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邀请赛收官, 意味着今年的最后一场大型赛事结束，各大战队经过一年的摧残，纷纷松下一口气。
不管成绩是好是坏，今年反正是已经过去了, 所有选手在比赛结束当夜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全都等到日上三竿了才爬起来。
CNG下餐厅吃饭的时候, 又跟开赛之前一样碰见一堆职业选手扎堆坐在一起。
一帮网瘾青年打完比赛之后的模样像极了刚放暑假狂睡三天三夜的小学生，一个一个梦游一样, 正无聊地凑在一起打扑克, 听见CNG要出去玩，立马眼睛亮了。
于是CNG的出游计划里又被迫加上了好几支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的兄弟（？战队。
大几十人浩浩荡荡，秋风扫落叶一般在京安逛悠了三天, 中途吸引了无数粉丝的尖叫和无数路人看神经病一般的眼光，最后才意犹未尽地在机场分道扬镳，纷纷坐上了回自己基地的飞机。
纪行原本和这一帮子职业选手并不相熟，除了比赛之外没打过什么交道, 可他竞技素质强，性格又不错，就算不说话也格外招人喜欢，出去玩了三天, 那些人全都一窝蜂地跑过来加他微信。
加到最后，纪行还没嫌累呢，祝岚先烦了。
纪行坐在靠窗的位置，翻到手机里祝岚木着一张脸的照片，忍不住有点想笑。
祝岚不愧是自出道起就统治了所在赛区明星排行榜的超级选手, 在那些照片里哪怕只露半张侧脸，也叫人不自觉地把目光钉到他身上去。
纪行在群里发的那些照片里左右划, 看到有祝岚在里面就点保存。
其实祝岚并不怎么喜欢拍照，露了正脸的照片也不多，但纪行不挑，但凡里面是跟祝岚沾边的，哪怕露半幅袖子，他也统统一视同仁地保存了。
保存到最后自己微信相册里都快被填满了。
他又不厌其烦地去一张张编辑——边边角角裁掉、出镜的路人裁掉、乱七八糟凑过来抢镜头的人也裁掉，这样不厌其烦地裁了大半个钟头，看着满屏干干净净只剩下祝岚的照片，终于满意了。
微信群里那些话痨还在不断弹消息，这些人出于职业病，就算打字都不甘心落于人后，硬生生把刷屏速度又搞成了一场比赛。纪行存好自己要的照片，果断翻脸不认人，把这群人设成了静音。
行云流水搞完这一系列操作，纪行拿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祝岚。
祝岚正戴着耳机打小游戏，目光专注。
......应该没看到这边。
纪行偷偷松了一口气，把自己身子又往舷窗那边侧了侧。
他其实还单方面地对祝岚有点生气。
生气的原因没别的，无非就是打完比赛那天晚上祝岚给他挖了太多坑，并且他自己还认认真真地全跳进去了。
什么理疗师技术不好，按完之后手还疼？
什么为了让他锻炼按摩技术自己甘当小白鼠？
什么看别人进了他房间所以自己要去......查房？
最可恨的是，自己完全可以当他是在说骚话，电竞圈里别的没有，骚话一箩筐，说什么其实都不稀奇，可他问完那句话之后，自己还真的下意识顺着这么想了。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乱七八糟的念头太多，纪行满脑子乱糟糟的，扯过队服外套蒙住了脸，干脆不看旁边这个精神污染源。
但主观唯心主义到底行不通，有些东西不是不看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纪行蒙住眼睛挡住了光线，思绪却活跃得快要跳起踢踏舞。
他跟脑子里跳踢踏舞的小人斗争了半晌，飞机航程都快过半了，才勉勉强强凑出一点睡意，往旁边翻了个身。
这么一翻身，身上盖的小毯子就顺着往下滑溜了一下。
纪行迷迷糊糊的，不想伸手，干脆就没管。
他沉在旁边那股被自己当作安眠药的水调香里，慢慢地要睡过去。
又突然感觉那股香凑近了一点。
那其实是非常稀薄的香味，都不知道是祝岚喷在身上的，还是他用惯了导致所有衣服上都自然而然地带上了那股味道，总之淡淡的，很好闻。
纪行在半梦半醒之间吸了吸鼻子，感觉到旁边人蹑手蹑脚地动了一下，然后刚刚滑下去的那张小毯子就被轻轻提了起来，重新盖回了自己腰间。
......
“你还真是拿纪行当小孩子养啊，”周舟隔着一个过道，等纪行睡熟了之后忍不住说，“哎这心上人和路人就是有分别哈，都没见你对我这么好过......”
祝岚懒洋洋地一撩眼皮：“我对你这么好，你敢接？”
“不敢不敢，”周舟想一下都觉得夭寿，“算了算了。”
后排圆星正跟毛毛凑在一块儿看电影，乒呤乓啷放鞭.炮的声音通过耳机传了一点出来。
周舟听了一会儿，联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看机舱里为了增添年味儿特意挂上的中国结，又小声问祝岚：“这马上又要过年了，回基地待不到几天就要放年假，你今年准备回哪儿去？是回魔都，还是回欧洲你爸妈那儿？”
祝岚揉揉眉心：“还没想好。”
“这都能没想好？”周舟拧起眉，“那你准备着去哪儿？还是要在基地就地过年？我先说好基地可没买什么瓜子饼干开心果，伺候不起你这少爷。”
“谢邀，不劳驾让你给我买年货，”祝岚侧过脸看了一眼纪行，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再说吧......”
