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
唐墨山眉头一挑， 没做声，只是看着后头听到动静急匆匆跑过来的服务生， 而后对着唐建海露出了一个讥讽意味十足的笑容。
“先生， 您这是……”服务生也看不明白这什么情况，但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有点家底的人，他只能一脸为难地站在唐建海身侧， 小声道， “先生，很抱歉， 您二位是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你们这里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把这么个穷酸鬼放进来是什么意思， 存心膈应人的？我告诉你，赶紧叫安保过来给他撵走，不然信不信我找你们老板投诉？！”唐建海瞪着斜对面的唐墨山，一脸嫌恶的表情，一边说， 一边给候在外面的司机发了个指令， 叫司机在外头等着， 看准机会就把人给带走。
而服务生听了他这话，表情更加为难：“可是， 这位先生来得早， 我看他好像跟您也不认识……”
“这是我亲戚家的儿子！怎么我还管不得了？！”
唐建海见这服务生实在是没眼色，忍不住开始有些暴躁。
他也怕被熟人看见， 只想赶紧把这事儿了了， 别在这继续拉拉扯扯的， 当下竟然有几分急了， 又想伸手。
但这手才刚伸出去， 他忽然间就感觉腕上一阵剧痛袭来，随后，他伸出去的那只手竟然无端端往后一折，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强行掰过去了似的，咔嚓一声。
“啊——！”
变故就发生在这转瞬之间。
唐建海惨叫一声，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一条胳膊的骨头折断了，以一种格外扭曲的姿势就这么软趴趴搭在那，满头冷汗。
“先生？您还好吗？您这是怎么了？！！”
服务生也被吓了一跳，心想都没人碰到他，这也能碰瓷？！
“别碰我、别碰……啊啊啊！！”唐建海连碰都不敢碰一下自己那条被折断的胳膊，倒地以后惨叫连连，疼得差点没昏过去。
他也算是有点见识，这种仿佛是见鬼了一样的情况一出现，他很快就想到，怕不是在这附近有个精神力超强的人偷偷暗算他！
像这种不用触碰、甚至不用露面，就能直接折断一个人的手臂这种情况，那人必然是个S级的能力者，滨州有这样的人吗？没有，但凡是能力强一点的，基本都跑到明州去了。
难道是哪个仇家花钱请人过来要给他点教训？！
唐建海是半点也没往斜对面坐着轮椅的唐墨山身上想。
他本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出来干什么的，有这么个儿子他实在是觉得丢人，所以就想赶紧先把人撵走，但那一声惨叫彻底坏了他的计划。
包厢里的客户出来了，瞧见他这捂着扭曲的胳膊满面痛苦的模样，也是吓了一大跳。
“老唐，你这是怎么搞的？”
“什么情况啊？？”
“赶紧的，得看医生吧？！”
“车呢？还不赶紧叫辆车？？？”
走廊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唐建海余光瞥见唐墨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猴戏一样的表情，气得血液直往头顶冲，牙更是咬的咯咯响。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诡异的咔嚓声再度响起，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另一条胳膊就忽然间也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往后折去，然后，“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建海惨叫着，这下是彻底被疼晕了，连到底是谁干的都不知道。
只剩下一群手忙脚乱的人试图把他给往楼下抬。
…
乱哄哄的一场闹剧，最后以唐建海被抬往医院作为结尾。
唐墨山全程冷眼看着，等人走了以后，脸上那种带有浓烈的讥讽表情才算是慢慢转淡。
“恭喜，你的控制能力又提升了。”晏理说，“我有些好奇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唐建海虽然是你的父亲，但他以前对你并不好，甚至还放任其他人对你恶语相向，所以，按你们人类的情绪变化来说，你对他应该抱有强烈的憎恨？”
“没有，我不恨他，只是觉得碍眼。”
这句是实话，真要说起来的话，今天甚至是唐墨山和这位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一个根本不熟、都没见过面的人，又谈什么憎恨。
他只是顺手替消失的原主出口恶气罢了。
但晏理并不知道这些。
“你这样说，忽然就让我更好奇了。”晏理说，“我以为，人类是最看重亲缘关系的。”
“那也得看跟谁讲亲缘关系，我干嘛要跟垃圾扯关系。”唐墨山转身离开。
他重新回到包厢，和同样听到了外面动静的那些人简单说了几句，把这件事概括为一个神经病忽然犯病，过后就表示自己有些累了，可能要提前回去。
很有意思的是，他坐着轮椅出行的时候，周围人总是愿意给他最大限度的体谅。
就比如现在他说要提前走，所有人都表示很理解，还劝他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一点也没有怀疑这只是个借口。
一直到回了酒店，跟刚忙完的玄夜打过招呼以后，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起来，稍微活动了几下腿脚。
房间内，灯光自动调整到了最合适的亮度，就连屋内的温度也上调了些许。
唐墨山一边按压自己的手腕，一边走到窗前：“其实你没必要调整这些的，灯稍微亮一点暗一点并不影响生活。”
“一个令人舒适的环境可以让人很快放松下来，你不喜欢吗？”晏理说，“已经九点多了，没有需要处理的公务，所以，你今晚可以早点休息。”
