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排赛到此结束, 也意味着本次亚洲邀请赛的赛程已过半。
酒店房间里，祝岚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
主办方不做人，这次的赛事流程安排得紧而又紧，双排赛刚结束, 下午的重头戏四排赛马上又要开始。
在酒店里待了一个上午已经算是休息了, 下午的四排赛不能耽误。祝岚把电脑关了, 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又跟纪行一起赶去了比赛场地。
周舟怕两人睡过头了起不来, 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催。
“知道了, 在路上了，”保姆车里，祝岚懒洋洋地回着电话, “不用跟我汇报比赛结果，我看到了。”
许是周舟在那边嘟囔了一句什么，祝岚挑了挑眉：“我怎么就不能早起看比赛？好歹我也是队长......是，跟纪行是有关系, 跟纪行有关系怎么了？”
纪行也坐后排，靠窗的位置，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转过头。
“行了行了少废话，”祝岚说, “还有大概一刻钟到。”
“嗯，挂了。”
看祝岚挂掉电话，纪行才开口，问：“周哥刚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祝岚看着手机, 低头笑了一下，“问我怎么会起来这么早看直播, 是不是别有所图。”
纪行呛了一下。
早上就他们俩人在酒店，这句“别有所图”实在目标明确。
他接不来这种话，只好假装自己没问过，把视线转回了窗外。
等到保姆车在赛场前面停下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纪行跟在祝岚后面，顺着VIP通道直接进了CNG的休息室。
看两人来了，圆星和毛毛得得瑟瑟地跑上来炫耀奖杯，他俩不敢骚扰祝岚，就直往纪行边上凑，两人把纪行夹心饼干似的夹在中间。
“有完没完，你俩是来跳舞的还是来比赛的？”祝岚把路上买来的午餐往桌子上一放，皱眉，“拿了第三膨胀了是吧？”
圆星抱着奖杯，撇嘴：“谁膨胀还不一定呢......趁着我俩在赛场鏖战，你在论坛里面搞事......等我比赛完登上去一看，讨论你那层楼的人比骂我的人还多。”
“你刚打完比赛就登论坛？”周舟已经彻底放弃了控制祝岚的想法，把怒气全部转移到了圆星身上，转过头骂道，“你是疯了是不是？还嫌被喷的不够多？”
“哎这有什么，”圆星早就被骂皮了，“第一局我跟毛毛打得是菜，那不是后来赶上了吗？况且好歹拿了个奖杯，没让韩国思密达们真的包揽前三......论坛里那群跳脚喷子现在早没功夫喷我，都跑去喷STP和RAC去了......心态心态。”
说是这样说，CNG这次在好些亚洲双排强队里突出重围，的确不容易。
韩国电竞一向是强项，单排双排四排都有能拿得出手的队伍，日本和东南亚这几年崛起的战队也慢慢变多，竞争越来越激烈。
而国内双排本来就是弱势，几个老牌战队都没能出成绩，上午的比赛要不是CNG最后一局不要命，韩国战队估计就真把前三包圆了。
CNG双排搭档刚凑出来没多久，在这个情况下没低头认爹，大家心里其实都是满意的。
众人吵吵闹闹地吃完中饭，又在休息室里讨论了一下下午的比赛，不知不觉的，挂在墙上的时钟也指向了两点。
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入场，纪行答应了一句，转过头，却发现祝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可能去卫生间了吧。”毛毛说。
纪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人回来，于是摸出手机给祝岚发了一条微信。
微信也没回。
纪行皱眉。
祝岚手机习惯开静音，但他发过去的微信，祝岚基本上每次都是秒回的——难道发生了什么事？纪行想着祝岚的手，越想越心慌，也不坐着等了，干脆推开门自己出去找。
走廊外面灯光不亮，纪行乍一进暗的地方有点看不清，眯了眯眼，才祝岚正站在背光处，跟周舟和陆楷说话。
“你这手到底能不能坚持下来十局？”周舟问，“要是不行......”
祝岚似笑非笑：“不行的话你还能找到人替我吗？”
“怎么不行？陆楷这次不是特意带了个替补过来？那孩子现在就等在酒店，一个电话就能上场，你......”
