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除夕。
电竞选手的作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纪行前些日子一直在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导致他现在每天晚上不到那个点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就得找点事做。
可纪行又不太敢在晚上去找祝岚，他对那天深夜被祝岚摁在房间里揉手的记忆有点羞耻, 跟祝岚待在一个房间里就总想起那件事, 莫名其妙的浑身不自在。
好在祝岚家里有靠墙打了整整三面的书柜, 精装书数不胜数，英文中文漫画书应有尽有, 也不知道祝岚这种半年不到这里住一次的人到底看不看。
纪行反正是挺喜欢的。
他晚上要是睡不着, 就摸黑过来偷两本进自己房间，对着床头那盏温和的小夜灯读个一两小时，然后翻翻手机跟祝岚随便聊两句。
等到什么时候想睡了, 就把书丢到双人大床的另一边，再把自己整个人窝进那床蓬松柔软的被子里，蒙着头可以睡到天亮。
当然，作息时间混乱的后遗症不只在晚上发作。
纪行第二天也会醒得很早。
一开始的几天, 祝岚还死撑着要陪他早起，两人可以一起吃早点，吃完再去楼上电竞室打两个小时的双排。
后来就撑不住了。
祝岚自出道以来，除非是有比赛行程, 其他时候基本上就没见过早上十点的太阳。
纪行看着自家队长挣扎了好几天，突然联想到自己中二病时期看过的电影——祝岚就很像里面那个昼伏夜出的高贵吸血鬼，见到早上的阳光就会化成一缕青烟。
他一边有点操心队长的身心健康，一边又怕祝岚万一真化成一缕青烟了，那自己的新年假期就要泡汤——毕竟他虽然拥有了这栋房子的钥匙, 但祝岚到底还掌管着每天的投喂工作。
两相比较之下，他虽然很想和祝岚一起打游戏, 但还是拒绝了祝岚的双排请求。
祝岚顶着好几天早起熬出的眼下乌青，显得很遗憾。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今天是除夕。
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是生活技巧为零的选手，但毕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多多少少还是要张罗一下。
刚好祝岚昨天晚上在客厅里放了一部电影，那电影是个典型的爆米花喜剧片，两人看了一半统统都没兴趣了，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把除夕一天的安排商量了一下。
祝岚的意思是中午他们可以去外面吃，吃完随便逛一逛，买点东西回来再一起自己动手做年夜饭。
刚好前几天他们一起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那堆食材已经被糟蹋得差不多了，纪行一合计，心想也行。
不就是吃一顿祝岚做的年夜饭么，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毒不死就行了。
纪行把平安过年的标准降低了又降低，在除夕当天上午十点钟准时醒了过来。
他睡在次卧，与祝岚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
或许是天公作美，为了让大家度过一个天气晴朗的年，便刚好赶在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的微尘被雨水冲刷了下来，雨后初晴，天空一片碧蓝如洗。
纪行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雪白蓬松的被子舒展开来，抖出一股干净清新的气味。
他在昨夜的雨声里睡得实在舒服，刚醒过来的那点迷糊劲儿还没过，难得地有了种想要赖床的感觉。
可等下还得出去吃午饭。
纪行天人交战片刻，到底还是坐了起来。
这个时间还早，祝岚一般是还没醒的，纪行干脆拿了两件衣服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换好衣服之后，才去隔壁敲了敲祝岚的房门。
里面没人应声。
整个一楼也没见到人影。
——人没在？
纪行皱了皱眉。
这几天两人都待在家里面没怎么出门，就算祝岚突然有个什么事情要出去，也会提前告诉自己一声。
那就是上楼上了？
纪行一边觉得祝岚不太可能这么勤奋地起个大早自己去打单排，一边还是顺着旋转扶梯上了楼。
祝岚真的在电竞室里。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纪行推开门，“我还以为你没醒。”
祝岚正在一局游戏里，戴着耳机，没说话只笑了笑。
虽然说是放假，但职业选手为了手感不退化，每天还是习惯性地会练上几个小时。
纪行以为是今天要外出的原因，祝岚想把练习时间提前，也就没再催他，拖了另一张电竞椅在旁边坐下来看他打。
直接现场看操作和赛后看复盘的感觉是不同的，这样更直观，对于一些细节的把握度也会更强，遑论正在操作的还是祝岚这种顶尖选手。
纪行看着看着有点入迷，头发上没吹干的水掉到了肩膀上都没管。
