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十雁区熙熙攘攘人流不息, 除了街边偶尔爆发的砍人事件、咖啡厅里情绪崩溃砸了柜台的营业员、跳楼未遂扯断护栏的破产总裁外,一切都和正常的商业区没有区别。

  “牵着我的手,”安晚叹了口气, “我们不能总躲在这里。”

  戈颂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迅速把自己的手腕塞进安晚手掌里:“是上次那个吗?”

  安晚点点头。

  虽然他现在已经可以实现无接触式共情了, 但总归还是在肌肤相接的情况下施展得更快更好,如果不是摸头显得有些古怪,安晚甚至想按住戈颂的脑袋运转异能。

  他的精神触角顺着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向对方脑域伸展——兽人和人类的脑域跟虫族不同,天然有一层坚固的精神壁垒, 这层精神壁垒大多数情况下不可自控, 会自发对抗所有想要入侵自身精神的东西,唯有打心底里信任某人,精神壁垒才会开放。

  安晚的精神触角徘徊在迷雾之中,“看见”了那层无形的壁垒。很显然, 戈颂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信任他, 起码不是可以放开脑子任其探索的绝对信任。

  好在安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不需要真正入侵到脑域里面去, 他将精神触角揉搓拉伸成一个罩子, 缓缓包裹住迷雾中的具象化脑域, 然后做他做擅长的事情。

  “好舒服,”戈颂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声,像一只被顺毛的大猫, “感觉像待在春天的鲁克逊大草原, 微风、阳光、青草的香味……阿晚你天生就是医生,最棒的心理医生!”

  “多谢夸奖。”安晚又加固了一层共情触角,将他敏感易怒的脑域层层包裹,这样即便有强烈的外界刺激, 也能帮他及时替换消退,“走吧,我应该有个固定的办公室?”

  “在我们宿舍楼,跟我来,”戈颂有了一层精神盔甲,整只狮鹫都容光焕发了,大步向前引路,“实验体并不需要24小时进行‘角色扮演’,那会把人逼疯的!我们平常都在树巢宿舍楼休息,行政管理人员也在那里居住。”

  安晚奇怪的问:“你又要去东方号兼职,又要在德鲁伊驻地当吉祥物,哪还有时间来这里……”

  戈颂冲他挤眉弄眼,安晚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所以说东方号的兼职是假的?你所谓的‘兼职时间’其实都是在十雁区?”

  戈颂爽朗大笑道:“当然,谁会让一只红鬃狮鹫去做服务员?这是对战斗力的极大浪费。刚见你那次是接到了德鲁伊的潜伏任务,接应伊苏院长。”

  “所以你骗了我。”安晚撇撇嘴。

  戈颂无所谓的耸肩:“这只是一件小事,解释我不在基地的时候去了哪儿要浪费很多时间,干脆一直‘待在东方号’。多完美的理由,你不至于连这个都介意吧。”

  安晚心想,看,这就是我和你只能做朋友的原因:“不介意。”

  因为中央宿舍楼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所以他们没有搭乘公共交通,就沿着人行道向那边走去。

  人行道上的行人不少,其中一对争吵中的情侣迎面走来。顶着猫耳的亚雌看起来火冒三丈,一边吼叫一边将手提包往雄兽身上砸,那只雄兽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争吵。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争执声也越来越大,亚雌尖锐的嗓音像一柄锥子,一下下往人脑子里砸。刚刚还笑嘻嘻的红鬃狮鹫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他眉头紧蹙,狠厉的盯着那对噪音来源兽,眼底闪过凶光。

  就在戈颂要忍不住变身兽形之时,安晚先动了。

  他一把攥住戈颂的手腕,以最快的速度将平静的情绪共情过去——方才他施加在戈颂精神域外的防护层起了作用,两相加持之下转眼便泼熄狮鹫的焦躁。

  戈颂恢复如常。

  两个小情侣吵闹着从他们身边走过,细看能发现他们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着,警惕着,随时准备迎接某人的暴怒和攻击。然而直到他们擦身而过渐渐走远,戈颂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和身边的少年有说有笑,就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一样。

  两人转过拐角后立即停下脚步,原本面红耳赤的争吵也消匿无声,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诧。那名亚雌不确定的问:“刚刚那个是戈少校对吧?”

  扮演她丈夫的雄兽同样摸不着头脑:“应该是啊,实验体里红鬃狮鹫本就不多,我不可能认错了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问:“那他为什么没发狂!?”

  喧哗的噪音、暴力的肢体动作和愤怒的情绪渲染对于狂化兽人来说都是刺激源,哪怕是间接刺激也会导致实验体的狂化,这是屡试不爽的招数。

  “难道……”亚雌失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雄兽接着她的话惊呼道:“他学会了控制情绪的方法!!”

  他们的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喜,要知道这还是长期以来第一次有实验体安然度过了“模拟环境刺激”,这将是里程碑式的进步!