“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我聘请了一位全能助理。”唐墨山脱下外套，伸了个懒腰，“还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待机的那种。”
他站在窗前，玻璃窗上映着他的倒影。
外头的城市夜景依然是那样美丽。
拉上窗帘，他先回去洗了个澡，然后在安静的轻音乐中稍微眯了一会儿。
察觉到屋内似乎有了什么变化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
放在床头的智脑显示，现在是凌晨十二点二十七，而他的房间内多了一个人。
“晏理！”唐墨山都不用开灯，也能通过那个模糊的轮廓认出对方的身份，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人拥有来无影去无踪的能力，“你下次进我房间之前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抱歉，我原本是想在外面等你睡醒，但是有一支护卫队正好路过。”灯亮了，那张完美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分外柔和，“作为补偿，我把这个送给你。”
“什么？”唐墨山手撑在两侧，慢慢坐了起来。
他看到晏理指了指床头的智脑，最后屏幕一亮。
“这是什么？”
“唐氏科技的股权转让书，放心，不是篡改数据，是买下来的。”晏理说，“你的大脑很珍贵，没必要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费神，所以，我在过来的路上找人做了一笔交易，从他们手里收走了唐氏科技的一部分股权，不过，目前仅仅只有百分之二十，现在他们都是你的了。”
“……”
没有听到回复，晏理也沉默几秒：“唐墨山。”
“嗯？”
“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他问。
“不是，是你让我感觉有点奇怪。”唐墨山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虽然确认了合作关系，但其实你现在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你可以不用再管我的，不是吗？”
“所以，你是要和我解除合作关系吗？”晏理认真道，“我拒绝。”
“那好吧，反正我本来也没有解除的意思。”唐墨山从善如流地收下了那份股权转让书。
对方做事很妥帖，流程完美到就像是那张脸一样，挑不出一丝毛病。
唐建海大概是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人在医院里逛了一圈再出来，公司的股东就换人了。
“你要现在就走吗？”唐墨山说着，已经把外套给重新裹上了，“我可没有让人待在旁边一直盯着我睡觉的癖好。”
“好。”晏理微微侧身，半张脸隐没在暗处，显得轮廓格外朦胧，“从这里到废星，普通的星舰最少也得飞上两三天，所以，你等会儿要坐的星舰速度比较快，你可以先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过山车或者跳楼机一样？”
“那是什么？”
“……”
又一次没等到回复。
晏理看着不远处那个朦胧的背影，脑中无数道数据条闪过。
作为一个连接着整个泰德星运算系统的庞大计算机，一号机的内部数据波动并不如他的外表一样平静，他虽然人在酒店房间内坐着，但同时还可以向另外几个人发去信息，并且实时监视着联邦政府的一切动向。
他的数据库并不仅仅只有一个，他自打觉醒的那一天起便有意识地将自己的数据分段备份，然后放到不同的地方去。
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资格成为他的敌人，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摧毁整个城市。
同样，这个世界也不会有可以难住他的问题——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眼前的这个人让他有些疑惑。
他可以确定对方身上藏着来自高维世界的算力系统，并因此推导出了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也是来自高维世界这么个答案，可是在读取了更多信息之后，这个答案的正确率便开始不断下降，直到彻底变成一个需要被暂时搁置的错误答案。
那正确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晏理沉思几秒，看着唐墨山将所有的个人物品都给收好。
“走吧。”对方说道，“带我去见识见识你们的星舰。”
“嗯。”晏理起身，率先抬腿向着门口走去。
智能门锁无声无息地解开，应当响起的提示音这次没有响。
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离开了这层楼。
…
十二点四十八，唐墨山顺利登上星舰。
他还是头一次享受到这种贵宾级别的待遇，舱内一个人都没有。
这种感觉有点像乘坐私人飞机去远方旅游，刚启动的时候他倒是没什么感觉，稍微过了几分钟之后，星舰大概是离开了城区内规定的航行线，速度忽然就开始提了起来。
这让他开始有些不太舒服。
“你可以休息。”晏理跟他说，“这次航行需要耗费两小时三十六分钟，速度提升以后，人体压力会随之增强，你需要休眠舱吗？”
“等会儿，我先看看。”唐墨山贴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城市夜景飞快往后退。
这会儿他光是看着就感觉有些头晕。
那些飞速倒退的景象就像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他看了几分钟之后，头开始发胀，不得不躺进了休眠舱。
“晏理，你觉得，我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什么？”舱门关闭之前，他盯着舱外的人，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而晏理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平静开口：“我。”