等到一局结束，才拿毛巾随便呼噜了两下头发。
他洗完澡贪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下面套了一件棉质运动裤——前两天他一股脑把自己没洗的衣服全丢进了洗衣机，结果不巧碰上下雨，衣服没能干透，这件还是临时从祝岚的衣帽间里抽出来的。
可能是洗完澡没及时披个外套，有点着凉了的缘故，他嗓子微微有点哑，一边拿毛巾揉头发，一边小声问：“你还打吗？”
祝岚回过头：“你感冒了？”
“也没有吧，”纪行试了试额头，“等下我穿个外套就好了......你还打吗？要么我先下去等你？”
祝岚摇了摇头。
看祝岚一直没怎么讲话，今早又这么反常地自己打单排，纪行直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纪行还是不想祝岚除夕这天不开心，于是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祝岚的袖子，问：“你心情不好？”
祝岚把耳机卸了，看着纪行主动勾上来的猫爪子，勾了一下唇角：“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那你......”
“纪神，别说话了，”祝岚虽然希望纪行能多拽一会儿自己的衣袖，但还是忍痛打断了，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在直播。”
纪行还拽着祝岚的袖子，闻言猛地愣住了。
——什么叫，正、在、直、播？
纪行瞪大了眼睛，扭头力度之大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脖子发出了一声响，然后就看到了因为体型原因一直被自己忽视掉了的，那个摆在屏幕右下角的小型摄像头——此刻这个小型摄像头正对着这个方向，镜头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红光，仿佛一个欠揍的微笑。
“一直开在后台，没在屏幕上显示，”祝岚退出了游戏，点开了直播助手，“抱歉，我本来打算打完这局就下播的。”
纪行盯着直播助手，瞧见满屏的弹幕，真实地感受到了社死瞬间。
“没、没事，”他强装镇定，其实心里已经手足无措了，站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把椅子打翻，“我先下去，不、不急......你慢慢播。”
说完都没来得及跟弹幕打个招呼，飞也似的逃下了楼。
直播间里的粉丝被这除夕大礼包砸了个措手不及。
祝岚已经两个月没直播了，上一次看到他还是在亚洲邀请赛的转播屏幕里，粉丝在微博和直播间里蹲守得心焦，原本已经没抱希望了，结果今早惯例打开直播间，居然发现失踪人口回归了！
粉丝心内狂喜，心想前段时间去直播平台那里催促了一番果然是有用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诚不我欺。
然后看了没两局，又透过直播镜头，看见了正专注打游戏的队长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粉丝狂喜的心一下子又砸回了谷底，正准备刷屏怒吼“这是谁他为什么大过年的居然还跟祝岚在一起不是说好了祝岚单身的吗难道我老公真的被别人抢走了啊啊啊啊啊”，然后下一秒那人影走近，纪行一张白皙俊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粉丝一长串怒吼一下子熄了火，死里逃生一般放下了键盘。
刚拍了两下胸口安慰自己说没事没事，我老公还是我老公，然后下一秒又猛然——不对啊？纪行在祝岚家里？在祝岚家里的是纪行？？？
我在追我老公的途中被我另外一个老公绿了？？？
蹲守在祝岚直播间里的大几十万粉丝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时之间被这个巨大的瓜磕在了脑门，直接把语言功能磕成了负数。
感叹号和问号在此时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担，刷出来的弹幕一层叠一层，伴随着无数尖叫，其密集程度连祝岚的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了。
祝岚看得眼花，指尖在耳机敲了敲，敲出一声锐响。
弹幕那群人疯狂刷屏，但好在他们灵魂深处仍然保留着被祝岚支配的恐惧，这一敲之下果然暂停了一瞬。
祝岚在这几秒宝贵的停顿里，终于看清楚了叠在问号和感叹号底下的弹幕内容。
纪行不在身边，祝岚的温柔又成了梦幻泡影，那个与生俱来的毒舌老狗逼人格看清弹幕之后冷哼了一声，重新夺下了主动权——
“让我解释？我解释什么？出门右转不送。”
“是的没错，就是纪行，以为是别人的请你去医院挂个眼科，医疗费我来报销。”
“纪行在我家有什么奇怪？大年三十怎么了？年初一他也在我家，你有什么意见？”
“看来你还真有意见啊？好的。管理员人呢？把这个ID封了，麻溜儿的。”
“嗯，我的地盘我做主。”
“另外，说是队内潜规则的那个，建议你跟前面那位朋友一起去医院，你去挂个脑科，医生问你为什么不舒服你就说脑子发洪水了，脑浆被冲走了。”
......