  “必须得确定这是偶然还是戈少校真的有了控制狂化的方法。”雄兽说。

  亚雌用力点头,按下耳廓上的纳米子通讯器:“报告,报告——!这里是第736组测试员,刚刚对一号实验体进行模拟环境刺激时……”

  她激动的描述完刚才戈颂处变不惊的态度,通讯那端的管理人员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倒像是早就料到了的模样,平淡的问:“一号实验体身边是否跟随了一名金发蓝眼的Beta人类?”

  亚雌愣了愣,勉强从回忆的角落中捞出来那么个人影:“好像是有个人跟着,但我没注意。”

  那时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戈颂身上,随时防备着他被刺激狂化了之后攻击自己,还真没太注意实验体旁边的其他人。

  雄兽接过频道:“确实是有,金发蓝眼的人类。”

  通讯器那头嗯了一声,追问道:“那名人类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两兽为难道:“这个……还真没注意。”

  “知道了,后续树巢会跟进,你们继续下一项任务吧。”

  “是。”

  亚雌挂了通讯,困惑不解的看着同事:“为什么树巢对那个人类更感兴趣?现在的重点不是能够扛住环境刺激的戈少校吗?”

  雄兽若有所思的望着戈颂和那个金发少年离去的方向:“也许戈少校能抗住环境刺激的原因就是那个少年呢?”

  话分两头,另一边行走在大马路上的戈颂和安晚身边莫名多了很多“突发情况”。自从路过那对争吵中的情侣之后他们就好像激发了某种倒霉体质,从高空坠落到眼前的花盆、地上突然出现的香蕉皮、熊孩子丢到脚下的摔炮……

  安晚感觉自己像是在钢丝绳上跳华尔兹——每次“意外”都会对戈颂的精神造成极大刺激,而他则需要用精神触角去一次次平复。把狮鹫暴躁的情绪转变成平和无异于跟十头牛进行拉力比赛,等走到树巢门口时,他已经汗湿了整个后背。

  “你还好吗?”戈颂担忧的看着他,“到树巢里就不会有突然袭击了,你可以休息会儿。”

  安晚喘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

  他仰头看眼前这栋被称作树巢的奇特建筑——它整体是修建在一颗百人合抱的参天古榕树上的,像是由多个鸟巢聚拢在一起形成的大型群居所,从树下仰望时枝叶遮天蔽日高耸入云,偶尔还能看见枝桠间跳跃穿行的兽人。

  “也不怕掉下来。”安晚啧啧称奇。

  “会飞的都住在上层,”戈颂解释道,“不会飞的住得很低,摔不死的那种高度。”

  安晚想到他兽形时背后巨大的羽翼:“所以你住得很高咯?”

  戈颂得意的晃着尾巴:“那当然,红鬃狮鹫是飞得最高的那一类。”

  只听哗啦一声,一对羽翼从他背后凭空生长而出,他跃跃欲试的问:“我带你上去?”

  安晚假装没听到,向树外攀附的绿藤植物走去:“这是电梯?”

  戈颂满脸幽怨的收了翅膀,走过去和安晚站在同一片藤叶上:“是攀天藤,给不会飞、不会爬树的同事上下树巢用的。”

  攀天藤的叶片极大,站上两个人绰绰有余。待安晚站稳之后,戈颂伸手摸了一把藤叶粗壮的脉络,那片藤叶立刻将两人卷了起来,然后绕着树干缓缓螺旋上升。

  “还挺结实的,”安晚感叹着大自然的神奇。

  他从叶片缝隙看向外面,随着攀天藤的爬升,地面越来越远,渐渐能俯瞰整个十雁区:“它知道我们要去哪根树枝?”

  戈颂由于没抱到美人,整只鹫都气哼哼的:“哪那么智能,差不多到了你就摸它的脉络,它会把你放到最近的树枝上。喏——到了。”

  他使劲儿揉搓了三下藤叶鼓起的脉络,藤叶好像被挠痒痒似的抖了抖,缓缓爬到旁边的树枝上,打开了叶片。

  饶是在下面就已经见识过树巢的庞大,安晚还是为眼前能并行两车的宽阔树枝震撼了一把:“真大。”

  “树巢是古种,传说从兽神时代一直活到现在呢,以前没开智的祖先还把它称为‘世界树’,意思是它的根系能蔓延到整个世界,”戈颂说,“你们德鲁伊树队的原型就是它。”

  “不是橡树吗?”安晚问。

  “那是后来改的。”  

  戈颂正说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传来了一片密集的叮咚声,他低头一看脸色微变。

  安晚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怎么了?”

  戈颂犹豫片刻,将一道电子密钥复制给安晚:“有点急事儿,你先去我宿舍坐会儿,前面左转第三根树枝桠的舍区。走路当中,小心别掉下去了,我一会儿回来带你去办门禁和通行证。”

  他看起来确实挺急的,吩咐完就展开双翼往下层飞。

  安晚弹了弹电子密钥卡,向树巢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爱称#  

  安宰:饲养员同志  

  黑帝斯:薄荷糖  

  三溪:晚仔  

  戈颂:安医生

  ——  

  感谢茹灌溉的营养液x5~居然月初就有营养液,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