛,”马斯塔笑嘻嘻的说,“算上精神损失费,也就几万蒙币而已。”

  鲁尔吉吉冷冷一笑:“他今天敢虐杀动作,明天就敢杀人。他人呢?”

  “找了一下午,没找到。”戈颂头疼道。

  安晚听了半天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眨了眨眼:“黑黄纹巨蟒?”

  戈颂先是敷衍的嗯了一声,旋即猛地一摆脑袋:“你看见了!?”

  “多长?多粗?”安晚严谨的询问道。

  “佘尨的原型差不多有腰身粗,接近二十米长,瞳孔是琥珀色的,额头有三片品字形黑鳞片。”戈颂说。

  安晚回忆适才在攀天藤下见到的那条巨蟒,对方蛇瞳正上方一寸的地方恰巧就有三片品字形黑鳞片:“我大概是见到了。”

  “在哪儿?”戈颂连忙追问。

  “中午刚来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他在攀天藤下面挂着,”安晚指了指窗外,“后来就自己走了,这会儿肯定不在了。不好意思啊,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戈颂大笑道:“不,这已经很有用了!”

  安晚前世生活的年代才刚刚进入信息化社会,追捕逃犯还得用原始的指纹和血液DNA检测手段,很多时候遇到小心谨慎的罪犯时都颇为棘手。而他来了击蒙星系之后又一直居住在双子星——战俘区基建、维生体系混乱,更遑论治安保障,在第三养殖区没人有功夫追捕凶犯。

  这就导致他对击蒙星系的科技树了解得不够全面,以至于看到戈颂顺利抓住“逃犯”后感到匪夷所思。

  “你是怎么从那么丁点儿干涸了的黏液上分析出他的行动轨迹的?”安晚张大了嘴巴,“这是你们兽人的新技术?”

  他怔愣的模样难得一见,戈颂忍俊不禁:“是天契人的图骥系统,它比你出生得还早呢。”

  安晚难得红了脸,蓦然之间有种乡下人进城的局促感,为了缓解尴尬,他看向旁边百无聊赖摇尾巴的那位“逃犯”。

  黑黄纹巨蟒盘在草丛里,刚刚被戈颂一爪子伤了腹部,滑动之间隐约还能看见血丝。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无论是猫科还是鹰科都克他,更何况红鬃狮鹫还是这俩的结合——就这么把头搁在身体上嘶嘶吐着信子,一双蛇瞳冷漠的审视着两人。

  从外貌上来看,确实是之前他惊到的那条蟒蛇。

  “他怎么不变回人形?”安晚问。

  “有些兽人喜欢用原形活动,”戈颂根本不怕那条盘在一起都比自己大的巨蟒,蹲下/身与他对视:“佘尨,上午畜牧厂发生了恶性虐杀事件,是你干的吗?”

  黑黄纹巨蟒冷冷瞥他一眼,把头扭了180°放到另一边的身体上,一副拒不合作的模样。

  戈颂有些头疼:“你上次的心理健康评级已经岌岌可危了,再记过下次可能就要退出项目了。我向元帅保证过你不会惹事的……”

  “嘶嘶——嘶。”  

  “是是,没有要道德绑架你的意思,但你总得告诉我畜牧厂那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嘶嘶嘶。”

  黑黄纹巨蟒吐着信子,发出轻微的嘶鸣。戈颂说的是击蒙通用语,居然也和他沟通无碍,安晚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这次我帮不了你了,畜牧厂的主管直接闹到了我姐那儿,她老人家让我即刻把你逮去做心理健康评级,”戈颂最后象征性的问了句,“走呗?”

  黑黄纹巨蟒当然不想走,可他打不过这只自来熟的蠢猫,也没什么道理可讲,只能闷闷的将脑袋埋进蛇盘里,任由对方像扛麻绳一样把自己扛起带走。

  视线天旋地转之间,佘尨瞥见了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人类。他天生情感寡淡,不太能感受到常人的喜怒哀乐,只有在注射/了狂化血之后才能感受到强烈的负面情绪——虽然负面,但到底是情绪,如同吃惯了白水煮面的人喜提一瓶老干妈,痛并快乐着且不想放弃。

  “嘶嘶,嘶嘶。”

  “不是炮友,人家还未成年呢!”戈颂扛着几百公斤的巨蟒轻轻松松,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阿晚是新来的医生——欸!”戈颂突然一拍脑袋,惊喜的转头问安晚,“你不是心理医生吗?快看看,佘尨这病能好吗?”

  安晚慢条斯理的说:“得看看——如果这位蛇先生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我进你精神域研究一下。”

  巨蟒有气无力的嘶鸣两声,也不知道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不介意,”戈颂替他翻译,犹豫了会儿还是把后半句不讨喜的话改了,“他能产生的情绪很少,所以很难有普通人的同理心,你多担待?”

  安晚最原始的异能是共情,也就是共享情绪。从这个角度来说,自身情绪越淡薄的个体越容易被他共情,只不过共情只是暂时性的,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彻底治好这条巨蟒。

  “不过还是得先处理畜牧厂的事儿,”戈颂念叨叨的说,“你说你闲着没事儿去杀那些活畜干什么?用血画画有意思吗?嫌自己评级太高了?”

  “嘶嘶……”巨蟒蔫蔫的嘶鸣。

  作者有话要说:  活畜是食用鸡鸭猪牛这些的,狗头兽人和狗的区别差不多就相当于人类和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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