**
回到基地，把从京安千里迢迢抱回来的三座奖杯放到那面奖杯墙上，日常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要说唯一有点什么不同的，就是临近年关，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训练，跟隔壁几家战队约了两场训练赛，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隔着网线友好互喷。
陆楷被气得头痛，到最后也不想约了，任这帮狗逼自生自灭。
教练一不在，毛毛和圆星彻底放飞了自我，三天两头地跑出去逛街买东西，就连本地人周舟也慢慢地减少了来基地的次数，回家去一心置办年货外加准备第十八次相亲。
鸡飞狗跳之中，只有纪行一人还保持着规律的训练作息。
他对年节没什么兴趣，那些哄小孩子用的红包啊糖果啊，也早在十来岁时就没了印象，在欧洲飘了两年，也都是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或者网吧里，对着屏幕过的春节。
早无所谓了。
上一次正经过年......好像还是两年前在祝岚家吧？
但那栋房子现在也不在了。
纪行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跟周舟打个招呼，就住在基地里算了。
他调出了周舟的微信界面，正要拨出去语音通话，就见自己的屏幕先闪了起来。
是个异地号码，没有储存备注，一串数字冷硬地跳动着。
纪行抿了抿唇，退出了一局排队，走到窗边上接了起来。
那头是个熟悉中夹杂着陌生的女声，褪去了当初的歇斯底里，显得有些疲惫和苍老，问他今年在哪里过年。
纪行沉默了一会儿，没回话。
那边很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些什么。
纪行只继续沉默地听着。
也许是他太久没说一句话，那边也觉得是自讨没趣，又寒暄了两句，叫他自己照顾好自己，然后就挂了电话。
纪行握着手机，看着上面不到五分钟的通话记录，觉得心口有些梗。
那些年少时习以为常的打骂和争吵还在记忆里存活着，却也慢慢开始褪色了，纪行再回想的时候，已经很少会再觉得痛，犹如一枚石子砸进水里，除了在心中那湖名为“过往”的水里激起一点点波澜，再不会有别的了。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对着原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却连一句“新年快乐”都说不出来。
纪行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从微信联系人列表里，翻了很久才翻到那个同样没有备注的头像，点开对话，转过去了五万块钱。
那边很快收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在界面上面显示了很久，最后发过来的也只有一句话：“妈妈对不起你”。
纪行看了两遍，然后左滑，点击删除。
都过去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纪行把手机收回兜里，站在窗口抽完了一整支烟，又重新回到了机位上。
他连续打了一整个下午，等到周舟他们晚上回到基地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
其实成员住在基地里也没什么，毕竟这么大一栋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三楼的宿舍本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但周舟毕竟是战队经理，平时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真要有什么事，还是得说一声。
纪行不想打扰其他人过年的心情，吃完饭之后把周舟单独叫到了阳台上。
他家里的事情其实周舟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刚张口说了没几句，周舟就明白了。
“你确定要住在基地？”周舟有点迟疑，“没问题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是过年期间阿姨也要放年假，不会天天来，做饭洗衣服这些事估计得全部自己动手了......你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基地一点过年的东西都没准备......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年？我家就在洋城。”
“不用了，”纪行说，“不方便打扰......而且我自己习惯了，我回头去买点速食，一样的。”
他在欧洲待了两年，自理能力肯定也是有的，周舟担心是担心，到底还是答应了。
“那我回头给你买点年货放在基地里，”周舟有点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年假也就两个礼拜，很快我们就回来了，啊。”
纪行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住宿的问题处理完，剩下的也没什么要处理的了，纪行上楼洗完澡，想下训练室再打两局。
他肩膀上搭着毛巾，刚一推开自己宿舍门，发现祝岚正站在走廊里。
祝岚像是等了很久，听见声响回过头，冲他笑了笑：“洗澡了？”
纪行点了点头。
祝岚把手上烟头捻灭，像是在琢磨什么似的，半晌开口：“你过年是想住在基地？”
纪行抬头：“周舟跟你说了？”
“也没多说什么，就跟我打了声招呼说你过年不回家，”祝岚毕竟是队长，这种事情的确也是有知情权的，他看着纪行，轻声问，“怎么不来跟我说？”
纪行垂眸。
他也想过要不要跟祝岚说，可是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开口，一是不想影响祝岚回家过年的行程，二是他怕开口了，祝岚会同情他。
虽然他两年前两年后在祝岚面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但他还是不想让祝岚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
毕竟两年前祝岚就说过，年节的意义还是不同的，那这样的过年都没地方去的自己，祝岚又会怎么看？纪行咬着唇。
祝岚在对面看着，心里已经酸软成一片。
他迟迟不回欧洲，怕的就是纪行无处可去，他把纪行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口上，旁人摸一下碰一下都不愿给，怎么可能舍得让人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守着基地过年？
他早早就想好了，要是纪行跟家里的关系有所缓和，就先把他送回家自己再回欧洲，要是纪行仍然不愿意回家，那......
祝岚走近了一步，轻轻勾了勾纪行的小指，故意放轻松了语气：“那小朋友，跟我回家好不好？”
纪行眼眶发酸，抬起头。
他暗红的头发有点长了，软软地搭在额角，顺着往下滴水，这模样与两年前除夕那天蹲在自己家门口守自己回来的样子重叠起来，叫祝岚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恨不得星星月亮全都摘下来给他。
祝岚勾着他的小指，哄小孩似的轻轻摇了摇：“还记不记得比赛的时候跟我打的赌？不是说好了，我要是给你一样东西，你不能拒绝吗？”
“我把东西准备好了，带你回家去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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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还更的，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