“什么？”唐墨山像是没听清一样，问道。
晏理便又重复一遍：“是我，你醒来后会看到我。”
“……”
嗤。
一阵白雾从休眠舱的两旁喷了出来，同时舱门开始关闭。
那是催眠气体，刚闻到的时候，立马就会有一种眼皮发重的困倦感袭来。
唐墨山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透明的舱门在自己眼前慢慢合拢，一丝缝隙也不留。
他的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身体好像变成了沉重的石头一样，逐渐要往下坠去。
“希望如此。”他心想。
转瞬间，极速飞行的星舰内彻底安静下去。
…
202X年。
仍旧是那个小镇。
石庆兰高高兴兴地把剪好的视频上传到了网站后台，随后就等待着审核通过了。
有时候想想，命运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走到了绝境，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一笔巨额订单直接又把她从生死线上给拉回来了。
这件事让她瞬间又坚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把这门手艺给传下去。
起码是绝对不能让它断在自己手里。
这档口，文化战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周围，前段时间她朋友还给她发了个离谱的截图，是隔壁出的一部新剧，差点没给她气出个好歹。
在那部剧里，男女主黏黏糊糊的暧昧期将要经历一个重要的节点才能迎来改变。
而那个重要的节点剧情就是女主去了某个度假村，在那里认识了一名从事手工业几十年的阿婆，从阿婆那里知道了一个很有意义的装饰品的做法，接着发现男主之前居然也在这里消费过，还将女主的名字编进了那块漂亮的手工挂饰中，告诉阿婆，那是他想要相伴一生的对象。
于是女主惊讶，接着就听阿婆讲起了这门手艺的来源，为什么会说它是年轻男女的定情信物。
石庆兰看完这一段，没气死就已经算她心态好了。
因为那个在剧里很有意义并且历史悠久的重要道具，就是她家乡这边的非遗文化！
但这事儿石庆兰也没地方喊冤，她只能憋着火气，开始和朋友一块儿学着搞起了视频制作，试图想一些有趣的点子把这门手艺彻底传出去，迅速扩大影响力，也省得老是被贼给惦记。
不得不说，她这想法是好的，但行动起来却很困难。
幸好有之前那笔几十万的‘巨款’给她打底。
拿到这笔钱以后，她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用这笔钱。
人嘛，有时候还是要有梦想的。
石庆兰心想。
万一忽然见鬼，就实现了呢？
此时的她暂时还不知道，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
等到这股气流越来越大的时候，或许就会迎来一场强烈风暴。
…
另一头。
星舰缓缓下落，停靠在了荒凉的停泊口。
三点十分，唐墨山睁开眼。
催眠气体已然散尽，但他还是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很神奇的舒畅感。
“唔……”
他手撑着两旁坐了起来，用力眨了眨眼，等着那种恍惚感慢慢下去。
“你醒了？”晏理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第一时间出现在休眠舱旁。
“已经到了吗？”唐墨山捏了捏眉心，扶着休眠舱的边缘想站起来，但又觉得有些腿软。
晏理适时伸手，借给了他一个支撑点：“已经到了。”
从窗户那里就能看到废星的夜景，这里没有高楼大厦，荒芜到简直有种仿佛身处无人鬼城一样的感觉，也看不到四周有路灯，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几缕星光。
星舰的门打开了，外头清爽的凉风吹进来。
唐墨山跟在晏理身后小心往下走去，双脚踩在地面上以后，就看到不远处有辆车正飞快驶来。
“是来接我们的？”他侧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换了装束，乌黑的兜帽遮盖住对方的面容，并且，兜帽下还有一副面具。
面具在微弱的光芒下闪着充满金属质感的冷光。
莫名有些瘆人。
“原来你在外头一直都是这种打扮。”唐墨山忍不住抿了抿唇，“确实很符合你的气质，特别像个反派。”
说话间，远处那辆车已经开到了他们跟前，掀起一阵飞沙。
开车的是个熟人，但这次再见，却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上了车。
车内气氛起初有些沉闷，开出一段距离以后，唐墨山就没空再注意这点古怪的小细节了。
他盯着窗外，看了一路。
离开停泊口的范围之后，周围看起来就没有那么荒凉了，他看习惯了泰德星的钢铁森林，如今再看到这些低矮的平方，心情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废星的条件确实不能说好，最高的建筑物居然只有六层楼。
这里的配置有点像另一个世界的阿三家贫民窟，城区建设没有特别多的规划，有些街道显得过分狭窄拥挤，还有些地方隐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么一看，《美食城》里的路佳阳所看到的竟然还是美化过后的版本。
“很难闻吗？”晏理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目光平静地扫过车窗外他们正路过的地方，说道，“因为这里离垃圾场很近，一开始的时候，这个位置原本就是大型垃圾场，但后来人慢慢多了起来，垃圾场的位置就缩小了不少，空出来的地段被民房占据，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垃圾场？”唐墨山表情更复杂，脑袋里瞬间闪过了无数想法。
这是他第一次来废星。
原来废星的地段也是有着格外明显的分界线……
它并没有完全进入数字化时代。