“我还没死，”祝岚冷硬地一撩眼皮，“我人在这儿，你们说不让我上场我就不上场？让二队的孩子来替我，你是觉得我手伤了，就连个二队的孩子都不如？”
“根本没人是他妈的这个意思！”周舟抹了一把脸，压着嗓子说，“是，你是手伤也不会轻易输给这些人，可以后呢？你是想为了一场比赛，把以后的职业生涯都搭上？昨天到现在连打15局......手伤是不可逆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宁愿这场比赛咱们输了，也不想你他妈的把手给搭在这！”
陆楷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皱着眉头，半晌问：“昨天晚上理疗师怎么说？”
“理疗师还能怎么说，昨天晚上按完摩之后说的还不是那老一套，”周舟咬牙，“尽量减少强度，减少训练时间......这祖宗听吗？”
“干脆让我别打算了，”祝岚冷笑了一声，半点不留情面，“又想拿成绩又不想训练？世上哪来的这种好事？”
陆楷沉默一会儿：“那你今天万一......”
“没有万一，”祝岚表情淡然，轻轻转了转手腕，“我说能打，就能打。”
周舟还要说什么，看见站在休息室门口的纪行，又把话噎了回去。他知道这个时候再跟祝岚说什么都没用，气得咬牙，干脆甩手就走了。
祝岚又低声跟陆楷说了两句什么，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纪行，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比纪行高，站定在纪行面前的时候，纪行可以看见他微垂着的睫毛。
祝岚笑了笑：“怎么出来了？”
“喊你入场，给你发短信了你没看见。”纪行偏过头看窗外。
窗外其实阳光明媚，这几天是京安冬天时难得的好天气，但纪行盯着窗户，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觉得喉咙有点梗，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低声问：“......手还是痛？”
“别听他们大题小作，”祝岚从兜里把手机摸出来看完了短信，顺势把自己的手在纪行面前晃了晃，“昨天晚上你不是看着理疗师给我按摩的？好多了，哪儿有那么严重。”
纪行盯着他手腕，眼睛一片干涩。
他看过那条狰狞的疤，知道那不可能对一个选手一点影响都没有，所以他理解周舟和陆楷的担忧。可他又希望祝岚能赢，他比谁都希望祝岚能带着CNG赢。
或许是他见过祝岚什么伤病都没有的时期，就觉得连这么一点病痛都不想容忍，纵使单排赛祝岚以那么领先的分数拿下了三连冠，可他还是不甘心——明明这一切都......
“又在想什么？”祝岚捏捏他的下巴，“你这思绪跑得这么快，我可赶不上。”
纪行被捏的有点痒，眼睛又干得难受，偏了偏头躲开了。
“放心，”祝岚松开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眼尾，“我不骗你，真的没事。”
祝岚说是这样说，可等到坐在机位上的时候，纪行还是没放下心。
他觉得祝岚先前像没事儿人一样瞒了他那么长时间的手伤，是个有前科的人，于是他多多少少有点ptsd，时不时想去盯一眼祝岚的手腕，看他是不是又在哄自己。
纪行压根不在乎一直冲着自己飘来飘去的镜头，调好外设之后就坐在自己位子上，侧着脸看一眼、再看一眼，看到最后，祝岚先受不住了。
“别看了，”比赛席微弱灯光里，祝岚嗓音有点无奈，“打完随便你看。”
纪行还以为黑暗中自己的目光并不引人注意，骤然被祝岚点破，有些尴尬，下意识嘴硬道：“谁看你了？”
祝岚低低笑了一下。
这声笑太轻，要不是两人机位离得这么近，几乎听不见，纪行半边耳朵被笑得有点痒，心虚地把头转了回去。
祝岚看了他一会儿，也笑着把头转了回去，对着电脑屏幕，问：“还记得单排赛之前，我们俩打的那个赌吗？”
纪行当然记得。
当时祝岚说，要是他赢了，就给自己一样东西，自己不能拒绝。
“那场比赛我赢了，所以东西不管你接不接我都会给你，”祝岚勾唇，“但我不想欺负小朋友，所以......再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纪行问。
祝岚：“给你个机会，向我也提个要求。”
向祝岚......提个要求？
纪行想了一会儿，眼睛慢慢亮了。
“怎么样？”祝岚问，“纪神，再赌一把吗？”
纪行的确心动，干脆道：“赌。”
祝岚笑了：“那就别想那么多——把这场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