祝岚耐性有限，要不是这事儿把纪行裹进来了，他压根都不想管这些窜上窜下带节奏的。
又挑了几个坚持不懈刷弹幕的喷子怼完之后，祝岚对着镜头说了一句“新年快乐”，然后直接把直播关了。
下楼的时候就看见纪行抱着雪菜坐在沙发上。
他说着下楼穿外套从楼上逃了下来，结果坐到现在，还是只套着件T恤。没擦完的头发倒是不滴水了，只是还是潮潮的，软软搭下来，与白皙一片的后颈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手感很好。
祝岚从背后过去，轻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纪行受惊一般猛地回过头。
祝岚被他这反应逗得有点好笑，从旁边沙发靠背上捡起一件外套，轻轻披到了他身上。
“我太久没直播了，前几个月的直播时间一直没凑够，直播平台那边昨天打电话给周舟，问我能不能今天直播露一下脸，就当是给粉丝的新年福利，”祝岚在旁边坐下来，说，“我看到周舟短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怕你睡着了就没告诉你......抱歉。”
纪行抱着雪菜，懵懵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祝岚这是在对自己做解释。
“没、我没生气，”纪行说，“我就是有点意外......”
祝岚点点头：“我知道，抱歉，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都说了......没关系，”纪行有点不敢跟祝岚对视，低头挠了挠雪菜的下巴，“本来就是我先推门进去的，错在我，还好这是你直播间，要是别人......”
他说到这儿就住口了，剩下的话又吞了回去。
祝岚却眼睛一亮：“要是别人，你又怎么样？”
“嗯？”祝岚笑意沉沉，故意继续问，声线里都带着诱惑，“我的直播间，和别人的直播间，有什么不一样？”
纪行被这问题问得呛了呛，手一松，雪菜就蹦跶着四只小短腿从他怀里窜了出去，跳进了旁边祝岚的怀里。
这只收拾行李的时候被一同带回了家的柯基犬情商太低，哈着气把自己的脑袋往祝岚手底下拱，企图在骗到纪行的抚摸之后再骗一波祝岚的抚摸，丝毫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纪行看着祝岚。
祝岚一边捏着柯基胖墩墩的爪子，一边笑望着自己，那表情明显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
但纪行实在说不出口。
他咬着唇一脸倔强，只希望祝岚能像平时让着他一样，把这个话题也让过去。
半晌寂静，祝岚果然让步似的，轻轻叹息：“好吧，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可以。”
纪行终于偷偷吐出了一口气。
他吐到一半，那颗悬在空中的心刚要落下去，就听祝岚话音一转：“那咱们换个话题——纪神，你身上穿的，为什么会是我的裤子？”
纪行：“......”
他表情放空了一瞬，然后一把火“腾”地烧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蔓延开来，连脖子带脸皮一片通红。
“我......”纪行张了张口，整个人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连声音都轻微发着抖，“我衣服都洗了没干，昨晚下雨......刚刚本来想跟你说这个的，又忘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去洗干净还给你，我......”
“行了。”祝岚忍俊不禁，手指轻轻贴了贴纪行的嘴唇，把这喋喋不休打断了。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狠，小朋友要脸皮。
“没人怪罪你，也没人要你把东西洗干净还给我，”祝岚眸中全是笑意，说，“只要你喜欢，我把自己打包打包送给你都行......还在乎这一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